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1)

然后……

生宣就眼睁睁地看着之前还阴着脸的小陛下,在他师父进门请安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以前小皇帝对连亭就挺尊重亲近的,只是如今看上去要更随性、更自己人一点,就好像有什么隔阂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被彻底打破。

“你来的时候没吵醒絮哥儿吧?他可是朕的大功臣,连伴伴快来帮朕想想,絮哥儿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如果没有絮果的直球,小皇帝根本不敢想后果。

哪怕还是有他杀回长乐宫无意中听到的这一幕,他能处理得了那宫人,但能保证他弟弟心里会对此全无芥蒂吗?以他弟的性格,说不定当晚就会和他爆发出更激烈的争执。兄弟俩的关系只会越闹越僵。

一想到有一天连他最亲近的阿弟也会与他离心,小皇帝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

一次两次的暗中挑拨,他弟可以不当回事。但次数多了呢?谁敢保证兰哥儿不会真的以为他不喜欢他?有些时候这真的就如疑邻盗斧,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哪怕只是寻常的口角气话,都能变成不喜欢的呈堂证供。

幸好,他弟受到絮果的影响,先一步自己想通了。

小皇帝死死地搂着他看起来不太情愿的弟弟,仿佛生怕他一放手,弟弟就会消失不见。

“陛下。”连亭本还想劝陛下不能打草惊蛇,他知道这很难,但……

没想到却是小皇帝先开了口:“连伴伴你说这事该怎么圆过去?”那宫人已经发现他发现了。但是,只打杀一个听命办事的小喽啰,又能顶什么用呢?小皇帝是真的恨极了,不管幕后是谁,他都一定要对方死!

第二天一早,絮果到点不用人叫就醒了,甚至比平时还要早些,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他忘了写作业啊!

这个旬假过的太快乐了,以至于絮果真是完完全全没有想起来还有作业这回事。

国子学外舍就是这么严苛,哪怕是在考试日,也不影响杜直讲留下当日需要完成的功课。两张描红,一页算术,还有两小段日常的随笔,絮果是真的一个字也没有动。

怎么办啊,救命。

就在絮果着急忙慌准备一边哭一边开始补作业的这个早上,他听到了仿佛人生中最大的天籁,他即将去上早朝的阿爹摸着他的脑袋说:“你们今天继续放假,不用起这么早,快去睡个回笼觉吧,下午再写功课也是一样的。”

絮果:“!!!”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他怎么会这么幸运哦,真是老天保佑。

准确地说,是天子保佑。小皇帝因为一个宫人而不放心了所有人,一定要把弟弟身边的人都重新彻查一遍才安心,包括国子学的夫子。事急不宜迟,今天所有的助教、直讲都要接受东厂调查,新生自然只能继续放假。

絮果简直要开心死了,就没有哪个小朋友会真心喜欢写作业的,絮果也不能免俗。

连亭心想着,陛下根本不用发愁给絮果送什么,他现在就挺开心的。放假才是一个学生仔最想收到的礼物。

在照例和阿爹一起吃完早膳、送别了阿爹后,絮果就彻底放松了下来,蒙头去睡回笼觉了。

在假装入睡半炷香后,絮果再次微微睁开了半只眼睛,左右看了看,在确认锦书姐姐几人不在后,他就悄悄下床去把门开了一个小缝。见门口也没人,絮果就赶忙从荷包中掏出了能吹出小鸟叫的短笛,以熟练地三短一长为号,不一会儿,就见穿着春衫的狐獴一家“翻山越岭”而来。

厂公既不想一觉醒来在自己的床头看见狐獴一家放哨,也不想看见儿子“玩物丧志”,平日里絮果怎么和狐獴玩都行,但就是不许上床。

絮果为此据理力争了几次都没用,就只能跟着不苦叔叔学了一招阳奉阴违。

他爹说“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它们就不许上床”,那他爹去上早朝了不在家,他不就可以和狐獴一起睡了吗?絮果点点头,没毛病,逻辑满分!

至于厂公到底知不知道……

负责照顾狐獴的仆从,是眼睁睁地看着狐獴一家从兽房进了小郎君的房门的,甚至锦书等人只半炷香的时间就撤出房间,也是怕小郎君假装闭眼假装得太辛苦。

日子嘛,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然后,絮果就开开心心的给獴娘一家脱了小褂,费劲地挨个把胖乎乎的长条子抱到床上,把谁睡床尾,谁睡床头都一一安排好,然后就像狸奴一样盘着集体取暖、睡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回笼觉。

真的好舒服啊!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

絮果:家人们,谁懂啊,这种忘写作业结果学校通知放假的绝处逢生,快乐!

