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鉊听完,认真的看了范质一眼,只见他一脸的正气凛然。
不容易啊!一直有些放不开手脚,不敢得罪人的范质,难得有如此刚的一面。
他这明着是在反对张希崇提议的恢复乡官制,实际上是在反对张鉊重新在河南之地启用节度使镇压,这可是很得罪人的。
朝议出现了两个选择,张希崇建议恢复乡官制,实际上是希望张鉊稳住李仁恕这般的淮北贼,先与刘知远决战,待天下稳定后,再来调整。
范质则认为,此时对淮北贼妥协,就违背了张鉊一直以来的方阵针,妥协了淮北贼,那对于节度使职权不是也要做出妥协?
且等到击灭刘知远,乡里之间积重难返,到时候来收拾,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但他们只是提出意见的人,具体的决定权还是在张鉊,一国之君干的就是这个事。
不过事关重大,张希崇与范质的提议都有其现实的考虑,张鉊一时之间,还真做不了这个决定。
他在群臣中少扫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曾在楚州主持了均田工作的李谷。
他是从淮南来的,还深入工作过,肯定比张希崇和范质更知道当地的情况。
“惟珍,你自淮南而来,说说你的意见。”张鉊亲热的喊着李谷的字,征求他的意见。
李谷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的到,至少有两道目光,正火辣辣的注视着他。
一道是来自尚书左仆射张希崇,一道必然是来自门下侍郎范质。
若是有的选,他肯定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表态,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元老重臣。
一个是皇帝的心腹,在皇帝刚进入凉州时,两人就勾搭上了的。
不过,这会可由不得他,而且还不能让皇帝看出他有所犹豫。
要知道卸任大军转运使以及楚州刺史以来,除了皇帝给他加封的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外,可还没有实任官职呢。
因此李谷以极快的速度出列,然后迅速给出了方案。
“回陛下,以臣在淮南所见,南唐国原淮南的楚州等地,捐税远比我淮北徐、沂、宿等州严重,但仍然能平稳征税。
究其愿意,正是因为淮北贼乃是南唐主资助的,他们不去淮南,专门祸害淮北。
淮北之地的百姓已经被淮北贼搜刮了一遍。更不知道到底是朝廷说了算?还是李仁恕这位李大官人说了算?
如今圣人刚刚结束大河以南的乱世,民财虽不至于枯竭,但也只有一份,给了淮北贼,就给不了朝廷。
若是此时招安淮北贼,他们的胃口,不知道会有多大!
因此臣建议在淮北缴抚并用,收其跟风景从者,使其迷途知返。重惩李仁恕等核心贼寇,只有彻底击溃了他们,才能让他们安分。
而且楚州防御使张雄,此人就跟李仁恕多有交往,陛下可下旨给张雄,让他协助剿贼。”
张鉊一听,对呀,历史上的淮南白甲兵,张雄不就是大首领嘛,而且李仁恕肯定也是参与之中的,要打李仁恕,张雄定然是第一选择。
不过呢,李谷也是个滑头的家伙,说了这么多,张鉊最想让他说的是恢复乡官制还是继续役职制,那是一点也没谈。
张鉊倒是没往李谷怕得罪人这方面去想,因为他没觉得张希崇或者范质,能让群臣有多少的畏惧。
但他感觉到了李谷的犹豫,于是也就不再提这些,准备找个时间私下召见。
正好此时,皇后曹延禧让尚食局煮了一些羊肉汤饼,已经亲自带人送了过来,张鉊就顺势宣布朝会结束,招待群臣吃点东西。
这场历时一个多时辰的小朝会,除了确定要对淮北贼出重拳以外,其实什么事也没定下来。
但这就是政治的特殊性,一个政策的出具,肯定是要经过大量商议的,这就叫治大国如烹小鲜。
。
。
烹完小鲜的张鉊回到内宫,脑海里还是在盘算着着乡官制与役职制的得与失,其实张鉊是倾向于乡官制。
这并不是他不明白役职制的好处,能被后世沿用上千年,甚至共和国都在某些时期一直沿用的制度,绝对有它的可取之处,甚至是大有可取。
但张鉊的内心,却藏着囊括四方的决心。
他想在有生之年,至少是要将河中、外东北、交趾三块地盘,给稳定下来,让他们不管从什么方面,都属于中华民族。
哪怕是只能封一堆国过去,最后他们还脱离朝廷形成割据,但张鉊无所谓。
只要他们是汉人之国,说汉话,用汉家典籍,自认为汉人就足够了,
那么要往外大规模开枝散叶,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乡村组织,能让朝廷得到最详实的乡村数据,能动员出合适的人口移民。
他这边还在考虑,内侍进来报告,中书令和凝和吏部尚书冯道在宫外求见。
