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又跌下陡崖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用个又字。
乔双鲤望向封宇舟,他担忧焦虑神情完全不似作假,总是急急回头向身后张望,焦躁不安的模样。滑到嘴边的疑问有咽了回去,乔双鲤立马站起身,严肃认真:“在哪里?她怎么摔下去的?”
“在……在……”
封宇舟眼迷茫了刹那,转眼坚定下来,急急叠声到:“野鹿沟!她在野鹿沟!”
乔双鲤瞬间变了脸色。野鹿沟?怎么会在野鹿沟!
身后窸窸窣窣,伊顿他们被吵醒了,等听完后坎贝尔不屑嗤了声,完全没当回事,嘲讽道:“又做梦了?”
“不是梦,是真的——哎!真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封宇舟急的上火,第一次硬声顶了回去。
“我跟去看看。”
乔双鲤毫不犹豫变了黑猫,跃到封宇舟身边。
“如果真在野鹿沟,那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伊顿皱眉,当即决定:“我跟你们一起去,如果我们一小时没回来的话坎贝尔你就立刻报告老师。”
“嘿伊顿,你怎么跟着他们胡闹!”
不满抱怨的金雕被斜了眼,登时噤了声。乔双鲤感激望了伊顿一眼,两猫一鸟消失在黑暗深处。
深夜,淅淅沥沥的雨落到陈年腐叶上,激起深秋的寒意。雨从傍晚开始下,虽然不大但却一直都没有停,听的人心烦意乱。被毛被雨淋透后又重又冷,小黑猫甩头打了个喷嚏,爪垫奔跑踩过湿滑树干,愈发担忧:“席慕怎么会去野鹿沟?”
喵声穿透雨幕,周围全是漆黑森暗的高大树干,更显他们的渺小。黑暗中恶意窥视的目光如影随形,又是那些昆鬼。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乔双鲤紧跑两步,追上前面跌跌撞撞带路的黄白狸花。封宇舟每一步都极为艰难,被雨丝糊的睁不开眼,但却仍努力跑到最快,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知道。我看到她掉下去了!”
“你看到了?”
乔双鲤心中惊疑不定,陡然响起的炸雷却掩盖住了他的话语,炸雷雨声中只听伊顿凝重沉声道:“前面就是野鹿沟了。”
匹练般雪白闪电贯穿苍穹,照亮阴森幽暗的夜幕,也照见前方不远深渊般漆黑的深沟。小黑猫跳上湿滑乱石,急不可耐向下望。野鹿沟长望不到尽头,深不见底,黑暗中只有嶙峋锐石和惨白骨骸——那全都是积年累月的野鹿骨头!
传说每隔三年都会有成群野鹿在月夜中在野鹿沟跳崖自杀,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这里地势复杂险峻,极易迷路,若稍有不慎坠崖大概率被崖下尖锐骸骨戳的肠穿肚烂一命呜呼,也难怪封宇舟会如此焦急!
“席慕!”
“席慕你在吗!”
焦急担忧的呼唤声回荡在漆黑密林中,又被密密麻麻雨声遮蔽,完全传不了多远!乔双鲤站在石上不停向下张望,担忧至极。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这里,应该是这里!”
封宇舟胡须上挂着雨珠狼狈不堪,浑身都被淋透了,冷的浑身打颤。顾不得多说,乔双鲤跳上边缘岩石张望,尾巴不安甩动。
“我看了一周,没有发现人影。”
黑暗中一抹白飞出,扇动翅膀落到小黑猫头顶,歉意道:“我翅膀全都湿了,更低的地方飞不下去。”
“辛苦你了。”
乔双鲤死死盯着崖边,趴在岩石上向下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一抹灰白身影石缝中一闪即逝。滴滴声响起,风雨中是封宇舟焦急声:“我已经通知老师了,他们马上就到!”
