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憎恨他的那个家上,如果忽然之间,他被告知,他跟那个家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了。他的第一反应一定不会是欣喜若狂。
两人间的氛围于是又开始变得微妙缓和,各自安静地咔嚓咔嚓吃掉大半个西瓜后,高舜忽然想到,他最近从汪洋父亲和母亲的两条线挖下去,都没有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在侯明兰第一次用李凤丽这个名字出现前,汪洋的三口之家和这个女人好像全无交集。
会不会是有什么细微的东西被掩埋了呢?毕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化成具体的数据的,于是高舜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汪洋提道:“你后妈……”
“她又怎么了?”汪洋猛地扭头,一双黑亮的眼闪着凶光看高舜。
高舜伸出一只手去抚汪洋的后颈,半真半假地说道:“没有,我就是问问,你看,我这边什么情况你早就摸个底朝天了,你的情况我都还是一知半解。”
汪洋神色纠结了一下,抬头看看高舜又看了看西瓜,最后情绪微微低迷了几分,道:“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像你这样呢!”
高舜敲了他一记,指了指摆在案台上的一家三口的照片,示意他尊重点。
汪洋瘆了一下,嘟哝:“我去,早告诉你把照片上的你给扣下来,每天看香台前的照片就一股自己处在鬼故事里的感觉……”
“别转话题,继续说你的事儿。为什么不喜欢回家?家里是谁对你经常动粗?我离开的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地就跑了?”
汪洋嘴角弯了弯,言语里说不出的讽刺,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地开口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那些破事儿嘛……”
随着汪洋特有的一股晴朗嘲弄的嗓音,他自己的故事一点点地在高舜面前披露开,高舜一只手捏着他的掌心一只手捧着瓜,虽然汪洋说得这些,他早已通过自己的办法知道了大概。
但是这一刻再听汪洋这样将自己伪装成冷硬的石头人,以说陌生人故事一样说着自己的故事,高舜心中还是止不住地一阵发酸。
也许是在回到这个小公寓的第一晚,汪洋已经将该流的泪都流过了,所以这一刻他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无论是情绪起伏还是眼底的神采,都是冷漠大过心心伤。
最后,汪洋道:“那天主要是你两天没回来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突然有个人跑到这儿来说你需要去做一件事情,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让我不用担心,也别闯祸。”
“我本来不太信那个男的说的,但是一听什么别闯祸别闹腾的嘱咐,立马就知道肯定是你让传的口信。我在屋子里呆了一周,实在觉得无趣……嗯,好吧,也是那天在路上看到忽然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地逛街,心里不爽,所以晚上就跑回去了。”
“谁知道我一回去,那两个小屁孩儿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把当天买的各种玩具衣服当着我的面藏起来,看着就烦,我就去抢了两件,搞了点小破坏……然后战火就烧起来了呗……”汪洋说着,似乎也有几分赧意,这段时间高舜见天儿给他灌输各种正三观,现在想想他回家就欺负两小孩儿出气,确实有些怂。
高舜捏捏他的手掌,“你刚刚说……你后……好吧,李凤丽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是觉得她挺眼熟的,所以才不设防,你妈叫你出去,你就出去了,你以为是你妈的朋友?”
说到这一点,汪洋的脸色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瞳孔缩放了一轮,低低地嗯了一声,忽而,他也被高舜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几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