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絮果和廉深约在了在廉家见面,冯曼娘一早就安排厨娘准备了一大桌子絮果爱吃的菜,她早就想接絮果回来住了,偏偏廉深不同意。夫妻俩甚至还为此还冷战了好些天,一直到最近廉深说絮果要过来,她才终于眉开眼笑。

事实上,早在杨冯倒台之后的第一天,冯曼娘就心心念念着要把儿子认回来。那可是絮姐姐的儿子!

但廉深却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样做都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冯曼娘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就想要絮果。不是因为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事实上,冯皇后早就介绍了一种药给冯曼娘,说是这药长期调理的话,能对冯氏女不孕的体质有所改善。冯曼娘拿了药方,却至今都没有开始服用,因为她反而怕絮果介意。

“原因有很多,我先说最主要的三点,你看看能不能接受。不能我再继续说其他的。”廉深想的比所有人都多,却也会耐心和妻子解释他的每一个想法。

首先就是絮果的意愿,絮果是个很长情的孩子,他不会想要伤害任何人,最不想伤害的是连亭。

其次,这对连亭不公平。他们当初同意儿子留在连亭那里,是处于各式各样的原因,但其中有一点肯定是对儿子安全的考虑:“你我二人当时都心知肚明,果果在我们这里会有暴露的风险,对吧?也就是说,我们默认了需要连溪停的庇护。”

冯曼娘点点头,要不是廉深没用,她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答应让连亭带走絮果的。这些年连亭也确实如他所说,给予了絮果一切他所能够给予的支持,她是很感谢连亭的。她……

不需要廉深在说下去,冯曼娘自己先反应了过来。

如果他们现在因为情况好了,就想把孩子要回来,那和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需要的时候就让絮果认连亭当爹,不需要了就要回来?他们把连亭当什么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冯曼娘赶忙摇头。

“我知道。”廉深拍了拍妻子的手,她就是这样的性格,风风火火的,但有些时候会欠考虑,所以才需要他啊,他俩很互补,“所以这话只是我们夫妻私下说。”

事实上,连亭比冯曼娘可会算计得多。

就像廉深觉得不适合认回絮果,连亭反倒是有过让絮果认回去的想法,早在去北疆之前,他就认真的和廉深在私下里讨论过。也直白把他的利用摆在了台面上,说出了他会选择这么做的原因:“宦官之子,毕竟于名声有碍。”

哪怕连亭权势滔天、极倾朝野,不被文人认可那就是不被认可。曹操都只是他爹认了宦官当爹,那宦官还是一个口碑不错的宦官,也依旧会被人骂“赘阉遗丑”。

絮果未来进了官场会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连亭需要廉深如今在清流派中重新拥有的好名声,来给自己的儿子镀金。在史书上,絮果也只会作为刑部尚书,乃至是未来的阁臣、阁老廉深之子出现。

他儿子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哪怕那个未来没有他。

但廉深却反问了连亭一个问题,这也是他对妻子说的第三点:“你觉得世人是会往我为了在杨党卧底,不得不托孤的方向脑补这件事,还是会像那些污蔑叶侍郎早就知道会出现舞弊案所以才选择避嫌的人一样,阴谋论絮果是个三姓家奴的小人,需要权势庇护时认你当爹,需要名声了又选择在我恢复名声后认祖归宗?”

“絮哥儿当年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连亭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在儿子的事情上,他总是很难做到冷静理智。

“但这就是以结果论来反推、从不考虑客观事实的人会想的角度。”廉深反而情绪很稳定,因为他还听过比这更荒唐一万倍的猜想,好比在别人知道他还有过一任妻子后,就有不负责任的人理所当然的口嗨,他第一任妻子与他和离,是因为无法跟着他吃这个卧底的苦。

当然,廉深的回应是毫不犹豫的一拳打了回去,放下了全部的长袖善舞与儒雅斯文。他前妻絮万千做的,远比他厉害的多,他不能接受她被人这样恶意揣测。

廉深觉得他这人还挺自私的,毕竟他卧底的出发点只是因为他蒙受不白之冤的同窗与好友。

而絮万千是真的想为这个国家、想为百姓做些什么。

但总之,廉深能打一个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的人,却没办法捂住所有造谣的人的嘴。同理:“他们不会去思考絮果当时只有六岁,本身考虑的就不够全面;也不会去设身处地的想,絮果刚刚失去了母亲,会有多害怕‘失去’这件事本身;当然,他们最不会去想的是,如果当时絮果毫不犹豫地选择认了我,对他那么好的你又该多难受;他们只会说,看啊,絮果得到了一切。”

