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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教训罪魁马鞭 酒误祸首终吃苦头(1 / 1)

却说因薛蟠言语轻薄,柳湘莲心存怨恨,定要作弄他一回以作报复。奈何上回揍了薛蟠一番已是侥幸,这回再打怕是不能善了,又因薛蟠是个不记打的,折了肋条都能忘了教训,故而打了他也只叫他装乖两日,并不能治本。于是柳湘莲计从心来,叫跟着薛蟠的人都在外头守着,自己扶着薛蟠进去。那些人本就目睹薛蟠与湘莲交好,也不多疑,由柳湘莲将人带了去。

薛蟠喝得醉醉醺醺,哪里知晓自己身在何处,两眼发花,就瞧见一貌美郎君与他独处室内,贼眼儿一瞧,倒有几分小柳儿之色,于是淫兴陡生,竟趁着酒意扑上来要与柳湘莲亲嘴。柳湘莲本就厌他,如今酒气扑人,更是憎恶,一脚将薛蟠踹在床上,踩中薛蟠心窝处,厉声喝道:“放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薛蟠此刻脑子被酒昏得迷迷瞪瞪,两眼都花花似雾,哪看得清湘莲样貌,只摸着柳湘莲的脚笑:“我知道,你是小怜儿!”“小柳儿”尚且不够,还叫起“小莲儿”了,柳湘莲大怒,誓要给薛蟠一个教训,于是略一思索,将薛蟠腰间带子解下,将薛蟠捆成一个王八。薛蟠口里还叫:“小怜儿何必如此心急,昨儿夜里哥哥还肏了你屁股两回,现儿又问哥哥要鸡巴来肏了?”污言秽语不忍入耳。柳湘莲将薛蟠死死捆住,又一壶茶水浇在薛蟠头上,将一醉酒王八浇醒三分:“现在可看清我是谁了?”薛蟠被温凉茶水一浇,打了个寒战,绿豆似的王八眼儿定睛一瞧,不是柳湘莲是谁?他惑叫起来:“好兄弟,你怎么又捆了我来?”他酒意糊涂,还当自己与柳湘莲井水不犯河水。

柳湘莲存心叫薛蟠记住教训,既然打不了,便用些别的法子,叫薛蟠不仅向他磕头认罪,还要从此长足记性,再不敢冒犯他:“既认清了我,你且说说我是谁?”头些年才来过一遭,怎么今儿又来?薛蟠稀里糊涂,又惧湘莲威势,讨饶道:“你是好哥哥,好老爷!”柳湘莲被薛蟠这副没骨头的窝囊模样气笑,手中一鞭抽在薛蟠身上,那鞭子是赶马用的马鞭,人哪里比得上马儿皮糙肉厚,尤其薛蟠更是享乐惯了的,一点油皮都未破过,也就糟了柳湘莲才受了一回毒打,于是一鞭下去,顿时皮开肉绽,痛叫起来。门外的人听见薛蟠呼痛,大惊,问道:“薛大爷,可是出了什么事?”薛蟠自知丢人,面如猪肝,吼道:“关你们屄事,有多远滚多远,不过是我与柳兄弟拌嘴几句罢了!”于是将人都赶了出去。

柳湘莲托着马鞭笑道:“你倒识趣。”用马鞭托起薛蟠下巴,面露厌恶:“既如此,上回打你一回,竟还不记得教训,还敢将我当优伶取乐。”薛蟠才知柳湘莲气因,叫苦不迭:“好兄弟,不不不,好老爷,兄弟我纯是无心之言,断没有不敬您的意思!那个,那个小怜儿……”他又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打住,匆忙哀求:“是我喝多了说昏话,惹了老爷不快,以后一定不敢了,请老爷饶了我吧!”柳湘莲冷笑:“上回你也一口一个老爷,可见口惠而心不诚,不能算数。”薛蟠只恨自己酒后失言,胡言乱语倒惹了一身麻烦,又惧湘莲拳脚,哭求道:“好老爷,你要拿我怎样都行,只求别像上回那样,实在受不住呢。”柳湘莲本也不欲再揍他一回,心想这厮好了伤疤忘了疼,非得想个刁钻法子整治一番才行,于是冷笑说道:“你既求饶,倒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你这畜生太过可恶,不好好教训一顿,下次必定再犯,也难出我心头恶气。”薛蟠听柳湘莲一言便知自己今日难逃,果然湘莲又是一鞭抽在薛蟠身上,薛蟠痛得近乎昏厥,大呼求饶:“好兄弟!饶了我罢!我以后只当你是我爷爷,日日给你叩首孝顺的!”柳湘莲却道:“你要敬我爷爷,我还嫌晦气折寿,今儿这顿鞭子你便记准了教训,日后再犯,休怪你柳大爷翻脸无情!”于是马鞭劈头盖脸抽在薛蟠身上,薛蟠身上尽是昂贵绸缎,只图轻薄贴身,哪经受得起马鞭抽打,没几下便裂了开来,里头肌肤更是红肿不堪。柳湘莲抽了不过七八下,薛蟠便在地上滚作一只落了灰的王八,只剩哭爹喊娘的份儿。然而柳湘莲心中怒气仍未消,余光瞥道桌上蜡烛,心中一动,冷笑一声,扔了马鞭。

薛蟠见他扔了鞭子,心中一喜,以为柳湘莲要就此放过他,哪想到湘莲取了桌上蜡烛,烛台微斜,蜡油便滴落在薛蟠身上,薛蟠本就挨了一顿鞭子,虽不至皮破肉烂,却也是青紫红肿,伤痕累累,滚烫蜡油浇在身上,烫得伤口更是疼痛。他口中大叫,四处翻滚躲避蜡油浇下,不住求饶:“好兄弟!饶了我吧!你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柳湘莲存心叫他记住教训,不仅不饶,倒撕下薛蟠裤子,对着那一团阳物就滴了上去,薛蟠大叫一声,只觉下身被火一烫,整个人缩如虾身不敢再动。柳湘莲见他如此凄惨模样方才觉得出了几分恶气,只是一想等此人伤好又要倚红偎翠,少不得又来个小怜儿小香儿用来取乐,于是心中更冷,重拾马鞭,一脚踩住薛蟠腰眼,握着马鞭便往他的屁穴里插,定叫他吃这鸡奸之苦尝尝教训。

薛蟠哪想得到柳湘莲下此狠手,连连直叫:“不可不可!这个万万不可!”柳湘莲用马鞭抵着他的屁眼笑道:“你薛大爷的鸡巴都叫多少人的屁眼吃了,轮到你薛大爷自己就不可了?”薛蟠唔唔叫着,窝囊道:“这如何能比!我的鸡巴不过这马鞭一般大小,这鞭子弄进来要疼死我。”柳湘莲听他竟是怕疼不怕失节,哑然失笑,又生恶意:“就是叫疼,好让薛大爷的屁眼记住教训。”于是手下生劲,竟真将马鞭捅进一寸。薛蟠痛得脖子直抻,连连求饶,只觉屁眼都被马鞭磨出火来,偏那柳湘莲一边插他一边阴阳怪气:“今儿只叫薛大爷吃吃根马鞭,说不定他日你就觉得走旱道不够爽利,倒要谢我替你开苞。”薛蟠疼得哼哼,没有力气说话。柳湘莲只觉马鞭入得枯涩,甚是艰难,想薛蟠从未叫人走过后门,屁门自不比小倌伶俐,于是又浇一盏冷茶,浸湿马鞭再入,果然比之前松快一些,捅进薛蟠屁穴寸许。

薛蟠哪里吃过这种教训,从来都是他肏别人屁眼,哪有别人肏他的,更别提还是一根马鞭,那马鞭握柄为便抓握,用的都是粗皮糙革,屁穴是从不外露的娇嫩去处,哪受得出这样插弄,很快就被柳湘莲磨出血来。薛蟠又疼又怕,柳湘莲又是个冷心冷肠的,并不肯轻易饶他,他竟没了骨气,呜呜哭了起来,他又生得不好看,眼泪鼻涕一流,更是面目可憎,柳湘莲见他流泪,心中只有厌弃,丢下马鞭唾道:“今儿便先放你一马,日后再拿柳大爷的名号戏耍,就不是半根马鞭的事了。”于是大步离开,也不多睬地上薛蟠一眼。薛蟠哭得一双鱼眼,身上又疼又烫,也不敢随便叫人进来瞧见他的丑状,那根马鞭一半还插在他屁穴里头没拔出去,他只能抠抠搜搜自个儿摩挲着解了带子,抖着手把马鞭拔了出来,瞪着眼儿瞧见马鞭上点点血迹,便知自己后头被柳湘莲捅伤了,又见绑住自己手脚的竟是自己穿着的腰带,心中又怒又气,恨不得将柳湘莲家祖坟都刨了出来鞭尸泄愤。奈何柳湘莲武艺高强,连强盗贼人都拿他不能,纵是薛蟠恨极柳湘莲,一时也不敢报复,只能草草穿了衣裳,喊进人来收拾打水,别的一概不许多问。

外头的小厮因薛蟠严令不敢靠近,也只听得里头几声呼痛,听得并不真切,等了半晌才等至柳湘莲出来,衣裳倒是整齐,人亦神清气爽,瞧不出什么好歹,又磨蹭半晌,才听薛蟠叫人,进去一瞧,这可不好,只见薛蟠鼻青脸肿,一双眼睛肿成鱼泡,一身衣裳破的破裂的裂,显是受了伤,疼得呲牙咧嘴,再一想柳湘莲方才出去之态,便猜薛大爷因酒生事,错将柳湘莲当作妙香院的伶人,柳湘莲是个正经人,哪容他轻薄玷污,才叫薛大爷栽了跟头。于是也不敢说,只闭口替薛蟠更衣伺候。至于那马鞭上的血污,薛蟠嫌晦气,也不好意思告知于人,只叫他们连着衣服一块烧了干净,眼不见为净。

**第六回心怨恨薛文起斥骂生恻隐柳湘莲上药**

却说薛蟠被柳湘莲教训以后,浑身都疼,剥了衣裳一瞧,身上尽是红痕青紫,尤其股间屁穴出血,他又嫌丢人,不肯请郎中来瞧,于是哎呦哎呦哼了一夜,两日都未曾下床来。自此薛蟠终于记住柳湘莲厉害,不敢再招惹他。而柳湘莲本欲一走了之,然见薛蟠被自己吓破了胆子,又觉有趣,打量薛蟠不敢再犯,便仍留了下来护送薛蟠一行回京。薛蟠如今见柳湘莲如洪水猛兽,那张如花皮囊也看似聊斋艳鬼一般可怖,哪里敢再生淫兴,他屁股又疼,货物也甩手干净,所以躲在房里不出来见人,倒误得一干人生生又在平安州逗留数日。柳湘莲倒也不急,心知薛蟠那里只怕伤得厉害,也就不催促他,晨起日出便去院里耍剑,兴起便唱一折戏,亦是逍遥自在,哪想薛蟠屋里隐约听得湘莲声音,心中又悔又恼,怨自己看走了眼,竟惹了一个冷面阎王。

得罪柳湘莲事小,毕竟柳湘莲家里败落,再如何也拿薛蟠无法,不过痛打一顿出气而已。薛蟠只苦那日被马鞭捅过以后屁股火烧似的厉害,他又不肯请郎中,只叫小厮买些伤药来涂。小厮哪里知道他薛大爷被人捅了屁股?买来都是跌打损伤所用,药不对症,薛蟠涂了两日屁股,只觉得那里又肿又痛,竟是更严重了。夜里点了灯照镜子一瞧,屁穴紫得可怕,近乎溃烂,吓得薛蟠魂飞魄散,窝在房里呜呜哭了起来,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柳湘莲才从外头喝了点酒回来,便听薛蟠屋里哭声阵阵,心下称奇,道这呆霸王也有伤心落泪的一日,再一细听,就听薛蟠哼哼唧唧,口里竟是骂起柳湘莲祖宗十八代来。他本就上了点酒兴,听薛蟠骂人,以为薛蟠又犯旧病,一脚踢开薛蟠房门,吓得薛蟠一骨碌从床上滚下,一个大白屁股便落在柳湘莲眼前,倒把柳湘莲给唬住。

“你,你作甚么突然闯进!”薛蟠急慌慌爬起穿裤。柳湘莲哪里知道他光着屁股在哭,半羞半恼:“大半夜的你哭什么?嘴里竟还敢骂我,想来是那顿鞭子你还没受够。”薛蟠一听柳湘莲这话,心中更加委屈,直叫:“我自哭我的,与你何干?你已打了我两回,事不过三,若再来一遭,我就真与你不罢休了!”柳湘莲倒冷笑起来:“若你仍是记吃不记打,我就再打你第三回第四回,横竖我是个孤家寡人,再没什么惦念,大不了再走远些就是!”薛蟠一听也是,这个柳湘莲是个行踪无定的,四海漂泊无所定居,哪怕打死了他,他一走个年,天涯海角谁又能寻到?想到此处薛蟠便咬牙切齿恨起湘莲,捂着屁股赶人:“我不与你个没鸡巴的猪狗吵嘴,还不快滚出去!”柳湘莲听他满嘴污言秽语,冷笑:“看来那马鞭还得捅捅你这脏嘴,省得满嘴秽言叫人恶心!”薛蟠心中发怵,又想那马鞭早已烧了,又哪来第二根马鞭来捅他嘴巴,于是肆无忌惮起来,捂着屁股直骂:“你薛大爷生来就嘴脏,我不仅骂你没鸡巴,我还骂你鸡巴头给人割掉,长个屄嘴当兔爷!”柳湘莲平生最恨别人拿他样貌取乐,尤其薛蟠一再戏弄,于是又动怒起来,唰得抽出腰间长剑,凛笑:“薛大爷好厉害的口舌,听得倒比刀子还利,今儿我正缺一道下酒菜,就拿你的舌头来下酒吃!”说完便真要提剑来割薛蟠舌头。薛蟠一见那剑光就吓软了腿,屁股也顾不上捂,抱着脑袋就逃:“杀人了!杀人了!”一下窜到床角要躲湘莲,倒叫柳湘莲瞧见他那屁股,又红又紫,竟是比前两日伤情还重,难怪躲在房间不肯出来见人,还一边哭一边咒骂。

