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此确乎不能理解地蹙眉,故而他继续缓缓低声解释道:“我先前为了试探他,故意装作求贤心切向他问及殷湛及其子女的去向,见他确实不知便从此松了口气。而殷筠这笔法字字句句都显出殷晖与我熟识。若被他看去……总归不好。”
楚墨昔闻言了然,刚欲开口,却听另一个声音先她一步扬起:“怎么不好了?”
容清行当即震怒,厉声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开门闯入的泠儿完全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颇为委屈地小声辩解:“姐姐回来这么久了还是不来看我,我只好自己来找。我还想问问主上什么时候把洛双儿还给我……嗯,主上刚才为什么说不好?”
她话音落下的一刻信笺上的最后一行终于被火苗彻底吞噬,如同那其间满溢的希冀与天真也终于抛入光焰;零落消残,悉化虚无——
“……前途深渊,阿姊知乎?欲同昔年心意,可复得乎?”
☆、生机
“天香似乎师从于某个多年前的重臣,而今的隐士。此人当初急流勇退,于朝中颇多旧交,是以其消息虽稍显陈旧驳杂,亦基本是可信的。”再次踏上同一寸土壤,以相似的口吻面向这人郑重提议时,祁云归恍然间觉得这历历沧桑从未经过,眼底风光竟全似长安筵席上初识那日。周遭的明灭灯火,起落风声都更催生了这种错觉,催得他语调都掷入饱满的昂扬,明朗稳健,凛凛清响,“纵检那些篇什,只有此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请将军与我即日前去,策反苏晋。”
但此处毕竟不同于长安了。除去江南江北节物之异,到底还是有什么不同了。陈韶听至此处猝尔抬眼疑惑看他,仿若没听懂般重复了一遍:“策反——苏晋?”
“我先前为查此人费尽周折。终于探得容清行欲于五日内发兵江陵,留他驻守洛阳。机不可失,望将军莫再犹豫。具体原委,我们回去细说。”祁云归言毕,看他犹自锁眉凝望未有所悟,终于无可回避地叹息劝道,“将军这几日来都不在营中亦不肯入府相见,我没办法,只得来军营等着。我知将军心中沉痛,你我皆然,还望将军早日节哀。”
“不一样。”陈韶应声接道,面色平和,唯有寂寥到悲苦的眼神透露了些许心迹。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候声音都是沙哑的,“我与大人,不一样的。”
祁云归闻言,只觉连日来强行掩埋的种种情绪刹那间再度被悉数掀出,如肆虐的海水将覆压的冰层冲开一个缺口,继而千里震荡,无复止歇。他亦凝神去看,看月光稀薄星光渺茫下那人如昔的面孔,心下一抹凄然幽幽而起,为那些他不曾知亦不可知的事情。
他不得知,两年前的楚墨昔是如何编织了一个纯善悲悯、不惜涉险以救苍生的医者仁心的完美谎言,使人全心信任不疑有他;他不曾见两年前及更早的玉竹是以怎样的□□与风华伴其左右,朗朗青衫,与之并肩经历过一场场坎坷硝烟——而这些,陈韶都是一一知道的。
其愧之深,其痛之切,纵他不说也终究不一样的。
但他毕竟是陈韶,历过蜀川清霜,江南秋色,曾长驱十万众亦有青天独照心的陈韶。因为下一刻他便褪去消沉,重又出现如昔的苍然风骨来。于是暗自挪移的光阴于此悄然回旋。他扬声问:“大人方才说什么?凭和策反?如何策反?”
“将军先与我回去吧——”祁云归说这话时只觉寒风骤暖,山河雪融,天地回春,他压低了声调同时掩去欣喜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