这个世界上,人是永远做不到互相理解的,连大人您是第一天知道吗?廉深看着连亭,就好像在这样说。

连亭第一次被廉深说服,也是第一次稍稍对廉深有了愧疚,廉深是真的爱他的儿子,所以才会考虑这么多:“抱歉,我当年对这件事的处理,还是有些欠考虑了。”虽然不管时光倒流多少次,连亭大概都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连亭,不会让出儿子,但他也许会选择一个更委婉的方式来和廉深说明这件事。

廉深却反而笑呵呵的说:“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打动不了的人。”哪怕他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连亭:“……”他必须得承认,廉深在如何与人保持良好关系这一块,是真的有点东西。

廉深说服了连亭,也说服了冯曼娘:“虽然我们不会对外公布这件事,但在百年之后,我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写下来带进墓里,后人会知道的。”至于后人会如何评说,廉深相信后人会变得更加理智,也更加独立,会有自己的脑子和判断。

因为絮万千说过的啊,后世肯定人人都能读书,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既然大家都是有学问的人,总会更讲道理一点吧?

不过,不对外公布关系归不对外公布,和冯曼娘想接絮果来家里小住是一点都不冲突的。连亭毕竟人不在京城,絮果在哪里住能比在他们家更安心?冯曼娘十几年前给絮果准备的院子,都不知道重新翻修多少遍了。

冯曼娘坚信絮果会喜欢的,都是她这些年细心问了犬子之后,总结出来的絮果的喜好。

廉深有苦难言,问题不是絮果喜欢什么样的院子,而是絮果他现在长大了,他正在喜欢什么人啊。

廉深面对儿子,把各种茶果点心都堆到了他的面前,用以试图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就,你喜欢闻兰因这个事,咱们能不能再商量一下?真的没得缓了,一定得是北疆王吗?有没有可能喜欢个别的男的呢?

廉深已经不敢要求儿子不要当个断袖了,只希望儿子能喜欢一个没那么大挑战难度的。因为他真的帮儿子搞不定顶头上司的弟弟啊。

但一直到最后,廉深也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种事到底该怎么教育。

反倒是絮果小心翼翼的试探说,他把他和廉深的父子关系告诉了闻兰因:“我知道你们都认为不应该把咱们的关系对外公布,但兰哥儿不是外人。”

廉深:……你就这么想让他当你的内人吗?!

“我保证兰哥儿不会对外说的。”闻兰因甚至反过来叮嘱絮果不能见谁都说这个秘密,他考虑的方向和廉深很像,觉得朝中肯定会有阴谋论产生,说不定还会有心怀叵测之人跑去他皇兄那里挑拨离间,说两位“lian”大人联手作局什么的。

等等。廉深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儿子。你都那样对闻兰因了,他还愿意帮你保守秘密呢?廉大人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这个时候连亭等人已经快回京了。

毕竟去信来信有时间差。

连大人是日夜兼程、归心似箭,皇帝也是不得不回来了,因为夏天过去就又要科举了,还是他为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增开的恩科,他不回来主持大局不行。

而就在圣驾已经停在京郊不远处的驿站整顿时,闻兰因追来了廉家。

絮果在冯姨的盛情邀请下,最终还是在廉家小住了几日。冯曼娘高兴坏了,恨不能买个十万响的鞭炮来放一放的那种。但几家欢喜几家愁,闻小王爷可就苦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感觉他和絮果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他按耐许久,最终还是没按耐住。

他觉得他必须得去告诉絮果,他终于想到了一件絮果不知道的事,他一定得让絮果知道,他也是有神秘感的!

絮果:“……”你说了不就没有神秘感了吗?

但闻兰因没想明白这层逻辑,只兴冲冲的趁着月色翻墙而来,对絮果说:“我想起来了,有件事你绝对不知道,我早就喜欢你了,很久很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连大人连夜入了京,本想先去廉家和廉深探讨一下儿子的感情问题。

结果一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连亭:“……”

认错爹的第一百二十九天:

月华如练,夜凉似洗。

雍畿漆黑的天空上被渲染着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极了春天烦人的柳絮,也像极了连大人此时不知道是该先庆幸儿子的感情其实是情投意合还是别的什么的复杂情绪。他已经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尤其是在看到高卷的帘栊上,倒映出的两个小傻逼的快乐剪影后。

别问连亭是怎么看出快乐的,他也不想看出来的,但他就是看出来了!

