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段熙之放下手中的折子,双眼闪过一丝精光,眯起的眼睛正显示着他的不悦以及隐约的怒气,他起身迈下台阶,在离卞昊天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挑挑眉似是想要再确认一遍:“你确定是唐庆?”
没有正面回答段熙之,卞昊天只是低头不语,面上严肃沉静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段熙之面露为难之色,许久才说道:“这唐庆本就不是我朝廷招募进来的人,而是左南风投身朝廷,带在身边之人。”
正了正神色,卞昊天便接过话锋道明自己的想法:“属下也觉得不大可能,这唐庆虽说与他没有接触,可是此人我也见过几回。”
当时听见姜宁说出唐羽的名字时,卞昊天就在脑中搜索,那个唐羽会是谁的儿子,后来才想起某次乔装在段熙之身旁时,曾听闻左南风唤他身后的一个中年汉子,唐庆!
“尤其是那唐庆还是跟随着左南风经历过生死的,若是说他有什么异动的话,倒不如说是左南风来的直接!”
在卞昊天面前,段熙之从不习惯伪装,这是他对卞昊天的信任以及让自己放松的方式,在他面前起码不会去想那些让自己忧心的一切。
“对了!”
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段熙之猛地拍拍头对上卞昊天的视线,随即问道:“你说是因为晏书杰的死,才查到唐庆身上的?”
“正是。”
“那晏书杰怎会突然死了?你确定不是你的人?”
略带狐疑地看了一眼卞昊天,段熙之的话里充满着疑问,而这浅浅的一句问话,似乎点中了卞昊天的心里,又那么一根细小的线,慢慢地扯着一些线索,浮出心头。
“属下再去查探,有消息即刻前来禀报!”
朝段熙之作揖说完这句话,卞昊天便跟来时一样,果断地离开,不留下任何痕迹,弄得段熙之有些无奈,看着那纵横跳跃在宫墙之上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回到位置上批阅奏折。
飞奔在不落城大大小小高低不齐的屋顶,卞昊天有种十分落寞的感觉,虽然自己从来都没有不落寞过,可是此刻因为那牵动着某人的心,变得更加的强烈,将他逼得几近抓狂的地步。
终究,他还是没能敌过自己的心,足下一个轻点,转了一个方向,缓缓地停留在那颗代表赫连家的老树上,任由冬日的夜风吹乱他的发,凌虐他的心。
从来都没有觉得像此刻这般窝囊,想见一个人却不敢见的他,心中自是十分鄙夷自己的,而那厚重的思念,却不放过他一分一秒,轮番地折磨着他。
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赫连春说她很可能会常睡不起,究竟她是真的醒不来,还是不愿意醒?
卞昊天亲眼所见晏书杰离世之前,对莫然的那种冲击,也亲耳听见他对莫然诉说着感情,以及那份沉重得她无法拿得起收的下的祝福。
心中明白,那所谓的祝福,其实是晏书杰报复的一种方式,他知道他的这番话,会让心中有着严重愧疚的莫然,十分的不安,甚至可能会一直这么不安下去。
尤其是……他还暗示了她,那个对他动手的人,是自己!
那么、她会不会因为这其中的隔阂,而疏远自己,无法与自己再像起初那般?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为何会出这么多的变故?
甩了甩脑海里沉重的思绪,那一系列可怕的后果,都压得卞昊天无法呼吸,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感情,真的是最折磨人的东西,换做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苦恼,可是……后悔吗?
他这样问着自己,答案却十分明确:不后悔!
不过……好在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的确与自己无关,姜宁没有动手就代表事情是他人所谓,甚至可能是个阴谋,只是这个阴谋顺带磨灭了莫然那颗一直都燃烧得十分旺盛的心。
想到这里,卞昊天飞身从枝头缓缓落下,站立在那扇门前许久,终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似是在内心挣扎着到底要不要推开门。
“进来吧!”
没有挣扎太久,就在卞昊天放弃夜里叨扰,准备转身离去的瞬间,房门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打开了,赫连春的声音也就此响起,使得他当场有些怔住。
“早在你踏入我后院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知道!”
心中一个激灵,卞昊天没有让自己显得太惊讶,只是侧身进入的同时,心里不由得暗忖着:原来这赫连春,一直以来竟然伪装得如此之好,除了他会一套特别古怪的轻功步法之外,倒是从来没有发现,他会功夫的痕迹,而他竟然能在房间内就发现自己侵犯了他的领地,此人绝不简单,功力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
暗忖的同时,迈开的步子已经走到了那个一直揪着他的心,让他无法正常呼吸,让他的心脏都无法正常跳动的人儿面前,他再也无法伪装面上的冷清与孤傲,心疼与不舍的情绪,丝毫没有掩饰地,全部流露倾洒在莫然身上。
看着她依旧昏睡的容颜,那苍白的面上稍微有些好转的迹象,卞昊天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吊起心头的大石,因为此时此刻虚弱不安的莫然,让他有种十分恐惧的感觉,就好像她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一般。
卞昊天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奇怪这么恐慌的感觉,他再也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心,身子一个前倾便半跪在地上,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
“小然,如果你可以听见我说话的话,请你相信我,这件事与我无关!”