柳湘莲猜到原委,见薛蟠如此狼狈,心头怒气稍歇,他也只是恐吓一番,并非真想割了薛蟠舌头,于是收起长剑,道:“你那烂屁股就这样放着,也不去请郎中来瞧。”薛蟠害怕他要割自己舌头,缩在床上不敢下来,嘴里仍骂:“都是你个龟孙害薛大爷如此,请郎中?郎中来了一见便知我被捅了屁股,叫我如何去说?”他虽呆蠢混账,却也是怕丢人的,被一根马鞭弄了屁股,要真叫人知道了,还不羞愧至死。

柳湘莲冷哼一声,道他是自作自受,便拿剑走了。薛蟠等了一会见人真走了,连忙关紧门窗,又觉不仅屁股疼,连腿儿手儿也疼起来了,原来是被柳湘莲一吓,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身上原本就没好,又添新伤,于是心中更恨柳湘莲。

薛蟠身上疼得厉害,也不敢对人说,夜里都睡得不踏实,哼哼唧唧喊起娘来,可恨薛姨妈远在京里,哪里知道薛蟠受苦,即使薛蟠就在梨香院,也不敢叫薛姨妈和宝钗得知自己被马鞭捅了屁股,他怀念起香菱来,心想若是自己尚在京里,香菱必定款曲周至,她虽不太伶俐,却是个极听话温顺的,长得又好,否则昔日也不会叫冯渊被打死了也要与薛蟠相争。薛蟠对冯渊之死是无愧疚的,他不过是要个香菱,其他事都丢给旁人去做,冯渊死不死的又与他有何干系?此番心机既蠢且毒,不知利害轻重,不防小人报复,不明善恶是非,冥顽不灵,不知薡蕫,才叫薛蟠在柳湘莲身上栽了大大跟头,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盼来早与来迟。

顽童不辨是与非,祸福更由安与危。

薛蟠正迷迷瞪瞪,梦中与香菱相会,但见香菱眉舒柳叶,眼湛秋波,柔情弱骨似临水含情,只是眉间却无红痣。薛蟠奇道:“咦,你那颗红痣呢?”香菱却出男声:“什么红痣?”薛蟠愣住,定睛一瞧,哪是香菱,竟是湘莲!他吓了一跳,以为梦中柳湘莲来追魂索命,一下子跳起,惧得大喊:“要来杀我!”

却说柳湘莲回去后想那薛蟠死要面子活受罪,屁股已近溃烂也不肯请郎中来瞧,若是真闹大了反而不好,于是自己取了药来,预备赠给薛蟠叫他自用。哪想薛蟠睡得稀里糊涂,口里又喊“湘”什么的,柳湘莲也听不太清,只道薛蟠梦里也要犯病,正想发作,却又听到薛蟠问起红痣,才知薛蟠所念他人。柳湘莲冷脸将那药丢给薛蟠,只道:“此药是专治你那屁股伤的,那些跌打损伤的药擦再多也是无用,你只用我这药,不出三日便好。”薛蟠不敢信他,只觉柳湘莲喜怒无常,脾性古怪,这药说不定下了毒,要毒烂他屁股也未可知。柳湘莲被薛蟠蠢样气笑,冷道:“若我要下毒,一剑杀了你便了事,何须下毒如此麻烦?我不过是偶发善心,不想见你烂着屁股上京,才给你这药,你用不用,便与我无干系了。”薛蟠半信半疑,又因后头实在疼得厉害,终于狠下心肠信柳湘莲一回。

他褪下裤子,手指沾了药膏往后面去探,他自个儿看不着后面,对着镜子摸得甚是艰难,急出一身汗来也只将药膏涂在屁股外头,谷道里肿得厉害,一根指头都伸不进去。

薛蟠急道:“好兄弟,你既发了慈悲,便再帮我一程,我屁股疼得厉害,实在上不进去。”柳湘莲本想着赠药已是仁至义尽,谁料薛蟠是个得寸进尺的,顺竿子就爬了上来,不仅又叫起他好兄弟,还要他亲帮上药起来。柳湘莲一张俊脸又冷下来,正要回绝,却见薛蟠趴在床上扭着身子,艰难如王八翻身一般,可笑至极。他被薛蟠丑态取乐,想薛蟠一生荣华富贵,也实在吃够了教训,便也不再刁难薛蟠,叫薛蟠趴好替他上药。薛蟠见他乐意帮忙,自然配合,便露着一个大白屁股趴在床上等柳湘莲替他上药。柳湘莲走近一瞧,才发现薛蟠确实伤得厉害,那地方娇嫩,连个指头塞进去都难,更何况是那么粗那么糙的马鞭一根,只见薛蟠肛口破皮流血,肿胀不堪,难怪薛蟠这几日辗转反复难以入眠,怕是被后头疼痛扰得不得清净。

柳湘莲原本还心有嫌弃,只因薛蟠样貌粗陋,虽然不至太丑,却比宝玉秦钟之流更粗俗猥琐,结果薛蟠身上虽黑,屁股倒白,想是不太晒太阳又养得好的缘故,一个屁股白嫩肥圆,倒也不算难看,于是柳湘莲便少了几分憎恶,将药膏抹在薛蟠后头,替他上药。薛蟠只觉后头冰冰凉凉,柳湘莲的手指又生薄茧,倒摸得他麻麻酥酥奇怪起来,他哼哼唧唧,口中只叫:“好兄弟,再往里头捅捅,那根马鞭那么粗那么长,上回你捅了半截进去,里头还疼得要命呢!”柳湘莲听他言语竟像床笫之言,不由得面色微赧,强忍着替他上药,结果薛蟠是个不忍的,随着柳湘莲的动作,只觉疼处果然稍歇,舒服得哼唧出声,柳湘莲上至哪里,他便哼至哪里,倒像两厢淫合模样。柳湘莲脸色一变,丢下药膏,冷道:“不知羞耻。”便突然又走。

“好兄弟,好兄弟!怎么这就走了?”薛蟠屁股才涂一半药膏,又不能下床去追,眼睁睁见柳湘莲走人,只觉柳湘莲忽冷忽热,反复无常,心中更认定这是阎王一个,此后必不再招他才是。于是自己捧了药膏上药,无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冷二郎听曲十无常薛大爷赠玉遭反噬**

柳湘莲赠的药倒奇,薛蟠抹上不过一晚,次日便觉大好,又抹两日,果如柳湘莲所说只需三日便已好全,却比托小厮买的那些伤药好多。于是薛蟠便思量起来,柳湘莲这厮着实可恶,竟用马鞭来肏他屁股,薛蟠何等人也,几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被柳湘莲这番教训,既惧又恨,也要想个下作法子弄回柳湘莲来。且说柳湘莲赠药薛蟠后,心想此人受足教训,料定日后再不敢犯,便也不再理他,哪想到这日早起,薛蟠竟不计前嫌,见他直道:“好兄弟,今日不如你我再去吃一次酒,以补偿上回得罪之处。”柳湘莲倒奇薛蟠相邀,又疑薛蟠存心报复,心下冷笑,暗想:“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若吃了两回苦头仍不长教训,便休怪柳大爷无义。”若薛蟠诚意致歉,柳湘莲也不是那记仇之人,且薛蟠也吃够苦头,此前种种恩怨便一笔勾销再不提他,可若薛蟠蓄意报复,他自有武艺傍身,心下提防,想来也无大碍,也叫薛蟠再自讨苦吃一遭,从此见他如老鼠见了猫才是。于是柳湘莲便应下薛蟠相邀,薛蟠自然得意,与柳湘莲相约两日后又去妙香院吃酒。

这遭吃酒倒没了什么怜儿香儿作伴,想是薛蟠也知自己轻狂,只叫了筠儿来陪,又替湘莲叫了一个妓女元儿。薛蟠先敬上酒道:“柳兄弟今日赏脸,可见是个不计较的,今日一定得喝了我这杯酒,才算受了我这致歉。”柳湘莲猜他酒中有药,也不急喝,笑道:“薛兄弟过虑了,也是小弟轻率,一时气急才冲撞薛兄弟,若是致歉,小弟也当敬薛兄弟一杯。”于是柳湘莲也敬酒回去,薛蟠倒是痛快饮下,不知是他提前喝了解药还是酒中当真无异,柳湘莲也不敢轻信,只借袖口遮掩将酒都泼在地上敷衍了事。这时薛蟠又叫起唱曲,却道:“上回唱的曲儿都不好,倒唐突了我这兄弟。今日唱个豪气的,也算是敬柳兄弟一回!”筠儿和元儿只唱过娇艳艳的,哪里唱过这等豪迈的,幸而元儿机灵,拨弄手上琵琶唱起:

少年英雄争人我。能系裹。

相呼相唤动笙歌。笑仙娥。

酒席夸打巢云令。行弄影。

及时大是好儿郎。不免也无常!

薛蟠问道:“这是个什么歌儿,怎么从前没有听过?”元儿笑道:“这是十无常,一曲一无常。”薛蟠抚掌点头:“这倒新奇,既是一曲一无常,那还有九无常呢,你且都唱来听听。”元儿称是,便搬了小椅又唱:

每思人世流光速。时短促。

人生日月暗催将。转茫茫。

容颜不觉暗里换。已改变。

直饶便是转轮王。不免也无常!

伤嗟生死轮回路。不觉悟。

巡环来往几时休。受飘流。

纵君人世心无善。难劝谏。

愚痴不信有天堂。不免也无常!

人间四相行徒见。贵与贱。

文才武艺两般荣。夺人情。

愚痴恣纵身为乐。心喜作。

昔时樊哙及张良。不免也无常!

夺人眼目芙蓉貌。当年少。

凉罗冠子镂金花。扫烟霞。

风流雅醋能行步。巫山女。

千金一笑玩春光。不免也无常!

愚人不信身虚幻。得久远。

英雄将谓没人过。使偻罗。

纵然劝得教归仰。招毁谤。

直须追到阎罗王。不免也无常!

劝君切莫为冤恶。用意错。

些些少少住心头。免得结冤雠。

愚情恣纵身无用。如似梦。

直饶彭祖寿延长。不免也无常!

经营财宝人生分。须平稳。

荣华富贵足资财。宿将来。

闻身强健行檀施。作福利。

莫待合眼被分张。不免也无常!

人居浊世逢劫坏。恶世界。

星霜暗改几多时。作微尘。

生居浊世人之苦。须怕怖。

饶君铁柜里稳潜藏。不免也无常!

分明招引经云教。净土好。

论情只是胜娑婆。有弥陀。

直须早作行程路。休遗误。

常知佛国寿延长。决定没无常!

这十无常唱尽人间无常事,薛蟠听得有趣,湘莲却因曲感性,心中叹息,感念人生无常何其多,别易会难皆蹉跎,想他萍踪浪迹半生,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临了仍是一介孤家寡人,无所傍依,虽来去赤条无牵挂,自由自在,却也不免孤清之感,于是虽未饮酒,却也微醺上头,筷子轻敲碗边,唱道:

或贫穷。或富贵。

第一身心行自利。

无常忽到一生休,不修实是愚痴意。

且说薛蟠只听过湘莲串戏,却未听湘莲唱曲,如今一听,倒未听柳湘莲唱的内容,只觉得湘莲歌喉曼妙,不由酥了半边身子,偏他又惧湘莲脾性,不敢沾手,于是嘿嘿笑道:“你倒和那宝玉一样,吃酒也爱行令唱曲,我却没有你们这等闲情雅致,不过图个酒美人美,便是人生一大快事!”说罢又搂住身边筠儿相摸,丝毫未听曲中深意。湘莲倒是极受感触,想他漂泊半生,也该寻个女子为伴,正好如今上京去姑妈家去,也叫姑妈替自己寻一女子做亲便罢,于是也撒开闲思,不再多想。却说薛蟠见湘莲少食酒菜,竟也不急,又叫筠儿弹琴作伴,柳湘莲见他大块朵颐,不似酒菜有异,心中甚疑:“难道他竟真是与我致歉,诚心讨好?”却又想起薛蟠前科,不敢轻信,只更加警惕薛蟠。薛蟠吃饱酒菜,突然对柳湘莲道:“柳兄弟,今日既是致歉,必得有薄礼备上。只是此处不在京里,仓促间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便只能赠你这个,还请柳兄弟笑纳。”说罢便叫筠儿献上一个小盒,柳湘莲开了,竟是一块秋芦白鹤纹的玉璏,通体润泽,工极精巧。柳湘莲原也有一枚玉做的剑鼻,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早不知当去了哪儿,如今乍见此物,怎不惊异。薛蟠颇为自得,笑道:“我见柳兄身配鸳鸯双剑,既有好剑,怎能无好物配它?又听说有这等宝物,便叫人买了过来,今日便赠给柳兄,以表歉意。”柳湘莲虽喜此物,却仍犹疑:“此物贵重,我不能收。”薛蟠却道:“柳兄弟若是不收,便是不肯原谅我了!”这边逼得紧,柳湘莲又实在喜欢这块玉璏,便拱手道:“既然薛兄如此盛情,柳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果然将鸳鸯双剑解下,配上薛蟠所赠玉璏,果然宝剑当配宝物,那两柄剑原本跟随柳湘莲四处奔走,剑鞘都微简陋,配上此璏,霎时光彩夺目,宝剑生辉,柳湘莲也高兴起来,薛蟠见这物送至柳湘莲心坎,十分得意,又劝柳湘莲喝酒,湘莲一一接了,只是皆泼在地上。

