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1)

是的,这就是。

絮果连续赢了三次小红花大赛的奖励,他一直都攒着没有买任何东西,只最后一次,也就是在昨天,他才和连亭说他想买一枚他早就看好的玉佩。上面雕刻的是非常难得的狐獴样式,他在上次去开源寺的时候就已经看好了。

三次的奖励加上絮果平日里攒的一些零花钱,刚刚好够买下那一枚古朴又有新意的玉佩。

连亭本还以为儿子这是打算自己戴,答应他下次旬假就带他去买。没想到儿子一脸失落地说,必须得等下次吗?可我想这次就送给阿爹。

连连亭自己都忘了,隔一天的早朝就是他的生辰了。

连亭本来是不怎么热衷于过生辰的,因为过去在宫里,没有人会给小小的阉童过生日。但总有有心人记得暗搓搓的给位高权重的内监送诞礼,去年年底先帝病重,杨皇后眼瞅着就要变成杨太后了,连亭家这一日的生辰礼就差点堆过了高墙。

不苦本是拿来当趣事和小朋友分享,没想到絮果就这样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掐着时间给阿爹准备了礼物。

连亭当下就带着儿子出了门,也顾不上晚不晚的,城门会不会关,他儿子给他的第一份生辰礼物,他必须就得在今天拿下!

然后在隔天的一大早,由絮果小朋友亲手把那枚生辰玉佩,挂在了连大人的官服腰带上,与他面若冠玉的容颜相得益彰。

才到阿爹腰间上下的小朋友,在挂好玉佩后还特意站远了又看了看,这才眉开眼笑地满意表示:“这样我最喜欢的就都在一起啦。”

他喜欢阿爹,也喜欢獴娘一家。

现在他们合二为一!

连亭今天一早快马入了宫,人还没进点卯的偏殿,就已经褪下了厚厚的狐毛大氅。为的是什么?就是要让所有的同僚都能第一眼看见他腰间新换的玉佩啊。

大家也都很上道,尤其是阉党的官员,在努力摸清了督主的脉门后,就是一顿不要脸的夸赞,从小郎君天资聪颖夸到了孩子一番心意孝感动天。若不是时间不允许,他们大概还能聊一聊盘古开天地时就有的父子亲情,人间大道。

等站到朝堂之上,连大人也在心无旁骛、脊背挺直,只为让刚好到腿间的玉佩能更加凸出,被更多的人清晰看到这份来自他儿子的礼物。

价值几何不重要。

何种玉料无所谓。

重点是,这是我儿子给我的,我!儿!子!

作者有话说:

卷尺:其实并不是现代产物,最早在我国明代就有了,更早之前是没有刻度的绳尺。但古代的卷尺比较大,名字就叫丈量步车。

汝心不动,过安从生:引自《了凡四训》。

辟雍、泮宫、外舍生等名词历史上真实存在,但历史上的意思和本文会有一定出入,请勿当真,么么哒。

连爸爸的品级问题:事实上,东厂的督主是没有具体品级的,只能根据他在宫里的职位来。历史上太监的品级就没高过,朝臣惧怕的也从来都不是太监们的品级,而是他们所代表的某种特权。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引自《世说新语》

认错爹的第二十五天:

在杨党的“老艺术家”们忙着当朝表演吃了吐的时候,絮果小朋友在自己家里也是忙成了一团,宛如一个陀螺。

隔壁的不苦大师正扒在墙头,一边看着已经来回进出后厨不下三遍的小孩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队狐獴,一边嗑着瓜子啧啧称奇,呱噪的像个八哥:“我说絮哥儿啊,咱们不是已经发现獴娘一家发福的秘密了吗?今儿怎么还起的这么早?”

狐獴其实是一种很难储存脂肪的动物,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别像过去那样谁来都喂一口,它们即便不刻意增大运动量,假以时日也会自然而然地消瘦下去。

不苦大师本以为以后就不用再在大清早看见絮果和穿着同款服饰的狐獴小队晨练了,万万没想到又见面了。

“今天不是晨练。”絮果有问必答,但也没解释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反而关心地问大师,“叔叔你是刚起还是没睡?闻叔叔睡了吗?”

不苦能在闻小二家借住这么久,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两人的生活作息高度一致,白天不日上三竿绝不会起,晚上却能点灯熬油的到处发癫,谁也不用担心打扰谁。能在看见辰时的太阳时顺便看见还活着的不苦大师,比当年被北疆王亲取首级的蛮族王突然死而复生还要不可思议。

“都还没睡呢。”说着说着,不苦大师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的泪花刚出来就差点冻成冰块,但他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问了下去,“那你在干嘛呢?”

“我在给我阿爹准备过生辰呀。”

不苦:“???你不是都给他准备礼物了吗?”作为连亭的邻居,不苦是第一个被连亭用狐獴玉佩秀了一脸的人,昨晚赶在城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刚买回来,大师就已经提前得见了玉佩的真容。他当时正搁屋里试图打坐搞天人感应呢,被毫不客气闯进来的连亭搅和了个一干二净,三清是不会放过他的!不会!

