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1 / 1)

连亭对此都懒得听,反正他们都赢了,对方想图个嘴巴痛快就图吧。他只想赶紧下朝,这样才能儿子的上牙交给廉深,让他扔到自家的洗墨池里。小朋友对这件事非常上心,生怕扔的晚了,他的恒牙就没办法长的很漂亮了。

早上吃饭时,絮果还在叮嘱阿爹,一定要告诉他的好朋友廉大人,要早一点扔,早早的!

廉深上个月在看到连亭的来信里说絮果掉牙时,就充满了遗憾,他回顾过往,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儿子的很多第一次。以前还能自我安慰雍畿江左天各一方,他自然是看不到的。如今却只能对自己说,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啊,不可能事事都两全其美。

万万没想到,连太监竟还有这样的好心,他把絮果的第二颗牙交给了他。

“别误会,没那么爱。”连亭抢在廉大人的大圆眼睛里出现什么“恶心”情绪前,先一步拒绝了对方的感谢,如玉的脸上满是对人性的距离,“既然第二颗牙给了你,那你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两人下朝后,选择了在宫里“接头”。

连亭从小在宫中长大,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很熟悉。哪里有捷径,哪里能不被人听到说话,他都聊熟于胸。兼之陛下年幼,宫里根本没有后妃子嗣,随便找一处闲置的宫殿,便能轻易的掩人耳目。

“好说好说。”廉大人连连点头,还是那副很好说话的笑模样,“你想要什么?”

连亭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我想让絮哥儿换斋的时候,能和他的好朋友在一起。”作为一个多被朝臣鄙夷的太监,连厂公在官学这样的文人阵地是真的没什么人脉,虽然他也能以势压人,可既然可以找别人办成的事,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去弄得很难看呢?

至少连亭不想只是因为一个换斋,就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说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走后门。

说真的,连大人做事,有些时候其实也挺好猜的,廉深在他没开口前,就觉得他的交换条件大概率还是为了他的儿子。

果不其然。

他儿子也是他儿子。

廉大人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一个换斋而已,哪儿用得着交换。你下次有这类的事直接跟我提就行。咱们絮哥儿想和谁在一起?”

“不是谁,而是谁们。”连亭把几个孩子因人而异的成绩都说了一下。

廉深:“……”你怕不是在故意为难我胖虎。

不是成绩好到名列前茅,就是差到全年级倒数,他儿子絮果则属于中等偏上,这都仨条件了,怎么融在一个班?

连亭耸肩摊手:“那我换个条件好了,这是宫女案的一些证据。”他这两件事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程度,思维不可谓不跳跃。在连亭的袖子里,除了儿子的乳牙,还有宫女案的一些证词和铁证,“我无所谓你准备把这些证据交给谁,但我需要它尽快结案。”

宫女案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连亭也懒得一直拿捏,他只想早点把事情解决,顺便试探一下廉深到底是哪头的人。

如果廉深是百分百的杨党,那廉深自然会把这个证据扣到清流派的头上;而如果廉深其实是清流派的卧底,那连亭相信不出第二天,这些证据就会出现在第二天的朝堂上,而清流派至少能咬下杨党的一个核心人物。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攀扯到杨尽忠,连亭也就无所谓扣给这两方的哪一个了。不管是谁,只要能削弱对方的力量,对于小皇帝来说都是赚到,能少一点掣肘。

廉深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份之前人人都想要的证据,事实上,如今也差不多,因为两派都想栽赃彼此,连亭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他?这里面必然还有补充条件。

连亭也没卖关子,一双如寒星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补充条件很简单,不管谁拿到了证据,都要在追封这事上无条件的站在陛下这一边。”他口中的无条件,那就是没有任何陷阱、没有下一步的无条件。

廉深:“……我们还是谈谈换学斋的事情吧,絮哥儿就只要世子殿下、叶之初和我外甥犬子三个人,是吧?”

连亭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是的,都安排在山花斋吧,絮哥儿还挺喜欢山花斋的杜直讲的。”况且,在山花、海树、赤日和苍穹这四个斋里,连亭个人也更喜欢山花,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它排在第一,他就喜欢第一。

廉深:“???”山花斋是第一斋你知道吗?把中等的絮哥儿安排进去就已经很要命了,还要把犬子插进去?你知道犬子是我外甥,我夫人都没想过要求我这么做吗?

他只是个朋友很多的人,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你之前说只是站陛下追封这件事,对吧?追封什么名字都可以吗?”廉深觉得类似于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的区别也不是不能搞。

连亭直接透底:“陛下能勉强接受的底线是‘本生皇考’和‘本生母’。”

“一个谥号?”