吃了半晌酒后,薛蟠叫着头疼,想是吃醉了酒要睡觉,筠儿忙道:“薛大爷醉了,还请柳相公帮忙抬他进屋去睡,别在这里伤了风。”柳湘莲自然应下,与筠儿元儿合力将薛蟠扶进后屋躺下,却见薛蟠烂醉如泥,再不能起,柳湘莲心下奇怪,想今日薛蟠竟真未作怪,一时倒猜不定薛蟠心思。筠儿却突然笑道:“今儿夜也深了,还请柳相公与薛大爷好歇,奴家便先散了。”柳湘莲刚要叫住她们,却觉天旋地转,一时站定不住,扶住手边柜子方不栽倒,床上薛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总算叫你犯到我手上来!”原来薛蟠深知柳湘莲必不信他,是以未曾对酒菜动手,只在屋里点了熏香,妙香院本就是风月之地,即便用些香料也是情理之中,即使柳湘莲发现,薛蟠也有理由,而还有一处关窍便是那块玉璏,薛蟠知柳湘莲爱剑如命,必定喜爱这块玉璏,便叫人在上头浸了药汁,与屋里熏香一合,柳湘莲即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他五指山。

柳湘莲听得薛蟠笑声,便知自己中计,心中恨极薛蟠龌龊,他中了软药浑身无力,但见薛蟠向自己走近却动身不得。薛蟠本就喜爱柳湘莲皮囊,如今见人醉了药性,眉眼更添娇柔,不免又起色心,原想只给柳湘莲一些教训,现下倒更多了几分腌臜心思,便道:“小柳儿莫急,待薛大爷给你开了苞,你便知道大爷的好处了!”便将柳湘莲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急不可耐就要脱衣强辱湘莲。柳湘莲生性傲烈,岂容薛蟠侮辱?见薛蟠色欲熏心模样几欲作呕,又奈薛蟠不了,薛蟠赤身压上柳湘莲去亲湘莲嘴,柳湘莲撇头躲过,可薛蟠手又摸进湘莲衣裳,捏住柳湘莲那物,笑道:“小柳儿此处都长得甚美!”柳湘莲恨他轻薄,又被薛蟠捏住要害,心绪激荡下竟一口咬破自己舌根,啐了薛蟠一口血沫,借舌根疼痛迫自己清醒,一下掀倒薛蟠,骑在薛蟠身上,骂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偏要来走阎王路。今日若不叫你叩首谢罪,我就不姓柳这个字!”说罢,湘莲意气发狠,竟一下扯坏薛蟠裤子,直将薛蟠似王八一样翻身过来,提枪要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柳湘莲因遭薛蟠算计,怒从心生,扒了薛蟠裤子要殴,却又见得薛蟠肥白屁股一个,想起先前替薛蟠上药一事,又见薛蟠四处挣扎,心下便想,若今日再轻纵此人,他日还不知要怎生报复,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与他按个决绝,从此断他还报之心,于是便弄出自己屌来,冷笑:“今儿你既犯我手上,柳大爷便叫你吃个屌儿,省得你鼻上蜜糖吃不到总惦记你柳大爷来。”便将薛蟠一按,握着鸡巴要入。薛蟠哪里想到柳湘莲真要干他,慌得挣动起来,乱扭乱颤,口中直叫。而柳湘莲原还担心自己对着薛蟠硬起不能,然薛蟠虽长得五大三粗,粗眉大眼,毫无女子风情之态,一只屁股倒是厚圆平厚,扭得柳湘莲那物壮热洪巨,便将硬匕对着薛蟠屁门要入。

薛蟠吃痛,哭叫起来:“好兄弟!好老爷!我明白了你的厉害,刀枪不入毒药不浸的,是个神仙王爷!此后再不敢扰你!只求你积阴功再饶我一遭!”柳湘莲冷笑,唾道:“你是个贱皮赖骨,倚仗财势便拿我来取乐作欺,我一时心软才纵你两回,今儿若再放你,他日岂知你如何报复?索性今儿便一了百了,将你这贱骨头好好一治,才叫你记得教训!”于是握着阳具对着薛蟠屁门一顶,直将薛蟠顶得杀叫起来。薛蟠从来只有他奸别人,焉有别人奸他之理,后庭乍然被破,痛不欲生,疼得他胡乱挣扎起来,倒真逃过柳湘莲阳物,往前一爬,柳湘莲原因薛蟠所下慢酥药昏倒欲发,然他心中恨极薛蟠算计,又自咬舌根,倒激得自己心神激荡,见薛蟠手忙脚乱滚落床下,又下了床一脚踩在薛蟠腰后,薛蟠惨叫一声,只觉腰骨几被柳湘莲踩折。柳湘莲那一脚用力极重,他又是习武的,薛蟠哪里承受得住,一脚便瘫软地上再动不能,柳湘莲便捉起他腰,将屌往薛蟠屁眼一顶,薛蟠那处方好,又被柳湘莲入得撑裂,哼哼两声滚落泪来,悔之晚矣。却说湘莲本只欲教训薛蟠一遭,哪里想得薛蟠屁股嫩如软软如绵,倒真有斗帐藏春之意。正是:

春衫脱下,枕前颠倒;菊心破一根硬棍,臀瓣启两团绵月。

桃蕊乍破,怎堪他展鹭之形;半折花心,忍不住狂蜂恣彩。

薛蟠长至今日,哪里吃过如此肉屌?柳湘莲生得貌美似妇,那物却阳刚至极,足有八九寸长,搅得他肚痛腹裂,几欲昏死过去。薛蟠哼哼吱吱,屁股乱耸乱颤,倒把湘莲惹得快活难忍,心道这厮不仅色淫成性,连后庭亦是淫浪不休,便将薛蟠翻过身来,高抬薛蟠双腿又插进去,一进一退,紧抽慢拽,直将薛蟠菊心扯得死去活来,绞紧欲缠。薛蟠被肏得疼极,眼角挤出两滴泪来,只悔自己招惹柳湘莲,哪里还敢再犯湘莲?然而柳湘莲已是将他记恨上,再逃不能,他那处子屁门亦被湘莲肏透,因他原想着肏弄湘莲,房里早备下一应脂膏,柳湘莲见实在入得干涩,于是信手取来脂膏一抹,又顶入薛蟠屁股,薛蟠只觉始极痛苦,后渐滑溜,直着脖子叫:“好兄弟,你给我抹了什么?屁股里头烧得很!”柳湘莲冷笑:“此药都是你备下的,如今你倒来问我。”薛蟠方才想起其中有一膏春药,抹在后庭便叫人欲火焚烧难以自拔,原是用在湘莲身上,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倒叫他用上了。

薛蟠先被柳湘莲肏透,又被抹了那药,一时叫死叫活起来,柳湘莲亦大汗淋漓,只觉阳物被那药浸得发疼,更是胀大几分,忍不住按着薛蟠屁股狠肏,捣得薛蟠屁眼内骚水渍渍,泉涌不止。薛蟠口中叫着:“心肝儿,快杀我也!”便翘着阳物吐起精水,射了两人肚子一身,湘莲亦狠顶进去,将一泡浓精尽数灌在薛蟠穴内。薛蟠被他反奸,双腿大开,热汗淋漓,一双眼儿早翻了起来,神魂激荡,喘气不止,竟直晕了过去。且说湘莲泄精后见薛蟠昏死,又想自己竟与这等腌臜人颠鸾倒凤,心中又起厌色,拔屌而走,薛蟠屁穴离了肉屌,浓浓白精流出,好不可怜,柳湘莲本觉他可怜,又想他是自作自受,冷哼一声,也不替他拢衣遮掩,顾自而走。筠儿等人因得了薛蟠吩咐,即便闻得异声也只当湘莲受辱,不曾理过这里,是而薛蟠于地上足足冻了一夜,次日起来头昏脑胀,股裂欲崩,想起湘莲奸污一事,又恨又愧,却不敢与人声张,只能自己暂且咽下苦果不提。湘莲反奸薛蟠后亦精疲力竭,回去便倒头就睡,方才褪尽药性,只是梦里总想起薛蟠那白屁股扭送之态,倒觉几分留恋,醒后又觉薛蟠粗鄙,不堪入眼,于是索性将薛蟠抛掷脑后再不理他。薛蟠被柳湘莲肏了屁眼,受伤更甚,好在柳湘莲那药还有小半,于是又涂了药膏,日日趴在床上养体,心中虽恨湘莲,却实在吃够教训,想得柳湘莲那肉屌粗长便两股战战不敢再犯,果然被湘莲治得服服帖帖,切切于心。

却说柳湘莲本爱柔美女子,即便拿小厮下火,也要清美可人的,那日与薛蟠一入,不知哪里差错,与人媾和总嫌没味。他怀里女子娇滴滴一副嫩脸,脸似樱桃,鬃若堆鸦,弱柳扶风似一揽便折,倒觉无趣,于是又叫换个清俊小倌来,粉脸生春,冰肌玉骨,薄肌细腰,娇音软颤,竟不似薛蟠那粗野陋人来得爽利,柳湘莲心下懊恼,竟再无云雨之心,弃下娇儿而去。他心想自己此生只求一绝色女子为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可恨薛蟠下药,勾得他误入歧途,门户之羞,于是怒从心来,又要去找薛蟠算账。薛蟠正因犯了湘莲底线,也不敢出门去触柳湘莲霉头,又因下身有伤,索性十天半个月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心想着待伤一好全便速速上路回京,甩了柳湘莲这个祸头才是。哪想他不去阎王,阎王倒来寻他,柳湘莲竟直直奔往他屋中来,薛蟠身边亲近小厮还以为那日受辱之人是柳湘莲,也未多加提防,竟将柳湘莲放了进去。薛蟠正于榻上捧着春图看得尽兴,忽而听见有人闯入,抬头一见竟是那柳湘莲,吓得手中书儿都甩脱出去,柳湘莲定睛一瞧,只见地上摊开一本春图,图上一男一女交媾,正是观音坐莲之态。湘莲冷笑,薛蟠冷汗,忙道:“好兄弟,那日你已教训了我一通,我已记着教训,明白你是正经人,日后必定敬你重你,绝不敢再来讨嫌了!”柳湘莲却道:“你这厮可憎可恶,口里从未有半句实话,你如今讨饶,我却不信你了。”薛蟠道:“如今我是真心认错,只求您放我一马,日后烧香拜佛,都替你求个机缘。”柳湘莲冷哼:“这等神佛虚话说来又有何用?谁知你面上拜佛,里头是不是藏着一个黑心烂肠的?”他撂下话来,欺身压上薛蟠,竟是又要再奸,道:“你若真要讨我饶,便自个儿脱了裤子撅起屁股来,若你柳大爷肏得爽了,便放你一马。”薛蟠头皮发麻,从前是他盯上柳湘莲屁股,怎么如今倒换了过来,柳湘莲倒盯上了他的屁股要肏?他捂着屁股急得直跳:“柳兄弟!柳大爷!柳老爷!我是个粗人,五大三粗的,腰不软身不柔的,你若要女人,我便替你寻两个美人来伴,若是要男人,我身边的小厮你随意挑选,何苦要来肏我屁股?”柳湘莲冷笑:“你当我是真看上你这屁股?不过是怕你仍不长教训,非要将你彻底治服了事。你若不肯,便只能我来帮手了!”话音刚落,便长剑一挑,直将薛蟠衣带挑落。薛蟠见柳湘莲竟是真要肏他一回,慌得夺门要逃,被柳湘莲一脚踢中腿窝,立刻跪倒在地,柳湘莲长剑横在薛蟠腿间,冷笑:“你若再逃,我便将你这物斩下,从此一了百了,你也不必再担心受怕!”薛蟠哪里能应,又见湘莲长剑逼近,连忙求饶,应下湘莲一事,只是又道:“请好兄弟告诉我,要如何才能叫你放下心来?”柳湘莲冷哼一声,收回长剑,坐至床上,道:“从平安州回京尚且要数月时间,我仍护送你回去,到了京里,你自回家,我且去投奔我姑妈家去,咱们从此各不相干,两不相欠。”薛蟠心中盘算,想那柳湘莲是个萍踪浪迹的,即便与他肏个数月,待回了京里,两人分道扬镳,也漏不出什么风声,舍一时自尊求一世安稳,省得日后这冷面阎王又记仇上来,寻个三更半夜来剁了自己鸡巴,岂不损失惨重?于是应下湘莲之言,与柳湘莲暂做起露水夫妻。