乔双鲤略微放下了心,但心中异样感却仍久久环绕。他攀到险险伸出陡崖的树枝上,不顾背后封宇舟他们惊慌呼唤锐利目光巡视漆黑崖底,不放过半分角落,试图找到刚才看到的那抹灰白影子。直觉告诉他,他肯定在哪里见到过那玩意!
然而但没等乔双鲤找到,老师们率先赶到了。
“双鲤,你在做什么!”
“温老师!”
听到熟悉猫叫声的乔双鲤眼中爆出惊喜的光,没等他多说一只大猫窜上树,直接把他叼了下来,动作算不上温柔,紧接着他就被拱入了布偶猫肚腹下厚毛里,乔双鲤被久违的温暖熏的昏头昏脑,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自己牙齿打颤,冷的发抖。
“冒雨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蔚蓝双眼前所未有的严厉,责怪盯着他,乔双鲤第一次被温成斐如此训斥,心一下子就慌了,但他顾不得为自己辩解,头从厚毛里钻出来,急急道:“席慕,席慕她——”
“席慕同学的事一会再说。”
温成斐语气仍旧不悦,但到底是温和惯了。见乔双鲤焦急目光他到底没再说什么,冲另外两名老师使了个眼色。三只大猫裹着瑟瑟发抖的学生们穿过密林,到老师们庇护所去。甫一落地小黑猫立刻□□燥柔软浴巾包裹揉搓半天,然后就被赶到暖炉旁边喝姜汤。
他心中焦急,灌姜汤差点把自己呛到,喝完后按捺不住站身左右寻找温成斐的身影。正好看到他从后面帐篷里走出。乔双鲤忙跑过去:“老师,席慕她——”
“进来说。”
温成斐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摘下来眼睛按揉鼻梁。乔双鲤怀着满肚焦急疑惑进了帐篷,一眼就看到睡袋里不省人事的封宇舟。
“我让他先睡一觉。”
长了后眼似的,温成斐没回头,俯下身给封宇舟掖了掖睡袋。即使是在梦境中他也不甚平静,额角全是冷汗,不断挣扎。温成斐拍了拍他的头,亮银色火光温柔罩了下来,仿若月光般落到少年脸上。见封宇舟挣扎逐渐减轻,陷入沉沉睡眠当中。乔双鲤意识到什么,神色纠结,压低声音:
“难道……”
“嗯,席慕同学没有事情——再喝点姜汤。”
接过来满满一保温杯,乔双鲤嗅着浓郁的姜味嫌弃皱眉,捏了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喉咙和胃火辣辣的,一股暖流却蔓延到全身,驱散被雨淋湿的寒气。握着保温杯,他嘴唇动了动,唇角固执抿成一条线。
“我不相信封宇舟说谎,他不是这样的人。”
“今天晚上的雨看样子不会停了,过几天可能还会更大。”
温成斐答非所问:“老师们到的时候,席慕同学正跟封雨沫一起加厚庇护所遮蔽。
乔双鲤没了声,肩膀垂了下来。望着他沮丧神情温成斐叹了口气,徐徐道:“双鲤,你不知道在这种雨夜,老师们听你们三个去了野鹿沟,会有多担心。”
“对不起……”
乔双鲤闷声闷气,他宁愿被温成斐责怪训斥,这样温和安抚地语气却令他心中升起愧疚。只是——
“我相信我的同伴。如果他们有危险,我一定会赶去的。”
乔双鲤声音轻,但坚定。他心里忐忑不安,觉得不应该这么跟温老师说话,又觉得自己可能太莽撞,太任性,让别人担心。但这确实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这辈子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样的一群朋友,他渴望友情,渴望有人能够关心他,陪伴他,渴望的要命。于是乔双鲤将感情毫不保留的倾注下去,期盼着生长出友谊的幼苗。
谁要想来残害这些幼苗,他绝对不客气。
温成斐的沉默让乔双鲤有些不安,端着保温杯的手指在杯壁上无意识滑动。他等到了温成斐的一声叹息,于是更低下头。肩膀却被拍了拍,力道很轻,很温和的。
“双鲤,你长大了。”
没有训斥责怪——或者说,这些词从来跟温成斐挨不着边。他一向是温和的,又带了些欣慰,似乎在看自己成长了的孩子,几多欣慰,几多感叹,眼微弯含笑,让人感到安心。
“所以,你要强大起来。”
他缓缓道,仿佛连绵细雨,润物无声:“你想要让人安心,放心,想要保护自己的同伴,那你需要很强大才能够做到。生命脆弱,也很短暂,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倏忽降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嗯!”
