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1 / 1)

但如今冯皇后怀孕了,事情再一次发生了转变,坏就坏在了她这个尴尬的出身上。

至少贤安大长公主对冯皇后就没什么好脸色,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冯氏女。她会把妖僧的事情这么快告诉皇帝,也是想让他认清楚,这一出大戏有可能就是他的好皇后安排的。后宫的各种阴私手段,贤安大长公主在先帝朝已经见识了太多。

皇帝却觉得冯皇后不是这样的人,他了解他的梓童,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

他小时候总觉得一家人一定能互相理解,长大后才发现不是这样的。贤安大长公主是很好的姑母,皇后也是很好的妻子,可她俩就是不对付。

也因此,皇帝对弟弟闻兰因的态度才会稍显急躁,他想不到有一天连他的弟弟都有事情藏在心里不告诉他了。不就是喜欢男人吗?喜欢就喜欢咯,有什么不能直说的,非要和他搞这种不成婚的小心思?!

皇帝把兄弟二人面前的矮桌拍的砰砰响,可以说是非常愤怒了。

他不明白,弟弟为什么就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让他去跪太庙,只是希望他能在爹娘的牌位面前能够想起来,年少时他曾对他的承诺,阿爹不在了,他就是阿弟的阿爹,阿娘不在了,他就是阿弟的阿娘。他会永远无条件的支持他、保护他,无所谓他到底想要什么。

只有闻兰因被问懵了,因为他真的不喜欢男人啊。当然,他也不喜欢女人。如果一定要说,他只喜欢絮哥儿啊。

絮哥儿!

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好像就这样缓缓的在闻兰因的面前打开了,有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像极了冬日里絮哥儿身上暖洋洋的气息。

他能喜欢絮哥儿吗?

为什么不呢?

皇帝在一边想的是,哈,朕就知道,果然是连家的絮哥儿。也只可能是絮哥儿了。从小到大,他弟五句话里有三句都是对方,如今还想拉着人家一起不成婚,这要不是爱情,他就把眼前这张桌子吃了!

认错爹的第一百零二天:

闻兰因想通之后,对他皇兄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你吃吧。”说完还不忘抬手让了让,把小榻上的矮几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

皇帝:“???”

在闻兰因看来,他有可能确实是喜欢絮果的,但絮果对他的态度还不确定,至少非常听他阿娘话的絮果,在十八岁之前,他对感情的态度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转变。而闻兰因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喜欢,不能被称之为爱情。

顶多算单恋。

皇帝:“???”不是,你俩都形影不离成这样了,还没开始谈吗?那要是真谈上了,得黏糊成什么样?

皇帝都不知道是先和弟弟就他的强词夺理吵一架,还是嘲笑他弟混的这么惨,至今还只是单恋。

闻兰因选择了沉默。

何止是单恋啊,他甚至在他皇兄开口前,都没意识到男人还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也不对,他以前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断袖分桃的,他爹曾经的军师就有一个相濡以沫多年的同□□人,这大概也是他皇兄能如此顺利接受这件事的原因。

闻兰因只是从没有把这个往他和絮果身上想过,如今想到了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如果絮果也愿意的话。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虽然阿爹已经离开了他们很多年,但他弟此时的表情和他们阿爹谈起阿娘时是一模一样。

就絮果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一个成功的恋爱脑。

皇帝自诩为感情上的过来人,他撩开袍摆,坐到了小榻,准备问问他弟接下来的打算,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好比直接赐个婚啊什么的。

没想到他弟已经有了计划,而且一看就是打定了主意,谁劝都没用的那种,他说:“我得先了解一下。”

皇帝长相比较平淡的脸上,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错愕,好一会儿才道:“……了解什么?”

“了解断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比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断袖,还是说断袖是天生的,亦或者只是遇到了特定的人,无所谓对方的性别,就是喜欢这个人而已,对方是异性,那就是男女之情,对方是同性,那就是断袖。断袖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以及,大家平日里对此事的讳莫如深,到底代表的是一种怎么样的态度。

闻兰因对于自己断袖了没什么想法,他觉得虽然喜欢同性有些与众不同,倒也不至于惊世骇俗。可他生怕这万一不是一件什么好事,那就不能拉着絮果一起,他甚至都不会告诉絮果有这件事存在过。

简单来说,皇帝在心里想着,他弟这个恋爱脑没救了。

正常人是无法与恋爱脑沟通的。

所以皇帝果断放弃了折磨自己,只给弟弟留下了一句:“你看着办吧,有需要就开口,没需要就闭嘴。”他对恋爱脑的精神世界再不敢多好奇半分。

絮果可管不了朝堂上谁谁谁又在为了皇后有孕的事进行了拉扯,也无法猜到好朋友闻兰因如今翻江倒海又充满探索精神的纠结内心。

毕竟他最近也可忙、可忙了。

絮果与詹家兄弟相聚在了望仙楼,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定时定点的来给詹家的双生子当垃圾桶,听已经进入六部历事的他们疯狂吐槽各种“职场斗争”。

