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埃尔弗性格古怪,出门做客竟还自带情人,但总归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主人家就没有准备什么玩乐活动。果然吃完晚饭没多久,他就自行回房间休息,菲斯莱特赶紧跟了上去。

埃尔弗的房间自然是最华丽宽敞的客房,刚刚精心布置过,跟其他的主人房间有相当的距离。男仆在前引路,埃尔弗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早知道是菲斯莱特跟上来了。房门一开,菲斯莱特马上贴着埃尔弗的背后,闪身进去,反手关门,把埃尔弗压在墙上亲住,不给他骂自己的机会。

埃尔弗没有再挣扎,觉得自己并不想挣扎。想着自己到底是想要一场姓爱,还是想要菲斯莱特这个人。同时不自觉地想起德拉蒙德。

其实跟菲斯莱特的相处只有不到两个季节,去年夏天出征北伐,在利默里遇到了德拉蒙德,从那之后,德拉蒙德就可说是自己身边唯一维持稳定关系的情人,至今已经一年多,比跟菲斯莱特在一起的时间久得多了。初次见到他的情形,已经记忆模糊,总之是贵族的音乐会。他在当地大概是技巧高超的知名音乐家,所以总是能有独奏。埃尔弗对这些毫不关心,但在当场也许看了他几眼吧,因为他的外貌是自己喜爱的。略高略瘦,一头柔顺银发,眼瞳浅淡,是一种极柔和的浅灰色,唇角温柔,似笑非笑,轮廓优雅,有些希腊雕像的味道,十指修长,轻抚过琴键,驾轻就熟。

自己的注意是不是真的那么明显,当晚就听到通报说,德拉蒙德来求见。埃尔弗当时相当吃惊,自己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如果他不来求见,自己恐怕今生也再也想不起来有这个人的存在。虽然突兀,但埃尔弗并没有拒绝。

经历很多之后,埃尔弗觉得自己凡事都有直觉。因为直觉德拉蒙德没有危险,就不想拒绝他。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来谈情说爱的,倒像来完成任务的。他从来没说过爱自己,甚至根本没说过什么话。初次来求见,如果不是称呼陛下并行了礼,埃尔弗差点要以为他是哑巴,虽然音乐家几乎不可能是哑巴。

能出现在国王或王子身边的人,都懂谈吐识进退,所以埃尔弗从小带着王族的傲慢,见了人爱搭不理,想说才说上一言半语。但他本身极聪明,自然不会认为世上人人都巧言善辩。也有可能德拉蒙德不善逢迎权贵,并不愿阿谀奉承。

看着他垂头不语,埃尔弗就开口说:“到这边来。”

这句话颇冷淡,并不带什么情绪,德拉蒙德却像得救了一般,走过来轻轻拥住埃尔弗。埃尔弗没有推拒,于是他抱起埃尔弗,走进卧室,放到床上,脱了衣服,问:“我能躺下来吗?”

德拉蒙德的嗓音清澈动听,毫不刺耳,于是埃尔弗微笑起来,相当愉悦,说可以。德拉蒙德吹灭所有蜡烛,躺下来抱着他,努力取悦他。

德拉蒙德没有结过婚,但比埃尔弗大出十几岁,自然不是生涩笨拙的,但比起公爵苛布里耶菲斯莱特等人要单纯干净得多了。埃尔弗在他的怀里敞开身体,快赶非常强烈。夏夜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撒在德拉蒙德的头发上,染出细碎银光,美丽迷人,如梦似幻。

埃尔弗在利默里停留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之后似乎每次出门都能遇见德拉蒙德,每次遇见之后都会幽会,渐渐习惯了身边出现的新情人。当时内忧外患,朝不保夕,埃尔弗并没有心情去细想这个人。

不久善后事项结束,准备返程平乱,还有许多硬仗要打。德拉蒙德说,要跟着回伊苏吕堡,在宫廷乐队里谋一个职位。埃尔弗心里颇错愕,不过露水因缘,何至于此。如果德拉蒙德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想谋个前程,那么这段关系真是粗粝无味。但如果德拉蒙德真的爱自己爱到死去活来,除此也没有别的任何办法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不过,德拉蒙德平常沉默寡言,哪里像爱到死去活来,而自己似乎也并不至于让人爱到死去活来。

埃尔弗犯不着深究,轻描淡写地同意了德拉蒙德的要求。这好歹是国王的情人,就算他要当宫廷乐队的总管,也没人会多事跳出来反对。

德拉蒙德却说:“那从今天开始我是不是可以一直跟陛下待在一起不用离开了?”

埃尔弗楞了一下,想起接下来都是赶路行军,带上德拉蒙德也不算什么,而且伊苏吕堡现在兵荒马乱,真不能让德拉蒙德自己上路,就点头同意了。

埃尔弗派了仆人去帮德拉蒙德收拾东西。据说家什早变卖得差不多,田产地契也找代理人安置好了,随身携带的全是书籍,似乎不打算再回利默里。埃尔弗若有所觉,但无暇细想。大战当前,也没心思跟他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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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回想,从利默里回程时与德拉蒙德的朝夕共处恐怕在旁人口中引发了特别的话题,可算耸人听闻。其实两人几乎并没有在途中发生什么。德拉蒙德只是默默地跟在旁边而已。就算晚上同睡,他也老老实实。

回到伊苏吕堡之后,相当的时间内,埃尔弗忙于各种琐事。一开始跟管家茄罗德解释了德拉蒙德的事,并没有再去追问细节,不清楚茄罗德具体是怎么安排的,也没有再召见过德拉蒙德。

后来局势稳定,再想起这个人,什么心思都淡了。

有一天仆人来报告德拉蒙德求见。埃尔弗的那一种轻微错愕的感觉,跟的各路贵族,也要防用继承人经营自己地位的王后,更要防逐渐长大野心勃勃的继承人本人。但哥哥的前车之鉴说明,没有强大的继承人,更加麻烦。

跟安恕人结亲并不是稀奇事。前代先例都带来了这样那样的好处,但也产生了各种离奇怪异的后患。安恕人大概是大陆上最喜欢阴谋诡计的,层出不穷,花样百出。菲斯莱特在其中也不能称翘楚了。

埃尔弗不会喜欢这种亲事,但也犯不着反对,他对结婚本来就无可无不可。只是有些奇怪,说:“你给这种事牵线搭桥,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菲斯莱特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巧言善辩,但埃尔弗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人,现在他似乎并不抵触,自己就好办多了。

菲斯莱特说:“要是我办成这么大一件实事,能没有好处吗?”

埃尔弗说:“非常荣幸有这个机会问候选人是谁?哪位公爵家的公主?”

菲斯莱特说:“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苏菲亚说,她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你。”

埃尔弗错愕,说:“如果我没记错,苏菲亚的女儿已经结婚了?”

菲斯莱特说:“她还有一个小女儿。”

埃尔弗:“为什么我们没听说过?”

菲斯莱特说:“可能因为,她现在才五岁。”

埃尔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你们打算让一个五岁的小孩来生孩子?”

菲斯莱特说:“占据那个位置不代表现在就要生孩子,不是吗?占据了那个位置,这本身就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至于将来能不能顺利产生继承人,换了任何人也都要靠运气。”

埃尔弗说:“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么荒谬的主意只有你想得出来。就是为了给你自己邀宠。”

菲斯莱特说:“我早就说了,这个位置对我来说很重要,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埃尔弗说:“你插手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很不愉快,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菲斯莱特说:“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到底只是个外族人。如果王后的位置被有心人把持,我随时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埃尔弗说:“所以你就利用一个才五岁的小女孩?”

