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1)

他就会一下子好不开心啊,虽然他肯定还是会去割草,分担爹娘生活的压力,可就是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他明明已经答应过了。

在过往的生活,连亭已经足够了解到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样一个小可爱,但在这一刻,絮果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把那份可爱更加清晰且强烈的直接怼脸,他一直有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絮果不会特意去解释这些,因为他的目的只是单纯希望阿爹能开心,无所谓阿爹会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自私了一辈子的连大人,在那一刻才发现,他也是希望絮果能开心的,无所谓絮果会不会知道。

连厂公舒服了,廉大人却更眼气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不,我的意思是,我才是你爹。”

絮果一脸震惊,再次侧目看向自己的阿爹:“原来廉大人是阿爹你的兄长啊?那是我的什么?大伯父?”怪不得呢,他就说怎么两人都是“nian”大人,原来如此。

廉深:“???”不是,这孩子的逻辑到底是跟谁学的?

当然是不苦啊,除了那个思维跳跃的傻逼还能有谁?连亭在心里想着,看来雇不苦给絮果当夫子也不是不行。

等终于让絮果明白,两位“lian”大人并没有亲属关系,他只是单纯的认错了爹、连大人也根本没有什么哥哥的儿子、只是为了照顾他找的合理身份时,大人们已经解释的口干舌燥,微妙的错时空感觉到了杨小郎当年的痛苦。累了,赶紧毁灭吧。

只有絮果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然后就对翠花姐姐痛快表示:“那我选择和阿爹住一起,我不去亲爹家啦。”

闻来翡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好的。”

廉深:“???”

连亭:“???”

这事是怎么解决的?他们是失忆了吗?有谁提到了让絮果二选一吗?为什么絮果会这么熟练啊?还是对着闻大娘子说的。

这就涉及到絮果他娘絮万千生前对儿子的安排了,作为一个几乎为孩子想到了方方面面的人,她当然不可能孤注一掷的把全部希望都压在廉深一人身上。她倒不是觉得廉深的现任妻子会怎么样,她当年机缘巧合在和冯廉氏互相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情况下,帮助过对方,了解她的为人。

絮万千主要是不放心廉深那边复杂的社会关系,她当年与廉深和离的原因之一,也有这层考量在里面。她不是觉得廉深这么做不对,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办法更好。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本想分开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没想到冷静着、冷静着就……和离了。

絮万千大彻大悟,他们真正的矛盾根本不是谁的选择才是对的,而是对彼此的爱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强烈了。如果她还爱着廉深,或者廉深还爱着她,他们肯定会为彼此妥协,总能找到一个让两人都满意的办法。

但他们没有。

当谁也不愿意妥协时,也就代表了有什么东西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他们心中对彼此的爱。那就没必要再拖着了,不如趁着这份喜欢还没有变成恶意之前一别两宽。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没有那么爱彼此了。”

时至今日,絮万千仍觉得廉深身边有太多他根本无法掌控的变量。只是考虑到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连累朋友,她才把廉深放在了絮果监护人名单的第一顺位。但也就是第一顺位而已,他并不是唯一。

絮万千在大启经商这么多年,还是认识了一些很靠谱的朋友的。

如果廉深真的不得行,那她就只能麻烦朋友了。

絮万千对儿子掰开了、揉碎了解释过这件事,生怕絮果被未来环境里那种“他是你亲爹”、“不管他做的对错你都要愚孝”的风气所影响,一遍遍坚定不移的告诉儿子:“有人说家人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但我觉得那只是说生物学上的父母没办法选择,你依旧有权利选择你认同的家人。”

絮万千没想到因为柱子等人的叛变杨党会这么早知道消息,就像她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不在计划里的连亭,但她设想过儿子左右为难的情况,世界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她希望絮果能坚定自己,跟着自己的心作出选择。

而闻来翡就是这个计划的后手,她会从旁辅助,替年纪还很小的絮果判断,到底他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闻来翡目前对此的看法是,可以先继续让絮果和连亭接触。

廉深颓坐在一边,看起来难过极了。

絮果从阿爹怀中滑下,朝着悲伤成一个粢饭团的廉大人走过去,向他递上了自己的小手帕。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絮果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可、可是没有办法啊,他先遇到了阿爹呀。

“虽然我不能当你的孩子,但我们可以当好朋友啊。”絮果这样安慰廉大人,继续自信发言,“你比杨小郎多一个朋友哦,有没有开心一点?”