“至少两个字。”

就在廉深硬着头皮准备点头的时候,连亭又道:“哦,对了,陛下不要认先帝为父,所以先帝不能是‘皇考’。”

廉深微笑:“我有个老师,特别靠谱,桃李满天下的那种。在文坛和官学都很有地位,他要是出手必能成事,老爷子一辈子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我这就让他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最大的劫难是收了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学生。等我的好消息,咱儿子必然和他的好朋友们一起进山花斋!”

第三次私试如约而至。

闻兰因这才反应过来,掉牙算个什么事啊,他能不能和他的亲戚老天爷打个商量,他收回之前的话,快别管他的牙了,让他和絮果分在同一个学斋吧啊啊啊,求求你了。

然后……

然后就真的成了啊。

闻兰因都惊了。

倒不是因为第三次私试的成绩,大家这次的发挥依旧稳定,闻兰因和叶之初又是一个状元一个榜眼;絮果前进了六名,成为了第四十五名,每回都有一点小进步;犬子也是像个秤砣一样牢牢地稳定在天平的那头,成为了国子学外舍私试成绩的守门人,不是不努力,就是不开窍。

而这样的他们,又为什么能分在一起呢?

当然是因为官学再次改革了啊。

别问廉深是怎么做到的,他其实也挺不可思议的。他老师纪关山玩得这么大的吗?不,他的意思是他这个关门弟子说话这么管用的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遥想廉大人当年决定再娶杨氏女时,可是差点没被他脾气爆裂的老师打断腿的。

不管如何,这股教改的春风最先就吹进了国子学外舍,由国子学的直属领导国子监倡议,先进带动后进,大家要一共进步才是真的进步。以前那种以成绩排班次、鼓励过度竞争的形式不可取,可以竞争,但必须合理。

简单来说就是,外舍不能再单纯的以成绩分出好斋和差斋,夫子的教育要一视同仁,大家齐头并进,内部团队,外部竞争。

而为了均衡各斋的平均成绩,每个学斋都要由好学生、中等生和成绩较差的学生共同组成,具体的比例安排可以由直讲和助教自己把握。

一旦人为可以操作了,那学斋里有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在私试成绩出来的当天,大家的换班通知就跟着一起下来了,絮果激动的和小叶子以及犬子拥抱在了一起,太好了,他们不用分开了!

当然,最让絮果开心的还是他的好朋友也分来了山花斋!

闻兰因得偿所愿。

认错爹的第五十八天:

小朋友们重新分斋后需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

避免迷路。

尤其是对于刚入学才仨月的新生来说,能保证在分斋后的第一天既不迷路、又准时坐在课堂里自己该坐的位置上,就已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说来也挺奇怪的,明明每个小郎君都配备了一个书童,但每年还是会有人走错学斋。

只是每一届或多或少的问题。

最夸张的那一届,甚至还出现过一大半的小郎君互相走错学斋的情况。

夫子们对此也是习惯了,专门空出了早读来处理这个事儿。杜直讲和房助教站在山花斋的门口,在杜直讲又一次把一个原来是山花斋、但现在已经分去其他斋的小郎君送到属于他的新斋后,二人齐声长叹,然后就再次仔细核对了一遍名单,生怕自己也跟着犯错,顺便查看一下还有谁没有到。

还差两个,他们人就齐了,这是可喜可贺。

回想今早的一片混乱,他们就有种噩梦即将解除的庆幸。再不会有小郎君哭着问他为什么不再是山花斋的一员,也不会有昨天已经接受了今天看见分开的朋友再次崩溃的,或者抽抽哒哒被原来的直讲送过来,却死活不愿意加入新学斋的。

絮果等四个小朋友算是里面最省心的几个,排排坐在一起,正快乐分享着朋友带来的礼物。

他们四人之前就经常互送礼物。

好吧,闻兰因以前只会送给絮果,而犬子和小叶子也没有要给闻兰因带一份的意识,絮果倒是每次都一视同仁。是从今天开始,闻兰因才在皇兄的提醒下,给絮果形影不离的两个好朋友也带上了礼物。

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像犬子之前看到的奇怪白萝卜一样,只是闻兰因看见了觉得稀奇,便拿来外舍想让絮果也稀奇一下。

那是一种大家都没见过的奇怪水果,据闻世子的皇兄说,是珠崖的布政使进贡的,叫什么番石榴,最好带皮一起吃,有减肥的功效。

关于减肥的说法,谁也不知道真假,反正闻兰因是信了。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已经瘦下来了,但还是对自己的体重时刻保持警觉,生怕反弹。

作为一个美而自知的小朋友,闻兰因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担心自己不好看了絮果就不跟他天下第一好。

番石榴进贡得不多,大概是南方的水果不易运输,到了小皇帝手上时,差不多也就只有一筐左右的量。但小皇帝其实并不爱吃,甚至去年就已经在奏折里婉拒过了,可珠崖布政使就像番石榴的代言人似的,去年送了,今年还坚持又送。

连奏折里的话术都和去年没什么区别,这种水果叫番石榴,是珠崖特产,和其他特产一并送给陛下品鉴。

小皇帝真的很想掀桌,都就说了别送了,怎么今年还送?去年的奏折批改是被你吃了吗?!