乔双鲤高高兴兴的抬起头,孺慕望向温成斐。没有被责骂是预料之内,老师的肯定鼓励更令他快乐:“变强,我肯定要变强的。我已经比之前进步很多了!”
温成斐不说话,只是笑。乔双鲤不一会就转移了注意力,望着封宇舟忧心忡忡:“他到底怎么了,我觉得有古怪,他为什么总觉得席慕会出事,还说的这么肯定?难道——”
“封宇舟没有预言的资质。”
温成斐神情冷了下来,他看向乔双鲤,忽地微笑:“可能是最近劳累过多,他恐怕有一周没睡过好觉了。”
“怎么可能!”
乔双鲤体验过失眠的痛苦,此刻只是听到就能感同身受,他不敢置信地反驳:“可是他明明每晚都正常睡觉的!”
乔双鲤话突然顿了顿,正常睡觉,对啊,他做噩梦的时候在别人眼里不也是正常睡觉吗。可梦鼠巢已经被捣毁了,封宇舟也不是绝望属性,他又为什么会遭受这种折磨?
“交给老师吧,你们安心比赛。”
温成斐没有多说,他从暖壶里倒了杯姜汤,冲着乔双鲤狡黠眨了眨眼,悄声道:“学生优待,我允许你把这个保温杯带回去。悄悄地,不要跟别的老师说。”
乔双鲤勉强笑了笑,接过来保温杯。回到庇护所后的那几天,雨一直下个不停,猎物不出来,所有人又冷又饿。山雀小雪团被饿瘦了一圈,羽毛愈显蓬松,金雕也饿的暴躁,时常发泄似的撕碎树皮。乔双鲤也饿,但他只是趴在火堆旁,闭目养神。肉眼不可见的黑色气息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周围,窃窃私语。
世界总是不缺乏绝望的,无论何时何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绝望恶念产生。滋养那些空兽,同样也滋养着乔双鲤。他一向厌恶这种绝望,可能是整个童年少年期阴影的影响,他拒绝再听到那些哭泣无助的悲泣。而当略有了力量后,乔双鲤确实能将这些力量屏蔽在外。
但是现在,他敞开了。重新拥抱整个世界的绝望,将它们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绝望如涓涓细流,汇入他这片‘大海’。他接受了这些力量,也就容纳了力量带来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耳边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苦,自己的累,他人的恶,自己的无助。
有人自杀了,有人被杀了,最绝望的时候乔双鲤总能知道。这种时刻的绝望最强烈,也最美味,仿若□□,令人上瘾。和吸收老兵体内的绝望不一样,那些黑暗的力量已经被提纯了,就剩下最纯粹的恶。然而这些天地之间飘散的黑雾,饱含着无可诉说的悲苦,饱含着最浓郁也最痛彻骨髓的情绪,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天道无情,世事长苦,世界如熔炉,人被束缚在这熔炉里,渺小如尘埃,挣扎翻滚,被烫的哭了出来,却也无能为力。点点憎恨,绝望,悲哀,怨愤,混杂在一起,被乔双鲤看到眼里,融入他的力量,最后成为他的一部分——当然,快乐肯定也有,幸福也不会少,但这是乐哥的业务范畴。
乔双鲤慢吞吞吸纳着绝望,他之前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却发现自己做的还是不够。现在再继续也不晚。绝望让他变得更强,死亡带来的力量令他飞得更高,如果乔双鲤生在古代,每遇到灾年战争,饿殍千里横尸遍野,那应该是他力量暴增的时候,因为所有人都在绝望。
力量无时不刻都在增长,乔双鲤却没有上瘾,只是难过。他吸收了别人生命里产生的最后一点能量,却无法为他们做些什么。他拥有绝望的力量,但却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没有绝望,让他痛痛快快做一个普通人——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以后他的努力能够改变什么,能够做出什么哪怕微乎其微的贡献,乔双鲤也会感到非常的,非常的高兴。
封宇舟五天后才回来,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眼下是大片青黑,强撑着冲乔双鲤打招呼,抓着头发嗫嚅道:“对不起啊,又骗了你……”
“饿不饿!”