菲斯莱特说:“她是安恕的公主。而我呢,你看看我算什么?我哪有能力利用她?埃尔弗你生下来就是带着王冠的王子,知不知道我这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是只有苏菲亚才能做的决定,怎么会是我在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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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弗笑起来,说:“那么苏菲亚决定了什么?洗耳恭听。”

菲斯莱特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安恕。”

埃尔弗笑说:“我好像还不至于送上门去当别人的丈夫。”

菲斯莱特耸耸肩,说:“芙洛琳还太小了,如果苏菲亚自作主张把她送走,贵族们会怎么说她。”

埃尔弗说:“她也不用一定要跟我结亲。”

菲斯莱特说:“苏菲亚想要抢先登上新大陆,光靠她自己可不行。至少另一头的卡斯蒂利亚人就不会让她好过。更别说海战实在不是安恕人的强项。她现在不抢先,将来就要挨打,只能四处寻找盟友。”

埃尔弗自然想到,苏菲亚之前拉拢支持公爵,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公爵本人对陆战海战都颇有研究,是结盟的好对象。后来公爵失势,不得不转而拉拢自己,而结亲,是一种更有力的渗透。于是颇为不快。

菲斯莱特说:“如果你肯亲自去接回芙洛琳,苏菲亚可以向贵族们解释,说这是你主动结盟的诚意。而带回芙洛琳,对所有王国里的贵族,都可以算是人质。而你目前不用正式结婚,将来也有改变主意的余地,总归是不吃亏。”

埃尔弗说:“我现在就去带她回来?用什么名义?像什么样子。”

菲斯莱特说:“名义上公主是来游学,也会有专门的保护人。”

埃尔弗笑说:“五岁就出来游学了?真不见得能招待得好。而且,谁又能够格当她的保护人?”

菲斯莱特说:“女孩子长大了,总归是有苦要吃的,嫁给你难道不比嫁给别人好吗?对于芙洛琳来说,这也许是一种幸运。我了解你,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她。至于保护人,就是我。”

埃尔弗本来相当感伤,不由自主地想起奥莉维亚,不知道她在不知何处的远方怎么样了,然而如果她没有远离,现在的自己恐怕也不会让她好过。哪知道菲斯莱特说起自己是保护人,太滑稽。说:“你真是厚颜到一个别人望尘莫及的程度。你能做任何小孩的保护人吗?”

菲斯莱特心想,老塞斯都能做你的保护人,我为什么不能做芙洛琳的保护人。话不敢说出口,但埃尔弗已经明白,劈手又要抽他耳光。菲斯莱特赶紧抓住他的手,死命压住他,重重吻住。埃尔弗无法挣脱,跟他亲得火热。好不容易才松开,也懒得再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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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弗想到,如果事情真如菲斯莱特所计划,那么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能见到安洁丽娜了。本来还期望着,也许有一天,痛苦淡了,自己还可以回去芮格日,去看望安洁丽娜,与她聊聊天,散散步。但现在,自己纵容菲斯莱特除掉了安洁丽娜,谋取了王后的位置,并让菲斯莱特成了王后的保护人,在王国里横行无忌,这样的自己再也没有面目去见安洁丽娜。

埃尔弗说:“你总是着迷牌桌,就算我们的王国真的是一桌牌,你其实也不用一直执着在这里,也许在外面还有无数的,更精彩更有趣更有利益的牌局。你不出去看看,怎么能知道?”

菲斯莱特叹息道:“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埃尔弗凝视着菲斯莱特,这个人面貌身材无可挑剔,漆黑的头发,黑曜石一般的明亮双眸,然而那脸庞,也确实开始有了岁月的印记。

他伸手推开菲斯莱特,笑说:“下午茶的铃刚才响了,不回去吗?”

菲斯莱特的很多脾性,让人啼笑皆非,比如,天塌下来,也不能错过下午茶。简直比本能还要本能。菲斯莱特弯了弯嘴角,起身微微躬身,跟在埃尔弗背后,回了大宅。

埃尔弗去茶室向各人略致意,就回转去楼上伯爵的房间。

伯爵午睡早已醒了,仍是坐在窗边,恐怕已经远远看到了埃尔弗与菲斯莱特谈话的情形。

埃尔弗没有迟疑,把与菲斯莱特的对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伯爵。

伯爵也是颇为意外,没有料到安恕人竟然有这么曲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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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的脸,映着午后的天光,明明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埃尔弗却觉得有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奇特神情。埃尔弗与他相处也有好几年的时光,对他非常熟悉了,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什么是自己没见过的。仔细想来,这本身还满无情的。因为自己其实只见过他为了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已,对他本人的生活,自己那么漠不关心。

现在,也是到了自己为他考虑的时候。

埃尔弗想,伯爵的心思其实也没那么难猜,应该还是跟小儿子塞西有关。不过自己真的不知道关于塞西的任何事。

伯爵思索片刻,却说:“这件事情陛下尽可以慢慢考虑。不过如果真的要出巡,陛下打算要谁随从呢。”

埃尔弗有一瞬间的错愕,比起自己的婚事和继承人,出巡的随从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吗?楞了几秒钟,才想起,对于很多世家而言,王后的位子是争斗的焦点。对于一些中层贵族而言,朝中职位才是家族命脉。伯爵的职位说来似乎毫不显赫尊容,但这世代相传的位置如果拱手让人怎能甘心。如果此次真要出巡,而伯爵不能随行,则恐怕自己的顾问秘书就要换人了。

埃尔弗说:“这事并不着急,说不定定下行程的时候,你已经康复可以一起去了,那样不是最稳妥吗?”

这话照理并没有问题,伯爵的脸上却再次浮现出那种奇怪的神情。埃尔弗感觉伯爵是非常不满意自己,却又摸不着头脑,于是说:“难道伯爵还有其他属意的人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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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踌躇片刻,终于说:“与其说是人选,不如说是我的私心。”

埃尔弗说:“不论怎样的想法,都不能算是私心,因为那肯定也是我的愿望。尽管告诉我。”

伯爵说:“可能年纪大了,开始后悔过往的很多事情。我年轻的时候,并不关心自己的家人。妻子也好,儿子也好,连面都见得很少。大概正因为这样,老了才倍感凄凉。如果我更用心培养亨利,也许他不会年纪轻轻就这般下场。”

埃尔弗说:“孩子的成长,有时候父母能左右的并没有那么多。”

伯爵说:“现在我最挂心的就是远在大陆上的塞西。多年没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然而又非常惭愧,亨利在世的时候,我从来没把他当一回事。现在要再去关心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做起了。”

埃尔弗觉得这话题走向有点诡异,但伯爵眼下自然是最记挂自己的儿子,于是认真地听他说下去。

伯爵说:“回想起来,塞西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就是脾气有点怪。很难形容。明明觉得他很聪明,却说不清他擅长什么,喜欢什么。也许他觉得父母忽视了他而一直不满吧。”

埃尔弗想,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想问塞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问不出来了。于是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伯爵说:“大约在他七岁的时候,我做了决定,送他去大陆上的一个朋友那里,安排他去上学。觉得让他在外游历长大,总好过在这里做个既无爵位又无田产的小儿子。那时陛下应该还没有出生。从那之后,我与他再也没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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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弗说:“后来呢?”