叶之初这种情况下,一般都很少说话,只是在默默做题内卷之余,分神从詹家兄弟的种种话语中提炼出历事时的注意事项,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

从詹家兄弟刚去礼部和刑部的无所事事,再到如今成卷成卷的档案整理……

曾经脑补自己进了官场就能一鸣惊人、意气风发,拳打纪关山、脚踩杨尽忠的詹氏兄弟,如今已经被这些没完没了的填表、档案,重新教作了好几回人,蔫头蔫脑的连什么整顿官场的傻话都不敢再提。

一开始他们还嫌去了六部太清闲,根本没人教他们要做什么。如今却只恨不能问问贼老天,这六部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怎么能做到没日没夜又源源不断?

他们日后考了科举,去了翰林院,过得不会也是这样与文书死磕、仿佛没有尽头的生活吧?

这样的工作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现在整理到哪儿了?”絮果面对朋友的困境,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可能多地找话题活跃气氛,让詹氏兄弟不要太沮丧,“我记得之前二宝还说,在刑部的档案上看到了自己爹。”

虽然他们六个说好了长大后就不叫小名的,但詹氏兄弟就是这么双标,如果是絮果叫他们大宝二宝,他们依旧会全盘接受。

詹大人起起伏伏的官场经历,往往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奇妙案件,不仅能在吏部的档案里看到他,刑部的记录上也有不少呢。只不过詹大人很神奇的是,他虽然总会受到牵连,又罪不至死,其结果就是不断地被贬官,一路向南,都快贬到崖州了。

在官运和嘴贱这点上,絮果觉得耿直的詹大人有些时候和苏轼大大还挺像的。

两派内斗,甲这边赢了的时候,詹大人强烈反对甲,说乙才是对的,甲方看不上他,就把他贬走了;后来乙方重新支棱起来,把包括詹大人在内的所有支持者重新召回京城,结果这个时候詹大人又跳出来说,他觉得甲当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那乙肯定就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啊。

这样反复跳反的二五仔,如果不是絮果足够了解詹大人的为人,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是非对错、恩怨分明的性格,大概也很难和他相处。

明明说的都是很中肯的老实话,却是两头不讨好。

类似的事情,在詹大人的一生中还发生过很多次。杨党对他的评价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偏他两边的好处都没有拿过,也没参与过什么党政,所以他既不会受牵连进去,却也没办法高升。只能就这么在官场上起起伏伏,蹉跎了大半辈子。

这些年回了京,詹大人也是血雨腥风的。只不过他再没有被贬出去过,全赖连亭给他介绍去了一个好衙门——都察院,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御史台。

詹大人和御史这个职业,那真是茶缸遇到了茶杯,完美搭配。整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快乐的就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偏偏他还是言之有物、不怕得罪任何人的那种上奏,今天可以骂杨党里的谁纵容小舅子欺占民田,明天也可以参阉党里的谁与寡嫂不清不楚。

反正就一个原则,谁的面子也不给,他眼睛里就容不下一粒沙。

而皇帝上位后,这些年为了开辟官场言路,正好提出了不以言获罪的新规则,詹大人也就顺风顺水的走到了今天。

弹劾成功一个大案,他就升半级,如今已经快要成为都察院的老大了。

詹家兄弟成了名副其实的衙内,再不是当年外舍里任杨乐欺凌都不太敢回击的小角色。只不过他们自己还是觉得自己更像民生,因为他们亲爹就是这么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是真的一点便宜都不会给家里人占的,哪怕是他的亲儿子。

说真的,比起小时候,长大后的詹二对这样帮理不帮亲的父亲不是没有过怨言的。

也因此,在刑部整理到父亲的资料时,他才会如此开心。迫不及待和最好的朋友们分享了他爹当年不少峥嵘岁月时的糗事。

没有谁是一下子成长起来的,詹大人年轻时也干过很多傻事,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进了诏狱,差一点就出不来了。也就是在那一次里,廉大人为了捞他被贬去了晋地当官。

其实当时一起被贬的还有另外两个朋友,他们一共四个人,年少轻狂时,在书院里还有个“武陵四杰”的头衔。他们是同一年拜入的书院读书,又一同参加了和光三年的科举,廉深高中探花,其他三人也都在二甲之内,风头一时无两。

那真的是一个风起云涌、群星璀璨的时代,二百一十六名进士中,光因擅长诗文而出名的就有十数人。

如今这些人中,有些虽然已经远离了官场,却成为了文坛的一代大师。有些人甚至已经去世了,却留下了足以传诵千载的名篇。

其中与詹大人关系最好的三人,一个廉深已经官至刑部尚书;一个弃笔从戎,戍边北疆,从小兵重新做起;还有一个下场最惨,全家发配了宁古塔。如果算上詹大人当年的一路南下和廉深被贬晋地,他们四个人可以说是天各一方,都没落得什么太好的下场。

