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1 / 1)

连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一看就心里有鬼的众人,先发制人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立刻就有人绷不住了,以为东厂真的什么都知道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口气都交待了,北疆王等四个小郎君不见了。在他们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现在,夫子们终于发现孩子丢了。他们正在慌张的到处派人寻找,恨不能把整个道观都翻个底朝天的那种。

就在这个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彻底停了,阳光突破厚重的层云从殿外铺洒而来,也把逆着光的连大人的影子拖的老长、老长。

某个错眼间,就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修罗正在无限变大。

道观的童子差点吓哭。

但就在这个时候,四个小朋友的脑袋依次从中庭的黛瓦白墙上,如雨后的春笋般挨个冒出了头。第一个就是絮果,他看见阿爹后好开心啊,立刻拼命地挥舞起了双手:“阿爹,快来,我们抓到了坏人!”

闻兰因不屑地看了眼墙下被侍卫打倒已经五花大绑的几人,傻逼,真以为这么点话术就能把他们骗出道观?

只有犬子还在懵逼中,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很好骗啊?他的外表看上去还不够魁梧吓人吗?

认错爹的第八十六天:

看得出来,这一伙儿试图来诱拐小郎君的绑匪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他们目标明确,手法娴熟,还有内外接应,大下雨天的都不休息。可以说是非常地“爱岗敬业”了。

连亭本来还担心这是针对絮果或者闻兰因的什么阴谋,东厂都准备当场上大刑了,结果对面先一步跪了,毫不夸张的说当场吓尿了裤子,招的比什么都快,还是争先恐后、竞相出卖的那种,生怕自己说的比别人慢了就得命丧当场。

破笔都不禁有些自我质疑:虽然知道我们东厂恐怖,但……已经恐怖到这种地步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很显然东厂的威名还不止于此。

单纯就是这些绑匪没骨气。

他们确实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但之前一直是在其他州府活动,今年年初才到了京城,本来只想多赚点跑路费就继续北上去其他偏远城市的。

没想到点这么背,才第二次就踢到了钢板。

他们专门针对的就是游学的学子,年纪越小越好,从没有撕过票,只图财,不害命。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招数,打听清楚附近州府、郡县官学的游学时间和流程,想尽办法靠近并诱拐几个一看就很富贵的小郎君悄悄离队,或者趁乱直接把人抱走。然后根据孩子提供家庭情况,去找家长要钱。拿了钱肯定放人,说话算话。

之所以会来京城,也是因为他们在当地已经成为了通缉犯,一路逃窜,一路……继续“赚钱”。慌不择路下跑到了京城这边,又正值京城官学的游学季,就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想着不如多赚点钱再跑。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絮果等人的来头。

要是知道闻兰因是北疆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干出这种事情啊。

说真的,在被北疆军拿下又听说东厂来人时,他们就已经吓的不行了,两股颤颤,抖如觳觫。

连亭带来的番子里,正好有最近被分派到附近进行侦缉的。据对方回忆,最近确实有富户去县衙报过官,称家里的孩子被绑架了。只不过这事并没有什么后续,衙役没能抓住绑匪,但赎金已经给了,孩子也回来了,富户虽心气难消,却也只能算了。

一如这些绑匪交代的,真没什么阴谋,也没什么诡计,他们就是单单纯纯的犯罪而已。

之所以敢动国子学外舍,是因为这只是一场临时起意。一方面他们见识少,并不了解国子学外舍的含金量,另外一方面也是正好遇到了这场雨,小郎君们在道观里闹的厉害,他们来躲雨,一看这场面就觉得机会来了。

而他们至今都没有被人抓住,是因为他们手上没有人命,以及……团队里有个猎户,熟悉各式各样的山林溶洞,总能精准找到适合藏匿、逃跑的地点。

就好比这一次,他们就看上了李家村的那个山神显灵过的山洞,因为那山洞在走进去之后,走到特别深的里面会发现它其实是有另外一个出口的。只是出口十分狭窄,不怎么能引人注目,稍稍人力往外扩一下洞口,再用植物遮盖一下就非常隐蔽了。