小黑猫亲亲热热的靠过来,把封宇舟拉进庇护所里,邀功似的亮出藏在自己身后的宝贝:“一只野兔!”
他开心道,见封宇舟也讶异睁大了眼,乔双鲤强调道:“今天上午刚捕到的,又肥又大!”
“了不起,下雨还能捕到猎物!”
封宇舟眼中的忐忑少了,围绕着野兔发出大呼小叫地惊叹,好像这不是什么普通野兔,而是只24k纯金兔一样。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彩虹屁,小黑折耳羞赧地尾巴甩了甩,眼角瞥到金雕嗤了声,看向封宇舟神情仍轻蔑。只注意到乔双鲤的目光,她侧过头去,不说什么。
伊顿小圆球也跳出来欢迎封宇舟归来,营地总算热闹起来。火上烤着封宇舟清理好的野兔,不一会就滋滋流油。没有什么调料,纯粹松木香,渗透进鲜美兔肉里,让连绵不休的雨都显得温柔。野兔一分三半,伊顿吃素,小山雀就着野兔香磕松子磕的也很起劲。
“多吃点,明天又有比赛。”
小黑猫馋的不断用爪子拨弄兔腿,等到凉了才扑上去吃。那边金雕都快吃完了,慢条斯理撕着骨头上的筋膜。闻言冷哼一声:“吃都吃不饱,拿什么去赢。”
黄白狸花瑟缩一下,却不看坎贝尔,冲着乔双鲤推了推自己那份完全没动的兔肉,小声道:“你吃吧,我不饿。”
“你吃。”
小黑折耳侧头,抖了抖自己的趴趴耳,平淡声中是对自己的自信:“明天的比赛没问题。”
他当然不是盲目自信,因为说实在的,明天的比赛对他太有利了。有利的乔双鲤都有点患得患失,差点半夜笑醒。
……
“什么?不是,这也太过分了吧!”
奶牛乐哥不敢置信扯着嗓子嚷嚷,滂沱大雨也止不住他的炸毛,尾巴绷成根木棍直指乔双鲤:“有这家伙在怎么可能赢!老师你们这个比赛的设定也太不合理了吧!”
别的人虽然没像他这样嚷嚷,展现出来的表情也差不多了——谁让这次比赛的内容是特质力量呢。无论是高强度,持久,耐力,还是其他。火焰方面,乔双鲤不谦虚的说,班里没人能比过他的。
这就是事实。
英国交流生们不知道他们这边在嚷嚷什么,一脸懵逼,直到开始团队赛——当看到火柱般熊熊燃烧的黑火后,他们都以为自己没睡醒。
“我的上帝,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啊。他真是个二年级的学生吗。”
猫头鹰不敢置信‘咴儿咴儿’,震惊失声:“中国人都这么厉害的吗,那还比什么!”
