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六年,乃大争之世,群雄四起,八方逐鹿。
滚滚硝烟之间,乔迟带领大奉铁骑征战南北,舍生忘死,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奠定大奉基业!
十六年,宣武从二十余岁的青年走到四十五岁的壮年,从郡守走到帝王,身边的兄弟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反目成仇,有的葬身沙场,有的离心离德。
只有乔迟从始至终目光坚定,永远像巍峨高山般屹立在他身后,用狠辣手段铲除他的一切仇雠,让他得以操杀生柄,掌天下权!
日月不移,永照山河,待战火与硝烟散尽,这山河不再属于大燕,而归属大奉。
奉天之命,既寿永昌,四海升平,国祚绵长。
而他也终于可以兑现当年沙场之上的诺言,让所有的兄弟高官显贵,荣华一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兄弟都明白君臣有别的道理,有时也会有人逾越礼法,让他心生芥蒂。乔迟与他们不一样,他出身世家大族,知节守礼,极懂进退,可宣武却反而希望他能不顾礼仪,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兄弟们因着乔迟年龄最小,排行十一,平日里就称他为十一,宣武从来不敢这么叫。只因这短短的两个字在他舌尖盘旋,再从口中吐露,有种心惊胆战的亲昵与暧昧。
他心里有鬼,他对这个排行最末、面如冠玉的兄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史上曾有皇帝做过这样的荒唐事,折断将军的傲骨将他拘在自己身边,但宣武帝不敢,即使如今已经天下大定、四海升平。
他想占有他,可也敬他畏他,敬他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畏他杀伐果断、神机莫测。
或许是世家大族出身的缘故,乔迟天生比同龄人更加稳重深沉。他分明比乔迟大十岁,但十六年来,每逢绝境,乔迟展露出的沉机独断、深沉狠辣却让他觉得自己才是小辈。哪怕如今他已经贵为天子,可无论何时与乔迟共坐,只要望进那双黑沉如渊的眼眸,他都觉得如大雪肃穆、苍山葳蕤,仿佛在他面前,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如今他已高坐明堂三载有余,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身下这个王座,乔迟出力多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面前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那可怖的能力、心性与手段。
国之柱石,肱股之臣,只可尊奉,不得亵玩。
“陛下,茶快凉了。”乔知予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茶,催促道。
乔家老三那儿子闯了祸,现在都还没把尾巴扫干净,她作为宗主,前天把那小子按在宗祠前狠抽了一顿,今天要是事情还没解决,乔家老三也得挨她的抽。
家事也是事,她忙着呢。
宣武帝垂眸一看,黑白棋盘之上,不知不觉间,白子露出一个破绽,致命,却又是如此刻意。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游戏,最后的赢家,乔迟总会让给他。十六年来,一贯如此。
帝王失笑,落下最后一子,收了棋。
第六癫
收完棋,宣武帝想让乔知予留下来与他一起用饭,但乔知予要回家吃。
即使乔知予练武有术,可身为女子,这么多年来保持线条流畅的肌肉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她得回家吃自家厨子做的少油少盐高蛋白低脂肪的健身餐。
临走前,乔知予才告诉宣武帝自己在朝会时站出来附议的真正原因:“姻姻想进宫。”
宣武帝眉头一皱:“要朕拒绝么?”
当年初遇乔迟时,乔迟怀里紧紧护着的那个婴儿便是乔姻。
乔姻是乔迟的二弟的遗孤,也是淮阴乔家嫡女,这么多年来乔迟如珠似玉的爱护着她,他知道她是乔迟最看重的亲人,也是乔迟唯一的软肋。
太液湖畔,柳枝摇曳,芳草萋萋。
乔迟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有着一丝无奈与苦涩,“不用,她心悦你,别让她吃苦头。”
宣武帝的手猛地攥紧,一刹那间差点难以抑制面上扭曲的喜色。
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意气风发的眺望天际,大声调侃道:“十一,你日后便是皇亲国戚了,哈哈哈……”
宣武其实从未相信有什么“天命”,可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都会在机缘巧合中被送到他眼前。
就如同他想要乔迟,乔迟那唯一的软肋就主动钻到了他的手中。
不怪他不顾惜国家重臣,不顾怜兄弟情义,这就是天意,是这天!要把乔迟推到他应离阔的怀里。
乔知予面色复杂的瞥了春风得意的宣武帝一眼,想到他要拱的那颗白菜是自己家里的,心里拔凉拔凉的,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甚至控制不住的想发癫。
摇了摇头,她神情郁郁,随意和宣武帝客套了两句,便告辞离去。
那抹身着紫金官袍,腰佩金玉带的挺拔身姿很快消失在了岸柳掩映中。
直到乔迟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宣武帝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淡去。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可如今天下已定,漠北四镇十八州也已经收回,紫微星侧众星拱卫,这颗血将星,就变得可有可无。
他可以给他更多的权力,更显赫的声名,更超然的地位,日后再扼住乔姻对他狠狠一激……只要他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彻彻底底落到他的手里。
举起石桌上乔迟饮过的白玉瓷盏,拇指狠狠揉搓着那双薄唇印过的杯沿,宣武帝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