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系三元之一,天官喜乐,故要燃灯。从角门出去,就可见坊道两旁一盏盏造型精美别致的宫灯犹如长龙一般蜿蜒,望不到尽头,将整个坊道照的亮如白昼,顽皮的孩童们欢笑着在门里门外跑进跑出。
车架出了崇仁坊,直往朱雀大街而去。朱雀大街位于皇城朱雀门与郭城明德门之间,连接着东西两市,街面上除了小型的宫灯以外,还有朝廷花费建造的几座灯轮、灯树、灯楼,端的是月色灯山满帝都,再有数不尽的香车宝马轱辘前行。男女老少皆是衣着一新,来往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郑泽三人索性弃了车马,使仆从们照看,又带了四五个贴心得用的跟随侍候,于人群中穿梭步行。上元节的灯会一般在正日子前两日便开市,为庆佳节,朝廷取消宵禁三日,朝廷官员亦有一日休沐日。
东西两市本就胡商遍布,各种精巧玩器数之不尽,这些天又以花灯为首,各种各样工艺新颖的花灯,无所不有,有从海外波斯等地运来的洋灯,还有镶嵌珠宝珍玩的各色花灯,猜谜竞价者甚多,其中昂贵者一盏就要价到上万贯的钱,着实令人咋舌。
“郑先生?前头可是郑先生?”有一三十余岁,衣着清爽的仆从从后面追上,郑泽身边的陈片却是踏前一步拦住了来人,另外又有随行护卫将郑泽三人护在了中间,以防有变,那仆从连忙躬身作揖行礼:“可是崇仁坊郑家四郎主?家主人又请。”
“你家主人是谁?”陈片这人长的不是特别友好,很有几分凶相,不过跟在郑泽身边二十余年,很是忠诚不说,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的,一般头一次见到面的都会被他这一脸的凶相给吓到。谁知今儿个还真是碰见意外了,那仆人虽然瑟缩了一下,却是笑眯眯地抬起了脸,道:“陈片兄弟,是我啊,我家主人正在白鹤楼雅间儿候着郑先生呢,瞧。”说着还往上一指。
郑媞先抬头看了,就见一玄衣羽冠,看年纪比郑泽年岁相当的中年男子正靠在酒楼二楼的雅间儿窗口往下面望,看到有人回望上去,还拱了拱手。
郑泽先笑了,指了指那回话的仆人:“有其主必有其仆,说话不肯好好说,偏要拐上七□□个弯儿才肯!”说着自往白鹤楼的正门进了,郑媞与郑杏自是跟上,陈片瞥了那仆人一眼,拱了拱手:“原来是阿武兄弟,多年不见倒是不太认得了。”
陈片本就生的严肃,也不甚爱笑,此时就算是说寒暄话,也跟挑衅似的,所幸阿武与他也是老相识了,呵呵笑道:“以后机会可多着呢。”
陈片想想也是,两人也都跟了上去。
“霈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崔申自雅间门口亲迎了出来,对着郑泽拱手,郑泽亦是回礼:“久不见,甚念之。”
崔申哈哈大笑,拍了拍郑泽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是啊,不过想来那些长安权贵们不会希望咱们俩再碰到一处的才是呢。”当年他们俩可真是堪称士族中的纨绔来着,正当桀骜不驯的年纪,吃过他们苦头的贵戚子弟并不在少数。
“嫂子怎的没有在?”崔申看了看后面,却没见薛氏的身影,不由得奇怪。
郑泽道:“偶有不适,便只我一人带着孩子来了。”
崔申朝他挤了挤眼睛,独个儿带孩子出来,真是够有耐心的哈。接着轻声咳了咳:“哎,本来倒是还能跟赵氏做个伴儿的。”赵氏便是崔申的妻子了,两人的感情一般,此次竟也跟着出来了,倒是破天荒的事儿。崔申又摸了摸郑媞的脑袋,“阿媞是吧?”
“阿叔好。”郑媞与郑杏同声道。
崔申是广陵崔氏的子弟,还是郑媞的大堂嫂崔氏嫡亲的二叔父,是以郑媞也要唤一声“崔家叔父”。
“嗯,乖。”崔申笑着点了点头,“两个都这么大了。”往身上摸了摸,却是没摸到什么东西,便将手里的折扇给了郑杏,又将手上的一串儿手串予了郑媞,道,“小玩意儿,拿着玩儿吧。”
能让崔申拿在手中的折扇怎么会是凡品,且定也是心爱之物,却不好夺人之美,只是还未说话呢,就听郑泽道:“你崔叔父与我是一样的,不必推辞,给你们拿了便是。”
郑媞与郑杏便也就乖乖的齐声道谢了。
因外头站着实在不像,几人便移步里间。
崔申的长子已经娶妻,次子不爱凑这个热闹,留在了家中,是以雅间儿里便只有妻子赵氏与小女儿崔丽华,却都是郑媞正月里曾见过的,还与崔丽华一道儿玩过,因而并不陌生。
“阿媞妹妹今日怎的着了男装?怪好看的呢。”崔丽华实长了郑媞半岁,是个性格十分爽利的小娘子,与郑媞只见过一次,却还算投缘,郑媞也喜欢她的性子,两人格外地谈得来。
郑媞笑眯眯地说:“好看吧,年前裁新衣裳的时候特意做的,跟我阿兄的是一个款儿的呢,除了大小,其余的一模一样。”当下风气开放,女着男装十分流行,不过郑媞却也还是头一次尝试。别人赞了她,她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便说:“丽华姐姐今儿个的金冠也好看,跟盛开的莲花儿似的。”
两个小娘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跑偏了题了,忽见外头一阵儿惊天的欢呼,竟是那座长一十六丈,阔六七百步,由竹木材料轧盖而成的鳌山高台上,几乎是瞬间就被升悬起了近千盏的花灯,整个地界儿被照得亮如白昼,已有人站在高台之上高声讲话,主要意思约莫就是:鳌山灯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