“这样的火焰,真的太强了。”
就连一向嘴臭的艾利克斯也没说什么,他盯着那雨泼不灭如有实质的大火,脸色阴沉。
“看到了吗,黑色的火焰。来自撒旦地狱和失乐园,席卷一切的大火。”
伊顿喃喃,声音微不可闻。大部分交流生眼中的震撼转为忌惮,又全隐藏下来。他们大部分出身显贵,当然知道几十年前那个将英国全部猎杀者踩在脚下的女人,耻辱不堪,以及差点毁灭伦敦塔的大火。对黑火的抗拒,厌憎,抵触,乃至恐惧。来自他们长辈的教导,也被记录进了历史。
“上帝啊,他是只黑色的羔羊,背离了上帝的教诲。愿上帝能够宽恕他,阿门。”
有人在胸前划十字,艾利克斯沉默着向伊顿靠近,正好听到他的喟叹:“这样的天才,为什么没有出生在我们日不落帝国。”红发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随风而涨的火焰,赞叹又欣赏的注视着少年裹挟着黑火轻而易举击败一切对手。将胜利毫不留情地掠取过来,像一位傲慢吝啬的君王,火焰中加冕。
“美国的头狼,意大利的黑曼巴,在与他相仿的年纪,能战胜他吗。”
伊顿自言自语,艾利克斯沉默寡言。周围的人却像是全都没注意到他们似的,所有眼睛都望着场地中央耀眼的少年,他漫不经心蹭掉脸上的雨水,战斗时目光是如此锐利漠然,只听到朋友加油时,冷漠烟消云散,他会露出羞赧又快乐的笑回应,纯粹喜悦,还有年少特有的生机勃勃与纯稚天真。
“真的很年轻。”
伊顿感叹,敛了笑,澄澈绿眸仿佛蒙上了一层烟灰色暮霭,像是被烧坏的玻璃,平添无机质的冷漠。
“命运选中了他,选中了这个拥有古老历史的强大国家。古老的黑袍克赛因用生命看到预言,我们必须为未来做出准备,占据一席之地。刀绝不能落到他的手里。那些火,也不能聚集齐。”
艾利克斯没有应声,后背却僵硬了瞬间。却没逃过身边人的眼,下巴被抬起来。他的眼强制对上那双翠绿色,后背发凉,强撑着站稳,眼瞳深处出现惶恐。
“他们开始提防我,剩下的将由你完成。”
“好孩子,别让我失望。你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整个日不落帝国。”
眼中雾霭散去,一切恢复正常。伊顿笑着去迎接得胜归来的乔双鲤,笑容满满真诚。两人击掌,溅出来水珠。雨越下越大的,让人睁不开眼,比赛还在继续。乔双鲤为他们组赢得了最多的分数,剩下的是别人的战斗。无人可以幸免,强的弱的,在火焰这方面全都见了真章。
让人意想不到的,确实封宇舟。他差一丁点就击败乐天钧了,如果不是火焰消耗殆尽,就差一丁点!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封宇舟盯着乐天钧看了会,后者竟然直接走到裁判老师面前说要退出比赛,脸上还是从未有过的退缩懦弱。
“万一输了怎么办,还是不要吧。旁边的人应该会笑话我,只要不参加就好了,没有人会责怪我。下次,下次一定可以的,说不定我能赢呢,我不是没有实力,只是这次不参加而已,我……卧槽?卧槽?我在说什么?!”
