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月的大蟹,黄肥膏腴,用勺子挖一块蟹黄送入口中,浓郁的鲜香气便在唇齿间化开。
乔知予眯着眼享受了一瞬,微微点头,“滋味不错。”
宣武心知乔迟一向挑剔,能得他一句“不错”,已是万分不易。
乔迟猜得也没错,如今传驿未恢复,运河亦堵塞,这扬州的大蟹运到盛京,确实费了一番波折,活下来的,也仅仅只有桌上这四只。
他本可以直接差不言骑将这四只扬州大蟹送到淮阴侯府上,可乔迟家中人多,乔迟又是一家家主,是大哥、是伯父、是最年长的长辈,有什么好东西一定会让给弟妹子侄,自己一口也吃不上。
也只有到他的宫里,坐到他这个三哥面前,乔迟才不用再端什么长辈的架子。此刻,他只是十一,是年龄最小的兄弟,馋嘴贪吃,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宣武心里一软,索性将剩下的两只蟹,也夹到了乔迟的碗里。
乔迟也不推拒,或许是真的很喜欢,吃得眉眼弯弯。
乱世十六年过来,世人皆知血将星淮阴侯宛如冷血杀神,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所有人皆畏他心性狠辣有阎罗手段,据说民间还有人把他画成门神,说是可震慑百鬼。然而世人不知,这尊杀神其实相当俊美,还有一双似垂似挑,非常温柔的眼睛。
当他敛眸掩去眼里锋锐的神光,或者心情甚好,舒展了眉眼,这双长眸便会显露出原本温和的样子,眼尾的褶痕柔柔的往后延伸,带着些微疲惫,以及一丝令人心旌摇曳的情态。
他的眼很美,唇也生得好看,唇薄如刀,线条优美,显得薄情又克制。而此刻,这瓣唇因为进食,沾染了一些油光,打碎了他平日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此刻正垂首啜饮着蟹壳里的汁水,鼻梁挺拔,神色静谧,这么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让人心生无数遐思。恍惚间,像是有神于九天之上垂首,俯身吻进了芸芸众生间这一池红尘……
怜意与欲念再度纠缠不清。
他想要褪去他的衣衫,抚过他的每一寸肌骨,分开他的双腿,像一个男人一样凶狠的爱他,又想在热意澎湃的耳鬓厮磨间,像一个兄长一样怜他、照顾他。
他想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完完全全沦为他的掌中之物,随着他的每一次耸动而浑身颤抖,求饶到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又想要他依然如兄长一般敬他念他,不要畏他。
蚀骨的酥麻从尾椎根处腾然而起,宣武气息大乱,拧着眉移开眼,不敢再看。他端起茶盏啜饮,不动声色的抑住心中那抹火热的燥意。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忍一忍,再等等……
第20章第二十癫
乔知予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正拆着蟹,突然感受到宣武帝的呼吸急促起来,便掀起眼皮瞭了他一眼。
有点怪,不确定,再看看。
又瞭了一眼。
行,确定了……
他爽了。
作为宣武出生入死的兄弟、尽忠职守的臣子,她穿着官袍,正正经经和宣武吃一顿饭,而他竟然当着她的面爽上了天!
虽然借饮茶掩饰呼吸,但他的神情骗不了人,尤其骗不了乔知予。第一世时她曾经做过宣武的宠妃,对他的身体甚至比他自己还熟悉。
这眉头微微拧起,眼神涣散,牙关紧咬的模样,无不传达着一个信息——他有点爽,虽然他不说,但他真的爽到了。
乔知予的手一僵,神情狰狞了一瞬,随即又平静了下来。她的心绪亦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短暂的愤怒,然后迅速划向玩味……和兴奋。
第一世时,她是他的玩物,使尽浑身解数不要脸的勾引他,他常常不为所动。这一世,她做他的兄弟、做他的肱股之臣,他们二人之间明明毫无可能,他却对她摇头摆尾,冲她发情。
妈的,这个贱人!
不!
这条贱狗……这条欠玩的贱狗!
说到玩,这一世,乔知予时常产生这种暴虐的欲念,而且一旦动心起念,压都压不下去,而这一切的祸根,或许要追及到“大将军”这个身份。
乱世之中,她投身宣武麾下后,开始领军打仗。
打仗,意味着杀人,一杀人,眼前是死人狰狞的脸,耳畔是敌人临死前的凄厉惨叫,温热的血会溅她满脸满身,鼻尖全是腥甜刺鼻的血锈味。
战场拼杀时,肾上腺素会迅速飙升,激起的浑身血气涌动不休,恐惧、兴奋、仇恨、哀恸,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都搅动翻涌,将神经压到脆弱不堪。她的身手最强,她的耐力最好,所有人都死了,她还可以强拉着那一根脆弱的神经,杀杀杀,杀到最后一刻!
那十六年,她在生与死之间反复拉锯,在修罗地狱间无数次来回。手里的刀剑不捅进敌人的身体,敌人就将取下她的首级,没有任何的退路,她要带更多的兵,杀更多的人,抢更多的地盘,把应离阔朝王位推得更进一步。所有挡在她面前的敌人都会成为尸体,她将踩过尸山血海,硬生生斩开出一条回家的路!
她不怕苦不怕疼,也不怕冤魂索命,只是没人告诉过她,杀敌以后被肾上腺素激起的浑身血气、戾气、煞气、杀意比冤魂索命还要可怖,如跗骨之蛆侵蚀人的灵魂,扭曲人的意志,点起人心中的烈火,轻易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