认错爹的第四十一天:

一支笔,一个人,一个下午,一个奇迹。

絮果最终还是赶在开课前的那天下午把他落下的功课都补完了。

不过说真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写得不够认真,算数和随笔还好,主要是描红。一天两页,三天就是六页,为了赶时间,字写到后面都快飞起来了。每一笔都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落在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练字就和练武一样,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

絮果在第二天早读把作业交上去的时候,心情忐忑极了,虽然按时完成了功课,但他反而开始有些懊悔,反思是不是不该如此敷衍。

山花斋的大家今天都挺愁云惨淡的,絮果的惆怅倒也没显得有多么突兀。

连司徒犬子都难得没什么精神,耷拉着一张小黑脸坐在那里。他早读前刚高兴完原来不用第一次私试便和朋友分开,下课就发现奶娘不能再跟着他了,角阁的茶水间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书童。犬子根本无法接受这个规定,很努力才憋住没哭,他、他想奶娘回来。

学斋里其他的小郎君也是差不多的情绪,一如杜直讲之前的猜测,爹娘离开他们未必会有多大反应,但从小照顾他们的奶娘或者婢子不见了,那简直会要了他们的命。

一个打出生起就习惯了前呼后拥、从没有独自一人待过的小朋友,直接就崩溃了。

而当有了第一个人哭,其他人也就很难再坚强下去。

几乎是眨眼间,山花斋就已经哭成了一片。只有絮果和几个孩子看上去还算精神稳定,絮果接受过与阿娘分别的适应训练,没有太多的分离焦虑,他不仅没哭,还忙得不得了,到处安慰着他的朋友们。

先是熟练地从荷包里掏出从庄子上摘的鲜花,五颜六色的堆满了小叶子的书桌;再是拿出长公主送给他的只有巴掌大的自行犬,放在了司徒犬子的眼皮子底下;然后,还偷偷分了各式各样的糖果给他周围每一个伤心的同窗。

头疼的杜直讲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和絮果谈谈,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成功帮直讲转移了大家注意力、让哭声渐停的絮果疑惑回头:“嗯?”

杜直讲:“……”算了,至少今天就不计较这个了。

这天早读之后的第一节课就是书法,大家好不容易重新整理好的情绪,在书法私试的卷子面前再次有了裂痕。

教书法的夫子这节课什么都没干,就是挨个点评了每个人的字,圈红的表示不错,打叉的需要重写,至于到底要重写多少遍,那就要对比着看他们这几天的描红作业了。有考试之后知耻而后勇努力练习得到夫子表扬的,自然也有根本没好好写功课被夫子更加严厉批评的。

絮果坐在座位上,双手紧紧握着卷子不敢抬头。因为他的功课就是乱写的,书法私试也只有甲中。

他完蛋了。

然后,一向喜欢板着脸的书法夫子,在轮到点评絮果的字时,却像是突然失了明,不仅没戳破絮果的半日速成,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表示絮果这次私试书法的成绩判错了,重新给他圈红了不少地方。和颜悦色的夸他功课完成得不错,再接再厉。

絮果看着自己都快抖成蚯蚓的字,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余满脸的迷茫,写得很好吗?

好在哪里?

夫子比较喜欢蚯蚓?

其他小朋友不疑有他,只觉得夫子说什么是什么,都对絮果发出了羡慕的声音。山花斋的气氛是真的好,等下了课,也没有人因为嫉妒而说絮果的酸话,更多的只是围过来夸絮果厉害,还有认真和絮果请教他是怎么练字的。

在絮果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有问题时,他就发现叶之初在一旁欲言又止已经好久了,明显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叶子?”絮果又自然而然地给小叶子塞了一个鲜花饼。

但这样的举动却让叶之初更加纠结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发现和朋友说出来。他刚刚一直在看絮果的书法卷子,脑海里各种天人交战。

叶之初因为性格以及从小被家长拘在身边学习的经历,几乎没怎么交过朋友,絮果和犬子就是他唯二的朋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真的不想因为说错话而失去他们。可、可他也是真的觉得夫子说得有问题,他怕絮果信以为真,那会害了他。