他们之前就是这么干的,把孩子引去山洞绑起来,然后写信喊家长来交赎金。让家长先把钱扔进来,等后面家长从大山洞口进来解救孩子,他们早已经从小山洞口跑了。

李家村本就有山神一夜变粮的志异传说,让旁人心存敬畏,他们这一番操作下来,更是让不明所以的人讳莫如深,不敢追究。

絮果在一边听的聚精会神,记下来记下来,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你在干什么啊?”闻兰因凑过来小声问絮果。

絮果这回就没办法如实告诉闻兰因了,只是悄声说:“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连我也不能说?”闻兰因诧异挑眉。

絮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只有我和阿娘知道的那种。”

闻兰因却更在意另外一个问题:“你阿爹也不知道?”

“当然啊。”絮果如实地点点头。虽然会感觉有一点点愧疚,可是阿娘说过了,这个秘密哪怕是翠花姐姐、吴姨姨或者阿爹都不能说,那他就谁也不会说。

他超会保守秘密哒!

闻兰因一听连伴伴都不知道,心里瞬间平衡了,没再追着不放,反而问絮果:“需要我帮你挡着点吗?”免得絮果不停记东西的样子暴露了什么。

絮果忙不迭的点头,觉得兰哥儿可真是他的好朋友,然后,他就被最好的朋友密不透风的挡在了身后。

连大人……

自然是一早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商量什么的样子。但他不在乎,他现在还在心里压着火儿呢,根本不能和儿子说话,生怕自己下一刻就骂出来。孩子再小,在同窗面前也是要面子的。连大人无意让絮果在外面丢脸。

有什么账回去再说!

然后,絮果就提前结束游学,被阿爹接回了京城呀。闻兰因也一样。他对此倒是挺开心的,因为他本来就对京郊的游学没什么想法,只是因为絮果报名了他才报名的。现在能够和絮果一起回京他自然高兴。

直至连伴伴冷酷无情的把他交给了他的皇兄,还当面告了他一状,闻小王爷才终于明白了人心险恶,他一脸震惊的感受到了不对,他要大难临头了!

“我们没有私自跑出去啊!”闻兰因进行着最后的负隅顽抗,对他的皇兄表示,他当时说的“出去”,就是想找点事情做。不管是去看李家村的山神山洞,还是智斗绑匪,那对于他来说都是有意思的事。

闻兰因觉得自己是惩恶扬善的大英雄。

但小皇帝一听阿弟早就知道那些人有问题还要跟着他们走,就更加生气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的夫子没有教过你吗?”

闻兰因在心里顶嘴,还真没有教过这句话,他们甚至到现在还没开始学四书五经呢。

“你明知道他们有问题,还要去故意上套,以身犯险。闻兰因,你长能耐了啊。”闻小王爷已经快十岁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长大了,小皇帝作为长兄那自然要用对付大孩子的方式来对付他,扭头对贴身太监道,“请家法!”

王府的家法!

闻兰因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想起了在北疆时那三尺宽的板子,瞳孔震惊,突然就觉得他也不是不能继续当小孩子。

至于絮果……

在跟着阿爹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经想明白他们都干了什么傻事,阿爹又为什么会生气。阿娘说,有些时候家长就是这样的,宁可你不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英雄事迹,也只希望你能够在平平安安中健康长大。因为对于父母来说,你的安危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一下马车,絮果就扑上去抱住了阿爹,主动认错:“我知道错了呜呜,阿爹你别不理我。”

连大人并没有故意不理絮果,他不是那种玩冷暴力的人,好吧,至少他不会对他的儿子实行冷暴力。他只是一路都在调节自己的情绪,想要寻找更适合的措辞,才不至于真的对儿子发火。

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连亭也就顺势故意板起脸问絮果:“真的?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发现那些叔叔不怀好意,就应该立刻告诉夫子,而不是跟着闻兰因他们去钓鱼。”絮果只是担心这样无凭无据地把对方告了,夫子也只会让他们远离那些人,而不会报官把他们抓起来。絮果等人倒是能躲过一劫,那别人怎么办呢?

事实也证明絮果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些人是惯犯。如果絮果不抓住他们,他们以后还是会继续绑架其他小郎君,那受到伤害的就是别人了。

“错,你应该告诉那些暗中跟着你们的番子,让他们直接把人带来东厂,由阿爹判断他们到底有没有危险!”