伯爵说:“后来我有时也写信给他,但他再没有跟我联系过,不回信也不回家。我年轻时曾在安恕游学,认识了一些朋友。我只能经常尝试与他们联系,打听关于塞西的消息。他们倒还热心,时常传些消息给我。塞西大概比较喜欢大陆南部温暖的地方,有时在热那亚,有时在拿坡里。”

埃尔弗说:“那他靠什么生活?”

伯爵说:“他十二三岁以前,我帮他交寄宿学校的学费。后来他自己去了其他地方,就没再拿过我的钱。不清楚他怎么生活,怎么交学费,但据说他是读完了大学的,至今单身一人没有结婚。除了这几点之外,我也没有其他确实的信息。其实我也不能确信,他是不是长成了一个体面人。”

埃尔弗备感为难。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伯爵希望埃尔弗出巡安恕时能找回塞西,并让塞西继承自己的职位。

伯爵一生殚精竭虑,为里亚士王保存了子嗣巩固了王位。他晚年最后的愿望,是保存他自己的子嗣以及他自己的职位,这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但塞西离家多年,远在他国,连他自己的父亲都不依靠,埃尔弗就算是国王,又有什么立场强迫他回国呢?就算他愿意回来,又何以见得适合并愿意做自己的顾问秘书呢?

如果说芙洛琳,如果真的接回她,埃尔弗必然会尽职尽责周全教养她。然而芙洛琳毕竟只有五岁,而且从亲缘关系上来讲,是自己的侄女。而塞西,至少比自己大七岁,就算是父母,也无法再影响他,更不用说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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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弗觉得,自己绝不能在这件事上让伯爵失望。

伯爵想要的不是表面的敷衍,而是一个符合他期望的儿子。这比埃尔弗遇到的很多事情都困难很多。不论是自己的事情,还是王国的事情,自己总是尽力就好,结果是好是坏并不太在意。从这一点来说,其实自己才是真正的不成器的贵族家的小儿子。然而涉及到塞西,容不得半点失败。这是自己对伯爵的责任。偏偏一筹莫展,全无头绪。

埃尔弗说:“你放心吧,不论此次去不去安恕,我都会想方设法找回塞西。”

伯爵说:“如果真能够这样,对于我这个不久于人世的老人来讲,真是最大的幸运。不过我也清楚希望渺茫。我整理了过往所有有关的信件,不知道会不会有帮助。”

埃尔弗想到菲斯莱特最近一直粘在身边,就示意伯爵现在取出信来。

塞西离家近二十年,与他相关的信也不过十几封。

最上面的一封从封皮来看,是最新的。看落款却是塞西亲笔的。

埃尔弗抬头看了一眼伯爵。伯爵点头说:“虽然之前没看过他的字迹,但这封应该确实是塞西写的。是送到我的一个朋友那里,在转寄给我的。”

埃尔弗又是一阵无语,连字迹都没见过的人,要从何找起。就算是伯爵本人,这么多年没见,也未见得能当面认出塞西。连确认身份都难,更别提带回伯爵家的继承人了。

眼前的这封信,就是唯一的,图案是一枝姿态悠雅的花,花枝上缀着三朵下垂的铃铛状的小花,花枝下方还有陌生的文字。

埃尔弗抬头看了一眼普罗克特伯爵。伯爵耸耸肩,说:“这是格雷齐奥的语言。安恕南方的一些贵族与格雷齐奥有很亲密的亲缘关系,所以一些贵族习惯讲格雷齐奥的语言。这个章是蓝雪花庄园的,上面的纹章是当地很受喜爱的雪滴花的图案。当然,我也是翻了图鉴才知道这些的。”

埃尔弗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必要亲自去看信的正文,不过还是打开了信。有些意外,自己读过的、写过的信,都是直接写在羊皮信笺的内侧的,因为羊皮革本身除了耐磨防水以外,书写起来也是上佳的材料,哪知道这封信打开之后,里面包裹着一张单独的“信纸”。

伯爵好心解释:“格雷齐奥有很多美妙的物产,这种亚麻纸就是其中之一。”

埃尔弗再细看那信纸,确实质地轻薄柔韧,淡黄的色泽极优雅,并且有美丽精细的水印花纹。不过对埃尔弗来说,这还是像脱裤子放屁。

于是放下羊皮革封皮,轻轻展开信纸。虽说正文是用本国语言写的,但字体太奇特,以至于看起来也像外语了。

埃尔弗用了几分钟来适应,终于开始。

称呼语颇冷淡,写着“最尊敬的大人”。内容也相当疏远。写道,近期来信收悉,但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在大陆上的生活,对于海岛上的一切都毫无概念,没有改弦易辙的打算。但是考虑到伯爵的各项产业如果要移交给子侄等继承人,也许会有一些文书手续需要自己协助办理签署。等到伯爵整理好所有所需的材料,尽可以再写信来此寄出的地址,自己会尽所能提供最周全的帮助。

总而言之,是建议伯爵尽快在亲族中找到其他合适的继承人,只需要通知他放弃继承相关的手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叙旧之类的情感交流的打算。

埃尔弗认真读了每一个字母,感觉一言难尽。看到伯爵的询问的眼神,又觉得,不论自己的真实感受是什么,也一个字都不能讲。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塞西显然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学识广博,思路清晰,理性冷静,处事周全,来做顾问秘书,当然是绰绰有余的。这封信的主要信息是,给出了他的留居地址。这说明,他还是非常愿意我们去找他的。既然他还愿意为了你考虑这么多,那么我找到他,对他善加劝慰,他最终肯定是能理解你的期望的。”

伯爵温和地看着埃尔弗,慢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跟艾琳娜等四位女士一起吃晚饭绝对算不上糟糕的进餐体验,虽然无聊,但至少食物丰盛,味道也不错。而且还有菲斯莱特娓娓而谈,气氛也并不坏。埃尔弗只需要顾着自己慢慢吃饭,落的轻松。

紫叶庄园惯常并没有舞会,也不邀请客人。圣诞节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像平常那样吃饭,顶多给仆人们多发些肉菜礼物。埃尔弗觉得挺好。

菲斯莱特却东嗅西嗅,像一条急着向主人验证自己存在感的猎犬。晚上的牌桌散了之后,一跟埃尔弗独处,就搂着埃尔弗说:“陛下觉不觉得得这里的圣诞节很不寻常?”

埃尔弗按住那双乱无章法在自己身上摸索的手,说:“他们府上刚刚办了丧事,又有个病人。我们两个在这里天天干这个才不正常。”

菲斯莱特在埃尔弗耳边轻笑,很得意,说:“干哪个?”说着,在埃尔弗耳边又舔又吻。

埃尔弗不想跟他扭打,只稍微放松,就被菲斯莱特按到床上,脱光了全身衣服。菲斯莱特赤倮倮的紧搂着他,非常激动,就像一只发晴的牲畜。埃尔弗突然很想翻白眼,冷冷地说:“你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天天都要跟人上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天多少次,随时随地,说硬就要硬,是不是很累?”