“礼物是礼物,生辰是生辰。”小朋友站在墙下仰着头,认真地和大师讲道理,颇有耐心,看上去还格外的开心。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和不苦讲这些了,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把阿娘教他的东西都精准地学以致用在别人身上。

阿爹什么都知道,漂亮姨姨也很乖,只有大师和他一样!

不苦:“……”谢谢,咱们真不一样。

“你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准备了礼物,还要准备生辰?”絮果眼巴巴地看着墙上的不苦大师,就差把“快说你不知道,我给你好好讲讲”写在脸上。

看着小孩冻的通红但依旧兴奋搭话的笑脸,不苦长叹一口气,行吧,谁让伯伯我宠着你呢。

“是叔叔。”絮果纠正。

“我比你爹大,是伯伯。”不苦大师反弹。

絮果“咦”了好大一声,真诚提出困惑:“你在阿爹面前不是这么说的。”

不苦大师的眼前随之浮现出了好友那张玉面修罗的脸,很怂地想着,因为他气场太足,我怕当他哥折寿:“叔叔,叔叔,行了吧?上辈子真是欠了你们父子俩的了。”大师一边动作甚为熟练地翻墙进了连家,一边领着絮果往暖和的后厨走去,“那絮果夫子可不可以告诉叔叔,为什么还要准备生辰啊?”

絮果摇头晃脑的开心极了,他就知道不苦叔叔也不知道:“因为阿娘在给我们过生辰的时候也是这样哦。不只是准备礼物,还会操心整个仪式。”

不苦:“???”你在说什么废话文学?

“所以,我们在庆祝的时候也要准备全套。”絮果不仅回答了大师的疑惑,还会主动安慰,“你是不是以前完全没有这么逆推的想过?没有关系,不要内疚,阿娘说我们小朋友呢,在前运算阶段就是这样的,是不可逆逻辑,想不到也正常。我会提醒你,也会教你,下次你就不会这样啦。”

不苦大师当场宕机。咱俩到底谁是孩子?为什么你说的话里每一个字我都知道意思,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什么什么前运算阶段?

“就是我问你四加二等于几,你知道等于六。可如果我问你六减四等于几,你就不知道啦。”絮果停顿片刻,又贴心地补了一句,“顺便一说,答案是等于二哦。”

不苦大师:“……”我知道!

好吧,不苦总算勉强理解了絮果他娘的意思,也就是说,她觉得像絮果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只能理解自己过生辰开心、收到礼物快乐,但是他们没办法由己度人,意识到别人也需要这样的仪式感。

也是在那个仓皇的刹那,不苦大师突然发现,他好像真的从未给他阿娘准备过这些。

每年的生辰礼物,不苦肯定是有用心准备的,他是说他从没有想过去从头到尾地给他阿娘准备一个像样的生辰仪式。

但是,从小到大的每一年,他阿娘都没有忘记过给他准备,甚至也许都不是只准备一天的从早到晚,而是从好些天前她就已经在张罗遴选,从生辰宴的菜式到她那天准备的穿着打扮,他……

他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事。

然后,心情低落的不苦大师,就感觉到了一个热乎乎的小手,努力地探了过来,碰了碰他的上臂。这是小矮子絮果如今能勉强探到的极限,他安慰他说:“你的反应已经很快啦,超棒的,所以,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今天带你做一遍,你以后肯定就不会忘记啦。”

不苦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絮果的这一套话是从哪里听来,又是在何种情境下学会的。他的阿娘把他照顾得很好,现在他又在试图用同样的方式照顾别人。

大师蹲下身,连宽大的袍角拖了地也没发现,只控制不住的一把抱住了怀中的大可爱:说了和他娘类似的话:“你给叔叔当儿子吧,好不好?”我们一起当皇亲国戚!

“不可以哦。”絮果却认认真真地拒绝了不苦叔叔,这也是几次长公主姨姨来看他后,让他逐渐意识到的问题,他其实不是谁都可以的,他只想当阿爹和阿娘的孩子。

下了朝,连亭就再次被小皇帝留下来开小会了。

连亭已经有一阵子没进宫了,因为年关将近,杨太后此时并不在宫中,他便没了理由来请安。

太后前段时间领着北疆王世子前往了郊外的汤山代祭祈福,这是大启自开国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传统。

相传,闻家的太祖爷龙兴于野,受命于天,在江左举起大旗,推翻了前朝的苛捐暴政。大军一路北上,行至汤山时,忽见一道亮如白昼的银光自天劈下,一时间地动山摇,天空都恍若被撕裂了一般。而好巧不巧地,前朝的亡国之君当时正在山上躲藏。

太祖爷欣喜异常:“暴君不仁,万万生魂助我!”

十万将士跟着振臂高呼:“暴君不仁,万万生魂助我!”

是的,在闻家的太祖爷看来,这雷不是上天劈的,是那些年被暴君压得已不堪重负的万万百姓的生魂显灵,在起义最后的紧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劈死了前朝的疯帝。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是所有百姓的天下!

