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陈循为例,他早年一直都是清流出身,从翰林院转迁内阁,几乎没有过地方经历,但是,他接手工部以来,无论是匠户改制的后续事宜,还是修筑大渠,乃至各项工程的营建,都很少出现纰漏。
这固然是因为,到了他们这等地位的人,基本上不需要亲自过问具体的细节,但是,更重要的是,陈循本身就是一个学习力极强的人。
他刚上任工部尚书的时候,还可以明显的看出,他对于工部的很多图纸,工程的细节,是不熟悉的。
那个时候,他管辖工部,更多的是靠自己识人的眼力和用人的能力。
但是,一次修河回来,短短半年的时间,他这方面的能力,却已经完全被补足了,和朱祁钰奏对的时候,各种数字,细节,图纸,他心中都清清楚楚。
这般恐怖的学习力,对于这些大臣们来说,却几乎是标配。
除此之外,他们另一项强大的能力,就是适应力。
简单的说,就是这些人会根据状况,调整自己的做法,手段,乃至是性情。
实话实说,前世的朱祁钰,既有些懦弱,又带着几分乖张,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帝位不稳,也清楚的明白,他治国理政的能力不够。
所以,他既不想放权,又不得不放权。
与此同时,他心中一直隐隐带着自卑,这是他的出身和能力决定的,这种自卑,在外表现出来,却是狂妄和唯我独尊。
这就导致了,在有些事情上,他过分的执拗。
除了废太子那件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例子,譬如说在经筵上,他长长掷钱于地,看着那些讲读的清流大臣俯身捡钱……
这本质上,都是内心自卑的体现。
作为皇帝,他这种矛盾的性格,不仅仅影响着他自己,其实也影响着他身边的人,更影响着天天跟他打交道的这帮大臣。
那个时候,能够留在他身边的,虽然还大多是这些人,但是,他们做事的方法和性情,却和现在大有不同。
哪怕是最刚硬的于谦,前世的时候,也往往在他面前轻声细语,少有顶撞,当然,缺点就是,于谦要更加‘擅权’,面对现在的朱祁钰,于谦若有不满,会直刺君上之过。
但是,前世的时候,于谦一直都是一个很讲究奏对技巧的人,说的简单些,就是把朱祁钰当做不懂事的少年人一样,能哄则哄,哄不过去,就先答应下来,拖几天再看。
其他大臣,也差不多。
所以事实上,当现在的朱祁钰每每再次回忆起前世的时候,他就会从很多他之前注意不到的细节当中发现。
这些大臣们,看似对他恭敬的很,但是实则,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陪他哄他而已。
某种意义上,那个时候的他和朱祁镇两个人,其实都是喜欢胡闹的孩子。
只不过,他的这种胡闹,是能够被接受的胡闹,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胡闹罢了。
本质上,其实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是如此,底下的大臣们欺他年少,许多时候暗中争斗,各自牟利,也就是正常的了。
等到他这一世重新登基时,吸取了前世的教训,从一开始,在群臣面前展露的,就是一个宽恤仁慈,但却在大事上能拿的定主意,洞悉朝局但却又能慎独律己的皇帝。
如此一来,底下的这帮大臣,自然也会随着他而产生变化。
正因于此,哪怕是带着前世的见识,可朱祁钰很多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完全将他们这些人,和前世等同。
这也是,他不断的在一点一滴当中,跟这些大臣们展现自己的想法,看法和观念的原因。
坦白来说,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的事。
这帮大臣们,在朝堂上沉浮多年,不是说两句话,甚至是做几件姿态,就能够改变的。
真正能够让他们改变的,是长久的,一点一滴潜移默化的影响。
应该说,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其实已经初见成效了。
至少,在很多事情上,他们君臣已经慢慢达成了默契。
但是,还不够!
看着底下这些大臣的神色,朱祁钰就明白,他们心中对于自己刚刚说的,明显还是不信的。
甚至于,他们更大倾向可能会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了给王文一个下得来的台阶。
不过,这些是急不得的。
日子还长着呢……
“天官继续说吧,除了刚刚说的清查与王振有牵连的人等,可还有其他措施,能够扭转朝堂风气?”
朱祁钰也是赏罚分明的,给老王头撑了腰,那这老家伙,就得干活。
因此,扫了一眼底下的大臣,到最后,朱祁钰还是点了王文的名。
所幸的是,这位天官大人的确不是个吃干饭的,他的话本就没有说完,而被陈镒给打断了,此刻天子再叫了他的名字,倒也合他的心意。
拱手一礼,王文正色道。
“陛下,除了重新调查之前和王振有关的官员之外,臣以为,想要澄清官场风气,更重要的,是鼓励言事。”
说着话,王文斜了一旁的陈镒一眼,似是有些不甘,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开口道。
“如今朝中之所以官员闭口不言,喜官官相护,不敢为国为民主持公道,原因之一,便在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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