菲斯莱特被他说得差点瞬间萎靡,停下了动作,轻轻搂住他。诚如埃尔弗所说,菲斯莱特逢迎权贵,时时都要面对各路牛鬼蛇神,脑子里埋着的鸡皮鹤发的画面数不胜数,那画面感太强,被埃尔弗一本正经地提醒,就算是他,也有些作呕。叹了口气,说:“埃尔弗,你别再在我兴致上来的时候说这种话,我机把都快断了。”

埃尔弗也心平气和地说:“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别再不用敬语跟我说话。我也不想动不动就抽你耳光。”

菲斯莱特抚着他脑后的头发,深深亲吻他的嘴唇,说:“陛下,我最尊敬的陛下,陛下是我最珍爱的爱人,怎能跟外面的蠢物丑货们相提并论。上一次陛下把卑微的我踢出寝宫,一年多不肯见我,怎能想象我的心情,多么痛苦绝望。无数个漆黑孤寂的夜晚,我想着陛下,想着也许再也见不到陛下的自己。我想着陛下的美丽的脸庞,纤细的腰身,光滑的双腿,还有腿间那处总躲着我的所在。”

菲斯莱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埃尔弗的腿间细致地抚摸。

埃尔弗淡道:“怎么?兴致又回来了。你平常就是靠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姓幻想适时适地地硬起来?你该不会说我就是给你助兴的主要意淫素材吧?”

菲斯莱特撇撇嘴,说:“我离硬不起来还有很多年呢。再说了,用不着任何意淫,只要想起曾经在陛下的床上陛下的身上躺过的事实,就不可能硬不起来。想想陛下曾怎么绝决地赶走我,现在只要能见面,每一秒都不想放手。”

埃尔弗似乎被他的话取悦了,闭上眼睛,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享受他温柔的抚摸。

菲斯莱特却回味过来,埃尔弗刚才所说的那些尖锐的话,似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埃尔弗感觉到伯爵似乎有用美人计哄塞西回国的意思,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期望,只有一个过往的论据,就是自己曾经用肉休关系拖住了公爵,争取了时间,最终灭掉了公爵的势力。这段关系虽然大家都不敢再提起,但好像成了自己身上去不掉的印记,动不动就要露出来。这个事实令埃尔弗非常不快,但又无可奈何。

塞西这样的贵族太文艺了,完全不对埃尔弗的胃口。其实菲斯莱特的不学无术的粗俗习性才是让自己轻松惬意的。而且,何以见得塞西会喜欢自己?就算自己是国王,塞西也没有理由放弃大陆上的生活,来大陆上继承紫叶庄园。虽然埃尔弗喜欢平静的生活,但紫叶庄园在自己看来太乏味,怎么可能吸引在外游历长大的塞西。更不用说还要跟菲斯莱特之流的弄臣争宠了,简直自降身份。

然而,不论这件事结果如何,现在都绝不能让菲斯莱特察觉到自己和伯爵的意图。

菲斯莱特当下最关心的,当然是联姻的事。他已经极其了解埃尔弗的为人,如果他完全不想接受联姻的计划,对自己,就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暧昧的态度。在目前来说,这就够了。毕竟这件事会影响所有贵族的利益,他不可能轻易地一个人说了算。

那么埃尔弗明里暗里的焦躁,就只可能跟紫叶庄园的继承有关了。

菲斯莱特念头一转,搂着埃尔弗,说:“紫叶庄园圣诞没有请客人来,当然不寻常。就算主人不想请,客人难道不想来?毕竟牵涉到庄园的继承,谁不想抓紧时间捞点好处?除非老头子坚决不让任何亲戚现在过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埃尔弗立刻恼羞成怒。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用这样的态度议论伯爵的产业。”

菲斯莱特平常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的弄臣身份,但现在埃尔弗正浑身赤倮的躺在他怀里,身形比起寻常男子略显娇小纤细,皮肤细嫩雪白,却不停地说着这些严重刺激神经的话,反而让他兴奋起来。他抚着埃尔弗的腿间,把自己推进去,激烈地抽送。

埃尔弗向来中意他的力道动作,一时顾不上再说什么,惬意地喘息着。

菲斯莱特很得意,就好像占领了快感高地,摆脱了埃尔弗蓄意制造给他的种种羞辱,全身激情涌动,源源不绝地冲击自己,征服自己怀里的爱人。不论埃尔弗是不是真的瞧不上自己,毕竟他抗拒不了自己提供的爱欲。

埃尔弗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再怎么发情也不讨厌,只想放纵自己被他抱着享受更多的愉悦。毕竟这种身体纠缠再怎么激烈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从床上起身,这个人生死荣辱都只能听凭自己处置。

激情过后,菲斯莱特非常温柔地为他清理了身体,重又抱着他,说:“陛下应该也很了解我。任何信息情报对于我来说都是获取更多力量的台阶。庄园继承的走向也是一样,如果我不能探听到更多的信息,那四个娘们儿怎么会甘心被我驱使。我对于陛下的助力也在于此,不是吗?凡事都有代价。我本身完全不想冒犯陛下。所以原谅我吧。”

埃尔弗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身躯,觉得他不会再更深入地刺探跟继承人相关的事,慢慢放下心,轻柔地亲吻住他的嘴唇。

冬季冰封未融,菲斯莱特去哪里都没什么心思,也许真的像他所说,只要能安心待在埃尔弗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抱怨。但埃尔弗就不同了,就算不考虑政事,囿于身份,住在臣下的宅邸,总是不舒坦。

伯爵普罗克特状况稳定,虽然不能像过去那样精力充沛,但日常起居跟普通长者也差不多了。伯爵向埃尔弗请了长假,决定留在紫叶庄园。埃尔弗觉得,伯爵这样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庄园里的那四位女士不好打发。

埃尔弗确实有点意外四位女士虽然一直对菲斯莱特客客气气,却完全没有勾结菲斯莱特使坏的打算,但也绝不可能自动放弃离开庄园。而且一屋子女生,留在庄园还挺尴尬的。不过伯爵既然亲自留在庄园,那么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新年过后不久,天气和缓的日子,埃尔弗动身返回伊苏吕堡。对于菲斯莱特在身边的纠缠不清,他不喜欢,但也不想再花精力赶走菲斯莱特。为了不让菲斯莱特发现,他花了相当的心思,来隐藏并带回伯爵交给他的有关塞西的那些信件。

管家茄罗德上了年纪,但还是很精细,看到埃尔弗带回了菲斯莱特,并没有安排他跟埃尔弗住在一起,而是让他住在之前腿伤时住过的一楼偏僻角落的休息室里。

菲斯莱特对这个安排大为恼怒,用尽了恶毒字眼在埃尔弗面前咒骂管家茄罗德,竟然在那么见外的地点安置自己。

埃尔弗冷冷瞟他一眼,说:“他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自作主张让你住下,还给你安排房间?”

