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堂位于金阳堡西首,表面看去,只是一座拥有三进院落的府邸,但在地下,却暗藏着巨大的炼器工厂。
金牛宫以冶炼锻金之术闻名天下,金石堂出产的各种仙兵魔刃不仅是留作自用,亦是其最大的一项资金来源。
邓不为正因为通过金不坚牢牢掌握住了金石堂,才有了与金裂石分庭抗礼的资本。
金石堂中的警戒,自然比外面更加森严,没有堂主以上人等的手谕,或者出入权杖,任何人一旦接近,可立时格杀勿论。
但有邓宣领着,林熠一路畅通无阻进到地下工厂,纵横交错的甬道两边,开凿出上百间大小不一的石室,传出热火朝天的劳作声。
邓宣无聊时常来这儿闲逛,对工厂内部熟门熟路,一边走一边热心介绍。林熠早曾听闻过,金牛宫拥有这么一座世所罕见的庞大地下工厂,但走到里面,仍禁不住为它的规模和水准所震撼。
与普通的打铁铺子不同,从这里出产的无一不是仙兵魔刃,甚至还有用于装备军队的兵器机械。
每一件成品,都是用各种珍贵材质炼铸,可吸纳贮藏天地菁华,从而初具灵性能与主人意念相通,如臂使指。
即使这样,成品依旧会被分成三六九等,以供不同主顾挑选。
有一道石门后的禁区,竟是连邓宣也不能进入,无疑其后隐藏着金石堂乃至金牛宫世代积累的真正菁华与心血。
邓宣领着林熠去见金不坚。一踏进门,金不坚便笑道:“宣儿,今天怎么又想起要到这儿来逛逛,是你爹爹要你来的么?”
邓宣摇头道:“不是,我是想推荐一位朋友到金石堂做工匠,拜托四叔帮忙。”
金不坚在打量林熠,林熠也在观察金不坚,两人交换过眼神,心里各自有了截然不同的评价。
在林熠看来,金不坚魁梧壮硕的身躯内,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外表的朴实豪爽,并不能掩饰从他眼里透出的城府与冷酷,即使含着笑容,也让人感到他的威严和莫测,而无法生出亲近之念。
以他一个金裂寒远方堂侄的身分,能够坐在金石堂第一把交椅上,除了出神入化的技艺之外,没有手段亦绝对不行。
或许,邓不为当年也在其中出了不少气力,使得他们两人的利益从此被紧紧绑到了一起。
而金不坚却仅仅觉得林熠气度勉强算得上从容,可惜其他的就乏善可陈了。孱弱的身躯,苍白的面色,和没有老茧的手指,只能说明他是个不曾吃过苦,也吃不起苦的年轻人。
不过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既然是邓宣的朋友,也该当如是才对。
唯一觉得诧异的是,这个年轻人的相貌,似与金裂寒有几分相像。只是气势内蕴相差太远,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也令他更生轻视。
邓宣不明就里,亲热地拍着林熠肩头道:“四叔,这位云兄祖上就是打铁的工匠,有一手不错的绝活。我把这样的人才推荐给你,你老人家也该谢谢小侄吧?”
金不坚心中起疑,从林熠的模样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会是铁匠出身,他不动声色微笑道:“总算你这小子还想着四叔,好,过两天我让人打套趁手的‘飞影掠光针’给你。
“云贤侄,既然你是宣儿引荐的朋友,老夫也就不必再做考核了。”金不坚转脸对林熠慢条斯理的说道:“宣儿的眼光,老夫还是信得过的。但你初来乍到,也不宜立即担当重任,不如先做一个蓝带工匠,管理库房吧。”
邓宣笑道:“云兄,这可是个好活,又轻松,又自在,还不赶紧谢我四叔?”
林熠明白,金不坚不可能轻易信任自己,只是碍于邓宣的面子又不好驳回,于是,就把自己流放到一个无关痛痒的库房管事上。
他早有预料,面露欣喜道:“多谢金堂主关照,日后在下定全力效劳,还望堂主多加指点提携。”
又向邓宣谢道:“邓兄,等在下领了第一个月的酬金,一定要请你到此间最好的酒楼痛饮,不醉不散。”
邓宣见自己办成了一桩好事,得意不已,笑道:“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金不坚起身道:“走,老夫亲自带你去库房。”
三人出了屋子,邓宣和金不坚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林熠缀在后面。
忽然,一名腰束银带的工匠走上来恭敬施礼道:“堂主,新到了一批‘天罡母’,尚请您过去验货。”
金不坚点点头,说道:“宣儿,你和这位云贤侄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邓宣挥手笑道:“四叔只管去忙,我先带云兄随便走走好了。”
金不坚颔首与那名工匠去了。
邓宣道:“走,云兄。小弟带你见识一下,我们金牛宫炼铸仙兵魔刃的真正场面。”拉着林熠走进右首一间石室。
金不坚验货完毕,回头来找邓宣和林熠。远远就瞧见一间石室门外堵了十数个人,全都探着脑袋朝里张望。
他一皱眉喝斥道:“都不好好干活,跑这儿来偷懒,赶紧给我滚回去!”