多亏了乐哥一贯的絮絮叨叨话痨,才撑到封宇舟力量耗尽,最后挣脱了清醒过来。回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傻逼话的乐天钧震惊的像只吃太饱的竹鼠,拎着力竭封宇舟后领就把他扔下来场,回来后不断搓手,满心后怕,那一惊一乍的表情跟看什么小怪物似的。一直到下了场,还受惊地絮絮叨叨,完全停不下来。
乔双鲤也被这种力量惊到了,封宇舟的表现完全出乎预料。他激动看向老师们,却从他们蹙眉中看出了不满意的神情。
“这么弱的力量。”
有人低声嘲讽,乔双鲤愤怒回头看过去,那外国交流生没注意,回头跟自己同伴说道:
“本来还以为中国学生都跟那个乔一样,现在看来还是担心过度了。他竭尽全力才做到,甚至连动都不能动。这样的特质甚至没有半点杀伤力,没有同伴的配合就是废物——真正的战斗,怎么可能会给他酝酿发力的时间。更何况那些空兽们没有脑子,怎么可能退缩。”
他评判一番,最后摇头,甚至有点匪夷所思:“没有半点攻击力,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特质。”
乔双鲤听得心里难受,恨不得跑去跟他争论,又生生压制住了。不仅如此,旁侧不远又响起话语声。
“确实没用。”
朴元青冷淡道,自始至终他都抱臂注视着比赛场中一幕幕,直到封宇舟力竭昏迷被抬下去,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能做到的只是懦弱——只有懦弱。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来说就是笑话。更何况懦弱的人难道就会放弃进攻吗,就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吗。没有半点攻击力,懦弱又有什么用。如果他能控制别人的思想,如提线木偶般玩弄,甚至能够操纵他们自杀,那我还能夸赞几分。”
他声音淡淡的,不带半分情感,像是完全公正的评价,却否认了一个人一直以来的努力。封宇舟已经很努力了,从最开始的连火焰都维持不了,到现在控住了乐天钧完完全全五分钟。这是极大的进步,但是这种进步在他人眼中看来,却没有用处。
不能保护自己,不能攻击空兽,倒是可以为同伴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那些具有‘冰’,‘冻结’甚至‘恐惧’特质的人完全能比他做的更好。更何况依照中国猎杀者的现状,领地意识过于强烈以及等级压制,大部分猫都是划分自己领地单打独斗,又有谁能够去当他的同伴呢。
“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我都懒得说他了。”
不仅是他人,作为亲姐,封雨沫也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吐槽,满面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以前他在幼儿园挨了揍,受了欺负,愣是一声不吭。还是妈妈发现的,当时我也在身边。就记得妈妈说什么‘别人打你你也应该打回去’之类的话,哎,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这个吧。你猜这小子说什么?”
她掐了嗓子,用那种孩童稚嫩的声音:“妈妈,打人是不对的。”
“老师说,打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她忍不住笑了,无奈摇摇头,皱起眉:“简直了,这小子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后来妈又说‘别人打你,他怎么没受到惩罚啊。’”
“我弟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就小声嘀咕‘反正打人是不对的,要受到惩罚的。’”
“小时候的事记不清楚了,就这件我记得最清。妈说得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揍我我就打回去。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应该’,‘会受到惩罚’,还不是要靠自己。你不打人,别人就打你。”