这日张德辉来催,请薛蟠上路回京,因他思念家中甚紧,谁料到了门口却被老苍头拦下,张德辉与老苍头商议:“如今我们已在平安州耽搁许久,早该动身上路才是,货物也均已弄完,何以大爷还不起身上路?”老苍头乃薛蟠乳父,与薛蟠亲厚非常,自然知晓薛蟠秘事,只与张德辉道:“大爷如今与那姓柳的相公相好,耽搁些时日也不打紧,我知你思念家中大儿,等大爷闲下我便替你进言叫大爷动身。”张德辉听得柳湘莲名字,蔑哼一声,道:“什么屄毛兔子,生得妖艳艳模样,倒勾得大爷乐不思蜀,连家都越发不顾了。”老苍头也不知薛蟠与柳湘莲底细,皆以为柳湘莲是那等优伶,叹道:“若说这样倒实在冤他,大爷脾性你我不是不知,本就是个嫖赌混账,只盼他日成家立业,娶个彪悍女儿,能管住大爷才好!”谁想老苍头此言一语成谶,当真猜中日后薛蟠娶亲一事,可惜他二人皆无卜算古今之术,哪里想得日后种种,只盼薛蟠早早收心敛性,早早归家。

薛蟠不知乳父苦心,只与柳湘莲厮混。他本满心怨愤,奈何柳湘莲实在生得貌美,目似秋水,秋水不及他双眼流星;眉若春山,春山不如他两眉翠黛。丹霞似唇,白玉如面。冷脸严眸,寒玉凝脂,俊俏儒雅中眉间偏生又带一点杀气,越显得俊俏风流,消尽人魂,侥是薛蟠也酥了骨头,心想与此等美人春风数月也不算亏,且他不过被柳湘莲肏上几下,从前在贾府学塾尚有抽了草根比长短撅屁股的玩法,如今只当是玩输了愿赌服输罢了,心里头那点不快便也丢开了。而柳湘莲亦只将薛蟠当小厮快活,虽一时偕枕席之欢,却并非真心相好,每每云散雨收都将薛蟠赶下床去,回回只顾自己爽利,不顾薛蟠情兴如火,薛蟠也不敢动他,只能自个回去消解。

且说老苍头才与薛蟠提了回京一事,薛蟠起先惫懒,又想起柳湘莲,便也应下,一概事务交由张德辉和老苍头打点,待整装好便再度上路。夜里他同柳湘莲说起此事,柳湘莲只道:“既如此,我便要多肏你几回,好叫你够本了。”于是掀了衣摆跨坐,叫薛蟠来吃他的鸡巴,薛蟠原也没做过这事,被柳湘莲拳脚教训几通,如今连鸡巴都吃得了,只见他跪在柳湘莲腿间,摸那铁硬孽根,奇道:“人人都生一根孽物,偏你这处奇特,一拳都握不下来。”柳湘莲冷哼:“若非如此,还填不了你那骚户。”便按住薛蟠后脑往前一顶,将个粗硕阳物顶入薛蟠口中。薛蟠一口含住湘莲阳物始呷,口间呷得柳湘莲浑身酥麻,暗骂薛蟠此厮果然淫贱放荡,连吃男人鸡巴都吃得津津有味。薛蟠含着湘莲阳物,手揉卵蛋,只把一根肉屌呷得肉挺挺硬梆梆,龟头红似鸡蛋,阳根粗如儿臂,塞得薛蟠满口流浸,面红耳赤。湘莲在薛蟠口内插弄数十下,只觉筋骨紧张,于是一拍薛蟠肩膀,叫他转过身去露出屁股要干。薛蟠头先夜里才与湘莲干过,肉穴正湿,又被湘莲阳具插入,顷刻骚水淫淫。想那处本不是交媾所用,但因谷道七寸上有一淫窍,需抽百余,阳物顶入,内中作痒,其淫窍自开,湘莲那物生得粗长,入捣起来直捅那窍,不知不觉就把薛蟠捣得乱扭乱摇,谷道生津起来。薛蟠口里哼哼喃喃,抱着双腿直叫:“好兄弟肏得好,快活得紧!”柳湘莲见他得趣,一顿狠肏,将一根阳具在薛蟠屁股内捣得淫水乱溅,骚水随屌而出,猛撞到根,薛蟠被他肏得屁股乱颠,肉臀发颤,神魂战栗,大叫:“我要死也!”便泄精而出,湘莲感其谷穴突缩,绞紧一缠,也将阳精遗在薛蟠体内。他二人琼浆上腾,火轮烈焰,以淫生性,又因淫动情,然糊涂不明,只道曲尽淫趣便罢。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鸳鸯谱思魂黯然,鹧鸪鸣冤与悲同。

却说两日后,老苍头与张德辉及一干小厮均已打点,薛蟠和柳湘莲便一同上路,因薛蟠股间难受,是以未曾骑马,只乘了马车出行,湘莲则是配着长剑骑于薛蟠车旁,后头跟着一群驮子,才走不远路,竟瞧见贾琏而来。贾琏亦甚奇,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家便入酒店歇下,叙谈叙谈。贾琏因笑说:“闹过之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柳湘莲一愕,忆起先前与薛蟠恩怨,竟是前尘往事。他默然不语,薛蟠倒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一番话倒圆得妥帖,半滴破绽也未漏。贾琏听了也未生疑,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又嘱薛蟠且不可告诉家里,等生了儿子,自然是知道的。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湘莲忙说:“你又忘情了,还不住口。”薛蟠忙止住不语。贾琏甚异,心道纵是生死兄弟,也未见薛大傻子何时如此言听计从,他哪里知道薛蟠与柳湘莲内情,只以为湘莲厌憎薛蟠,又对薛蟠有救命之恩,薛蟠才如此礼敬,如此说来倒也算通。于是贾琏便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

湘莲听出贾琏之意,原想着唐突定亲未免仓促,然贾琏神情迫切,似是急于定下此桩婚事,他又不知三姐底细,心中只想,他本就要去投姑妈请人说亲,如今贾琏既然提起,倒也便宜,便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湘莲听了自然欣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娘,不过月中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分二哥带去。”贾琏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解囊出剑,捧与贾琏。贾琏见他解下鸳鸯剑来,那枚玉璏也系于剑上,收下一瞧,忍不住道:“此枚玉璏倒是宝物一件。”薛蟠见了玉璏,想起因玉璏惹出一番祸事,不免面色红赤起来,只吃茶掩饰。柳湘莲却坦然道:“此物乃薛兄所赠。”贾琏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们二人果然化干戈为玉帛,如今柳二弟又定下亲事,真真是好事成双。”

贾琏命人收了。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第十回虎丘山薛蟠备聘礼迷风月柳二忘情思**

柳湘莲才与贾琏商定,贾琏尚有事在身,三人便就此告别,然他走出一段又觉不妥,马便慢了下来,薛蟠不解,从车里探出头来问:“柳兄弟,可是出了何事?”他虽在贾琏面前称湘莲为二弟,私下里却惧湘莲威势不敢轻薄,便只含混叫声柳兄弟,糊涂起来连柳大爷都叫得,此话暂且不谈。却说柳湘莲心中疑惑,又觉自己仓促定亲有些不妥,他又不知那三姐底细,含糊与人作亲,焉知是福是祸,然贾琏已走,亦不好再追,便当速速回京找到宝玉一问才好。柳湘莲心中想定,却不欲对薛蟠言,只道:“我与琏二爷说定倒易,只是我囊中羞涩,想起他日聘媒之礼倒有些犯难。”薛蟠虽是个混账羔子,却十分爽快,笑道:“这有何难?前处正是虎丘山,我们便在那里再留两日,我替柳兄弟做足聘礼,权当柳兄弟一路相护之酬了!”柳湘莲倒奇他如此仗义相助,心下亦对薛蟠稍稍改观,叹他于风月一事糊涂该死,于交友一道却极畅快利落,从前跟宝玉说起,宝玉也只道我那姨表兄于男女之事是个混账东西,然对兄弟朋友实在极好,故而宝玉虽嫌薛蟠粗俗,却亦真心相待薛蟠,看来人间种种,败类子弟亦有三分好处,全然不可一言概之,君自问之:

既是孽障亦能行好,人性不一,何况世情难辨。

意密处,亦友亦亲,亦情亦浓。

恋红尘,觅他乡。

现世报,青山尚结此缘。

情天孽海,叹数尽难逃。

料定风月癫客,无情还作有情痴,纵淫罡风不认真,谁登彼岸。

薛蟠与柳湘莲一行人行至虎丘山处,暂且落脚,薛蟠与湘莲做起聘礼,因柳湘莲虽家道中落,但到底也是世家子弟,尤氏姐妹更是贾琏所荐,不好太过简便,便替湘莲备起行头,还替柳湘莲封了一百两银子以作娶亲之用。柳湘莲见他仗义相助,先前芥蒂亦解,也对薛蟠和缓起来,薛蟠见他不再冷言冷语,自然更喜,于是分外奉承湘莲。这日他们采办女子所用各色绫罗锻匹,路边偶遇匠人叫卖泥人,那泥人塑得同真人无异,栩栩如生,手艺精巧,薛蟠一见甚喜,对匠人道:“此物甚好,且替我母亲和妹妹捏上两个。”哪想匠人却道:“客官可曾带了画像不成?”薛蟠拍头道:“失策失策,她们既不在此,又何以捏作泥人?这也便罢,你便替我捏一个。”又见湘莲在侧,笑道:“好兄弟,你不若也来一个?”柳湘莲最不爱这些身外之物,道:“我要这些又无用,捏来作甚?”薛蟠道:“此言差矣,如今你既已说亲,倒不如在聘礼中再添一个泥人,好叫人家姑娘未见其人先见其貌,也叫她有个依托不是?”湘莲道:“油嘴滑舌。”薛蟠听他口气,似是不恼,于是也叫匠人捏了一个柳湘莲出来,又付了泥人的钱,叫小厮端着泥人走了。

柳湘莲备亲,薛蟠倒事事亲为,倒像他才娶这三姐似的,柳湘莲心中泛酸,只道薛蟠太过越俎代庖,定是想着速速甩了自己为妙,他心中吃味,夜里又去寻薛蟠睡觉。薛蟠从梦里惊醒,方见湘莲压上,口中忙叫:“如今你已说了亲,怎么还要来肏我屁股?”柳湘莲果然猜中薛蟠心事,冷笑:“你们荣宁二府里头,难道娶了亲的便从此干净了?”薛蟠嘀咕,道:“我又不是他们荣宁二府的,你怎把我也算上了?”柳湘莲不听他嘀嘀咕咕,反手将薛蟠压下,又肏了进去。

薛蟠初时菊内甚干,十分艰涩,然他与湘莲苟合多日,湘莲阳物早熟薛蟠门户,不过百余下,薛蟠便觉户内火热,湘莲那物坚巨若丈八长矛,威风凛凛杀开肉瓣,在他菊内捣得淫雨流莺。湘莲捣送百下,忽然想起薛蟠那日被他撞破一本春图,便计上心来,将薛蟠压至身下,叫他仰天而卧,双脚挑起与臀尖相合,湘莲起伏胸膛,阳物顶得花心汁水淋漓,只把薛蟠肉臀捣颤,笑道:“此招可为顺水推船也?”薛蟠尚未反应,又被湘莲拉起,湘莲躺下,拉着薛蟠骑于胯上,以菊心套弄湘莲肉具,又道:“此为倒浇蜡烛也。”薛蟠终于醒悟湘莲以春图笑他,面红过耳,嚷道:“我不过随便看看,你倒拿这个来调戏我!”便要起身走人,柳湘莲见他要走,一把将他按下,肉具直直抵进薛蟠深处,倒把薛蟠插得惨叫一声,倒在湘莲身上呻吟,湘莲将他堵在床角,高提薛蟠双腿,腰胯似奔马用力狠撞,啪啪入得薛蟠肉臀颤颤,薛蟠那肉白臀儿光光肥肥,如初出炉的馒头一样,湘莲一掌将他肉臀揉捏在手,肉浪都从指缝溢出,柳湘莲也奇自己竟如此不胜动情,想这薛蟠又无妇人雪白身子酥润香乳之美,何以他每每与薛蟠肏弄总欲火勃发?只能怪薛蟠这只屁股长得丰腴肥姿,或揉或扁,似妇人双乳之感,而他又身强体健,不似寻常妇人柔弱,稍一过分便连连告饶,柳湘莲亦是重欲之人,也只在薛蟠身上大开大合,酣畅淋漓透彻。正是:

沉沉帐底须尽欢,融融窗前春宵度。

茫茫尘海付前梦,落落云松问南柯。

又说:

道他有缘千里相会,却不知无缘对面难逢。

柳湘莲平生只求一绝色女子相伴,然观薛蟠面目拙笨,言行粗鄙,虽也样貌端正,平头正脸,然比较宝玉宝钗之流,又远远不及他们,更何况“绝色”二字?偏生柳湘莲贪他肉欲之欢,眼瞧京城更近,竟更与薛蟠缠绵起来,一日里总要弄上两三回,薛蟠只道湘莲拿他作乐,也不多想,柳湘莲却一面与薛蟠亲近一面暗暗心惊,暗想:“难道我当真对此等卑劣小人生了心思?”可每每瞧见薛蟠之貌,便又打消心思,只道自己胡思乱想,绝无可能有意薛蟠。然不过数日,许是他二人厮混太过,薛蟠竟在途中病倒,老苍头请了郎中来瞧,说是纵欲过情,阳虚体亏,倒把薛蟠臊得不肯露脸,只叫老苍头一行先行回京去安顿,柳湘莲自知薛蟠此病因他而起,要留下照看薛蟠,薛蟠却道:“好兄弟,我这病事小,有一桩事却大。自我出来,我母亲和妹妹必定日思夜想,以泪洗面,如今快到京中,我偏又病了,她们必定着急,还请好兄弟替我回家一趟,请她们安心才是。”又将东西一应交由湘莲。柳湘莲见薛蟠如此,也不好推诿,便替薛蟠入了京都。