屋内的絮果确实开心,已经笑弯了一双像极了桃花的眼睛,任谁在意识到自己被喜欢的人喜欢了很久后,都是会有那么一些些的开心呀。

我喜欢你,在看见你的每一个笑容里。

闻小王爷安静看着眼前春色如许的少年,眉眼清扬,肆意洒脱,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他只是就这样随性的歪坐在烛火下,就好像已经照亮了他的整个人生。

那一刻,闻兰因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那种抑制不住地想对絮果好的种种举动,就是因为他想看见絮果此时这般敞怀快乐的样子啊。

他会故意逗他笑,送他一切美好的东西,并由衷期望他的一生永远都能顺遂喜乐。

但不管闻兰因心里怎么想,他嘴上还在故意说:“别笑了,我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好吗?我对外时性格很谲诳的,你认真点!”

絮果却笑的更厉害了,捧腹时整个人都有点抖。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莫名其妙的变少。好比本应该成双成对的罗袜,荷包里的银锭铜板,以及絮果和闻兰因之间越来越少的距离。

老父亲连亭此时已经离开了,一边往廉深的书房走,一边感到心累,还有点想死,但又总觉得该死的是别人。好比闻兰因啊,廉深啊,他派到儿子身边的探子啊……

一辈子当特务的连亭,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幸好知情者不多,一一灭口应该还来得及。

他微微垂眸,认真思考。

不过,连亭的“认真”,很快就在见到廉深后被迅速打破。因为已经没那么胖的廉大人已经滑跪,让连亭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送廉深去见佛祖。

“你知道吗?咱儿子和北疆王好像是两情相悦。”廉深开门见山,直说重点。

连亭也没客气,微笑着回:“那你知道吗,北疆王现在就在你家。”

廉深:“???!!!”

其实在去北疆之前,连亭也考虑过要不要把儿子安排在廉家小住。目前来看,就廉家这筛子一样、能让闻兰因半夜翻进翻出如过无人之境的防御能力,他儿子选皇宫才是明智的。

当今圣上的后宫实在简单,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宫斗,也没有刻意需要担心的人。只有一个安享晚年、快乐退休的太后,和一个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皇后。后面据说贤安大长公主为了监国方便,也搬回了宫里小住,但她的出现,只会把皇宫的安全系数往上提,毕竟连亭也是听过大长公主十八能射虎的赫赫威名的。

廉深也顾不上去追究北疆王是怎么混进他家的了,现在他只想知道絮果和北疆王在一起多久了。

“知道这个做什么?”连亭皱眉,他没想到廉深还如此八卦。

“看看他们只是一时新鲜,还是来真的、喜欢了彼此很久啊。”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应对方式。如果可以,廉深还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像他一样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的。

连亭沉吟片刻:“那在我离京之前他们应该是还没有在一起的。”

廉深诧异:“这么肯定?”

连亭点点头:“因为絮哥儿当时还在说羡慕小叶子都有未婚妻了。”连亭不相信絮果如果已经和闻兰因在一起了,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若无其事的真实羡慕。

倒不是说絮果演技不好,而是连亭对自己业务能力的自信,他翻车一回就够了,绝不可能再来一回。

廉深成功被说服,转而开始考虑:“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连亭回忆起了与儿子有关的情报。

最早,他是听说儿子搬去了长乐宫和闻兰因一起,但即便如此,絮果也没忘记每天去国子监上课。连亭当时都惊了,这么自觉的吗?都有点不像是他儿子了啊。

等再看到下一次的情报时,就变成了絮郎君开始逃课了。或者用絮果的话来说就是在劳逸结合,就像如果每天都上班,那早晚肯定会厌班。

“他还敢给逃课找理由?!”廉深猛的站起身,学霸老爹真的不能接受他有个混子儿子。

连亭可疑的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实话实说:“这个我大概也有责任。”以前他总以为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经常和他阴阳朝堂上的人和事。

好比有次儿子问他小皇帝出宫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他就随口回答说,出巡是需要正经理由的,不能说出去玩就出去玩,要说“堪阅河工,劝课农桑”,俗称给自己脸上贴金。小皇帝找不到贴金的理由,自然就只能选择偷跑,不告诉别人。

絮小果当时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学到了。

至于学到了什么……

连亭反思三秒,他不应该乱教儿子的。

廉深:“……”说真的,确实像连亭能干出来的事。在这点上,自小学习君臣之道、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有点大不敬的廉深自愧不如。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就只有絮万千和连亭能坐在一起,像调侃普通人一样调侃皇帝了。

总之,在知道絮果终于开始跟着北疆王在宫里摆烂后,连亭还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是他的儿子没错了。平日里有家长的监督肯定是勤奋的,但该偷懒的时候也是一点不含糊。

如今想来:“不会是在这个时候,两人在一起了吧?”

这样絮果前面反常出宫上课的行为,也就有了比他热爱学习以外更加爱靠谱的理由——他发现了闻兰因喜欢他,他想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就短暂的逃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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