张鉊在偏殿元贞殿接见了两人,张鉊看着仪表堂堂的冯道,就知道这老小子准备出来做事了,也知道自己的政权终,于让天下所有人都觉得稳固了起来。
因为要说看风向和明哲保身,没人能得上冯道这位不倒翁。
不过此人虽然有才,但问题也不小,主要是冯道的意志并不坚定,擅长的是上下逢迎,为人太过油滑。
能知人用人,但是缺少领导权威,跟张希崇,刚好就是两个极端。
在张鉊看来,张希崇对国事的理解和眼界能力,是赶不上冯道的,但是张希崇有一个冯道不具备的优势。
那就是张希崇此人能决断,只要与张鉊商议完毕,他就一定能把这事情执行下去,下面的官员谁敢搞小动作,张希崇就敢果断惩处。
但冯道不行,他能让上下都念他的好,卖他的面子,但让下属坚决执行,他做不到。
于是,张鉊入了东京以后,并未重用冯道,而是让他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干好国家礼仪、典章制度等方面的事情。
和凝则是张鉊最为看重的后晋时期重臣,此人文武双全,是个文学家,但也能上马骑射,略懂兵事,还非常善于刑律,历史上着有《疑狱集》,是中国最早的桉列选编。
见两人一同进来,张鉊赶紧让人赐座,不过二人并未坐下,而是拱手施礼后和凝说道。
“圣人,我二人前来,正为乡官与役职之争而来。”
“哦?中书与有道先生有何见解?”张鉊也猜到这两人来,很可能就是因为此事。
和凝看了冯道一眼,示意他先说。
因为在和凝看来,当初两人计议给张鉊通风报信和出兵借口,那是两人一起干的。
但现在来看,和凝觉得好处仿佛是他一个人拿了,冯道并未受到多少福泽。
冯道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和凝内心处压力很大,所以一直在张鉊面前说冯道的好话,还处处让冯道在张鉊面前出头。
冯道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对着张鉊说道:“乡官制度,中唐以后就基本弃之不用,因为此实乃两汉、魏晋、南北朝与隋时,国家在基层动乱不安,世家所能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了乡官这种遮蔽乡野的存在,世家大族才能把握地方,他们以宗族为纽带,将族人安排到乡间任乡官,排挤非他们族内的乡官。
鼎盛时期,河北、齐鲁之地乡间盘根错觉,隋唐几代帝王都动不得他们,连太宗文皇帝都深深不安,好不容易现在基本瓦解了乡官制,圣人切不可再恢复。”
张鉊笑了笑,问向了冯道:“冯尚书为何知道某要恢复乡官制?”
冯道再次拱手,“圣人之志,早在安西之时,就已经很清楚了,陛下若是只想做个后朝明庙那样的帝王,早就发兵进关中抢夺了。
如今这般慎重,又处处行仁,褒奖忠义,以图复礼,其志在囊括寰宇也!”
“若要囊括寰宇,必要借重乡官,以求乡间抽调出人力物力,所以陛下定然有恢复乡官制的愿望。”
后面的话是和凝说的,“臣请陛下不要急躁,此等事体,实乃国家大政。”
张鉊点了点头,暗中想了一想,和凝的家族都在东京,应该跟地方没什么特别深的纠葛。
加上此时是武夫的时代,他这中书令不一定有多大的能量,于是直接对和凝问道。
“中书既知朕心,不恢复乡官制,当如何保证乡里间的动员能力?”
“臣请陛下给予两月时间,可出冯尚书与赵玄辉于各道州县,详加考察后,再交陛下定夺。”
赵玄辉就是赵莹,也是张鉊进入中原的功臣之一,不过张鉊还没进东京就病倒了,然后一直去职在家休养,现在看来病应该好多了。
张鉊看着和凝和冯道,只见这两眼睛里都闪闪发光,这可不是五六十岁老头子应该有的眼神啊?
冯道甚至拱手对张鉊说道:“臣等事伪朝,罪过大矣。今尚有气力,愿为新朝万年太平,献一份力。”
张鉊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这个大周朝稳固之后,这些在晋国当了表湖匠的老臣,终于想要趁着还能动,要出来做点事情好名留后世了。
不然被张鉊打成叛逆伪朝的后晋宰辅经历,将是他们青史上抹不去的污点了。
思考了片刻,张鉊就迅速做出了决定,“那就加封赵莹为枢密副使,西南诸州县监察御史,出山南东道的襄、邓、金、郢、安、房等十三州,考察民情。
加封冯道为尚书右仆射,东南诸州县监察御史,出许、陈、蔡、颍、宋、兖、沂、密、来、登等十七州县。”&divid="device"style="background-color:#c0d16d66font-size:16pxborder-radius:10pxpadding:010pxcolor:#957575text-decoration:underlinefont-family:fangsong">&/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