正是八月内,柳湘莲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姨妈。薛姨妈早听老苍头说起薛蟠生病一事,心下正焦,听柳湘莲来了,忙请入卧室相见。柳湘莲正踌疑先前与薛蟠恩怨一事恐叫薛姨妈芥蒂,哪想一见薛姨妈,薛姨妈便拜头就见,湘莲忙去扶她:“这可使不得,折煞我了。”薛姨妈泣泪道:“我这儿子素来是个混账羔子,先前得罪了你,很是过意不去,哪想柳相公如此不计前嫌,屡屡救我儿性命,莫说是拜上一拜,便是叫我三跪九叩,柳相公都是受得起的。”柳湘莲见薛姨妈果然全不念旧事,心下稍安,又提薛蟠,道:“夫人莫急,如今我与薛兄弟也算不打不相识,朋友一场自是相帮。这番前来实是薛兄弟不惯风霜,不服水土,才一入京便病倒在家,如今已请了大夫调治,幸无大碍。薛兄弟挂心夫人和妹妹,怕你们牵挂,才叫我替他来走一遭,代为转达。”薛姨妈只垂泪道:“出去历练一遭,果然长大不少,这一路想必柳相公也费心不少。”他二人闲话几句,薛姨妈竟也问起湘莲婚事,原来老苍头也将薛蟠替他备亲一事说与薛姨妈听,薛姨妈笑道:“我观柳相公一表人才,即便神仙妃子也是娶得的,不知柳相公何时成亲,我也好做贺礼。”柳湘莲心中微词,然不好婉拒薛姨妈热情,笑道:“一应东西皆已妥当,只等择日。还要多谢薛兄弟情义相挺。”薛姨妈又谢他救命之恩,反复寒暄客套几句,方送客出门。

柳湘莲辞别薛姨妈后,心中却极烦躁,又不知从何而起,他思来想去,决定明日去见宝玉一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次日湘莲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宝玉笑道:“早听茗烟说你同薛大哥哥和好,竟不知是何等缘分,叫你们冤家聚首。”柳湘莲不欲对宝玉提起内情,直问贾琏偷娶二房之事,宝玉道:“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宝玉,只是隐去与薛蟠种种,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

湘莲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绝色?”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宝玉听说,红了脸。

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湘莲作揖告辞出来,心中思忖,本欲去找薛蟠商议,可若去找薛蟠,一则他现卧病,二则他又浮躁,不如去索回定礼。主意已定,便一径来找贾琏。

却说柳湘莲此人亦专好眠花问柳,除了与薛蟠不干不净,尚且放浪形骸,狎玩娼妓,却定要一贞烈绝色女子为妻,正是轻自薄而厚责于人,有诗曰:

要得黄金三百两,好梦难成空殷勤。

若叫天仙来相配,自身岂是奴贼物?

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与尤老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诧异。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既提到此,却道尤三姐何以钟情柳湘莲。

想这尤三姐天生脾气不堪,仗着自己风流标致,偏要打扮的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淫情浪态来,哄的男子们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颠倒,他以为乐。他母姊二人也十分相劝,他反说:“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沾污了去,也算无能。而且他家有一个极利害的女人,如今瞒着他不知,咱们方安。倘或一日他知道了,岂有干休之理,势必有一场大闹,不知谁生谁死。趁如今我不拿他们取乐作践,准折到那时白落个臭名,后悔不及。”因此一说,他母女见不听劝,也只得罢了。那尤三姐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的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条,骂一句,究竟贾珍等何曾随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尤二姐实在心疼妹妹,想她既嫁贾琏,也算终身有靠,只是这妹妹究竟如何结果。

然而列位看官,你道尤三姐果真荒淫不堪,水性杨花,是拣柳湘莲来作接盘?非也非也,实乃冤情所在。那尤氏姐妹原是宁府尤氏姻亲,然她二人却与尤氏无甚血缘,宁府贾家父子不堪,以权欺人,尤老为谋生计,以女换钱,许两个清白女儿侍奉贾珍贾蓉父子,然三姐性情刚烈,虽也屈从,亦恨贾家父子甚深,便报复起来,唇舌似剑,作那无耻老辣行径,倒将风月场中耍惯的贾珍贾琏二人唬住,一时不敢轻薄于她,此后三姐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

二姐与贾琏提起三姐,劝道:“你和珍大哥商议商议,拣个熟的人,把三丫头聘了罢。留着他不是常法子,终久要生出事来,怎么处?”贾琏道:“前日我曾回过大哥的,他只是舍不得。我说‘是块肥羊肉,只是烫的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大紥手。咱们未必降的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他只意意思思,就丢开手了。你叫我有何法。”二姐道:“你放心。咱们明日先劝三丫头,他肯了,叫他自己闹去。闹的无法,少不得聘他。”贾琏听了说:“这话极是。”

至次日,二姐另备了酒,贾琏也不出门,至午间特请他小妹过来,与他母亲上坐。尤三姐便知其意,酒过三巡,不用姐姐开口,先便滴泪泣道:“姐姐今日请我,自有一番大礼要说。但妹子不是那愚人,也不用絮絮叨叨提那从前丑事,我已尽知,说也无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妈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贾琏笑道:“这也容易。凭你说是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母亲也不用操心。”尤三姐泣道:“姐姐知道,不用我说。”贾琏笑问二姐是谁,二姐一时也想不起来。大家想来,贾琏便道:“定是此人无移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人原不差,果然好眼力。”二姐笑问是谁,贾琏笑道:“别人他如何进得去,一定是宝玉。”二姐与尤老听了,亦以为然。尤三姐便啐了一口,道:“我们有姊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了好男子了不成!”众人听了都诧异:“除去他,还有那一个?”尤三姐笑道:“别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原来五年前尤老娘家里做生日,尤氏姐妹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三姐看上了,如今要是湘莲才嫁。旧年尤氏姐妹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去往何处,是以一直未提。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后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

尤三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只安分守己,随分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这日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深念二姐之德。大家叙些寒温之后,贾琏便将路上相遇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挂着一块玉璏,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哪想柳湘莲今日登门拜访竟是要商议退亲。尤三姐房中大喜大悲,捧剑而出,竟不知意欲何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回说到柳湘莲登门退亲,尤三姐听得大悲大恸,又想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发上一横。湘莲等人哪想三姐如此刚烈贞性,竟是拦不住他,只见秀发截断,云鬓残缺。可怜“斩断情丝乌双鬓,红粉妆褪白氎巾”,从此三姐挥剑断情,再不寄望红尘,断情深悟,泪泪涟涟,立誓入空门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手忙脚乱。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尤二姐泣泪反劝三姐:“你太要强,人家并没说你不好,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即便他不娶你,我们也能替你寻个相熟的可托付人。”尤三姐青丝已断,涕泪笑道:“我已是污秽之身,除非遁入空门,方有一席干净之地,姐姐若不应我,便是真叫我去死了!”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沉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言语中已生悔意,将三姐视为己妻,谁料三姐定定望他,手中捧着雌锋递他,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断发报此痴情。从此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半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湘莲心中大悔,要留三姐再议,三姐却因湘莲先前之言已幡然悔悟,道:“妾本以为君亦是红尘洒脱之人,不想君也昭昭,我独昏昏;君亦察察,我独闷闷。既君难辨晦明,妾又如何待君?从此情断意讫,望君珍重。”便扭头走了,再不留恋湘莲。

湘莲哪里想得尤三姐是这等肆情性烈之人?爱之痴情待君五年,厌之冷情遁入空门,好一个贞烈之女,好一个节义之女,竟是他凡胎浊骨,怎堪匹配如此节烈娇娥?湘莲满是愧心,自惭不如,浑浑噩噩走出门去不知去向哪里。

且说薛蟠养病,湘莲等人不在,薛蟠只觉无趣至极。正好薛姨妈闻知湘莲已说定了尤三姐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兴兴要打算替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以报他救命之恩,与薛蟠商议,要将京郊一间五间七进的房子买与湘莲。薛蟠听得却烦,道:“他尚且亲事未定,又何必急于一时?”薛姨妈道:“你懂什么?他如今与你是结拜兄弟,又与你素有救命之恩,自是要多多帮忙的,再者他日你若成婚,也有个定数拿捏分寸。”薛蟠奇道:“我何时说了要成亲?”薛姨妈正要再说,忽有外头小厮吵嚷起来,说“三姐儿出家了”,被小丫头们听见,告知薛姨妈。薛姨妈不知为何,心甚叹息。薛蟠亦大吃一惊,忙问湘莲在哪,小丫头道:“这可奇了,那三姐儿才绞了头发出家,柳相公也不知去处了。”薛蟠气得大骂:“该死!该死!怎能连这都不知道?那姑娘突然绞了头发,定是出了大事,还不快去打听柳二弟去处!”便叫小厮再去打听底细。薛姨妈忙劝:“你先别急,想来那柳相公与你亲厚,聘礼又是你来作成,这门亲事既不成了,他定是要来找你的。”薛蟠摇头:“钱财倒是小事,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闹出这样动静。”母子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出家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走的走了,散的散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宝钗说的有理,薛姨妈便点头,对薛蟠道:“你妹妹说的也对,既然如此,你且先别管他,将自己的事完了要紧。”薛蟠却是恹恹,并不搭理宝钗,顾自走了。

他心中牵挂柳湘莲,不知湘莲去了何处,那人本就行踪不定,难保又去个年不回,正胡思乱想间,就见小厮笑道:“大爷可安心了,那柳相公正在家中呢。”薛蟠奇道:“他竟未走?”小厮道:“那日柳相公上门退亲,也不知怎么着,就听得里头闹了起来。大爷前些日子叫我去寻柳相公,我便在尤家门口碰着了,只见柳相公失神落魄,问他也不答应,我就将他领到大爷家去了。”薛蟠一听,哪里按捺得住,连忙上马家去。

却说柳湘莲因尤三姐断情一事骇目振心,若有所丧,连被小厮引来薛家都恍若未觉,薛蟠匆匆而入,只见湘莲独坐房中,神情怅然,魂不守舍,他路上已听小厮道尽来龙去脉,便挥手叫小厮出去,不必进来打扰,与湘莲身边坐下,笑道:“好兄弟,我知你必是心里难受,只是那三姐儿出家也是她自个缘法,你又不曾逼她,何苦如此自责?”柳湘莲只痴痴道:“我何曾没有逼她?她是个节烈女子,却落在虎狼窝里头叫人玷污。她既等我,便是盼我救她脱离苦海,我却负她一片真心。”薛蟠道:“这话倒怪,你又不是什么佛陀,难道叫你去普渡众生?她虽然痴情等你五年,你却不识她,否则当日说亲你早该记起她来,既如此,你也不过损失一个女子罢了,她虽绝色,却也不是不可强求,若你当真爱她,我再去为你寻个更美更好的女子来配你。”薛蟠愚钝,想得十分简单,只以为柳湘莲是因娶不到绝色女子才扼腕叹息,见湘莲郁郁寡欢,便要替柳湘莲寻一比三姐更貌美百倍的女子来配。且不说以三姐之色能否寻到更加绝色之女,湘莲怅惘也绝非此故,只是他不与人言,薛蟠也无从得知。忽而湘莲站起,似有所感,直往屋外奔去。薛蟠忙喊:“好兄弟!你且往哪里去?”然追至屋外,哪里还见柳湘莲踪迹?