菲斯莱特被迎头泼了冷水,顿时愣住,就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外表优雅美丽的少年本来就是一寻到机会就要给自己难堪。艰难地咽下满口羞恼,做了个举手投降的手势,说:“是我僭越了。谢陛下允我再次踏入这高贵的城堡。”

埃尔弗心中也是有气,因为这个人在,自己在自己的城堡里还要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把塞西相关的那些信藏起来。但又不想再跟他多说,摆手示意他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伯爵病后,是由枢密院顾问大臣向埃尔弗汇报事务,这些贵族们各怀心思,让埃尔弗费劲不少。埃尔弗只能让管家茄罗德送信去通知贵族们来城堡里议事。

新年过后,贵族们陆陆续续返回,埃尔弗慢慢向他们透出风声。一开始各家一样错愕,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互相争辩。各家的想法都是不肯把王后的位子让给别家。到最后只能承认,接回这个五岁的小公主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这为各家都让出了更多的谋划空间和缓冲时间,还拉拢了安恕人,何乐而不为。

就如菲斯莱特所想,他的人望蒸蒸日上,不论是想打探消息的,还是想借由他讨好国王的,数不胜数。社交季还没有开始,他又重新变回了伊苏吕堡的炙手可热的明星人物,四处应酬,比埃尔弗还要忙碌许多。

当然出巡安恕的细节还要再商讨,不过到了海上封冻逐渐消融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向安恕发回消息了。为了稳妥起见,他亲自动身去了海边的葛底斯堡约见自己的线人们。

菲斯莱特一动身离开,仆人就前来禀报,说宫廷乐师德拉蒙德求见。

埃尔弗再度错愕,虽然是自己亏欠了他,但菲斯莱特风头正盛,本以为德拉蒙德会知难而退。当下正是早会过后,一些前来拜见的贵族大臣正好都离开了,午饭又还有一段时间,埃尔弗就让仆人带德拉蒙德到书房旁的一间小休息室来。

这个房间不大,靠着长窗放着几个高背扶手椅及小圆桌。再往前有一间布置了小床的卧室。埃尔弗很喜欢这里,陈设简单但安静舒适,窗外的风景也足够自己观赏了。

德拉蒙德察觉到这里的私人意味,谨慎地不愿冒犯,进门走了一两步就停下了。

埃尔弗早就习惯了他的拘谨,不以为意。在这个时间点赶着进见,对于德拉蒙德来说已经足够大胆冒进了。

算来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这个圣诞季对德拉蒙德似乎过于漫长。他的穿着打扮有了明显改变,式样简单但质料精细,温柔的银发打理出相当悦目的造型。他表情有些忧郁眼神却比过往深情缠绵得多了。他本来就是长相优雅出众的人,在漫长的思念柔情的浸润中变得更加优美动人。

埃尔弗想,虽然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如果这个人对自己一往情深,那么自己何必无谓地折磨他,如果他想要的快乐真的就是陪伴在自己身边,那么自己何不尽情满足他。

德拉蒙德恭敬行礼,却一言不发。

埃尔弗说:“坐到这边来。要陪我吃午饭吗?不过时间还早,可以随意休息一会儿。要是没事情可消遣,到旁边的小床上睡会儿也行。别那么紧张。”

埃尔弗的本意是示好,此时的德拉蒙德听了却百般揣摩,自己到底是该坐下,还是真的去睡一觉,还是开始计划午餐吃些什么。但他毕竟是个极聪明的人,虽然有些木讷胆怯,还是觉得这时候绝不能放过机会,一定要把自己的爱意表达出来。于是他在埃尔弗脚边跪下,说:“能让我拥抱一下陛下吗?已经很久没有机会。”

埃尔弗放下手中的闲书,微笑起来。于是德拉蒙德仰起脸轻柔地吻了他,说:“除了陪陛下午餐,可以允许我晚上也留下来吗?”

埃尔弗俯视这张脸,那双美丽的淡灰眼瞳里有星点水光,突然觉得自己是很喜欢这个人的,从长相到性情都很中意,笑着说:“你是对我的房间感兴趣?虽然那里其实没什么趣味,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虽然相识日久,但德拉蒙德从没去过埃尔弗的卧室。自己接近埃尔弗之后应该是他唯一的固定情人,但埃尔弗似乎并没有抬举自己的意思,一直以来自己战战兢兢也是因为埃尔弗颇冷淡的态度。在自己之前,埃尔弗极宠爱惠特莫尔侯爵,听过很多传言,知道他们关系崩坏的前因后果。自从自己来了伊苏吕堡,埃尔弗就绝不跟惠特莫尔侯爵见面,但自己的地位明显是无法跟那一位相比的。埃尔弗对自己无可无不可,随时都可能抛开自己,更不用说现在与惠特莫尔侯爵复合,情热如火。自己不在乎窘迫,不在乎尴尬,只在乎埃尔弗是否会抛弃自己。自己曾有许多自以为艺术家的自负骄傲,但现在只觉得过去的自己幼稚可笑,如果埃尔弗再不肯见自己,那么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哪知道自己不顾一切地来了,埃尔弗竟对自己如此亲昵,难道埃尔弗是想暗示自己,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自己吗?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德拉蒙德此时的感受纷繁复杂百味杂陈,埃尔弗更是不遑多让。他一时很想微笑,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愉悦,是苛布里耶去世后就很久没有再体会到的,也有更多甜蜜心酸勾起了往日的悲痛记忆。

他站起身,牵起德拉蒙德的手,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来到那个狭窄昏暗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上,进入那老旧的大藏书室,经过层层叠叠的书架,奇奇怪怪的收藏杂物,推开一扇小门,就是埃尔弗的卧室,也是历代国王的房间。

里亚士王和安德雷卡曾经的许多用物都被公爵扔掉了,但大件家具没变,式样古老厚重。陈设色调也大致跟当年一样,采用的都是深蓝暗紫的织物。

埃尔弗牵着德拉蒙德穿过卧室,进到另一侧的小房间里,这是苛布里耶曾住过的贴身侍从的房间,如今一直空着。在小床边的柜子里一通翻找,果然找到了那把穿着红丝带的小钥匙。

多年前的那一天,哥哥搬进了国王的房间,虽然没有正式继承王位,但实际占据了国王的位置。哥哥把这小钥匙交给了自己,使自己从国王的小儿子变成了国王的秘密情人,那么甜蜜那么痛苦那么挣扎,那些感受就像刚刚发生一般清晰鲜活,就像小钥匙上的红丝带,一如往昔。眼前的这个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当时的种种感受,但如今的自己重又愿意打开心扉接纳一个新的爱人,这就足够使自己愉悦欣喜。

苛布里耶是国王的贴身侍从,接管了所有近前的钥匙,包括这一把。后来曾被菲斯莱特偷走,在禁足阁楼时搜了出来。现在埃尔弗把这把小钥匙放在德拉蒙德手里,说:“拿着这把钥匙,你随时可以进我的房间,在我的床上等我。”

德拉蒙德拿着钥匙,用了几秒钟来理解埃尔弗的意思,巨大的欣喜,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不颤抖起来,又有些莫名的害羞,脸微微发热了。惟恐自己表现得不够热情,用力搂住埃尔弗,说:“真的不敢相信陛下会这样说。我本来以为……”

埃尔弗笑起来,说:“以为什么?以为我会随意抛弃你?我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德拉蒙德说:“虽然冒昧,但我刚才看到几架键琴,陛下能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埃尔弗有些意外,回想了一下,藏书室里确实有一些键琴。虽然家族并有遗传任何音乐天赋,但宫廷装点,总是会置办一些时新的乐器,式样过时的,就淘汰放在藏书室里。点头说:“可以。”

藏书室并不算太干净,但也有人定期整理,所以并不是灰尘满布的样子。那些键琴的旁边,还有一些旧琴凳。德拉蒙德挪过一个琴凳坐下,埃尔弗就坐在他的身边。

德拉蒙德翻开键琴的盖子,手指在琴键上抚过,却并不弹奏,说:“陛下已准我随时前来,这间藏书室里已经有我日常需要键琴,那么能否再准我,一直住在这里?”

