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得香炉之中香灰坠落,门才吱呀一声开启,搀扶来人的侍女遵命离去,辜浣扶着门框入内,笑道:“我来得晚了。”乐逾转身,道:“是我来早。”
她又是一笑,抱病前来,仍是那夜去访万海峰的青衫,白日得见,越发显得衣衫宽大。慢慢走上前来,在神像前一个蒲团上跪下,道:“逾弟,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此么?”
她病情沉重,这时吐字已很虚浮,神情却很舒畅,那眼角眉梢的笑意真如昔年蓬莱岛上及笄的少女。乐逾却觉不对,但他不介怀,道:“你来随我回蓬莱岛。今次你必须随我回蓬莱岛。”
辜浣一怔,道:“不对。”她跪坐在蒲团上,道:“逾弟,我约你来此,是因为如果不是与你有约,我身边的人不会再让我独自到这里——虽只是近郊,对我而言却算远了。我约你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乐逾嗤笑,道:“你是怎样的人?”怒气涌动,隐约知道有什么无可挽回。她道:“我与你是两种人,你说你不曾懂我,其实我也不曾懂你,有一场青梅竹马的缘分,是我平生之幸,但如今,却原来,是你的不幸。”
乐逾不语,她道:“我离开蓬莱岛,义母临别赠了我一样东西,也算是我仅有的嫁妆了。那是一枚返魂丹,义母说我素来体质积弱,却有凌云之志,她是料到我想做的事……恐怕油尽灯枯,犹有大事未竟。故而借我一味灵药,服下之日起,可延千日寿。寿尽则药石无效,难以回天,我在取蛊给小九时,便服下此药,否则不会有命在。”
她望神像道:“我自负聪明,可今生都不曾为人母,比起真正的母亲终究差一层。到服药之时才想到,义母给我这必死之药,是为我了却心愿,更是为你能对你我旧日里一段青梅竹马之情做个了断,不要再被我拖累。”
乐逾道:“不要搬出我母亲。”辜浣道:“好。”她停了一停,又道:“你记得我走前留给你一幅字么?”她七分调笑三分唏嘘道:“甚矣,吾衰矣。”——多么可怕呀,我已经衰朽成这个样子了。那是一阕词的起首,也是圣人的话,孔子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她却想道:已经多久了呢?我再不曾梦见尚酏。
于此同时,深牢之内,日光投入,铁门遽然打开,那嘶鸣之声在石室内回荡。两个狱卒白日举火照石阶,一个人随后步入,不说周身衣服,鞋履都是锦绣。进得狱中,当中是四四方方几十丈深不见底的水池,池中漆黑,散出腥臭之气。他却不掩鼻,待到四处灯炬点亮,他容仪之美艳罕见,已能使这鲍鱼之肆有如芝兰之室。
寿山王独居一间囚室,并未遭受刑罚,只是除去冠冕袍服,一身白衣,头发遮挡眉眼。虽然狼藉,可那散发下的面容仍有几分高华气度。他上下打量来人,嘲道:“看来你赢了我,也没有从父皇手中拿到太子之位。”
身后太监就要开口,萧尚醴令他退下,只看着太监所端酒壶酒杯,道:“还未送六王兄上黄泉路,小弟自不敢先换储君袍服。”
寿山王目中升起恨意,道:“我之今日,就是你之明日。”萧尚醴却道:“我与你,还是不同的。今日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