封雨沫话音落下,就轮到她去比赛了。和封宇舟相似的面孔,明明是女性却更显得英气,她确实很强,打的酣畅淋漓,火焰燃烧浓郁的就像颗小太阳,击败几人后才力竭下场。只是乔双鲤看着她,却莫名想到了封宇舟。似乎看到了年幼的小孩,被同伴撞倒了,却不哭不闹,只是站起来拍拍土,执着跟在那人身后。
别人问他做什么,小孩无辜抬起眼,稚声稚气:“我在等他给我道歉呀。”
“撞倒人的话,应该道歉的呀。”
……
“会有没用的特质吗?我不明白。”
梦里面,心火小猫冲着沉睡的山峦般巨大缅因喵喵直叫,见没有得到回应,小火苗猫赌气地扯了扯他们之间的那条火焰连线,经过他一直以来的维护,这条线已经逐渐粗壮起来,轻易扯不断,而且还增加了特殊的功能。大猫还在睡,气势磅礴的熔金火焰下潜伏着虎视眈眈地绝望黑影,那是空兽的侵蚀。
小火苗猫不想看这个,他冲着它们超凶的龇了龇牙,表示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它们全都吸收清除干净。然后他扯住两人之间的那根火焰连线,拽了拽,又拽了拽,从巨大猫身上拽出来一连串气泡。
气泡中隐约可见场景,有的在雪山草原,有的则是大海苍穹,稀奇古怪,且大多数残缺只是一角。梦从来都光怪陆离。小火苗猫扒着一个个气泡探头探脑的看,像个挑剔的食客,到最后一个时他眼睛一亮,发现了什么似的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气泡。
场景变化,梦境展露,这是个室内场景,房间不大,最引人注目的是张大床,上面铺了厚厚的珊瑚绒垫,猫最喜欢的那种,还有数不胜数的小玩具。
乔双鲤扑到床上,快活打了个滚,小黑猫依偎在玩具们中央,爪撑着床兴致勃勃望向房间另一侧,哗啦水声从那边传来,有人正在洗澡。乔双鲤知道里面的人是顾队。这里是梦,顾临安的梦。
乔双鲤兢兢业业修补火焰连线时意外发现的,里面有各种场景,各种梦境,唯一不变的是梦里面总有个顾队。
真好,他挺久都没看到顾队了,有些话不想跟同学说,不想跟老师说,也不想跟王前辈说。就想跟顾队说,但如果真面对面了,乔双鲤又没这个胆子。他总想在顾队面前维持一个靠谱的,完美的形象。至少省心,不让他操心。——而‘省心’乔双鲤不会有那么多幼稚又纠结的小问题。
好在有梦境顾队,让乔双鲤能放心大胆的说。这只是个梦而已,就连他也经常醒了以后忘记今天做什么。他只是做了个梦,又和梦里的顾队说了些疑惑抱怨牢骚话,梦醒后谁也不知道。
只是顾队的梦总是在战斗,各个国家,各种险境,看的乔双鲤心惊肉跳,即使知道是梦也不敢去打扰。于是他精挑细选,总挑这种在房间里的梦,梦中的顾队没有生死危机,他也能放心畅快的说。
浴室的门响了,折耳黑团子像听到铃声的小猎犬,顿时一瞬不眨地盯着那里。望着从浴室中走出来高大的身影,目光不自觉就落到那坚实肌肉与腹肌上,忍不住赞叹羡慕。顾队身材可真好啊。而且这次刚出浴的顾队完全没有半点遮蔽,他视线一不小心下移,落到了腹肌之下的位置。
不小心,只是不小心。
不过真的好大啊。他以后也想这么大。
心中遗憾,又用‘还在发育期,将来一定大’的理由安慰自己。乔双鲤没注意到走出浴室的男人表情一僵,后退关门扯下来挂着的浴袍一气呵成,黑着脸飞快穿上。男人狠狠一拳锤到墙壁上,看门就像在看什么终极怪兽,不想出去,面无表情的思考人生。
“我难道真是个变态吗。”
顾临安认真思索,头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匪夷所思。
他妈的……天天梦到乔双鲤?
“喵呜~”
“咪呜~”
浴室外小猫咪长一声短一声,拖长了软绵绵的尾音,不用想顾临安就知道,煤球似的小猫咪趴在他的床上,窝在毛绒玩具堆里,完全舒展开身子,只要他一出去就会迎来热切欣喜的目光,就跟之前无数次的梦一样。
对,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到乔双鲤了。从最初……最开始那个该死的梦,开了个好头,一发不可收拾。
顾临安感觉自己应该再冲个冷水澡,从来杀伐果决的顾队,人民希望祖国栋梁的顾大队长,第一次瞻前顾后,恨不得整个梦都呆在浴室里。
这只是个梦。
顾临安安慰自己,而且不可否认,他确实有点想乔双鲤了。
一点点。
想到不久前的战斗,顾临安眼暗了暗,空兽侵袭到底对他造成影响,即使是超人面对无休止的高强度战斗也会疲倦。而梦中,似乎是个可以肆无忌惮放松的地方,不用想那么多,考虑那么多,肩负那么多。还有小猫咪。
顾临安紧了紧浴袍带子,推开门,迎面而来一叠声急急切切的喜悦呼唤:
“顾临安,顾临安!”