一直站在卞昊天身后的赫连春,无声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细小动作和突然散发的紧张,都没有逃过他的眼,在听完他貌似解释的一句话之后,赫连春这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卞昊天的身侧,大方落座:“果然,你是带着答案回来了。”
“虽然目前我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迹象,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没有理会赫连春的淡淡挑衅,卞昊天继续对莫然说着话,他也不知道莫然是不是能听见自己说话,也不知道赫连春究竟能不能治好莫然,他只知道,这些话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告诉她的话,自己的心始终无法安宁,他无法忍受,她误会自己时可能出现的任何冷漠表情,他更无法接受,她会为了此事而疏远自己,那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伤人的!
这时候将心比心,卞昊天才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的混账,竟然让她苦苦思念了那么久,还用着自以为对她好的方式,经常躲在树上偷听她的相思,而此时自己才终于切身体会,那种无尽的想念,是比要了命还要痛的,因为那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未来妹夫,我倒是有些想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早已经收起了下午的焦急和戾气,赫连春此时面色如常,带着好似平时那般笃定的微笑,轻轻挑了挑自己胸前散落的黑发,有些轻佻地说着。
只是他那声带着戏谑的称呼,让卞昊天的心里没由来的抖了抖,随即便觉得堵得慌,妹夫?
“请说。”
被赫连春这么一打岔,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些许,卞昊天起身坐在床边,只是捏着莫然的手,依旧那么紧紧地握着,没有松开一分。
“你说晏书杰他会在小然找他摊牌的节骨眼上出事,是不是有些巧~~呢?”
那怪声怪气地拖着尾音,听得卞昊天的眉头直抽搐,他实在是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身穿大红锦衣,悠闲散漫的男人,如此神秘的他,却好像知道特别多的事,而且看他的样子,对这件事似乎也有一些见解,不过……
“依你看呢?”
没有直接回答赫连春的问话,卞昊天只是简单地将问题再次丢回给他,而赫连春那妖孽也并不介意,只是发出两声类似于叹息的‘啧啧’声,随即说道:“那三个月的赌约,只有我和小然,现在加上一个你知道这件事,那么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事,目的其实很明显,那便是要挑拨你……和小然。”
伸出手指指了指卞昊天,再拖着声音将手指转到莫然的身上,赫连春挑挑眉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无语地瞥过脸,卞昊天生怕自己再继续看赫连春那让他十分纠结的表情,会忍不住干脆一拳打过去,这莫然都已经昏睡了一天了,他明明很着急,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肯定一直守在此处,却偏偏要表现得好像十分轻松的样子,相比之下便是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过……他刚刚说了什么?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欸?我怎么可能知道些什么?若不是你把小然带过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出了这档子事呢?”
勾起唇角,赫连春依旧是那副笑得十分欠扁的模样,此时此刻卞昊天终于能够体会,为何许多时候,莫然都会对他恶语相向,甚至被他弄得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这赫连春的确有让人抓狂的本事!
“那你刚刚说晏书杰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出事……”
“啊?我那样说了吗?可能是一时口快说错了,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看着赫连春慌乱挥手否定的动作,卞昊天就越是觉得,他说这话的目的,是在告诉自己,晏书杰出事这一遭,是有备而来,可是他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就为了让我和小然之间有隔阂?值得吗?
“唉!有的人哪就是这么的想不开,自己得不到的宁愿弄得鱼死网破也不让别人得到,这根本就不是爱,只能被称之为占有欲,亦或者说,简直就是变tai,小然啊小然,你吖都认识的些什么人呐这是。”
赫连春有句没句地瞎说着,却又好似与两人交谈的内容有些关联,使得卞昊天更加确定,赫连春心里,是比自己要更加清明的,或许这就是人家口中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晏书杰,真的是那么疯狂的人吗?
有些怀疑,卞昊天不大确定晏书杰究竟是什么类型的人,对他的了解仅仅在于鸿国才子上,别的没有什么深究,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晏书杰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死绝对很可能是个阴谋!
“不过小然,你可别真的跟猪一样,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你生生地为了这么一个人弄得自己半死不活,人家可能还在暗中偷笑呢,我告诉你你吖再不给我醒来,我就带着小乐离开不落城,把你丢在这里让你睡个够!”
赫连春碎碎念的声音又一次传进耳朵,卞昊天暂时丢下脑中思考的问题,回过头看去,只见那修长的红色身影,被烛光拉得特别特别的高大,只是却又有些模糊,就好像他本人一样,让人无法琢磨,看不透也猜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