廉深、廉深说真的,在那么大的悲伤里,他确实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奇怪的开心。

至少他儿子并不打算完全切断和他的联系。

连大人这回的反应非常大度,不仅给这对父子留足了时间,甚至心情好得都想去安慰一下廉深了。连亭不能说他有百分百的把握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至少有六七成猜到了吧。可当他真的意识到,絮果宁可不要原生家庭,也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了他时,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他真的要高兴疯了。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微妙,当他意识到某个人把全部的偏爱与例外都给了他的时候。谁也不想成为被剩下的那个人,连亭也不例外。

然后?

然后,他们就快乐回家吃荷花百合了呀。

在把絮万千想要还给廉深的一千两留下,并带上戴好帷幔的闻来翡后,连亭一行人就马不停蹄的离开廉家。因为絮果到了该睡午觉的时间。小朋友的精力是有限的,玩的时候能仿佛要闹到地老天荒,但到了该睡的时候也会一秒断闸。

尤其是今天,絮果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了。他甚至没有坚持到离开廉家就在阿爹的怀里睡死了过去。

而连亭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研究起了什么叫荷花百合。

闻来翡:“……所以,您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吗?”

“那你知道吗?”连亭并不介意在除了儿子以外的任何人面前丢脸,反正他脸皮超厚的,不行还可以借不苦的。

闻来翡也不知道啊,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包袱的,她跟在年娘子身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有什么是她没见识过的?“我记得是一种粥吧。”

“莲子百合粥?”

“……嗯。”

“我总觉得你这个停顿非常可疑。”

但最后连大人也只能先给睡醒的儿子熬了一碗百合粥出来,絮果看见白花花的碗时都惊了,懵懵懂懂的坐在拔步床边,脑袋几乎是一团浆糊,他想着,原来荷花百合还可以做成蔬菜粥的吗?

荷花百合其实就是洋蓟,一种从西洋传来大启的蔬菜。能长得非常高大,只是真正吃它的人却很少,因为荷花百合看着大,能吃的部分却并不多,就像螃蟹似的,吃起来太费劲了。

北方到底是怎么把它做成粥的啊?好神奇!

絮果不疑有他,瞬间接受了这个设定,在阿爹和翠花姐姐忐忑的目光中,舀了一大勺百合粥,直直就送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然后……

甜的!

好吃!

他还要!

至于什么荷花什么百合已经不重要了,絮果将其统统抛诸到了脑后,满心满眼地只剩下了又吃到糖的快乐,还是甜粥好喝!

一直沉迷和犬子玩羊拐,在被廉深热情招呼一起去花厅吃晚饭时,才发现其他人好像都走了的不苦大师:“???”

连狗剩——!

你是故意把我剩下的吧?!

你绝对是!

认错爹的第五十二天:

“我说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你信吗?”

一模一样的对话,在隔天前后发生在了连家父子身上,他们都在和自己的好友解释着昨天的事。

只不过连大人是戏谑的反问,他甚至都不屑花心思多狡辩一下。

得到的反馈也是“我信你爷爷个腿儿!贫道誓要与你连狗剩这等邪恶势力抗争到底”的豪迈宣扬。并且,不苦大师真的以一种逼死强迫症的方式,当面搞乱了连大人所有笔墨纸砚的排列顺序。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呢?大师在被收拾了一顿之后,就自己去贴着笔直的墙角,控诉连狗剩扭曲的内心了。

而絮果则是真的在道歉,他怎么就睡过去了呢?小朋友简直愧疚极了。

他得到的是朋友犬子比他更加发自肺腑的歉意:“我昨天和大师玩得忘了时间,晚上吃完饭又着急让姨夫教我写文章,没能找去你家完成约定,我也有错。”

两个小朋友最终以七三分的错误比例,各自认领了这次的责任,让彼此的友谊更近一步,也以此为灵感,得到了下一次习作的素材——《记我和朋友的一件小事》。

看得文青杜直讲感动极了,他是个很感性的人,永远会被这样那样的真挚情感所打动。他同时给絮果和犬子的习作打了高分,这一回没有张贴出去的奖励,也就不用送给助教们复审。但杜直讲还是在膳堂吃饭时,和好友房助教分享了他的感慨。

也就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这样了吧?待人真诚,不计前嫌,总能大方的和闹了别扭的朋友握手言和。

如果放在朝堂上……

廉深面对昔日同窗的怨怼怒喷,吐沫星子都快要溅到他的脸上了,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淡定自若的从口袋中掏出儿子送的帕子,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口水。

