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中国农历里是除夕。
他记得闻人家的房子是一栋靠郊区的三层小别墅。门前摆放着两尊很中式的青铜狼像。它们各具姿态。一只是俯卧的安详闭着眼睛的,一只则张牙舞爪地面向着房子北面。冰室不知道这样的摆放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知道黄昏的无人郊外,一层一盏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闪烁,加上那两具青铜像,颇有凶宅的感觉……
等车再开近了一看,那两只铜狼不知道被谁各裹上了一条红色的围脖,头上还带着一顶红色小圆帽,看起来分外的……喜感。
停好车后,他摇醒身旁睡得昏天暗地的闻人雅,替她解开安全带。
“到了啊……”她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又朝他身上倒去。
“再让我睡一会吧……就一会儿……”
“小懒猪。”
冰室笑着从后座上抽过一条围巾,围巾在他的拉扯下一寸寸地到了他手中,整条围巾离开座椅后露出了愈见丰满的小哥。围巾圈成的温暖小窝不见了,它睁圆了眼睛,抖了两抖,突然扑哧着翅膀朝闻人雅飞过来,抬起一只爪子掰开她大衣的口袋,硬是把自己塞了进去,然后麻利把口袋的纽扣系上。
冰室给闻人雅裹好围巾,下车打开她一侧的车门。
“赶紧过来!你妈妈在门口等很久了……”
别墅门前娇小的妇人笑容洋溢地看着他们。
“妈妈——”闻人雅冲上前抱着闻人太太蹭了蹭。
“伯母。”冰室提着东西跟在闻人雅的身后。
闻人太太一手搂着闻人雅,一手朝冰室摆摆手。
“叫什么伯母,该叫妈妈啦!”
冰室有些赧然,刚要开口,闻人烨拿着锅铲举着刀子从门后探出脑袋来,斜眉冷对,手里的刀子幽幽地泛着冷光。
“叫什么‘妈妈’!小雅都还没嫁过去呢!!!”
闻人太太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在他小手臂上死劲地一拧,然后马上收起自己一脸的凶相带着歉意笑着对冰室道:“别听他瞎说啊辰也。”
“没关系的,”冰室顿了顿,“妈妈。”
他挑眉看向闻人烨。也多亏了他,自己可以叫得这么气定神闲。
闻人烨像是吃了一颗黄连一样,眼神扑朔了几下,悄悄地从门边闪退了。
进门了才发现广濑夏实和黄濑凉太也已经到了,正在客厅里面逗着阿煜。阿煜正捧着黄濑的大拇指,吸得满头大汗,见到闻人雅,立马张开双臂“咿呀咿呀”地要她抱。
“你伤害了他的感情……”广濑夏实面无表情地对着黄濑说道。
黄濑看着自己满是透明液体的拇指,抽了张纸。
想从手指上吸出奶来,这怎么可能嘛!
阿煜在闻人雅的怀里腆着笑脸,伸着两只小手捧过她的脸,湿哒哒地很大力地在她的嘴上“啵”了一下。冰室抖了一下。
“谁教他的?”
广濑夏实双手指向黄濑。
“我没有……”黄濑委屈地举起双手。他只是当着小家伙的面亲了小夏实一下而已,谁知道小家伙的模仿能力跟他有得一拼啊……而且,他亲的是脸颊啊?!
大人们还在纠结着问题,觉得被冷落了的阿煜左顾右盼了一下,突然伸手抓向闻人雅的衣襟。眼看就要得手,突然白嫩嫩的脚丫上狠狠地一疼,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冰室从他身后将他抱了过来,然后所有人便看见了闻人雅口袋上露出的尖尖的鸟喙。
干得好……
冰室轻拍着阿煜的背,他止住哭泣后,无一例外地开始袭向冰室的胸口,同样被袭过胸的黄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果然,阿煜在发现没有他想象中的起伏感后,“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冰室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他还没断奶么?”