叶小郎君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哪怕拼着朋友都没得做,他也希望絮果能变得更好,于是,在深吸一口气后,他便道:“我觉得夫子说得不对,你这回写得并不、不好。”

生怕絮果不信,叶之初还拿来了自己和其他几个写字比较好看的同窗的卷子,与絮果的进行了对比。

“我没有说你写得很糟,你别误会,但我觉得也不是特别好。你看,这是大家写的‘早’,这是你……”叶之初越说越慌,毕竟敢开口就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勇气,说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胃都拧在了一起。

叶小郎以前其实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他本只是想告诉堂兄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恭维,但堂兄却觉得他是在嫉妒他。他永远忘不了堂兄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已经很厉害了,祖母夸你聪明,大伯、我爹和大家都喜欢你,阿爷觉得你能继承他的衣钵,这还不够吗?我只是偶尔一次你比更受关注,你就受不了了?连这也要抢走?”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想要抢走什么,他、他……

絮果却已经一脸激动地握住了小叶子的手,真的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开心地说:“你也觉得我写得不好是吗?真是太好啦,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我还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呢。”

絮果真的快被吓死了,还好小叶子还是正常的。

私试不好说,但后来的作业,絮果还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好好写字吗?他真的不知道书法夫子到底怎么了。

叶之初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整个人都有点晕,只觉得被握住的地方滚烫滚烫的,就像絮哥儿这个人。

偏偏犬子在一边看见了,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但也硬是挤了过来,最后变成了三人傻乎乎地在那里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

“你、你都不生气的吗?”叶之初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说的是对的啊,我为什么要生气?”絮果不解,一回头就看到站在窗边的好朋友又哭又笑,急得不行,“你怎么啦,叶子?不要哭啊,是又想奶娘了吗?不怕啊,你不是被剩下了一个人,我们都在陪着你啊。对吧,犬子?”

“对啊!”司徒淼已经过了那个劲儿了,是相当皮实的一个小朋友,哐哐地拍胸脯表示,“不然你把我当你的奶娘?”

叶之初:“……”倒也不必。

稀里糊涂、破涕而笑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但絮果发现他今天遇到的怪事还不只这一件。除了书法夫子的奇怪态度,其他夫子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哪怕是最严格的音韵学老爷子,明明说过大家如果在私试的时候错了他三令五申讲过的声调,一定会被打手心,哪怕是隔壁的闻世子也绝不姑息!但在面对音韵只得了甲下的絮果时,老夫子也只是几次运气,最后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絮果成为了唯一那个没有被打手心的小朋友。

能不被打,絮果当然是很开心啦。

可……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下学后,司徒犬子本来没想那么多的,但他也在絮果的一一举例下发现了:“对哦,我们都只有书童跟着了,可你家锦书姐姐是不是还在?”

絮果:“!!!”为什么只有他这么特殊?

当然是因为夫子们在经过昨天提心吊胆的东厂调查后,现在都有点怕絮果啊。其中杜直讲已经算是最威武不能屈的了,对待絮果也只是能勉强一视同仁。只要一想到东厂的手段,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们就不由得心颤。

番子们形容厂公审问过的犯人的精神状态就是:

比较含蓄地会说:也就偶尔崩溃。

比较直白的就会说:经常偶尔。

最要命的是,根据小道消息,东厂会突然插手国子学外舍,就是因为连亭的儿子被欺负了。谁都知道东厂督主连大人有个宝贝儿子,只是整个学舍的夫子都很懵逼,连小郎被欺负过吗?真的不是我啊。

越是不了解,才会越恐慌。

尤其是听说真的有夫子被带走再没有回来之后,这种紧张情绪达到了顶峰。

虽然最后被带走的其实是苍穹斋的夫子,和絮果所在的山花斋八竿子打不着。但东厂这么高调,还是引得学斋内外都人心惶惶。

连大理寺卿廉深,今天在衙署都听到了别人在八卦这荒唐事,他忍不住挑起了眉。

少卿越泽在一旁嗤笑:“大人您也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吧。”

廉深笑呵呵地点了点胖乎乎的脑袋,掩去了心中的沉思。连亭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公器私用到这种地步。不会是宫里出了事吧?在国子学外舍的可不只有厂公的儿子,还有皇帝的亲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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