他检查过了,这帕子上并无连家或者代表了儿子絮果的明显绣纹,他才敢随身携带。

虽然连亭在离开前已经表示了对廉深夫妻的欢迎,只要他们想,随时可以去家里看孩子。但廉深在真正冷静下来,褪去了认亲时的激动与上头之后,还是不得不看清了一个现实——无端加重和连督主的接触,势必会引起有心人不必要的怀疑。

他不能也不应该去给他的儿子带来更多的危险。

趁着絮果还没有和他培养出太多的感情,由他来替两人的关系做出暂时的冰封处理,才是当下最理智、最适合的选择。他也已经与夫人促膝长谈,劝她理解了这份隐忍的必要性。

他一直都是个理智的人,他……

还是二话不说拿起手中的笏板,打向了自己曾一同在书院的桃树下谈天说地、立志要为百姓为社稷携手并进的后辈。

这样的过激行为,在如今的朝堂上却并没有显得有多么突兀,因为大家基本都是如此,杨党与清流一派彻底打成了一团,比菜市场还乱。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打人不拽头发”、“这是我娘子刚给我补好的袖子”的高喊,大家都是文臣,但也都觉得对方应该去当武将,下手太特么黑了。

只有右边的武将并连亭等人的身边还能岁月静好,出现了一个人为的真空地带。因为互相下饭一样菜的大人们,其实也很清楚谁的武力值是真的,绝对不能招惹。

让连亭颇为意外的是,刚刚晋升为阁臣没多久的纪老爷子竟也下了场,一看就是个老江湖,不仅身手矫健、手法娴熟,还敢趁乱使坏拉杨首辅下水,公报私仇。连亭从旁看得是叹为观止,打到高潮时,甚至想给纪老爷子鼓个掌、叫个好。

不过,他不能。

因为这一回的杨党是站在小皇帝这一边的。杨尽忠见小皇帝态度坚决,谁也无力挽回,就果断干起了自己谄媚皇帝的老本行。他公开跳反,不仅同意了小皇帝想要让自己阿弟闻兰因尽早袭爵的操作,还上书给出了具体的指导建议,教小皇帝如何更合法的实现这一操作——追封自己的亲爹北疆王也当皇帝。

届时,作为皇帝的长子和幼子,小皇帝自然理应继承大统,而闻世子封王也实属名正言顺。所有的问题这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清流派最重礼教,一听杨党的上书,当朝就炸了锅。什么叫追封自己的亲爹当皇帝?这是在把传承千年的规章制度当儿戏吗?简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谓!好几个老大人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宛如中风。

杨党却也是振振有词,怎么就是乱来了?先不说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哪个没有追封过自己的父亲、祖父,把祖宗十八代都封了个遍的。只说先帝与北疆王同为景帝嫡子,先帝无嗣去世,是不是最先考虑的继承人该是与他血脉最近的弟弟?北疆王战功彪炳,又与民有功,怎么就不能继承皇位了?若他继承了皇位,那他的继承人是不是他的长子,也就是当今陛下?

清流一派据理力争,但问题是北疆王战死在先,先帝驾崩在后啊。先帝要怎么传位给一个已死之人,再由对方传给自己的儿子?总不能让陛下像民间门派里代祖师爷收徒那样,代替自己的祖父景帝或者先帝封北疆王为皇帝吧?

“怎么就不行呢?”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点燃了战火,让本来只是你之乎、我者也的吵架,直接升级成了打群架。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但很明显双方是把往日里积压的所有恩怨都算上了,新仇旧恨一起报,打得不可开交,没有一个人还能继续维持体面。

越打越上头,什么扯头花、下阴脚,还有指甲没来得及修剪正好拿来当划伤人脸武器的。说真的,市井游侠都比他们打的好看。

也幸好杨太后和小皇帝过去生长的环境都不算特别单纯,一个幼时就见惯了村中闲汉在冬季农闲时喝酒惹事,一个则自小在父王的军营中长大,不要说打架了,连货真价实的战场都见过。两个人这才保持住了上位者该有的冷静,在杨首辅被打了好几下后,才叫来了宫中的侍卫对这场庭前斗殴进来物理劝架。

在体格健硕、孔武有力的侍卫们,平等的撂倒了每一位弱不禁风的大人们后,小皇帝就二话不说站起来拂袖离场了。

“这里是朝堂,不是各位大人家门口的菜市场!”

小皇帝在群臣趴伏着高喊“陛下息怒,臣等惶恐”的山呼海啸中,非常震怒的离开了上朝的正殿。

但只有连亭的小徒弟知道,小皇帝一出去就眉开眼笑、神采飞扬的问他:“怎么样?朕演得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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