那随从答道:“已寻了当地人來问,倒是有一条小道可以绕过去,只是那山道本就艰险,又逢连日阴雨,根本行不得军。”
“带我去看。”封君扬冷声说道,
“将军。”身边之人欲要阻拦,却被封君扬的一个眼神止住了下面的话,众人皆都不敢多言,只得陪着他去查看那条山间小道,
那山道甚是隐秘,需绕过一处石壁方能看到,宽不过三尺,杂草丛生,盘山而上,封君扬立在山下看了看,又不顾众人阻拦,亲自策马往上走了一段,这才退回來吩咐道:“挑出三千轻骑给我。”
众人听得这个皆都怔了一怔,当中一员老将最先站出來问道:“大将军要做什么。”
封君扬知他们定会反对,闻言只是淡淡答道:“大军久不能至,宜平危急,我领三千轻骑从这里绕过去,突袭贺泽。”
那老将耷拉着眼皮,沉声道:“轻骑突袭,确是能斩将夺旗,威慑敌军,可这是偏将该做的事情,您是一军主帅,不宜冒此大险。”
封君扬看他两眼,只冷声说了一句“此事我已决定,无需多言”,便就转身离去,竟是再不听众人之言,那老将不肯罢休,正想追过去再劝,却是被顺平偷偷拽了一把,顺平向他轻轻摇头,低声道:“莫要再劝了,劝不回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追着封君扬匆匆离去,那老将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当日,封君扬不顾军中诸将反对,亲领三千轻骑,冒险从小路翻山,星夜赶往宜平救援,
宜平城外,贺泽已经强行攻城多日,那城墙虽还沒破,可却也离破不远,贺泽又得消息,知襄州地区连日阴雨,封君扬大军受阻,不禁放声大笑,直道:“天意助我,天意助我。”
紧接着,探子又报回北方消息,原本在青州地界陈兵阻拦的郑纶,开始向南疾速行军,直奔宜平而來,
贺泽听完,与帐中诸部将笑道:“这定是封君扬自己过不來,才命郑纶火速來救,只是他离得也远了点,等他再來,咱们早拿下这宜平城了。”
正说着这话,帐外又有信使赶到,却是从泰兴送过來的消息,贺泽开了那密信,只看了一眼,脸上便现出惊喜之色,帐中诸将瞧得奇怪,不知那信里写了什么,能叫贺泽这般又惊又喜,正纳闷间,就听得贺泽说道:“叔父已命泰兴水军沿江而下,不过数日就能到达宜平。”
众人听得这个消息,也都是精神振奋,若无援军,便是他们夺下宜平城,待封君扬追兵赶到,也极可能重将这宜平夺了回去,可眼下泰兴水军东來,若能与他们合为一处,便无需再惧封君扬大军,
贺泽更是嘿嘿冷笑两声,道:“他封君扬想将我有來无回,我倒叫他看看,到底是谁会身死宜平。”
因这些消息皆都极鼓舞人心,待第二日再攻城的时候,贺泽军的攻势便就又猛了些,甚至一小段城墙被其攻破,多亏辰年亲自在那死守,这才将那些爬上城墙的敌兵杀尽,勉强守住了城墙,
这一日攻守战终了之时,辰年虽未受伤,却是满心疲惫,她独自静坐片刻,叫人寻了宋琰过來,问道:“你家王爷说你最善守城,那你如实地告诉我,照这种打法,宜平还能坚持几日。”
宋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最多挨不过三四日。”
辰年自嘲地勾勾唇角,低声道:“我这回可是叫你家王爷给坑苦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他忽悠,坚守这宜平,真该在贺泽來之前,就带着大伙渡江南下,把这宜平留给贺泽,管你家王爷日后还能不能再夺回來。”
宋琰忍不住看她两眼,道:“宜平一地关系青冀两地,十分重要,不能有失。”
“嗯,你家王爷也是这般忽悠我的,宜平是他北进之路,只有宜平在手,他才能占据青冀二州,进而争夺天下。”辰年苦笑,慢慢低下头去,默了一默,轻声道:“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能不能夺得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和那些流民又有何干。”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里面有着难掩的疲惫与消沉,“我只想跟着我的那些兄弟能活命,想那些投奔到寨子的流民能有个去处,我沒想着要死守宜平,沒想着用大伙的命去给他夺天下。”
宋琰良久无言,好一会儿才能轻声劝道:“只要是打仗,难免会死人,这些人不会白死,宜平守住了,王爷平定天下的时间许得就能提早两年,就能少死许多人,到那时,百姓也不用再受战乱流离之苦,可以休养生息,可以安居乐业。”
辰年听得低笑,抬头看向宋琰,她目光专注,直直地盯着宋琰,直把他看得有些尴尬了,这才收回视线,轻轻一哂,道:“你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讲起大道理來都是一套套的,明明是为了个人野心,争权夺势,却说成为了天下苍生,个个大义凛然。”
“不是的。”宋琰面色涨红,急声辩道:“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他确是这般想的,我少时便与他相识,还在王府读书时,他便立志要结束这军镇混战的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辰年低声念着这词,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道:“好一张油光闪闪香喷喷的大饼,可这城里许多人,怕是到死都吃不到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