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年,温度的温,小年的年。”温年轻声说,“同学,你叫什么啊?”
女生有一会没说话,就当温年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传来很轻的答声:“刘郡。”
温年瞬间将这个名字和眼前这张脸对上号。
脑海里晃过那张只写了一句话的作文卷——我没有理想。
原来这就是那个挺酷的小孩。
是个女孩啊。
刘郡却把她的一时沉默,误以为是没听清,又有样学样地解释:“姓刘的刘,郡县的郡。”
温年很轻地笑了下:“刘郡同学,老师还挺想坐秋千的。”
刘郡朝她直直看来。
“所以能不能帮我推一下啊?”
刘郡点了下头。
温年坐上秋千,刘郡站在她身后,帮她推着,女生用的劲不大,只是随着弧度轻轻晃着。
天边铺陈开的昏色渐浓,晕染橙紫色的晚霞,像是一副动人的油画。
微风浅浅吹来,拂来灌木丛的淡淡花香,温年微微后仰着头,眼眸弯起漂亮弧度。
她微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浑身散发着柔和感。
“刘郡同学,要不要也来坐会秋千?”
刘郡被这道笑容,有些晃到眼睛,手指握紧秋千绳索,愣神地点了下头。
可很快她又迅速摇了摇头,一副完全懵了的神情。
温年起身:“你帮老师推了这么久的秋千。”
刘郡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她。
温年笑道:“那礼尚往来,老师也应该帮你推会。”
刘郡愣愣地点了下头,整个人感觉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就坐上了秋千。
后背传来力度,明明不是很重,却像是使了巧劲似的,秋千高高荡起,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鼻尖似乎要碰到那片橙紫色云彩。
荡高、落下,再荡高、再落下。
风声和花香掠过鼻尖。
秋千的晃动幅度,渐渐慢了下来,刘郡重新落回到地面,突然低声说:“温老师,我的作文是不是很糟糕……”
温年听到这句话,才意识到女孩在她面前的不自然和犹疑,到底是从何而来。
轻声问:“为什么会觉得糟糕?”
“大家都有理想。”刘郡垂着眼睫,薄薄镜片内,细密小刷子般的阴影,挡住她眼里的情绪,“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想。”
她的神情失落,像是被雨淋湿的无家小猫。
头顶落下轻柔嗓音:“可是人也不一定要有理想啊。”
刘郡猛地抬头,迟疑地问:“人可以没有理想吗?”
“当然了。”温年微弯眼眸,“很多人没有理想,也活得很开心的。”
“那刘郡同学,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刘郡说:“我想让妈妈开心。”
到了此时,温年才明白,为什么她从这个女孩身上,感知到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也曾经有像这样迷茫过。
在那个懵懂又敏感的时期,她害怕不合群,害怕未知的迷茫,更害怕空洞的内心。
“让妈妈开心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温年口吻如常地说,“老师在你这么小的时候,也经常会冒出这个想法。”
或许是接收来自对方的共鸣,刘郡彻底软化下来,说出她一直而来的苦恼。
“可是我经常和她吵架,她讨厌我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我烦她的唠叨,我一点都不想当小孩,也不喜欢大人说你这么小懂什么。可每天她就算是再生气,都会记挂着我有没有穿够衣服,给我做我爱吃的。她明明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有时候我却觉得她是我在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刘郡很伤心地说:“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女儿。”
手掌轻轻落在蓬松头顶:“两个不同的人在一起,就像是两块积木,再嵌合也会有缝隙的,如果要硬生生挤空这些缓冲的空间,可能就会碰到坚.硬的棱角。”
“生出的一些想法,只是大脑给自己的缓冲。所以有时候,很多东西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糟糕。”
“老师相信你和妈妈,都是互相爱着彼此的。”
温年在这个年纪时,也想很快脱离孩子的名号,对待事物的看法是脆弱而矛盾的。
大概是每个人必经的生长痛。
刘郡感觉心口仿佛松了口气,她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发泄的口子。
“温老师,以后我可以经常跟你聊天吗?”
说完顿时想起她们隔着这样远,露出说了什么错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