这也是和光三年的进士们最真实的写照,除了向杨党低头的廉深,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当然,如今詹大人重新爬起来了。

但让詹二觉得有意思又不敢继续推敲的是,自从廉深坐稳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后,这些年逐渐有不少和光旧案被推翻,虽不是人人都沉冤得雪,却至少不用再受偏远之地的苦寒,只要能坚持到现在还活着的人,都七七八八、零零散散的回了老家。

说这里面没有廉深的手笔,詹二都是不信的。因为这不是一件两件,是件件都与廉深有关,且件件都被处理得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詹二整理档案时为了打发时间一一细看总结,他甚至未必能够看出这些被隐藏的很好的蛛丝马迹。

不过,詹二也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廉深做的,毕竟在清流派都已经没有了的今天,廉深依旧在被不少过去的清流派诟病。哪怕是那些他救了的人,都未必念着他的好。如果真的是他做的,詹二想不明白这位刑部尚书到底图什么。

图别人骂他吗?

认错爹的第一百零三天:

思前想后,詹二最终还是没把他的发现和盘托出,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在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之前,最好不要妄言。

他甚至对自己都没有那么自信,并不觉得他的推断就一定是对的。好比,如果真的是廉深做的,那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人发现?整个刑部不能就他詹二一个闲人吧?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廉深做这些实在是太分散与隐蔽了,也就最近两年,他当了刑部尚书之后才开始变得频繁了些。高官不会去整理档案,小官又未必会知道档案上的哪个名人是哪一年考取的进士,他们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廉深是哪一年的进士。

詹二也是因为他父亲才知道的这些,又在档案上看到了与父亲同一书院的两个旧友才意识到了不对,然后又重新进行了多轮的排查与核对,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出这些人。

但真的太巧了。

巧到詹二都在怀疑,廉尚书不会是故意让他发现的吧?他发现了之后又能代表什么呢?有太多可能与疑问了。詹二甚至产生了他不该继续查下去的想法,虽然他真的很好奇。

詹二与众不同的沉默,并没有引起好朋友们的怀疑,因为他哥詹大的抱怨声已经压过了一切。

如果说詹二在刑部的历事是一场大型洗冤录,那詹大在礼部就是渡劫了。

“尤其是当与你共事的人是杨乐的时候。”

小时候的杨乐就是个熊孩子,还只是单纯的比较讨人厌,长大后那就是无耻了。他既学会了杨党的颠倒黑白,也学会了家里人的强词夺理。

这里就要先说一下,礼部的历事采用的是结对子的师徒制,也就是说,每个监生都会被分配一个师父,由师父带着进行口传手授式的指导,既是传道受业解惑,亦是一种责任到人的管理。作为这一届监生中的第一,詹大理所当然被分到了仪制司从五品的黄员外郎手下,其他人的师父都只是六品的主事。

但由于今明两年礼部需要筹备的大型活动太多,人手严重不足,这一届的师徒制就不再是一对一,而是一个师父带好几个弟子。

詹大在听说这个改变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然后,果不其然的在黄员外郎的弟子里看到了杨乐。同一个师父的弟子,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团体的,做的好了一起夸奖,做不好了一起挨骂,他们天然是一个共同体。

但想也知道的,一个小组一起做某件事,就总会有人偷懒摸鱼,有人什么都不懂还仗着背景颐指气使,亦或者有人只有嘴上说得好听,在上级面前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真本事,一直在窃取、压榨小组里其他成员的劳动成果。

杨乐就是这个“有些人”,他还不是其中的某个,而是所有特质的集大成者,天灾级别的存在。

偏偏他还特别无耻,犯错的时候甩锅一流,得表扬的时候抢功抢的仿佛整个小组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

詹大自然是不可能吃这种亏的,但与他同为黄员外郎的其他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也没那么聪明了,最近大家对杨乐的非议越来越大。最可怕的是,杨乐还会倒打一耙,他抢先去和黄员外郎告状,说其他人背后中伤于他,毁了他的清誉。

“哈,他杨乐什么时候还有清誉了?”甚至攀扯到了他们这是不利于内部团结,那大帽子扣的,全然忘记了大家生气他的原因是他先惹到了别人。

也不对,杨乐不是忘了,他就是故意的,一个既无耻又恶心的人。能吵得过就吵,吵不过就开始硬掰,用各种荒唐可笑的所谓大道理来试图从道德层面压制别人,反正错的只可能是别人,不可能是他。

“他多无辜,多可怜,多倒霉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针对他。”詹大反讽道。

詹大这么生气的原因,倒也不是单纯的为别人打抱不平,而是因为黄员外郎拿詹大当斋长,黄大人平时比较忙,有什么事都是单点找詹大传达。现在内部出现这种不够团结的声音,黄大人就希望詹大能够尽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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