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回府之后,却知府里来了客人,正在见自家娘子。
章越一问方得知是文及甫的妻子十五娘来了。章越不由奇怪,十五娘平素都不至自己家中拜访,怎么突地上门了。
因为有女眷在章越便没有回后房,不过国子监的屋子比原先狭小许多,章越虽在前厅亦可听到女子轻微的抽噎之声。
章越也是感叹,不是说娘子与十五娘关系一直不睦么?
怎么到了现在两人像是要和好的样子。
不久门外有人叩门,原来是文及甫赶到了。
章越当即拉着文及甫说话问道:“六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文及甫叹道:“一言难尽。我家娘子在你这吧。”
章越道:“似在此处,我刚下朝回来。”
此刻但见帘幕一挑,十七娘搀着十五娘走出来,但见十五娘脸上泪痕未干,眼睛都哭得肿了。
哪知文及甫与十五娘两人见面就吵,章越心想自己刚在朝堂上处理完事,回来又要劝架不成?
二人吵着吵着,章越也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蒋之奇攻讦欧阳修之事,传到了文及甫母亲耳里。她老人素来治家严谨,于是十分不悦,找了个机会敲打了十五娘几句,将三从四德的话说了一堆。
十五娘听了不忿,虽没有当场与婆婆翻脸,但事后与文及甫大吵了一场,然后离家出走。十五娘想过娘家也不能回去,否则更添烦恼,于是便至章家这里来。
章越见过十五娘数面,一直见得对方都是从容不迫,处事非常得体的样子,如今却与怨妇没什么区别。
文及甫也不复风流公子的样子。
章越听说几次,十五娘一直想要文及甫出仕,文及甫也是愿意,但文彦博就是不肯,让这儿子在家吃闲饭。十五娘因此这些年与文及甫感情也是不睦。
十七娘给章越使眼色,示意他说两句话。
章越本不擅处理家长里短的事,但碍于娘子发话,当即硬着头皮上前道:“六郎,你我虽相交多年,但此事我需说你几句……”
十五娘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她记得第一次与章越见面是在金明池边,当时她还担心这个‘穷措大’是不是不怀好意接近自己的妹妹。
当时文及甫询问章越的来历时,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些居高临下质问的意思。
之后便是章越与十七娘成婚时,当时章越中了状元,他与文及甫已是平起平坐,相互称兄道弟了。
但到了如今,十五娘见章越自有一等威仪,身上的绯袍鱼袋都还未换下,而身为天章阁侍讲那是天天都可以见到官家。
这才不过了数年之间,这个男子便以一等令自己与文及甫望尘莫及的速度成长着。
此刻不仅是自己,连自己的夫君文及甫在章越面前也略有些低了一头的感觉。
宰相公子又如何?他公公又不是只有自己夫君一个儿子。
但状元兼敕元,这天下唯有一人也。
十五娘此刻不由看向了十七娘,这一刻她终于承认自己这位妹妹真是好命。
章越劝了文及甫后,对方道:“让三郎费心了,此事我会回去与家翁家母说清楚。”
章越道:“然也,这时候咱们自己人先不能乱,我已与官家进言,此案马上就会水落石出,到时候应该能还欧阳伯父一个清名。”
十五娘又惊又喜地问道:“三郎,此事当真?”
十五娘知道章越如今身为天子近臣,在这个位子如果贸然为欧阳修说话,是很当干系的。但章越明知如此,可是最后还是拿了自己仕途冒险,一定要保住欧阳修。
章越道:“当真,不过尚不敢说有十全的把握,姐姐回去等消息便是。”
十五娘含泪道:“若真是如此,我真不知如何谢谢你。”
章越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有奸人污蔑,我岂能坐视不理,何况咱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