“被他父母丢出来了……”确切的说,是父亲。
闻人太太端着一盆切好的水果出来,她把盆子放在桌上,接过阿煜转身去厨房给他泡奶粉。这时,大门开了,吹进一室的湿冷,然后又合上。闻人彦在玄关换好鞋走了进来。
“爸爸(姐夫)!”
岁月在近五十岁的闻人彦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曾被误认为是严肃的大家长型的男人,其实不然。他儒雅,带着一股书生气,脸上的笑容比闻人烨少了一份邪魅,多了一丝淡雅。
他从柜子上的小盆里抓了一把谷子,喉间“咕咕”地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声音,小哥马上从闻人雅的口袋里飞了出来,落在他的肩头。
“爸爸……”
闻人雅郁闷了。
“呵呵,今年新年家里难得人都齐了。”还多了一个小豆丁和一只储备粮……
闻人彦一手摸摸小哥的脑袋,一边摊开另一只手,露出里面的谷子,后者不客气地张嘴就吃,很明显还没有意识到这家人深远的恶意。
“话说姐夫,中国的新年里面不是有分生肖吗,今年是什么年?”黄濑戳起一片苹果,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闻人雅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广濑夏实戳起一块更大的苹果塞进他的嘴里,于是他只剩下干瞪眼的份。
闻人彦眨了眨眼睛,笑道:“狼年哦~”
“啥?”
狼年?!!!两个男人表示理解不能。十二生肖里面有这个生肖吗?确定不是狗年?!
抱着阿煜出来的闻人太太看着他们有些诡异的神态,笑了笑,“别惊讶。这是他们闻人家的传统。话说我都已经过了二十几个狼年了……”
这是年年都是狼年的势头吗……这里果然是个狼窝啊!
突然闻人太太把阿煜往冰室怀里一塞,“我去帮帮阿烨!”
“我也去。”广濑夏实起身,顺带还拖走了闻人雅。
客厅里剩下清一色的雄(男)性。
“坐吧。”闻人彦道。倾手泡了一壶中国的碧螺春,倒在了四只小巧的杯子里。小哥从他的肩上跳下,叼着属于它的那一只拖到桌子的另一端。
阿煜现在看上去很喜欢冰室,攀着他的脖子咿呀咿呀,还把手里的奶瓶递给他,大有好东西一起分享的意思。冰室哭笑不得,他接过茶,抿了一口。
“该说的我三年前都说过了,我现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闻人彦端着茶杯,幽幽地晃着。儿女的幸福,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他也不会后悔在闻人烨十六岁那年让他独自闯荡自己的路。这就像是闻人家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传统一样,很幸运地这些孩子远没有父辈们来得艰辛。像是走过了一条长长的时空长河,当每一个人走到另一端再回头时才会明白,人生多苦辛,看风景是人生短暂的中断。如今,这样圆满的家庭让他很是欣慰。
他把杯子搁在桌上,突然一拍大腿。
“我没听错吧,优子刚才说什么了?!!”
黄濑似乎还没有从闻人彦过分跳跃的思维上反应过来,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闻人彦,再看一眼冰室。
“去……去厨房帮忙啊……厨房?!帮忙?!!!还有小夏实和小外甥女!!!!”
三个男人相视一眼,直接冲向厨房。
没有办法,对于这家人来说,厨房只有两个用途:一是用来勾住女人的胃的,二是用来对男人实行人道毁灭的。
小哥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客厅,再低头看一眼茶杯,也飞了进去。
小哥,你确定也要进厨房?
五分钟过后,荒木雅子抱着小豆丁与闻人雅、广濑夏实、广濑优子在厨房外站成一排。
“为什么我也被赶出来了?!”
“先说说,你和大外甥刚才在厨房干什么了……”
广濑夏实瞅着荒木雅子衬衫前襟下掩不住的痕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带阿煜去睡觉。”
四个男人卷着袖子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小哥独自在厨房里继续苦大仇深。
无他,闻人彦竟然在它的旁边拔着一只鸡的毛,它哆嗦地往旁边挪着,然后惊悚地看见闻人烨拿着斩骨刀将砧板上的一只鸭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