埃尔弗非常惊讶,无法理解,说:“住在这里?住在这个储藏室里?”

德拉蒙德点头说:“万请陛下恕我无礼,但我只是希望能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埃尔弗看着这陈旧灰败的藏书室,心里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反省自己是否对这个人太过冷酷无情,才使他落到这个境地。自己在紫叶庄园答应了伯爵普罗克特,即使要用美人计诱惑,也要带回塞西,但菲斯莱特在一边紧盯着,使自己心有顾忌。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拿德拉蒙德转移菲斯莱特注意力的企图?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如果没有塞西的事情,自己还会不会因为德拉蒙德的真心而接纳他?答案仍是肯定的。只不过自己也许不会这么冲动热情。

埃尔弗神情阴郁,德拉蒙德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就在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听到埃尔弗开口了:“德拉蒙德,从就有限,不如做成大型园游会了。埃尔弗听到来议事的贵族们一本正经地提出各种游乐方案,心里感觉有些滑稽,面上却郑重其事,感谢各位为自己的生辰出谋划策。于是推外事大臣萨克塞莱勋爵为代表,让他向管家茄罗德交代大小事项。近来城堡里庆典办过不少,茄罗德颇有心得,把庭院大厅都布置起来。

那天清早,天色暧昧不明,埃尔弗就觉得身边的德拉蒙德轻轻起床了,睁开眼睛,看到他早已穿戴整齐,正在用心整理领饰,有些奇怪地问:“怎么起来这么早?”

德拉蒙德弯下身来吻他的脸,说:“今天有些安排。”

埃尔弗有些无奈,德拉蒙德走后也只能自己早些起来。去吃过早餐,就到书房里,逐个接受贵族们的问候。大家都习惯他的一些小怪癖,留他之后在小休息室里观看庭院里的各种游园活动。往常比起自己去参加游园,埃尔弗总更乐意远远观赏,有趣又省去很多麻烦。这一天却总是觉得,不在身边的德拉蒙德有些奇怪。

下午大厅开始布置起来,管家茄罗德过来请埃尔弗。换上正式的晚装,再下楼,发现大厅,宴会厅,舞会厅,之间的帷幔屏风都撤去了。连通的大空间里安排了大型自助餐会,舞池,乐队演奏区域。餐点还没有上。茄罗德把埃尔弗带到一个独立的小休息区,安置了茶点。

这个地方很得埃尔弗的意,既可以看到所有区域,又不用被任何人打扰,既连通庭院的过道,又有充足的采光。拿出书来看,点头示意茄罗德可以离开了。

正觉得天渐渐暗了下去,就有人点上了烛火。灯火通明中,四周突然热闹起来,人群从户外涌入,是晚会要开始了。丰盛的餐食酒饮不断送上,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长桌。在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立刻被美食吸引住,但还是有不少人,即使在外玩乐了一天,还是惦记着舞会什么时候开始。乐队早已就位,却只随手奏些小调。茄罗德在乐队周围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四周一些盼着舞会快些开始的人在窃窃私语,埃尔弗也望了过去。茄罗德指挥着仆人抬过来一架键琴,细心摆放好。

埃尔弗才发现,为了摆放键琴,特地新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圆形小台,连琴凳也是新订做的。琴台周围烛火特别明亮,称得那架崭新华丽键琴闪闪发光。人群里的窃窃私语立刻围绕这架键琴展开,从材质到款式,从产地到工匠。慢慢演绎道,有人专门订制了这架键琴,赶着封冻消融第一时间远道送来。所幸这话题并没有持续太久,键琴师本人终于姗姗而来。

德拉蒙德穿过人群,姿态轻盈。身上是埃尔弗之前从没见过的银灰细呢长外套,点缀着水钻珍珠,在灯火映照中闪着点点银光,头发梳理出丝绸般的盈盈水光,在脑后束着水蓝缎带。满室珠宝华服,在埃尔弗眼里,全都比不上他身上流溢的细碎星光。论外貌,论风度,他原本就无可挑剔。

德拉蒙德是个经历丰富的演奏家,也是个天生天赋的艺术家,在人群注目中毫不怯场,翩然落座,对坐在暗处的埃尔弗微微一笑。埃尔弗才发现,他坐的方位,正好让自己可以看清他的脸,以及他的表演。埃尔弗颔首示意。于是他开始了演奏。

因为是舞会,德拉蒙德弹的都是舞曲,大概是事先反复排练过,乐队配合得很好,以德拉蒙德的弹奏为主,其他乐师都是在衬托他。第一首大概是德拉蒙德自己作的新曲,舞池边的人群明显愣了一阵,才慢慢跟上了节奏。曲调优柔温雅,结束时,满厅热烈掌声。

埃尔弗确实是不懂音乐,只觉得那些新曲子好听,至于是不是好听到需要那么多掌声,那么多关注,就说不清了。他也并不在乎,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德拉蒙德。人群里的德拉蒙德耀眼得就像照亮了夜空的星。埃尔弗想,自己人生里的太阳再也不会回来,但自己仍然需要这些美丽的星光。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晚上做了这些安排,只知道这一切让自己极度愉悦。

虽然晚会是为了庆祝埃尔弗的生辰而开,但埃尔弗其实不必一直待着。德拉蒙德反而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因为舞会不能没有音乐,不能没有乐师。当人潮渐渐散去,仆人们开始收拾残局,德拉蒙德过来抱埃尔弗上楼,埃尔弗甚至在夜空里看到了第二天的微微曙色。

被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埃尔弗才发现自己在上楼的这一小段路上睡着了,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些奇怪,近来还是跟德拉蒙德一同睡在藏书室里比较多。

埃尔弗躺在床上,心想,自己其实是理解那些通宵跳舞的人的,只不过自己不会这样做而已。德拉蒙德似乎并不疲惫,只是默默坐在床边,仔细地想取下自己领饰。埃尔弗暗暗有些好笑,说:“你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德拉蒙德回头看埃尔弗醒了,也被逗得笑出来,说:“今天没有。”

“没有?”

“没有。”

德拉蒙德终于脱下了那套精致礼服,又为埃尔弗脱下衣服,才过来躺下,在被子里抱住了埃尔弗。

埃尔弗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时醒时睡,非常舒服,却隐约觉得德拉蒙德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

再次醒来,已经又是隔天的清早。德拉蒙德已经不在身边,卧室只有自己一人。埃尔弗不想起床,可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继续睡下去。正在纠结,就听到极轻的两声敲门。会这样敲门的,只有男仆。

埃尔弗出声令他进来,送进来的却是一封信。

埃尔弗眼光扫过托盘,只看到信封的颜色质地折起的形状,就知道这是菲斯莱特亲笔。就好像猛地受了一记重击,从美好的幻境里被打落到了残酷现实。

这一段时间,与德拉蒙德的甜蜜爱恋就好像是轻薄如金箔的一层华丽装点,在自己四周渐渐破碎四散坠落,缓缓露出了生活原本的晦暗本色。

这就是自己的生活,无数次的痛失所爱,支离破碎面目全非。这就是自己的爱人,像毒瘤一样深植在自己腑脏,时时毒害侵蚀着自己的生活,以及自己身边其他珍视的人。自己并非不想拔除菲斯莱特这个毒瘤,只是自己万万不愿这样做。因为自己初见他就深爱他,跟任何痴迷于他的痴傻女子没有任何不同。只不过自己的身份,绝不能让他察觉这一点,否则即便他是真心爱着自己,也会千方百计利用自己的爱,破坏自己的国家,自己怎么可以让他那样做?在他眼里,确然是特别的自己,与众不同的自己,可惜也只有这一点与别不同而已。

埃尔弗甚至想迁怒送信来的这个男仆,因为菲斯莱特的眼线不处不在,何以见得这个送信来的男仆就不是?德拉蒙特看似若无其事,何以见得没有在背后受到这些眼线的威胁羞辱?

