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道:“但儿子的一生全毁了!”风雪之中,英川王妃王棠伸手抚摸他的鬓发,她是高锷之前丞相王傥的独女,若非她父亲英年早逝,高锷怎么可能拜相?王相偏爱独女,她耳濡目染,早知帝王家的心性,帝王家的手段。僭越些说,当今这位陛下,昔年的昭怀太子与诸王,在先帝面前谁不是这般走过来的。陛下贬斥她的儿子,是为昭怀太子遗孤,为留仁德之名给萧醍。那位陛下苛待她的儿子,正是为来日萧醍继位,厚待她母子。
王棠抱住儿子,温柔些许,却毅然道:“五年朝政一翻新,陛下继位四年,朝上已有怎样的剧变?不说朝政五年一变,就算十年才一变,十五年才一变,你如今才几岁?即使忍上十年,守上十五年,才不过弱冠,未及而立,只要你不自毁,怎么就毁了一生!”
大楚威凤四年十一月十八日,太后薨已五日。葬礼按周制而非楚制,周制五日乃殡,殡礼上英川王子萧醍执皇孙礼。礼后,诏令入继为皇子,封为素王。
《庄子·天道》有言,“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素王意指有仁德而无权位之人,皇后见诏书,暗自叹惋,若萧醍能忍住而不向那位陛下求情,只怕加封的就是太子而非素王。这素王封号,也是提醒萧醍空有仁德而无魄力的下场。
萧尚醴为太后服丧未毕,英川王世子萧酬禁足府中,还未得到处置。英川王妃先向前越王,即是越乡侯提出是否退婚。她的儿子萧酬与的越乡侯幼妹山阳郡君定有婚约,但儿子此时吉凶未卜,不宜拖累山阳郡君。
越乡侯也怕造英川王世子连累,当即答应,却是山阳郡君事后劝兄长守约不弃,又遣近侍上门求见英川王妃传话,道是:“昔日王妃为世子定婚约,不嫌弃我是亡国宗女,如今我又怎会背弃王妃与世子?”
京中动向都需经垂拱司,英川王世子的动向颇为紧要。顾三公子见此报便笑,道:“看来下一任英川王妃不逊于慈姑。”
此时千里之外,蓬莱岛上,小公子也已穿了几日素服。大楚国丧,停宴乐嫁娶之事,消息早已传到海外。前几日乐逾接到一纸消息,忽然抚摸乐濡发顶,道:“你的外祖母去世了。”
这小公子忽闪着眼睛,旁人都当他母亲与外祖母已去世,否则岛主点的那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又是为谁?从未有人对小公子提过母亲,他却冥冥中知晓母亲仍在世,此时望着父亲低落道:“那娘亲一定很伤心。”
幼狸必然是伤心的。乐逾抱起他,蓬莱岛上降下初雪,这小公子担心岛上留下过冬的鸟雀在白茫茫一片雪里找不到食,就要人积攒了不少粳米,托侍女给他做了个锦缎袋子装着,洒在有鸟巢的树干上。现下坐在父亲肩上,被父亲举起,与那冬日长青的松树同高,小手掏出一把米细细洒在空鸟巢边的枝桠分叉处。
乐逾道:“明日起,你也该为你的外祖母服丧。”这小公子郑重点头道:“好。”
他抱这傻儿子回去,乐濡坐在父亲胸前稳固的手臂上,裹在一团狐裘里,双手抓着父亲的衣襟。乐逾不曾用轻功,只是抱着他信步走回去,他就沉沉欲睡。
待到乐逾走上回廊,把这小公子交给早就在回廊上等候的乳娘,再走回书库,就见辜薪池斜靠在凭几边,有些头痛。林宣在为他剥橘,将外金黄内白的橘皮放在小火炉上摊开,室内都是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