看,要现实里,乔双鲤哪会叫他全名呢。
顾队不在意坐下,直接占了小半张床,整张床垫下沉了几厘米。他单手漫不经心地擦头,右手虚张,修长有力的手指把迫不及待凑过来的小猫咪扣在身边。指缝间是柔软的毛发,还有柔软的身躯,小猫咪就是软,顾临安带了些莫名恶意的揉搓小猫,从趴趴耳到小爪子,揉搓的缓慢带了不容置疑的力道,当揉到肚皮的时候小猫四只爪子抱住他的手,阻止的软弱无力,弓起背,却没有丝毫逃避的动作。那双圆眼在暗光线下瞳仁放大,更显得无辜可怜,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临安自嘲的想,毛巾随手甩到一边,男人懒洋洋张开手臂。
“来,顾队抱。”
怀中毫不迟疑扑进来颗小煤球,顾临安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小猫咪搔着下巴,看他慵懒眯起眼睛,心也不自觉安静下来,那些刀光剑影阴谋算计全都远去。
安静只是暂时的,指尖微痛,想被小虫子叮了下。顾临安斜下眼,小黑猫不知天高地厚的窝在他怀里,肚皮都露了出来,抱着他的手指用小尖牙咬。咬两下,再看他两眼,眼从下到上望过来,不知道是挑衅还是心虚。当注意到顾临安的视线后,咬就变成了舔。带了倒刺的舌尖扎扎的,讨好舔他的手指,让整个人都热起来。
谁要有胆子在现实做这种事早就被被顾队从武力上教训的怀疑人生。而现在,他只是把手指抽出来,不轻不重弹下小猫咪的耳朵。
“小变态”
男人声音低沉微哑,性感的漫不经心。他站在道德居高点,道貌盎然的指责,谁也不知道平静外表下藏着蠢蠢欲动头贪婪可怖的野兽,全靠理智缰绳束缚。而在梦里,缰绳变得细而脆弱,他看小猫乖巧羞愧低下头,讨好蹭他的手指,冷不丁却又一下子被咬住,得意洋洋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厉害事,扯着威武雄狮的鬃毛站在他头顶上发威。
这是雄兽间野的互相试探,确认地位的切磋,你进我退,宛如一场缠绵暧昧的探戈,谁软弱退缩,谁便全心全意的臣服低头。
小猫咪,毛都没长齐,就抬爪子敢跟他示威了。
是只有胆子的好小猫。
硕大缅因瞬间出现,蓬松毛发炸开像头猞猁。没等小黑猫反应他被一爪掀翻压进床垫里,完完全全被控住,动弹不得。脆弱的脖子落入大猫利齿间,与致命喉管近在咫尺。他只能仰着脖子,尽量让自己呼吸顺畅,却更进一步把喉咙送到了大猫的牙尖下。
大猫熔金双眸漠然盯着他,宛如雄狮,宛如帝王,上位者的威严不容侵犯。小黑猫归顺臣服,内心里却仍有野心勃勃不安分的火光。他还没有被彻彻底底征服,顾临安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心里升起黑暗的暴虐。想做更过分的事情,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知道自己的卑微,再无力反抗,全心全意臣服。
觉察到了危险,小猫茫然抬头,疑惑又不安。
“咪?”
这声咪,让顾临安心底露出獠牙的野兽重归束缚。
……
远方天际破晓,大片苍穹还被漆黑夜幕笼罩。小兴安岭刚下了场雨,气温骤降,这条松花江以北的山脉绵延起伏,远远望去是黑压压一片的红松林。清晨空气寒凉,高山上温度几乎要跌出两位数,顾临安穿了军裤军靴,踩过沾露水的草叶,几步翻越到山顶向外突出的巨石块上。
脚下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懒洋洋屈起条腿,他手里捧着保温杯,上半身肌肉紧绷绷被束缚在迷彩短袖衬衫下,像头慵懒的豹。
巨石边上还蹲坐着只大黑猫,顾临安到来只动了动耳朵,锐利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山崖下,仿佛要刺穿云雾。顾临安戳了下,黑猫反手一爪毫不留情,只是男人收的更快。
“老费,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嗤。”
黑猫终于收回目光,吝啬瞥了他一眼。只是向来老辣严苛的目光不知道怎的,多了疲惫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