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女战战兢兢地叩首,再吹却还是纤弱柔靡的曲调,又多了几分惶恐颤栗。于是软榻上的女子忽然起身,就那么直接地朝她走来,将玉箫劈手夺下。
乐女正伏首连称“奴婢该死”,但听女子嫣然笑道:“别说这没用的,不会吹我教你,抬头好好听着。”
她赤脚素衣,乌发如墨,一如当年的模样,只是先前近于童稚的执拗,早已在这重殿金阕间经年累月地酿造成更为幽微的简傲孤绝。
玉曦满不在意地持箫吹着,先是清畅流丽的调子,接着音色一转骤然变得激越凌厉。她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涩。称不得清润圆融,却天生有一种切峻的气力,冲破暖帐春帷,直逼九嶷层巅。
如江山棋案,棋子疏落;似天风海雨,风涛翻叠。
人道当今贵妃雅好箫管,殊不知她自己原也擅长。
然后,越过一个穿云裂石的高音,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身侧的工人伶工不知几时跪了一地,她不紧不慢地收了玉箫,保持了垂首的姿态许久,方才悠悠抬起蝶翼般的眼睫,绽开一个半是羞怯半是甜美的笑容:“陛下今日来得好早。“
衮衣龙袍的男子大步踏入,惯常威仪的脸此刻多了些柔和的宠溺。但听他朗声大笑道:“朕的曦儿果然永远能带给朕惊喜啊,怎地不吹了,接着来,朕甚是喜欢,甚是喜欢啊……“
“陛下这么早便下了朝,可是没多少政事?”玉曦眸光流转,笑得妩媚,“也是啊,当今天下太平,四海之内未有敢犯者,更兼朝堂清明后宫肃整,百姓家家丰衣足食,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皇上自然没有什么可忧心的。”
“曦儿……你怎么了?”宣明帝面色微沉,听出她语调里明显的讥讽,冷声道,“可有什么人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且告诉朕,朕必不饶他。”
“妾身岂敢。”玉曦笑靥如花,几乎是神采飞扬地拉了他的手一边走向内室一边道,“不过啊,陛下有个不错的常侍呢……堪称一代鸿儒啊,言谈间都俱是些经史掌故,浅陋如妾都听不太懂的。”
“朕的常侍?他都说了些什么?”宣明帝寒了声线问。
“也没什么啊,就是那天妾在御苑碰见他随口谈了几句……他好像很激怒的样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最后把妾比作几个上至春秋下至隋唐的古代美人。”她毫不畏惧亦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仿佛愈加开心了,“妾实实在在欢喜得很呢,妾别的不知,就是想着,如此贤才,做个施展不开才力的常侍是不是太委屈了?”
“那依曦儿之见,当如何?”他面容缓和了些许,柔声问。
“妾记得柳州那边的官吏作风甚是腐化,贪官当道乡霸横行,人民早就叫苦不迭了,妾也忧心得紧……”她语调明媚慧黠,清澈宛转,“程大人有此雄才又兼耿介心性,若派他去稍加整治,往后必然风调雨顺,乃是我圣朝之幸,百姓之福祉也……”
“柳州水土恶劣,程楷年纪大了,朕只怕他……”话音未落,但见玉曦慌忙低眉,柔嫩容颜上多了份我见犹怜的怯意,宣明帝连忙改了口:“此事也并非不可……如此,待朕回去稍作考虑。”
“陛下圣明。”她盈盈展颜,舒开绣着芙蓉的广袖拥上他,呵气如兰,“这时节菊花要开了吧,皇上可择日带妾去看看?”
“曦儿想看,何必择日?”他携了她的手温声道,“明日便往,曦儿以为如何?”
玉曦歪头娇憨一笑,施礼谢恩,眸光潋滟,明若晨星。
次日朝中,散骑常侍程楷远贬柳州,十几年忠义的老臣泪洒朝堂,蹒跚而出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