薛蟠见柳湘莲如此,强留也是无用,只是不免心中闷闷不快。他于家中等了柳湘莲两日,竟是杳无音信,便猜柳湘莲又不知投奔何处去了,如此不辞而别,更叫薛蟠不愉,心道:“不过一介女子,也值当你如此为情所伤?早知如此,他日便不该与你做媒才是。”他郁郁不乐,只好去找母亲说话。恰巧薛姨妈和宝钗正说话间,见薛蟠自外而入,面带不愉。一进门来,薛姨妈便问:“可是有了柳相公的消息了?”薛蟠苦道:“不曾,他本家来一回,又走了,如今连我也不晓得了。”薛姨妈道:“这越发奇了。怎么柳相公那样一个年轻的聪明人,一时糊涂,为一个女子伤神失心至此。我想你们好了一场,他又无父母兄弟,只身一人在此,你该各处找找他才是。他如今伤心,想必不会远走,左不过是在这方近左右的庙里寺里罢了。”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这两日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都说没看见。”薛姨妈说:“你既找寻过没有,也算把你作朋友的心尽了。焉知他这一远走不是得了好处去呢。只是你如今也该张罗张罗买卖,二则把你自己娶媳妇应办的事情,倒早些料理料理。咱们家没人,俗语说的‘夯雀儿先飞’,省得临时丢三落四的不齐全,令人笑话。再者你妹妹前日才说,你也回家半个多月了,想货物也该发完了,同你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给他们道道乏才是。人家陪着你走了二三千里的路程,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而且在路上又替你担了多少的惊怕沉重。”薛蟠听说,虽不情愿,但也觉得有理,便道:“妈妈说的很是。倒是妹妹想的周到。我也这样想着,只因这些日子为各处发货闹的脑袋都大了。又为柳二哥的事忙了这几日,反倒落了一个空,白张罗了一会子,倒把正经事都误了。要不然定了明儿后儿下帖儿请罢。”薛姨妈道:“由你办去罢。”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管总的张大爷差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各自买的,不在货帐里面。本要早送来,因货物箱子压着,没得拿,昨儿货物发完了,所以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哟,可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没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宝钗说:“亏你说,还是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若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我看你也诸事太不留心了。”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吓掉了,还没归窍呢。”说着大家笑了一回,便向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叫他们回去罢。”薛姨妈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道:“这个玩意倒好,跟哥哥捏得一模一样,像活过来似的。”薛蟠见了宝钗手中泥人,突然想起与柳湘莲那些事儿,心里老大不快,又不愿拂宝钗笑意,就不理她,只叫小厮丫头分送东西,即便母亲说话也是不大搭理。

然薛蟠心里虽不大痛快,仍听母亲之言,急下了请帖,办了酒席。次日,请了四位伙计,俱已到齐,不免说些贩卖帐目发货之事。不一时,上席让坐,薛蟠挨次斟了酒。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大家喝着酒说闲话儿。内中一个道:“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众人齐问是谁,那人道:“还有谁,就是贾府上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大家果然都想起来,问着薛蟠道:“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薛蟠闻言,把眉一皱,叹口气道:“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头两天就起了身的。那柳二爷竟别提起,真是天下头一件奇事。什么是柳二爷,如今不知那里作柳神仙去了。”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薛蟠便把湘莲前后事体说了一遍。众人听了,越发骇异,因说道:“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仿佛佛也听见人吵嚷说,有一个道士三言两语把一个人度了去了,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只不知是谁。我们正发货,那里有闲工夫打听这个事去,到如今还是似信不信的。谁知就是柳二爷呢。早知是他,我们大家也该劝他劝才是。任他怎么着,也不叫他去。”薛蟠乍听湘莲底细,立刻竖起耳朵,内中一个道:“别是这么着罢?”众人问怎么样,那人道:“柳二爷那样个伶俐人,未必是真跟了道士去罢。他原会些武艺,又有力量,或看破那道士的妖术邪法,特意跟他去,在背地摆布他,也未可知。”薛蟠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怎么没人治他一下子。”众人道:“那时难道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去?”薛蟠说:“城里城外,那里没有找到?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言毕,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不像往日高兴。众伙计见他这样光景,自然不便久坐,不过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大家散了。却说薛蟠听了一席话来,心中直犯嘀咕,想那柳湘莲当真去做道士,又不敢信,于是只叫小厮去各处道观寻人。他殷殷切切,只顾去寻湘莲,哪记得先前恩怨。正是:

糊涂人生糊涂情,悟去由来不丈夫。

若欲悟道得真体,莫除色声与言语。

他又想起那个泥人,柳湘莲走得匆忙,竟也未来得及带走这个泥人,尤三姐这桩亲事作废,定礼也再不能送,湘莲泥人便留在了薛蟠处,薛蟠看着泥人模样,倒有些睹物思人样子,便将泥人收在匣中,待来日再还湘莲。然他生性粗心,只将泥人惶惶一塞便就了事。薛姨妈要问薛蟠讨银子来使,薛蟠却不在家,打发小厮去问,原来又在外头吃酒,小厮道薛姨妈自去匣中拿了便是。薛姨妈便入薛蟠房内来,开了匣子要取银子,见到匣中泥人,一下认出湘莲模样,心下大惊,想薛蟠素来风流多性,却从未藏过哪个女子小像,他素日也常与娈童耍玩,又与柳湘莲成了结义兄弟,难道竟是对湘莲动了真情。薛姨妈惊惑不定,也不敢去找薛蟠对质,只将泥人放回,取了二百两银子来使,祥装无事,转头便去找宝钗商议。

宝钗听了母亲一话,道:“怪道那日我开哥哥玩笑,哥哥却不理我,想是见了这物睹物思人了。”薛姨妈道:“这下可好,你哥哥素来是个畜牲,如今却栽在一个男人上头。那柳湘莲虽与你哥哥有救命之恩,相好一场,到底上不得台面。”宝钗道:“妈妈莫急,哥哥是个什么脾性,你我都是知道的,他惯是眠花问柳,再不肯认真的。何况连那北静王府尚有优伶作伴,哥哥又未说要娶妻,想来不过是个想头罢了。”薛姨妈听宝钗劝慰,心下稍安,只是仍然不放心,道:“我的儿,你说的极是,倒是我想岔了。只是你哥哥也大了,不好再这样荒唐下去,这番他回来,若下次再走,又不知要何年何月,倒不如索性与他定了亲事,叫他收个心儿。”宝钗点头,道:“妈妈说的极是,只是此事还要与哥哥商议才好。”薛姨妈便与宝钗又说几句,心下打定主意要替薛蟠张罗娶亲,同时亦对湘莲生出几分芥蒂。薛蟠尚且不知母亲和妹妹相商,只心中牵挂湘莲行踪,却遍寻不着,无奈之下叫回小厮,自个去吃酒听戏,却又觉得无一及得上湘莲一曲,很是无味。

这一头薛蟠担个没来由牵挂,那一头柳湘莲却机缘乍遇,正除妄念。原来那日湘莲魂思飘渺,似梦非梦,飘飘然不知所去何方,待他警醒睁眼看时,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跛腿道士捕虱。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想他半生浮沉草野,好容易应得贤妻,却又逼人出家,一时竟不知自己系从何来,到何处去,心神激荡下竟要掣剑断发,亦随道士而去。道士却笑起来,道:“我道是谁,原来也是个糊涂虫儿。”湘莲听着道士话藏讥讽,忙道:“正是糊涂人糊涂地来,还请仙师赐教。”道士连连摇头,并不答他,只唱:

强闻经。相取语。

幻化之身无正主。

假饶贪恋色兼声,限来却被无常取。

金轮王。

四洲主。

统领万方养黎庶。

国王富贵没人过,限来也被无常取。

树提伽。

石崇富。

世代传名至今古。

思量荣贵暂时间,限来也被无常取。

说恒娥。

谈洛浦。

美貌人间难比喻。

端严将谓百千年,限来也被无常取。

大丈夫,实风措。

欲行弄影勤回顾。

少年休更骋偻罗,限来也被无常取。

或是僧。

伽蓝住。

古貌漫漫如龙虎。

清霄寺宇好安身,限来也被无常取。

或入道。

求仙侣。

烧炼长生炉里煮。

饶君多有驻颜方,限来也被无常取。

湘莲听了大惊,上回妙香院中元儿唱曲十无常,今日这道士又唱七首无常,他忙叩谢:“多谢仙长赐教此七无常。”道长却笑:“痴儿未悟!此非‘无常’,乃‘无常取’。”湘莲不解,道士摇头叹道:“此无常取应有八首,我再将最后一首教你。”于是又吟——

动无常,静无常。

盛衰无常留不住。

满眼青山且须归,只见眼前人似月。

湘莲还欲再悟,却见那道士俯首大笑,一阵风起,便了无踪迹。他心知遇见真仙,得此八偈,不敢轻慢,手中握紧鸳鸯双剑,攥那玉璏,竟径直前走,云来无踪。

薛蟠久寻柳湘莲不得,便也不再念他,又复旧性,吃酒享乐起来,恰巧贾府做起赌钱,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贾珍贾蓉等人亦在里头,又有一个叫邢德全的,是邢夫人胞弟,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薛蟠又是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邢德全虽系邢夫人之胞弟,却居心行事大不相同。

这个邢德全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公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吃饭。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洑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薛蟠本也只为吃酒赌钱一乐,邢大舅倒一气胡说起来,他不乐听人夫妻龃龉,兴致缺缺,即便娈童掇臀捧屁也没兴致了,叫着要回,走时贾珍仍劝邢大舅,邢大舅口里醉话糊涂混倒,只将邢夫人骂得狗血淋头。薛蟠归家一身酒气,薛姨妈皱眉道:“我的儿,又吃这样多的酒来,看来很该为你说亲,叫个贤惠的来管你才是!”薛蟠才见邢大舅与邢夫人不顺,又听薛姨妈提起说亲,不免微恼,道:“妈妈越发聒噪了,叫我说,成了亲倒更无趣,被小女子拴裤裆里头随处走,半点松快都无,倒不如也同那尤三姐一样,绞了头发出家去来得自在!”薛姨妈道:“吃了酒越发胡说了,连这等没脸面的话都往外说。”又叫香菱将薛蟠扶回去伺候。

薛蟠归家后便不大搭理香菱,一来事务缠身实在无暇,二来香菱虽生得标致,却是个呆木性子,哪里及得上外头粉头娼妓一流,于是薛蟠便渐渐把他忘记脑后了。然这番醉酒起来,香菱侍候恭顺,十分尽心,又叫薛蟠心软下来,握住香菱柔荑,道:“你倒比那没心肝的要强,好歹今日还守着我。”香菱笑道:“大爷真是吃醉酒了,好端端说起胡话来。”又与薛蟠端解酒汤来。薛蟠喝了汤,见香菱愈发顺眼合心,笑道:“妈妈叫我趁早定下亲来,左右我一时也无合心意的人,不如请了妈妈,将你扶正可好?”香菱知他是酒后玩笑,道:“大爷别拿我作乐了。”薛蟠见香菱如此木惧样子,又觉无趣,翻身倒一觉睡去了。

却说薛姨妈张罗与薛蟠说亲,总问薛蟠心意,薛蟠一气混说起来,吵嚷了这半年,今儿又说张家的好,明儿又要李家的,后儿又议论王家的。这些人家的女儿也不知道造了什么罪,叫人家好端端议论。如今倒总算定下长安夏家。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薛家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夏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如今太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竟一门尽绝了。

薛蟠定下他家,一则是天缘,薛姨妈实在催得紧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次出门贸易时,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便是夏家。他们当年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然不见几年,然一见面,总较旁人亲厚,夏大奶奶又没儿子,见了薛蟠后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薛蟠见那姑娘生得颇有姿色,他本爱美,又见夏家绝户,便做起打算,与薛姨妈商议,请薛姨妈来求亲夏家,薛姨妈见了夏家女儿,也觉很好,又门当户对,两家一合便将儿女亲事定下,择日迎娶。于是薛家忙忙筹备起来,预备迎新奶奶入府。宝钗得知哥哥要娶嫂子,也满心欢喜,帮持薛姨妈操弄起来,薛蟠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将当日替柳湘莲所作单子一并添进了事,不想这日他才小憩,忽听外头小厮来报:“大爷!有贵客来了!”小厮来说,竟是那多日未见的柳湘莲登门拜访。薛蟠一激,哪里还坐的住,即刻起身去见柳湘莲。

却说柳湘莲走了半年,神思惶惶,瞠然自失,也不知自己走至何处,只在脑里反复吟那八偈,又因常与一川风月为伴,心怀渐敞。一日走得累了,解下鸳鸯剑,轻抚剑身,忽见剑上玉璏,忆起“限来也被无常取”几句,忽然豁然开朗,想道:“世间无常亦是有常,强求总易不得,强留总是无用,我一心痴求一绝色女子,又嫌人家不贞不净,倒把好好一个姑娘给耽误了,便是一生穷达定由命,阳错阴差岂我辜。那仙师赠我八偈,竟是叫我顺应无常,我与三姐本无缘,然他强求我心,我亦强求他身,倒两败俱伤起来。如今三姐已舍红尘而去,我自愧然独影,倒在此牵挂不下,一心将三姐强系浊世,又增不是。他那等节烈女子,岂是我这样凡夫俗子可配?我不应纠缠于他才是。”于是心结解开,混沌神智清明起来,又想起尤家姐妹,想自己应当再去赔罪才是,便又折返,哪里想到尤二姐被贾琏接入府中,不过数月便死了,尤老娘亦不知所踪,邻里只说被尤三姐接了去,却再不知别的。柳湘莲心中扼腕,想他又慢了一步,总是思多想多,耽误了尤三姐,如今又误了赔罪,却也无法可补,又想起薛蟠来,心道自己当日不辞而别,也不知薛蟠有没有寻过自己,哪里想到才登薛家大门,便听薛蟠娶亲一事,心下震撼,百感交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柳湘莲出走大半年杳无音信,薛蟠本已不作他想,哪里想得今日湘莲登门拜访,从此套了鞋履出来,叫道:“柳二弟!失了你数月,何期在此遇见!”正是:

结义兄弟意殷勤,今日重逢局面新。

欲表从前清白操,故甘薄幸拒姻亲。

柳湘莲见薛蟠如此亲厚,亦颇惊讶,只道:“当日我魂思荒渺,不辞而别,还望薛大哥切莫怪罪。”薛蟠见柳湘莲归来,喜不自胜,揽住湘莲道:“今日你既归家,定要留下来与我吃顿好酒,再说说你这半年究竟去了哪里。”于是叫香菱摆酒,牵着湘莲入房吃菜。柳湘莲才见香菱生得齐整模样,眉心一点胭脂红粒,性子柔顺安静,便知她必定是薛蟠妾室香菱,想薛蟠当日为争香菱,竟纵容手下奴才打死冯渊,想来亦是十分偏宠香菱,如今又要娶那什么夏家女儿,他这个结义兄弟倒不知被薛蟠忘在哪处,一时心下又发闷起来。薛蟠不知湘莲心事,只道与柳湘莲久别重逢,定要好好设宴款待,只叫备了酒菜来。小厮又来说宝钗要请香菱去玩,薛蟠便挥手叫香菱过去,牵着湘莲入席,又有小厮来叫,说薛姨妈与王夫人说话兴起,今夜就不回来了,薛蟠自然乐得自在,只叫跟着的人伺候小心。