太祖爷的想法对不对,谁也不好评价,就像大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前朝末帝明知义军将至,放着好好的皇城不待,非要躲去郊区后山。

太祖爷自此视汤山为祥瑞之地,亲自立了百姓生祠在山顶之上。既是对前朝之恶的镇压,也是对京中不管龙椅上坐的哪任皇帝的警示,若你昏庸无道、不再爱民如子,那汤山说不定还会再次降下惊雷,替太祖爷劈了你这不孝子孙!

每一年的年底,大启的闻氏皇族都要派人来祭祀百姓生祠,这是对于闻氏来说十分重要的活动。等祭祀结束,也就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而一般来说,主持祭祀的都是皇后和太子。因为当年第一次祭祀时,就是由太祖爷的梓童主持的,当时的司徒皇后牵着年幼的太子,亲自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上了汤山。一谢苍生,二谢鬼神,三谢举头三尺的朗朗乾坤。

后面也就渐渐约定俗成了这么一个由妇孺祭祀的闻氏特供习惯。

如果没有皇后,那就是由太后或贵妃暂代;如果没有太子,那就会由皇帝的长子或长女暂代。偏偏本朝的新帝太过年幼,既没有皇后,也没有孩子。幸好杨太后在做皇后时就已经主持了多场汤山祭祀,是个熟练工。

唯一让朝臣比较犯难的是孩子的人选。

因为这可不能乱选,虽然没有明确说过汤山祭祀的皇子一定能继承大统,但回顾闻氏历史就会发现概率还挺高的。尤其是前面几朝还有过公主代祭,结果真就当了女皇的例子。

朝臣们觉得小皇帝如今的名分本就不算稳固,若再从宗亲中寻找祭童,恐生更多事端,不如就由太后单祭。

连亭适时献策,他们不一直都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吗?——北疆王世子闻兰因。他既是宗亲,又与陛下有血缘关系,还是北疆军所拥护的主人。劳烦世子爷去这一趟,既不用担心同室操戈,还可以让百姓看到朝廷没有遗忘北疆军的劳苦功高。

朝堂上本来对此颇有顾虑,但清流派重名,杨党重利,只要顺着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做功课,他们总会同意的。

小皇帝也很高兴能给弟弟委以重任。

当然,对于当时的连亭来说,此事最妙的是能送北疆王世子走。

这位世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和絮果一见如故,明明两人只在深秋的开源寺见了一面,回去后他就念念不忘,总吵着闹着要和絮果玩。

但小皇帝私自出宫的事被朝臣意外得知了,他们纷纷上谏,好说歹说才绝了小陛下短期内再次出宫的心。小皇帝无法出宫,他自然更不放心弟弟单独出去。连亭又以自己身份特殊不好让儿子随便出入宫闱为由,算是暂时堵住了两个小孩见面的可能。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没有!纵连亭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挡不住北疆王世子他执着啊!

连亭自养了儿子,就对小朋友的三分钟热度有了一定了解,他怎么也没想到除了他儿子这种好转移注意力的幼崽外,还有北疆王世子这么一号不为外物所动摇的崽。他开始了没完没了的送信之旅,连亭实在没辙了,才想办法促成了北疆王世子代祭一事。但即便如此,还是让北疆王世子抓住漏洞,改请了贤安长公主送画。

对于这段闻兰因单方面努力的友谊,连亭也就只能使用拖字诀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如今北疆王世子还陪杨太后在汤山小住呢。

连亭本以为小皇帝没理解今日早朝上的事,这才找借口见面。没想到小皇帝的重点却是,他知道了远在汤山的弟弟,最近一直有在和絮果传信,两人竟当起了画友。他从未见弟弟对什么事如此执着,便想要促成二人的友谊。

简单来说,小皇帝想成全他弟。

连亭:……可我不想啊。

但这话又不能明说,在电光石火间,连亭再有急才也只能想到说:“奴婢最近其实一直在操心小儿的入学问题,忽然想起来世子殿下也六岁多了吧,是不是该入学了?”

给他找个学上吧,免得他一天天地瞎折腾。

小皇帝却一拍大腿,觉得连伴伴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满脸欣喜:“对啊,对啊,朕也正有此意。上了学,阿弟就能多些朋友,所以朕想着不如安排絮果与阿弟一同入泮宫读书。”

泮宫就是专门供除了皇帝子嗣以外的皇亲国戚上学的地方,各地有藩王所在的封地也都有泮宫,以供藩王子女入学。北疆泮宫更是全国知名,因为北疆王夫妻还在世时,采纳了一个神秘友人的献策,决定把整个北疆封地内适龄的孩子都送入北疆泮宫学习。

无所谓对方是官员子女、兵将后代,还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这一决定不可谓不惊天动地,引得朝臣频频上书抗议,先帝本来也挺不喜欢弟弟这个无异于是疯了的行为。但北疆王一封回信就成功堵住了他皇兄的嘴:“我又没花你一分钱。”

这都是北疆军在赢了蛮族后,蛮人除战败赔款外心甘情愿多给北疆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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