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逾道:“为什么不敢信?”顾三一笑,如同想起往事,道:“我认识的那个乐逾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有些事我信一信无妨,但要是让我信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顶破天去我也至多信三成。”
乐逾道:“看来在垂拱令处,乐某没几分信誉可言。这么一想,乐某真忘光了也好,就此改头换面从新做人,也能博得垂拱令刮目相看。”顾三拊掌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乐侯这辈子想来就是再忘十次,也做不到改头换面。但乐侯与我有约在先,不管尊驾真忘假忘,我都要提起几件旧事。”
乐逾已换成斜倚,道:“洗耳恭听。”顾三瞥他一眼,道:“三年前,梁城春雨阁内,我与乐侯有三个约定,乐侯可还记得?”
乐逾道:“老来多健忘,还请垂拱令点明。”顾三道:“第一件,乐侯曾借我锦京春雨阁一用;第二件,与我定下儿女婚约,今日相见也是为当面告诉乐侯,小女如今已满半岁,小字缇缃,乐侯错过了百日贺礼没有送,到满周岁时若是再不送一份礼,就不要怪我反悔不高攀你这亲家了;至于第三件——”
他正色与乐逾相对。
垂拱令离去,留下一只食盒,盒中有一碟玉带糕。这本是春雨阁内的吃食,乐逾以往很是喜爱。垂拱令与沧浪侯都是宫人得罪不起的,那玉带糕被查验无毒后便留下,乐逾独坐在凤舟上,对太液池烟波吃得一干二净。
那一夜,盟鸥馆冲出几个惶恐宫人向勤政殿去。刘寺听报只觉双耳嗡鸣,连滚带爬入殿,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盟鸥馆……乐侯中毒,危在旦夕!”
萧尚醴倏然起身,将案上许多东西带翻。他站立不稳,眼前一片白光刺来,一个字一个字道:“召太医、查、是谁——谁敢!”
谁敢动他?谁敢下毒?谁敢将他……夺走!萧尚醴从未如此暴怒,强忍住眩晕,宫人要服侍他更衣却被一脚踹开,车辇备好萧尚醴却不上车,自侍卫身上抽出刀来,斩断骏马与车相连的挽具。那刀当啷落地,寒光闪烁,映他面颊,面无血色,额带松脱,露出伤痕,越发艳得可怖,侍卫宫人肝胆俱裂,他伏在马上,在宫中纵马飞奔。风驰电掣到岸边,刘寺已着人召集百名健壮宫人划船,不到一盏茶光景就到盟鸥馆外,划船宫人皆用尽全力汗流浃背,跪倒船上,船下也全是惊骇伏地的宫人,萧尚醴厉声道:“滚!”眼前再无人,只有一条通道,他一刻不停入内,不顾身后多少人脚步凌乱地跟从,恍然只见乐逾伏在床上,嘴边脖颈都是污血,玄衣都被浸出血色。
太医也跪在一旁,一头白发,额上几下就叩出血来,惶恐道:“陛下,不是毒,卑职没能救回乐侯,可这实在……请陛下饶恕卑职,这不是毒啊……”还未喧哗几声就被拖出去。
盟鸥馆内只有萧尚醴一个人站立,他看似镇定,手却在颤抖。殷无效这才赶来,上前查看毒血,骤然失色。退后两步,竟跪拜下去,道:“萧陛下,这不是毒。是药性相克,都是在下的过错,没有算到药性相克爆发起来这样厉害……蓬莱岛主承受不住,已经……回天乏术,气绝而亡。”这幽兰一般的美男子本不曾对萧尚醴多恭敬,此刻却又行大礼,也叩首道:“千错万错都在我,是我医术不精,与他人无关!”
萧尚醴再站不住,他双眼从始至终留在乐逾脸上,就踉跄倒在床边,茫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