闲话间酒菜摆上,一碟牛乳煨鸡,一碟子芦蒿炒豆腐干,一碟蟹煨肉,一碟松菌拌肚,一碟鲚鱼配虾圆,一碟燕窝衬菜,一碟腌萝卜丝,并一大碗香稻饭,一坛东埔酒,与湘莲吃起来。薛蟠道:“好兄弟,这半年你竟是去了哪里,我怎么都寻你不到?”柳湘莲只将一路种种告知于他,薛蟠道:“既如此,如今你倒开怀了,也叫我放心下来。”柳湘莲道:“我一走半年,你倒已经娶上贤妻了。”薛蟠听他提起夏家亲事,笑道:“那夏家女儿与我家本是相熟,也算知根知底,她又没了父母兄弟,人又生得标致,才定下这桩亲来。”想薛蟠是个酒色之徒,有头无脑,竟也瞧中夏家人财两得,可见世间但凡男人,不论穷达,总是凡有利益,无不尽心。正是:

铜臭钱鸣到处行,世情诸生皆俗流。

都借金身谋利益,时便流行分羹谋。

看尽人间不平事,放憨一饱万缘空。

细思最是通神处,天道常明有报应。

谁想几碗黄汤下肚,薛蟠便昏昏起来,近日因筹办亲事,他数日不曾与人亲热,瞧着柳湘莲那张俊俏脸蛋,想及先前与湘莲厮混,又心痒起来,忍不住捧住湘莲脸儿要亲,柳湘莲亦昏昏若半醉,也将薛蟠揽进怀里,躺倒床上摸他。湘莲远行半年,孤身一人不曾染过淫色,半年火气皆撒在薛蟠身上,这半年薛蟠东奔西走,一为寻湘莲踪迹,若有消息传来总要亲去问问,二为贸易贩卖,身上又黑了不少,连那屁股也不复之前雪白,更与“绝色”二字相去甚远,然湘莲握着薛蟠肉臀只觉心浮气躁,又想起与薛蟠做起那事的销魂滋味来,身下麈柄竖直长尺。薛蟠亦摸到湘莲下身,笑道:“好兄弟,多日不见,这儿又大了不少,我那里却吃不下了!”湘莲道:“可有脂膏?”薛蟠叫湘莲去匣中取来,湘莲启了匣子,却见匣中泥人,那泥人放了许久,泥身微微干缩,却保存极好,显是薛蟠照顾得当,湘莲见了泥人,心中陡然软意浓情,想他半生只影单形,也仅有宝玉秦钟几人交好,却都不是生死之交,倒是一个薛蟠将他泥人如此看顾,与他东奔西走,替他操办亲事,湘莲这半年孤清倒被薛蟠匣中泥人霎时填了大半,冷心冷情竟被捂出几分热来,从此待薛蟠更是不同。薛蟠不知湘莲心意,哼哼唧唧与湘莲纠缠。他屁股多日未吃湘莲肉屌,薛蟠自大,又不可能叫第二人再来肏他屁股给人取笑,是以柳湘莲走了几日,他这口穴便空了几日。薛蟠只叫湘莲:“好兄弟,好兄弟,快些弄进来吧,想得紧呢。”湘莲便用脂膏弄他屁股,长指搅得薛蟠哼哼呻吟,见薛蟠阳物高高翘起,吃着手指都快活起来,方解了裤子拉出那根阳物,对着那湿漉漉红艳艳的屁穴挨进大半。

薛蟠口里呵呀连声,谷穴淫滑,皆是脂膏与湘莲捣出骚水,道:“好兄弟,你那物甚大,搅得我要死哩。”湘莲亲他脸颊,抓着薛蟠肉臀叫起字来:“蟠儿暂且忍耐,我俩许久未做,你这儿得好生肏开才是。”想那薛蟠一介粗短男子,却被湘莲搂在怀里当女人来使,偏他二人毁廉蔑耻,也不觉卿卿何异,薛蟠更是笑道:“小柳儿如今倒会疼人得紧!”柳湘莲与他也是夜雨对床,情难自已,听薛蟠喊他小柳儿竟不生气,竟与薛蟠亲起嘴来,想这薛蟠呆头呆脑,顽钝蠢笨,实是花柳之门外汉,风月之假斯文,柳湘莲惯是调风弄月好手,倒把呆霸王搓弄成呆木头来,直着脖子口里哼哼,竟全无狎妓玩童之嚣张了。薛蟠被干得酣美,只觉柳湘莲那物卵蛋极大,又把龟头直往穴里尽根儿送,不顾死活起来。湘莲肤白,薛蟠肤黑,于是黑皮里吞着一条红白长物,滑稽可笑,却又按捺不住,抽送间阳精四溅,恨不得一碗浪水吞进薛蟠骚穴里头。正是:

两人复得好滋味,朝朝暮暮话相思。

乱云薄暮生枕席,鸳鸯云雨柔情期。

两人淫兴欲发,一回竟是不够,稍歇后又抱在一起亲起嘴来,薛蟠脱得精赤条条,肉臀胀满,吸着湘莲阳具不放,湘莲那物便在薛蟠穴口溜进溜出,只把薛蟠勾得求告爹娘般心急,道:“心肝儿,亲亲性命心肝儿,你哥哥我等一个快活,若再迟一刻半刻便要死了!”湘莲只问他:“你要肏个快活,还是要亲个快活?”薛蟠直叫:“都要!都要!”倒伸手来握湘莲龟头,直往穴里塞去。湘莲方直起肉具肏进薛蟠屁股,顶得薛蟠大叫一声,腰身挺起抖个不停,阳具扑哧扑哧直吐精水,竟是湘莲才入薛蟠屁穴,薛蟠便抖着身子泄了。他手软脚软,烂泥一般瘫在床上,任凭湘莲肏干,湘莲又抽又送,直到根头,死搂着薛蟠不放,龟头捣得骚心软烂,又凶又重。柳湘莲只以为自己这半年只心系三姐一事,哪里想到亦藏了半年薛蟠心事,如今乍然重逢相亲,那些念想先前不觉,如今倒都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将他一颗冷硬心肠捂热搅乱,又叫他恨不得死在薛蟠身上,于是钳着薛蟠腰间,疾风骤雨般肏他。

薛蟠终于受用不住,肛口被湘莲粗物捅得红艳熟烂,泛着白沫精泡一塌糊涂,口里叫死叫活起来,搂着柳湘莲脖子,不住喊“亲亲小柳儿”,喊得柳湘莲都臊起来,堵住薛蟠嘴巴不让浪叫。薛蟠力气不接,只管喘气,柳湘莲狠命抽送,又觉精来,于是捏住薛蟠身前阳物,将薛蟠揉得哭叫起来,身子又抖若筛糠一般,谷道绞紧,双双泄精,直奔极乐之地而去。薛蟠口里直叫:“死也死也!”两眼翻起,手脚冰凉,竟是瘫在席上厥了过去,穴内浓白牵滞留了一席。柳湘莲见他昏厥,忙拍他脸,将人掐醒,不敢再去弄他。薛蟠悠悠转醒,却笑:“这下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于是两个又含情无限,取水净了便共枕而眠,倒如夫妻一般。

从此薛蟠更与柳湘莲亲近,不仅结作结义兄弟,更将湘莲视如手足契弟,兴起上来口里只喊心肝卿卿,而柳湘莲原是冷面郎君,因薛蟠待他赤诚相托,一颗冷心竟也暖起,当人只叫薛大哥,床笫却唤蟠儿。素日只有薛姨妈叫得小名,连妹妹宝钗也只能喊声哥哥,如今柳湘莲这样一叫,他又生得貌美冠玉,如此一叫倒把薛蟠唤得筋酥骨软,湘莲说什么便依什么,倒真有些你侬我侬之意,倒把香菱连着未曾入门的夏家女儿忘得一干二净,成日只与湘莲厮混。

薛蟠如此不知遮掩,薛姨妈自然知晓,又不忍污了女儿清听,便也不与宝钗说。宝钗偏又聪敏灵慧,见哥哥总不大提自己婚事,倒成日与那姓柳厮混胡闹,便也猜测一二。只是薛蟠本就不成气性,即便这些日子长进了些,也不过是堪堪不是朽木粪土罢了。于是宝钗便也不急,只与薛姨妈关门过活,只等那夏家小姐入门,认了嫂子便罢。

四五十日后,薛家敲锣打鼓,摆酒唱戏,热闹非凡,终娶夏家小姐入门。想那夏家小姐生得颇有姿色,因是独女又十分厉害,如今许了薛蟠,又不知今后惹出多少祸端。正是:

古来万事东流水,最难消受美人恩。

今夜一去何时归,明朝花尽独游人。

却说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荣府琏二奶奶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因他家多桂花,他小名就唤做金桂。他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

薛蟠本就是怜新厌旧之人,虽与湘莲情好,到底不便,又才娶新妻,便将湘莲暂且冷落一边,与金桂恩爱起来。那夏金桂亦是个厉害性子,想自己新妇入门根基不稳,于是在薛蟠面前扮作柔顺模样,又在薛姨妈前十分孝顺,只把薛蟠和婆婆哄得眉开眼笑,只觉讨了一个神仙媳妇。唯独宝钗不听她言,观其私心,每每随机应变,并不受金桂奉承。金桂或撒娇撒痴,或颐指气使,一步松一步紧,倒将薛蟠耍弄得团团转起,既恋金桂美色,又觉她矫情霸道,一时女儿娇态,一时撒泼耍蛮,倒跟烫手山芋一般,捧又捧不住,放又放不下,一颗心皆被金桂拽在心里油煎般熬着牵挂不下,倒将湘莲弃之脑后,待得了闲暇想起湘莲,已是一月以后了。

这日薛蟠与伙计吃酒,伙计问起湘莲,笑道:“如今大爷家里头有个贤妻,外头有个义弟,当真是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啊。”薛蟠笑骂:“好个没脸的,编排起你薛大爷爷来了。夹着你那屄嘴灌那黄汤去,再咸嘴淡舌,大棒子打你去作王八。”伙计便不敢再笑薛蟠,只将话题岔开。薛蟠倒想起柳湘莲来,吃完酒往湘莲处去。柳湘莲如今住在郊外家中,薛蟠本叫他去住头先替柳湘莲买的宅子,柳湘莲却不肯,依然住那老屋里头。薛蟠随着两个小厮去寻湘莲,柳湘莲见他一身酒气来了,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薛大官人今儿来所为何事?”薛蟠笑道:“你知我是新婚,难道叫我舍下新妻来与你作伴?”柳湘莲也不过是顺口一说,便也不与薛蟠争辩,冷哼一声便也无话了。

薛蟠将小厮留在门外,合上门便与柳湘莲搂抱起来,口中叫道:“好卿卿,心肝儿,可想死我了。”柳湘莲道:“薛大官人才有红鸾天喜,怎又想起我来?我如今是那旧时的臭肉,哪里敢高攀你了?”薛蟠听湘莲吃醋,心中更美,想这湘莲从前傲世轻物,如今倒为自己含酸拈醋起来,越发高兴,笑道:“你若是旧时的臭肉,我就是短命的行货,趁早死了来去陪你!”柳湘莲被薛蟠一番胡话气笑,倒也不计较薛蟠冷落他一事,与薛蟠亲近起来。薛蟠这一月与金桂行房不少,金桂生性泼辣,房事也霸道得很,不肯这个不肯那个,总嫌薛蟠粗鄙,薛蟠虽也爽利,但若比较湘莲,又觉少些什么,便摸着湘莲肩头道:“我瞧着你这身皮肉比我娘子倒还更白些呢!”想那柳湘莲天生容貌迤逦,貌比潘安,颜如宋玉,虽总持剑天涯,然一身皮肉竟是又细又白,远胜寻常女子,薛蟠在他身侧倒更衬得他又白又嫩,越发标致。薛蟠看着心下痒痒,想柳湘莲肏了他多少屁股,总该叫他也肏一回才是,哑着嗓子道:“好心肝,今儿舍我一回吧,叫我肏肏你那屁股,此后我再不惦记了,心甘情愿给你肏了。”柳湘莲听薛蟠要求,正要立刻拒绝,又生一计笑道:“你当真要肏?”薛蟠连忙点头:“想得紧呢!”柳湘莲道:“既如此,你便先伺候了我,若是伺候好了,便叫你在上头一回。”就将双腿打开跨坐榻上,叫薛蟠来吃他的肉屌。

薛蟠见柳湘莲竟轻易松了口,自然大喜,湘莲说什么便应什么,立刻跪下去。柳湘莲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薛蟠一个黑毛脑袋拱在他腿间吃那肉屌,将一根屌儿含得梆硬,龟头衔在口中晶亮亮如红鸡蛋,舌尖又去钻那眼缝。薛蟠生性浪荡,却没怎么吃过男人鸡巴,只将对付女人牝户那法子使在柳湘莲身上,把麈柄含得粗粗长长,卵蛋硬胀,狠狠跳动,磨弄一会,含吮一回,突然深深吞进,喉间绞紧,一下将湘莲阳精榨出,吃了一嘴浓精。薛蟠笑道:“浓的呛人!”却见湘莲泄精后眉眼懒怠更显风情,心里更爱,捧着湘莲阳物亲亲不休。