然而埃尔弗不能这样做,在任何时候,他都绝不能轻易流露出自己情绪,免得给人可乘之机。

于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信,点头示意男仆离开。

不到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这张床上这个卧室里与自己的爱人热意温存,于是现在,他甚至不能忍受这封信存在于这里。

带着信下楼去到书房旁的小休息室。管家茄罗德过来打了招呼就去准备早饭。趁着这个时候,他打开了这封信。不论里面说的是什么,总归自己不能让收到风声的其他贵族在自己面前先讲出来。

开篇第一行字,就写着,“我的爱,我就要回到你身边”。

这就是自己深爱的人,洞悉世情,聪明绝顶。不谈任何权衡,相比起他一去不回,即便自己躲在城堡里再也不见他,自己也宁愿他回到自己身边。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既非平静,亦非麻木。照常吃完早饭,接见议事的贵族。

生辰庆典已经是过去的事,眼下要安排的是结亲的大大小小的琐事。

葛底斯堡传来的消息,安恕的又一拨使臣已经出发而来。预计己方在五月节前就要前往安恕。对外当然说是游玩,实际确定是要接新娘回来了,只不过暂不订婚而已。到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人反对这桩亲事。要确定出巡的人选,安排陆防海防,还要准备公主的居处。事无巨细都务必细致妥善,更要考虑各方贵族的立场。

德拉蒙德也好,自己的爱恨情仇也好,先放在一边。

再次想起德拉蒙德,似乎又过了很久,实际又似乎只过了一天,或是两天。埃尔弗想起他,突然很想见他。拉了铃。

管家茄罗德就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听到拉铃亲自过来。

埃尔弗一边看着手头的文件,一边又似乎在走神,半天才突然问:“德拉蒙德在哪里?”

茄罗德抬起脸,做出一个不失礼貌但又莫名的表情,微微挑眉,说:“这个时间没有排练,那位阁下应该是在藏书室里。”

藏书室,以及里面关于德拉蒙德的记忆突然变得极其不真实,一瞬间埃尔弗觉得那里其实仍是自己幼时的那个灰败杂物间。

悄悄上楼,小心不让老旧门扇发出旋转的吱嘎声。一切都跟小时候是不同的。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各种杂物都分类安置井井有条。轻轻走向德拉蒙德的隔间,静悄悄没有声音,但里面充满生活气息,有衣物毯子纸笔,甚至还有没有吃完的点心茶水,管家茄罗德把他照顾得很好。

德拉蒙德坐在琴边,手在琴键上抚过,就好像在弹奏,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时不时地停下来,用纸笔记录着什么。旁边的小几上已堆了成叠的手稿,有装订成册的,也有来不及装起,散落开的。

埃尔弗明白了德拉蒙德,以及自己对他的感情。自己并非不爱他,只是爱得不够深。他了解自己,因为他太爱自己,所以无法不了解。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也无法让自己的爱更进一步。他并不是天生木讷畏缩不懂争取,他只能战战兢兢委委屈屈,唯恐过分纠缠反而惹自己厌弃。

德拉蒙德现在只能困守在他的这个小圈子里面,而自己,需要暂时冷静。

消息灵通如菲斯莱特,远在葛底斯堡也知道自己转身一走,埃尔弗就跟德拉蒙德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了。他倒是想得透,觉得埃尔弗对自己有赌气的成分。毕竟埃尔弗明摆了再不肯见自己,自己死缠烂打用尽心机非要让他再见自己不可。然而他再豁达也明白德拉蒙德的威胁性,按照埃尔弗的死心眼,恐怕能算自己此生的头号情敌。不除掉他是绝对不行的。

虽然他机智狡诈,但为了筹谋结亲的事,也是心力交瘁。这一切,都是为了图谋自己在埃尔弗身边的位置,实际上却可能令自己离埃尔弗越来越远了,怎么不让他辗转反侧片刻不得安宁。在葛底斯堡的日子并不长,但盼着来来往往的探子传递消息的时间里,他焦虑难熬。想起自己被埃尔弗关在城堡阁楼里的那几个月,浑浑噩噩,自以为可能再不能脱困,反而破罐子破摔,比现在要安宁得多了。可是,这是自己,不是别的什么人,被一世囚禁,怎么甘心。

再回去伊苏吕堡,是拿到了苏菲亚的亲笔信。带了随从手下,摆着和亲使臣的派头,穿上华丽礼服,光明正大地去城堡觐见。

埃尔弗在城堡议事厅里跟一众贵族一起郑重其事接待。毕竟是王国少有的大事,埃尔弗为了表示尊重,头戴宝石王冠,手持黄金权杖,身穿长礼服。

大概是场合不同,菲斯莱特觉得埃尔弗变了不少,严肃庄重,不是平常那副苍白冷淡心不在焉的样子。配上标致面容,雍容高贵。只是跟寻常贵族相比,身形略显娇小,穿着细呢格纹长袍,依稀仍是初见时的动人少年。菲斯莱特想,不论何时何地遇到他,自己还是会爱上他。

埃尔弗固然深知二人之间的症结,菲斯莱特更是心知肚明。地位和真心,必须先保地位,否则在埃尔弗这样的权贵身边,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命都没了,何来真心。

此次回来伊苏吕堡,菲斯莱特仍是住在城堡那间偏僻客房里。本来以为埃尔弗会对自己冷淡疏远,哪知道他态度颇温和,不但没有把自己赶去住使臣们常住的使馆,而且从此与自己同宿在这个客房里。菲斯莱特时常外出野游,埃尔弗也从不过问计较,碰到这种时候,就到二楼书房边的小休息室独寝。

菲斯莱特几乎怀疑他和德拉蒙德的亲密传闻是无中生有。因为自从他回来,甚至从不曾见到二人出现在同一场合。德拉蒙德仍是首席乐师,地位比之前更高了,凡有音乐会,他都是最出风头的头号人物。菲斯莱特既不能弹又不能唱,毫无与之争锋的可能,只能处处避让。虽然人人都说这是因为埃尔弗抬举他的缘故,但埃尔弗素来对任何音乐会都毫不感兴趣,深居简出,几乎不踏出城堡一步,更不会出席任何音乐会。而在城堡里,除了每天例行接见贵族们议事之外,不见任何外人。菲斯莱特也从来没在城堡里见过德拉蒙德。埃尔弗甚至既不散步又不骑马,闲暇时只是独自看书打发时间。这样的生活如果换了自己,菲斯莱特非闷死不可。

住了几天之后,菲斯莱特发现埃尔弗看书的时间减少了,时不时靠在床头在膝上写写画画。看了几眼,原来是改建这间客房的图纸。说:“陛下真打算让我一直住在这个小房间里?”