一名金带工匠回过头,满脸诧异地道:“堂主,您快过来瞧瞧,那位新来的云公子真是了不得,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手艺竟那么高!”
金不坚一怔,分开人群走进石室,也不由愣住了。
林熠背负双手,在石室中来回踱步。
在他身前是一排六座金刚炉,六名银带工匠正在挥汗如雨炼铸一批仙剑,林熠每走到一人背后,就会稍作停留,清晰而迅速地指点对方变化诀印,调控金刚炉火焰强度与角度。
他看似漫不经心,但时机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绝不错过其中任何一尊炉鼎,也绝不重复多走一回。
金不坚看了只一小会儿,心中惊讶更甚。
林熠指点的诀印和技巧,并未见得有丝毫特殊之处,但巧妙地组合在一起,竟让他这个老法师也有茅塞顿开之感。那些工匠更是心悦诚服,如痴如醉。
邓宣笑嘻嘻站在一边,一脸得意,不时与身边的工匠交谈两句。
金不坚走近低声问道:“宣儿,这是怎么回事?”
邓宣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云兄露了两手。四叔刚走,我就把他带到这儿来,观瞧工匠炼铸的仙剑,可云兄没看两眼,就说那个银带工匠的手法有点问题,白白浪费了上好的材质。”
金不坚点点头,这座石室里的管事,便是那名银带工匠,当着那么多手下被林熠指责他的不是,定会咽不下这口气出言反驳,正给了林熠一试身手的机会。
邓宣继续说道:“那位老兄不服,教训云兄说什么年轻人眼高手低,自以为是,有种的自己上阵试试。云兄没法子,只好亲自上阵替他将那把仙剑炼成。几个人围过来一看,哈!立刻全都没话说啦。”
“剑呢?”金不坚眉宇一扬问道。
邓宣取来仙剑递给金不坚道:“四叔,你是铸剑的大行家,瞧瞧云兄的手艺如何?”
金不坚接过仙剑仔细观察。看了许久,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弄得邓宣有些糊涂,问道:“四叔,你这意思,是好还是不好?”
金不坚手抚仙剑,沉声问道:“这人,真是你在酒楼无意结识的一个朋友?”
邓宣纳闷道:“是啊,我和他一见如故,有什么问题么?”
金不坚苦笑道:“我摇头,是因为自忖用同样的手法、技术,无法铸出这般品质的仙剑;我点头,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技艺非凡,大可造就。”
邓宣笑呵呵道:“我早就说过,云兄世代祖传,绝对错不了。”
金不坚想得却更加深远。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早已引起邓不为的关注,然而调查的结果,非但没有任何问题,反而让人觉得他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但他真的单纯么?年纪轻轻,便拥有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技艺,让一群铸了几十年仙剑的工匠衷心折服,也让自己心生惊叹。他本不必委身在此,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来到金石堂?
难道,他是金裂石苦心安排的一个楔子?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金不坚自己否定。
但愿他真如邓宣介绍的那样,只是一个希望出人头地,却一直寻找不到崭露头角机遇的年轻人。
这时石室内外喝采轰然,原来一炉仙剑已然完成了第一道工序,几名工匠也不管是否汗流浃背,不约而同回过身诚心诚意道:“有劳云公子指点!”
林熠微微一笑,道:“在下毫末之技,不敢登大雅之堂。几位师父的功力底蕴扎实深厚,云某自愧不如。”
金不坚大步上前,拍打林熠肩头,呵呵笑道:“云贤侄,若非你露了一手,老夫险些就看走了眼。”然后转脸面对众人宣布道:“从今日起,云贤侄就是我金石堂主管六大铸剑室的金带匠师,你们都要好生听从他的指点!”
林熠从金不坚的眼睛中,看出了他心中的猜疑,但脸上依旧流露出欣喜激动的神情,躬身道:“在下多谢堂主提携!”
邓宣的高兴殊不下于林熠,人是他引荐来的,受到金不坚的重用,自己脸上岂不是大大有光。他哈哈大笑道:“云兄,这回你是定要作东请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