湘莲叫他伺候一回,正是神酣情倦时,薛蟠便觉机会来了,去亲湘莲嘴儿,在他腰间摸索,倒摸得一手硬梆梆腹肌,原来柳湘莲是练家子,虽然看着白净文弱,身上却比薛蟠更健,只是素日穿着衣服不大明显,薛蟠倒也不是纤弱之流,只是他怠于拳脚,又爱享乐,只得一身腻肉,自然比不上湘莲身型。薛蟠从前更爱女子香软肌肤,如今摸了湘莲身上,又觉男子筋骨也是个销魂去处,一只手便黏在湘莲腰间不肯撒手了,亲亲湘莲胸腹只觉爱不释手,正沉迷淫欲间,突然后穴被入了手指,竟是湘莲急不可耐要来肏他,薛蟠急得大叫:“你怎的出尔反尔?”湘莲却道:“我只说若你伺候舒坦了便叫你在上头,一则我并未舒坦,二则只是叫你在上头,却又没有叫你肏我。”端的是个地痞无赖,薛蟠还欲再争,屁穴被湘莲入开几下,那话儿便顶了进来,将薛蟠一腔抗议都转成百转呻吟。

薛蟠被他抱在怀里,骑在湘莲腰上,倒真是在上头,只是屁股吞着湘莲肉具,弄得臀内胀狠,骚水直流,他被湘莲肏得遍体汗流,道:“小柳儿,亲亲,许久未这么快活了!”湘莲一边狠命送迎,一边问他:“又是胡说,你那个新妻难道就不快活?”薛蟠哼哼唧唧,抠着湘莲肩膀道:“你的快活与她的快活不同,她是个火爆脾气,我稍想放肆些便要发火,实在扫兴。不过到底是小姐身子,也是又白又软,又香又甜……”湘莲听薛蟠如此无忌,大肆分享夫妻房事,心中吃味,倒将薛蟠压下,提起薛蟠双腿架于肩上,捣得更狠更重,道:“我自是比不上她的,既不软也不香,是个粗皮夯肉的臭男人罢了!”薛蟠快活无比,连连呻吟,哪顾得上湘莲吃味,喘气道:“你自有你的好处,与她相比作甚么?”又伸手去摸自己屁股,他那肛穴正死死箍着湘莲性具,夹得紧紧,绞得死死,一根红白长物将黢黑屁股捣得白浆牵带,滑不溜秋。薛蟠笑道:“小柳儿的好处可在此处哩!”

湘莲恨他侈欲荒淫,竟真拿自己与妻妾相比,可话头也是他自己提的,焉能怪罪薛蟠?他突然回神过来,想自己一心要一贞洁女子,却偏与薛蟠这等贪声逐色之人搅和在一起,他欲求一绝色,可薛蟠又如何能与绝色相提?此时此刻与薛蟠缠绵云雨,心下却酸涩泛苦。当日薛蟠将他比作优伶之流,轻薄殷勤,被他痛打一顿,如今薛蟠屈居他下,他却与那外室粉头有何区别?昔日嫌弃三姐淫贱名声,到如今,他倒真成了那淫贱之人。奈何醒之晚矣,如今他与薛蟠已是浓浓切切不分你我,就此分手,且不说薛蟠不干,连他心中竟也不舍起来。于是一时间湘莲心中七颠八倒,竟不知待薛蟠是何时变了心思又生了何种心思,情乱下更将薛蟠狠入,一个空了一月正寂寥,一个才得心意不顾死,一个纵情仰套不顾屁门透穿,一个狠命抽送不顾麈柄闪折,似禽兽交媾,兴发情浓,只将一口肉穴插得唧唧哝哝,淫水汪洋。薛蟠被柳湘莲怼在床角肏得满脸通红,口中津液乱流,下身龟头又开始扑哧哧吐精,他哀叫起来:“小柳儿,心肝儿,你薛哥哥受不了了,好兄弟,好二弟……”口里胡乱颠来倒去叫着湘莲,却只把柳湘莲叫得更兴,按着薛蟠腿根狂肏狠干,又将薛蟠干得屁穴肿翻,手脚酥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叹道:“小柳儿今日真要弄死我了。”湘莲沉默不语,只亲薛蟠脸颊。薛蟠不知他心中思绪,只道湘莲风月手段,笑着与他亲亲相拥,于是两个人又搂作一块,似夫妻同眠了。

却说金桂在家久候薛蟠不至,便猜得薛蟠又去哪里鬼混,她叫来小厮一问,才知薛蟠是去寻那结义兄弟去了。金桂暗恨,心道:“我素日只提防他屋里那个如花美妾,却忘了还有个粉头戏子。”于是也将湘莲恨上,又想柳湘莲到底只是男人,便先不提他,只将其他人对付了才是,便顾自筹谋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因久未与湘莲亲近,薛蟠便留宿一晚,直至次日方归。他衣衫未换,酒气尚留,才一进屋就被金桂逮到现行。金桂见薛蟠衣衫不整,开口骂道:“等了一夜不来,你去外头做什么了?”薛蟠道:“不过是去与我那义弟吃个酒,因天色太晚就在那过夜,并未做什么。”金桂冷笑,伸手打了薛蟠一掌,又伸手去捉薛蟠裤裆,果然摸得一手湿淋,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家里的清水牝不入,倒去玩外头的屎屁股!叫你长个毒疮作个烂根行货!”薛蟠捂着裤裆也气,梗着脖子骂:“该死的泼妇,我不过去吃个酒,又碍着你什么事?你倒这样咒我?”金桂洗手唾道:“下流东西,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家里藏着个美妾,外头养着个粉头,又看我家绝了户,没有父亲兄弟,孤儿寡母好欺负,便将我诓进来替你收拾烂摊子,呸,想得倒美!”薛蟠听得恼火,又听金桂戳穿,怒从心起,揪着金桂领子要打,金桂立刻哭叫起来:“天杀的王八,滥污贼禽兽,如今倒又要来杀人了!”丫头小厮听见里头动静,忙进来又拦又劝,薛蟠怒火中烧还要再骂,金桂却眼儿一翻晕了过去,唬得众人手忙脚乱,薛蟠也被吓醒,以为自己欺晕了金桂,忙叫人去请医来瞧。薛姨妈得知薛蟠夫妻争吵,奔奔来了,既骂薛蟠混账糊涂,又怜金桂受欺吃苦。

金桂舒舒转醒,一睁眼便捂着脸哭,几将自己又哭晕过去,茶汤不进,装起病来,医生来瞧,说金桂“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薛姨娘恨的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床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只得又将湘莲抛之脑后,一心哄起金桂,赔礼道歉,赌咒发誓自己日后绝不再犯,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于是从此总在金桂面前矮了一头。

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更是霸着薛蟠不放。后来又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如此一来,薛蟠又是一月未见湘莲,他知湘莲素爱串戏,常叫小厮送些戏文本子过去,又封二十两银子供湘莲取用。柳湘莲掂着银子笑道:“他如今倒真将我当粉头戏子来养了,竟打发你来送这些。”于是又叫小厮原封不动送回。薛蟠听了小厮转达,便知湘莲动怒,柳湘莲虽如今与他相好,却仍是正经人家,他拿银子去送湘莲,倒又将湘莲当作玩物取乐了。薛蟠悔道:“错了!错了!”便要去找湘莲解释。奈何金桂近日看得甚紧,竟是一时不能脱身,终于等至日后才寻到机会来找湘莲。

他去柳湘莲家中寻人,却扑了个空,柳家小厮道湘莲又去串戏吃酒,不知何时才回。薛蟠知柳湘莲是使性避他,只好又去找人。却说湘莲见薛蟠不来,又将自己养同外室,心中傲气上来,也不去见薛蟠,径直去找宝玉。宝玉近因大观园各人散尽,晴雯病逝,芳官等人被撵,迎春许配孙家少祖,园中各姐妹散的散,尽的尽,连宝钗也因前几日查抄大观园一事匆匆寻了借口搬走,黛玉身子也不好,更觉园中冷清,萧瑟寂寥,得知湘莲邀约,好容易有件高兴事,自然痛快应下。两人都心事满怀,便也未请其他人来,只他二人饮酒串戏。湘莲笑道:“宝兄弟,可是许久未见了。”宝玉道:“近日事多,才不见你。”湘莲道:“既如此,今日便不谈闲事,只话风月。”宝玉亦同感,与湘莲闲话。

湘莲串了两戏下台,脸上脂粉未去,便落了席,宝玉道:“柳兄方才一曲似有心事,可是有什么事吗?”湘莲道:“倒也无事,不过是一时心中伤感,觉得人世无常。秦钟已经家去,不知何时再见。你那令姨表兄又娶了亲,不大往外头来。你又不在,我身边竟一时没有个说话的人了,所以今日才请你来。”湘莲一言正说中宝玉心事,宝玉亦伤感起来,道:“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亲密了。”他想起宝钗和香菱,道:“薛大哥哥那位夫人,你可知道品性?”湘莲冷笑:“我如何知道?”宝玉叹道:“薛大哥哥成亲前我还见过香菱,与他说起这位夏家小姐,倒替他耽心虑后。”柳湘莲本就因薛蟠娶妻一事心存芥蒂,如今听宝玉又提此事,微微不快,道:“今日是你我兄弟在此,休提旁人。”宝玉听了甚异,暗想湘莲与薛蟠已成结义兄弟,怎么又作出这般模样,难道薛蟠死性不改,又不知如何轻薄了湘莲?他正疑惑,就听小厮来说:“薛大爷来了!”竟是薛蟠打听了宝玉去向,猜湘莲必定来找宝玉,才来此地寻人。

柳湘莲一听薛蟠来此,脸色立刻冷下,道:“你那令姨表兄既来了,我就先走了,你与他叙话吧。”便起身要走。哪想薛蟠腿脚倒快,跟着小厮便闯了进来:“好兄弟,你要往哪儿走?”宝玉本要挽留湘莲,又见薛蟠闯进,不好开口说话,见这二人氛围尴尬,想走,湘莲薛蟠却恰好挡在门口,一时竟也走不了,只能坐在椅上如坐针毡。

柳湘莲见薛蟠殷勤模样,又觉烦躁,冷笑道:“薛大公子如今贵步临贱地,不知有何指教?”薛蟠道:“好兄弟,我知做错了事,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湘莲道:“这可使不得,我等轻贱之人,怎能受你薛大公子歉礼?”薛蟠见他油盐不进,急得赌咒发誓:“好柳儿,小柳儿,我对天发誓,实在没把你当那起子人,只当你是亲肉心肝,不敢小瞧你半分的!”湘莲听他剖心立誓,并不受用,冷道:“好个没脸的东西,在这赌咒发誓又有何用?如今你家有娇妻美妾,自是用不着我了,倒不如就此分手,来得干净了事!”宝玉听他们二人越说越奇,想那柳湘莲先前与薛蟠如此交恶,怎得一转头就与薛蟠相好欢情,甚至如今眼瞧着还有几分情真意切?他自觉不好多待,又怕再听到什么,忙道家中尚有要事,连忙带着茗烟走了。宝玉一走,柳湘莲也要走,薛蟠却不让他走,拉着柳湘莲入屋就亲。柳湘莲脸上脂粉还未来得及搽,就被薛蟠亲了一口脂粉,薛蟠苦叫:“心肝儿,何苦说这话来气我?我听了伤心,你也伤心,如此伤人伤已又是何必?”

想那柳湘莲自薛蟠成亲后,心里总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终于尝到三姐昔日滋味,当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他当日鄙弃三姐名声,虽未直言,心中却认三姐不配。如今薛蟠娶亲,夏家小姐是门当户对,又是女子,即便再泼辣跋扈,他也无可相匹,现如今不配的人倒是他自己了。思及此处,柳湘莲便觉怏怏不悦,伯虑愁眠,如今薛蟠言行又将他当外室妇人来养,家中贤妻美妾,外头吃喝嫖赌,身边娈童娼妓未断,他虽与薛蟠是结义兄弟,然与那等娈童又有何区别?于是悲从心来,怅然道:“如今伤心,不过伤心一时,只怕将来分手,便更伤心一世。”薛蟠不解其意,湘莲取下鸳鸯剑上那块玉璏还给薛蟠,道:“你我之缘皆从此璏而起,如今我既还你,你我便当两不相干,从此干净。”薛蟠握着玉璏,见柳湘莲当真要与他就此分手,怒气丛生,道:“我就知道,你见了宝玉,便觉得我不如他,如今倒要舍我而去了!”

湘莲震惊,哪知薛蟠吃起宝玉酸醋来,薛蟠只道:“从前学塾里,你就只与宝玉秦钟他们玩,他们是那等子阳春白雪,我就是下里巴人,他们是高人雅致,我是粗人低俗。如今你要与我分手,定是那秦钟不在,宝玉空了,你就要去跟宝玉相好,把我丢在一旁再不管了!”湘莲听薛蟠一番胡说,气得发抖,按下剑鞘气道:“好,好,在你心中,我便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既如此,你又何必与我纠缠,只当我与宝玉有情,自回家去与你那妻妾好去吧!”竟是与薛蟠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二人一个嫉宝玉从前情谊,一个妒金桂结发之妻,竟是两两含酸拈醋起来,偏又心口不一,拌起嘴来,将对方戳得锥心剜骨,将自己刺得血肉模糊。正是:

叹嗟浮世策名利,人人斗作机心起。

生俱相效皆贪爱,嫉妒愈增侥巧重。

早悟前途不如意,回头便许生与死。

百年限来多无常,无情慧剑孤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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