埃尔弗漫不经心地说:“这个房间方位倒是不错,就是窗子的视野被旁边几个大厅的前门廊挡住,所以显得逼仄。不如在窗边开个小门,连通外面的花园,再砌好出去散步的小道,就会感觉舒服不少。”

菲斯莱特才确信,他既然重新接受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不论过程如何,当下都是想跟自己好好生活的。埃尔弗说到做到,安排了人重修了客房外围,又按照菲斯莱特的喜好,添置了不少陈设,尽力让他更加舒适。平日里虽然并不热情,但言谈极温柔,在床上更是有求必应。菲斯莱特觉得,在自己交往过的情人里面,埃尔弗可算是对自己最温柔的了。

阳春三月转暖不过几天,突然又回寒,冷风霪雪,又跟严冬一般,菲斯莱特叫苦不迭。不消埃尔弗吩咐,就有仆人安排了暖炉。菲斯莱特外出偶然发现,顶楼的一扇窗边竟然也飘出了微微炉烟。埃尔弗一直跟自己住在一楼客房,顶楼怎么会有人燃暖炉?

回忆之前与安洁丽娜同住在城堡时记下的方位,那扇窗户应该是在与埃尔弗卧室相连的储存杂物的藏书室。那种地方,如果有暖炉,应该是刚刚装上给住在里面的人取暖的。还有什么人会住在那样的储藏室里?

菲斯莱特只用了几秒钟就明白,楼上住着的那个人是德拉蒙德。怪不得人人都说埃尔弗抬举他,因为人人都知道他住在离埃尔弗最近的地方。就因为人人都知道,所以人人都以为自己肯定也知道,反而没人专程讲给自己听。他跟埃尔弗一样深居简出,回避了众人视线,所以自己回来之后从没有在城堡里见过他。

菲斯莱特脑子里编织出无数种德拉蒙德可能有的恶毒心思,种种都在嗤笑自己。自以为风头最盛,其实埃尔弗只是在敷衍自己,真正重视的,令有其人。不由得想起,埃尔弗跟仇人公爵塞斯朝夕共处保持关系五年之久,敷衍周旋到最后,果断立落把仇人送上了断头台。他经历过旁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内心深处必然有旁人难以估量的可怕之处。那么他与自己敷衍周旋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呢?菲斯莱特遍体生寒。

他走到最偏僻的楼梯口,想悄悄上楼看看,还没走到二楼,就出现了一个不知原本守在哪里的仆人拦住了他,面无表情的告诉他,陛下现在正在二楼书房里议事,让人不要打扰。

菲斯莱特不想惊动任何人,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头脑一阵一阵地发胀,似乎要炸裂,不知自己正在何时何地在做些什么。想逃离这个荒芜高地上的小国家,但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他拼命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倒出一些平常喝不太惯的烈酒喝下,在酒精的暖意里,无谓的恐慌渐渐散去,反而清醒了许多。躺在跟埃尔弗同睡的床上,似乎闻到了埃尔弗身上的熟悉味道。

门把手转动,有人不敲门就走进来,正是埃尔弗本人。他随手盖上酒樽的盖子,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手指温柔抚过菲斯莱特的脸颊,唇边浮出极浅淡的笑意,说:“大白天的,你喝酒了?不是说这里的酒远不上你们安恕的好酒吗?还是又找不到消遣无聊了?”

菲斯莱特没有说话,握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埃尔弗微笑着伏下身,在他身边躺下来,回应他的热情拥吻。

菲斯莱特想,埃尔弗一定是爱自己的。自己对他真的,真的一往情深,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也许很喜欢德拉蒙德,但本质里,他跟自己才是同一种人,不学无术纨绔不羁,他跟自己怎么会对艺术对音乐家有什么爱好?他对德拉蒙德的喜欢,只能是浮面的,触不到灵魂的喜欢,缺少共鸣无法深入。他是真的很喜欢德拉蒙德,但也只能喜欢喜欢就算了,他不想用那个人刺激自己。

在除掉公爵塞斯之后被保王党环绕的埃尔弗,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恃功自傲的贵族们如果不小心应对,只会变成另一场祸事。与安恕的公主联姻,避免娶任何贵族的女儿,才是对贵族的制衡。自己的存在,对他本来就是一种助力。在联姻的重要关头,他想安抚自己,得到自己的助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而粗鄙下流的公爵塞斯,怎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而自己,必然是会除掉德拉蒙德的,但在自己找到机会之前,绝不能惊动埃尔弗。

出巡的人选花了相当时间才终于确定。随行左右的,有外事大臣萨克塞莱勋爵,国务大臣莱昂内尔,国防大臣内维尔。周边海岸线由大元帅兰德里奇总领布防。

菲斯莱特此次回来,遭遇了重重防备,平常无法去到二楼以上的地方。不过他毕竟是使臣,埃尔弗常在二楼书房议事,有时也免不了宣召他。

伯爵普罗克特不在,各方贵族总是各持己见自说自话,菲斯莱特每次在这种场合见到埃尔弗,似乎都不太讲话,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执笔随手写写画画,直到个人都口干舌燥无语词穷,才抬头轻描淡写说自己意见。菲斯莱特极其了解埃尔弗,知道他是真的对任何事都兴致缺缺,大多时候也是真的无话可说,不过这样的上司也很让人伤脑筋就是了。无人注意他到底在写写画画什么,大概都觉得他只是无聊随手乱画。但菲斯莱特早就看熟了这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的外皮了。

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国事机密,不过也确实是埃尔弗的私人用物。时不时地偷偷打开看看,埃尔弗也并不计较,随他去看。近来多次翻看,终于看出埃尔弗画的是一栋小房子的施工图纸。这并不是新房子的修建图纸,而是要修缮与一楼东侧早餐室相邻近的一栋空置二层小楼。那栋楼相对独立,周围有铁围栏围起来,长期锁闭。菲斯莱特没有机会进去,不过从外面看,应该曾经是教师们的居所和教室,因为城堡里多年没有小孩,不再需要教师,于是就闲置了。埃尔弗反反复复,是在精心设计其中的布置装饰。

其改建计划相当复杂,窗门房间都画的非常精细,甚至包括各种家具陈设,大大小小,都逐一重新设计定制。

菲斯莱特想到,这一定是为芙洛琳设计的居处,于是又有些吃味,忍不住说:“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埃尔弗叹了口气,说:“她是我的侄女,如果来了,我有责任要好好抚养照顾她。”

菲斯莱特又再不快,心想,芙洛琳天生就是公主,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受尽宠爱。埃尔弗很明白他这些心思,瞟他一眼,说:“对你来说,芙洛琳比任何其他女孩子都有利很多很多了,难道不是吗?”

菲斯莱特满心别扭,眼看又要作风作雨,埃尔弗却并不计较,只是耐心陪着他。菲斯莱特暗中确定埃尔弗再没见过德拉蒙德,虽然都同住在城堡里,但毫无密会的迹象,于是又放松了不少。

埃尔弗总是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菲斯莱特敏锐地觉得,他并不愿意自己插手公主居处的设计,有些奇怪,相当不快。不经意状跟埃尔弗提出一些点子,埃尔弗总是听如不闻,心中悻悻。

不久就发现城堡里出现了一个新面孔。稍一打听,知道是外事大臣的次子,刚刚从大陆上游学回来,被带来觐见,似乎很中埃尔弗的意,从此频频进来伴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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