但闻兰因还挺好奇的,于是,在除了留给太后的应有量外,小皇帝就把剩下的番石榴都给了阿弟,随便他拿去干什么。

闻兰因那当然就是拿来给絮果啊。

絮果的好奇心总体现在一些神奇的方面,好比他很喜欢尝试这些自己以前没接触过的怪东西,抱着一个早已经清洗干净的番石榴,他就兴致勃勃的咬了下去。然后……絮姓糯米团就陷入了迷之沉默。

啃不动,根本啃不动。

絮果看着那浅绿色的果皮表面上出现的浅浅牙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五味杂陈。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没有牙真的好难哦。

就在闻兰因想要上前帮忙时,杨乐带着他的小弟姗姗来迟。

是的,杨乐和他众多小弟中的一个,也一起被分到了山花斋。就像命中注定的孽缘。

“他怎么也会在你们班?”中午在膳堂吃饭时,纪老爷子都惊了。

教改是他一力推动的,与絮果、闻兰因或者他的关门弟子廉深的关系都不大。也不对,不能说,与絮果还算是有一点点的关系吧,但总之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想也知道,这种教改不可能一拍脑门子就实施。

纪老爷子早在和絮果等人当饭搭子之后没多久,就萌生出了这个想法,灵感来自絮果某几次提过的他娘说的“平行班”、“鲶鱼效应”等概念。

作为布衣出身的纪老爷子,甚至想过要不要在国子学外舍的学斋里加几个寒门出身的学生。

当然,最后这个想法还是被否了,可鲶鱼效应的新鲜说法,让其他大臣也是眼前一亮。

只是朝堂之前在忙活小皇帝追封亲爹当皇帝的事,纪老爷子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提出来。一直到他之前那个横跳去杨党的孽徒上门,纪关山这才顺势把教改提了出来,因为有廉深在杨党这边的影响力,又有小皇帝、连亭所代表的势力本身就想满足弟弟/儿子的倾向,诸方都点头答应,事情才会办的如此速度与顺畅。

单个拎出来,谁的面子其实都没那么管用。唯一管点用的,大概就是让第一的闻兰因和第二的叶之初也分到了同一个班吧。

至于杨乐……

他家的想法就是杨党的“传统”精神,他们根本不管什么教改不教改的,山花斋以前是最好的,那如今也必然是最好的。既然出现了能塞孩子进去的可操作空间,那他们必然要送孩子进去。反正他们是不会相信什么真的取消了成绩排名的说辞的,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

这里再次重点点名表扬提出了这个想法的廉深,一看就很上道。

他们根本不管事实如何,外舍怎么想,甚至包括杨乐到底是怎么想的,杨家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他们只想自己或者说让杨首辅的面上有光罢了。

杨乐的祖父是杨尽忠的亲弟弟,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但有一个护短的贪官手足,这一生啃哥啃的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好比总想让自己的后代和哥哥的后代比一比,一再嘱咐杨乐:“别让你大爷爷失望。”

杨乐前三次的私试成绩其实并不理想,第一次还好,后面却一次不如一次,和絮果完全是反着来的,整了个高开低走。第三次私试时,他排名比絮果还要低上不少。

这让杨乐最近在家里非常地抬不起头,总想在外舍找回场子。

重新分斋的当天,他就像以往一样开始了各种吹嘘,并试图用小恩小惠笼络起新的同学,重新扩张自己的马仔队伍。

今天放学早,因为要开家长会,小郎君们如今都在学斋里乖乖等着家长。正是杨乐发挥的舞台。

“再有十几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大家到时候都来呀。我大爷爷本来是想请二梅给我过生日的。”杨乐这话就纯纯是在吹牛了,杨尽忠说不定真有面子请到二梅,但以杨尽忠的为人,绝无可能为了弟弟众多子孙中的一个去请,梅家兄弟也未必会卖这个人情。“但二梅据说有水土不服的毛病,万一他们来过了病气给我就不好了,我就没让他们来。”

二梅兄弟走走停停,终于要进京了。随着他们的临近,整个雍畿的二梅热也进入了狂热阶段。听说现在就有人驻扎在了他们入京的必经路上,只为一睹两位画圣的风采。

国子学外舍的小朋友们受家里大人影响,哪怕根本不知道二梅是什么,也是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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