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道:“天罡公乃剑谷始祖天垣公的祖父,早过世几百年了。”
凌钦霜一怔,道:“怎么回事?”
婉晴蹙眉道:“莫不是天罡公留了遗言,却怎从未听爹提过?”
凌钦霜无言以对,见婉晴愁眉紧锁,便自接桨划船。婉晴想了一阵,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先进城再说吧。”
舟行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亮,依稀可见城郭轮廓。婉晴遥指道:“那便是苏州了。进城定要大吃一顿。”
凌钦霜心不在焉,随口道:“可惜囊中羞涩。”却见婉晴从怀里取出一只金元宝,自顾得意,不由道:“不是散尽了么,怎么还有?”
婉晴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要赚钱还不容易么?”
凌钦霜奇道:“怎么赚的?”
婉晴笑而不语,入怀竟连取四只元宝,道:“怎么样?”
凌钦霜心中纳罕,问道:“还有多少?”
婉晴笑道:“还嫌少么?唉,二位叔叔怀里就这许多了。”
凌钦霜恍然道:“原来是偷的。”
婉晴嘴角一扬,道:“非也非也,此之为赚。魏叔叔买卖赚得了钱,我顺手赚来送给纤夫,不过从中得些散钱,不至饿死。都为谋生,殊途同归罢了。”
凌钦霜笑道:“这是散钱么?”
婉晴道:“纤夫二十几号人,却如何分这四只元宝?非打起来不可。”
凌钦霜微微苦笑,叹道:“无本万利,与水匪倒也殊途同归。”
婉晴脸色微变,嗔道:“那好,待会进了城,你别用这钱。”抛了船桨,气鼓鼓坐在船尾。凌钦霜见状一笑,独自划船。
苏州鱼米锦绣之乡,形胜繁华之地,自古已然。巳牌时分,二人自盘门缓缓驶入,但见两岸酒旗招展,花肆比邻,水上画舫悠然,琴歌流韵,甚为烦嚣。虽然冬日杨枯柳衰,却仍依稀可见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之景。
凌钦霜初到苏州,一时看得出神,却听婉晴微笑道:“景致虽美,酒菜更佳,可惜你吃不到啦。”冲他做个鬼脸,登上埠头,直钻入岸上一家大酒楼。
那酒楼唤作“万仙居”,足有四重,豪奢无伦。凌钦霜身无长物,望着金缕青衫,谈笑往来,听着酒垆轰饮,花肆软语,心中忽地想起一干纤夫,不觉心头一堵。忽听得市集上锣鼓声响,只见前方一伙人团围而观。
凌钦霜不觉近前,却见一个高瘦汉子手中一根木棍,正自舞得虎虎生风,原来是个耍把式卖艺的。观者越聚越多,一时彩声四起。那汉子舞罢了棍,又使了一趟拳,毕而抱拳答谢,将锣敲得山响,道:“小人姓周,关西人士。流落贵地,靠这一手粗浅活计,挣几个盘缠,混口饭吃,还请各位多多捧场!”说罢端着铜锣,掠场一遭。围者见了,却俱都散去,无一个出钱与他。
凌钦霜见他冻得满脸通红,笑容满是凄苦,暗叹一声,入怀摸时,见只百十文钱,便都放入盘中与他。那汉托钱在手,作揖不迭,见再无人打赏,便奔去一处摊前,买了三个炊饼,蹲在墙角狼吞而罢,收摊去了,想来尚需去他处卖艺。那炊饼贩子却在擦拭铜板上的油渍,擦罢小心收入怀中,只怕遗失了。
凌钦霜叹息一声,转头见得沿街更有不少杂耍艺人,大都衣履敝旧,形容困顿,却兀在吆三喝四,虽引得过客驻足,叫好不迭,打赏者却是寥寥,不禁感喟不已,心道:“观而无赏,争如不观。没的让他们平白劳力,空自欢喜。”当下径自入了“万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