絮果恍然:“对哦。”他怎么就没有想起来?他可真笨啊。

连亭还能说什么呢?小朋友把能谴责的、反思的都已经先说完了。甚至连大人很怕儿子养成这样妄自菲薄的性格,还要对他说:“不,你不笨,你只是一时情况紧急,没有想起来。但阿爹相信有了这次的经验之后,你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那肯定!”絮果叉腰,立刻又骄傲了起来。真不是他吹,他虽然经常犯错,但犯过的错,他是很少故意再犯的。次次都上当,但当当不一样!

连亭都服了,哭笑不得的抬手点了一下儿子的头。

絮果见阿爹笑了,就以为没事了。

没想到阿爹直接把他给禁足了。

游学活动一共三天,絮果提前被家长带走结束了旅程。絮果本来还以为剩下的两天他可以在没有功课的情况下自由支配呢。他都把计划做好了,第一天上午去柳林镇,找羽卒姐姐说事情,下午回来时顺便给闻兰因带柳林镇上特别好吃的一个点心;第二天和闻兰因玩一整天。第三天上学。

行程被他排了个满满当当,但现在都只能化作了泡影。

但絮果还是得说:“我可以不出去玩,但我需要见一下羽卒姐姐。”

连大人本来就因为羽卒她们的事情敏感着呢,絮果这么一说,他立刻便道:“为什么?羽卒和你说了什么?”

絮果一愣,但还是老实说:“是我找羽卒姐姐有事情哦,不是羽卒姐姐找我。”

“什么事?”

那絮果就不能说了呀。他只是趴在小榻的矮几上,试图用黑白分明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阿爹,委屈巴巴的,想萌混过关

“连絮果,你已经快十岁了,不是六岁。”连大人自我感觉他对絮果的这一套已经免疫了。

絮果没说话,继续发射祈求光波。

连大人、连大人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长叹一声:“下不为例。这回我帮你联系,但你必须先答应阿爹一件事。”

“什么事情呀?”絮果喜出望外。

“如果羽卒问你‘你娘的钱在哪里’,你要回答她,你什么都不知道。”连亭紧紧的注视着儿子的眼睛,希望他能够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并不会跟儿子要那些钱,但他也不希望儿子卷入这件事里。

但连亭没想到他从儿子眼中得到的回馈却是惊讶:“阿爹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连亭:“……”如果他儿子一直这么好套话,那他日后可就有得担心了。连亭不得不又给儿子补了一条,“以后如果有人再这么问你或者问类似的话,你都不能这么回答,明白吗?你得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絮果懵懵懂懂跟着阿爹重复了一遍:“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厂公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完,而是继续和儿子串供:“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你娘临终遗言里什么都说了。”

絮果这回终于跟上了连大人的思路,继续装傻:“临终遗言?”

连亭简直不要太满意,还轻轻地给儿子鼓了掌,感天动地,絮果没有再上当了。等这对父子练习半晌,连亭都挑不出儿子的什么错后,他才一边喝茶,一边感慨了一句:“只要你和你羽卒姐姐说的不是这件事,那你想说什么都行。”

絮果:“啊!”小朋友彻底陷入迷茫,那他到底要不要对阿爹说实话啊?

他找羽卒姐姐就是要说那些存款的事情欸。准确的说,是其中一小笔存款到期了。阿娘交给过他一个很重要的本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笔的到期时间。

阿娘怕他当时不认字,还口述让他记住了最近的几笔。

其中第一笔就在他九岁过了年的这个春夏之交。

阿娘说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契约精神,她没有办法完成这最后的任务了,但她相信她的儿子可以。这是阿娘除了他以外,在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他一定不会让阿娘失望的。

絮果本来以为对方到期来取钱时,羽卒姐姐一定会告诉他,可是他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他连让对方取钱的地点都考察好了好几个了,好比今天提到的山神山洞。羽卒姐姐那边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是对方没来取还是打算继续存啊?

可阿娘说她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不打算再继续让别人存钱了。

絮果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得主动出击!

认错爹的第八十七天:

第二天,连大人还是送儿子去了一趟柳林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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