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安先坐不住了,便派了数名弟子沿路去南溟寻找,衡阳弟子在重新恢复平静的南溟,来来回回寻了十几趟都没有寻到。
一折腾,日子不经意的入了秋,司徒安觉得底下弟子不顶事,便来找司空山里再走一趟,反正司空山里每年都出门游历,今年多一次也无妨。
于是乎,严谨就被老顽童打发闭关去看《天书》。
看了整整二月有余,严皇子越发觉得这《天书》是本奇书,书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合在一起并成一个句子也能看得懂,就是这其中深意无法体会,总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萦绕其中,这感觉十分玄乎,玄乎到严谨也说不上自己哪里真的懂了,哪里卡住了。
到了这一步,严谨便明白,这次闭关该结束了,再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益。
如此无奈的闭关,又如此无奈的出关,严皇子觉得老天爷大概体会到了他的无奈,于是,无奈地下起了雪。
留白
那雪松松软软的,一脚下去踩了个扎实,闭关之处肯定是极清净的所在,清净就代表没有人会来,没有人会来就没有人扫雪,得自己趟一条路回飞阁流丹。
不多时,雪地上有了一串整齐的脚印。
天上飞舞的雪花没有丝毫停歇,它们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不仅落到石头树枝上,也落到严谨的头发与睫毛上。
大雪无差别的落在万物上,无差别,无差别这难道就是《天书》中说的天道之道在于天道无情吗?
可是如果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挡,或者是躲在山洞里,那大雪就无法平等的将每一片雪花均匀的落到万物头上,而这又是什么呢?
严谨不禁回头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上,有自己的一长串脚印。
修士对于天地来说,是不是就像是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如果这雪一直下,这脚印会被大雪重新覆盖,或者是春暖花开,雪也会自己融化,那修士悟出的天道会不会也随着脚印的消失而消失?
严谨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得亏没将那书带出那闭关之地,要不然还得在胡思乱想一阵子,管它什么,入什么道便修什么。
这样一想,严谨便又感觉自己明白了许多,正好走到了有弟子打扫过的大道,路好走了许多。
在大道上走了几步,他越发觉得自己刚刚参悟的有误,在大道上走多省力气,为何一定得去走一条僻静非常的路?一个人苦哈哈的上下求索,求索半天也不见得是对的。
大雪天气,山谷陷于宁静,鸟叫声都没有。
严谨顶着大雪一直翻过一整座山峰,才看见自己住的岳清峰。
衡阳山里禁制,不得乱用法术,要不然他真想直接飞过去,浪费那个体力做甚。
不知道哪个缺德先祖立的铁律,修仙门派在自家地盘不准乱用法术。
很快,严谨就明白了为什么需要这条铁律。
因为大师兄梁以升,又捡大雪天在凉亭里弹琴,又选了离飞阁流丹最近的那处。
那琴声低低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曲调过于哀伤。
严谨以前只觉得大师兄无病呻吟的烦人,无数次想一个飞来逐去术将他送回七八个山头外。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天书》看多了,竟从那恼人的琴音里听出了无数的悲意与凄凉。
衡阳派的大弟子,处处都优秀到无可挑剔的大师兄,也会心有悲意吗?
他停下脚步,站在远处看着梁以升,只见四面透风的凉亭覆雪,唯有中间露出一点顶尖,亭中大师兄一身素衣,抱琴对着灵池弹奏,那灵池没有结冰,雪花落进去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苍茫天地间,大雪给万物留白,似悲似喜,难以琢磨。
严谨听着琴音,突然就想起司空山里曾经喝醉了酒跟他说过的一段往事。
有一日,他修行的年轮增加到了一百,境界也突飞猛进,衡阳山一草一木好似没有多大变化,他一高兴,便没跟任何人说跑出了衡阳山,去了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可是司空山里发现,再也找不到那个村庄了,小时候认识的亲朋全部入了土,路途中遇见的每个人都不再是相熟的面孔。
逢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出生的朝代早已颠覆,帝王将相整整换了三代。
百年光阴,除了衡阳山好似什么都改变了。
一瞬间,司空山里有些失落,好似心里有一股凉意生了根,慢慢的往四肢百骸走去。
司空山里本以为自己窥见了大道,刚入门时看草木觉得生机勃勃,现在看草木,又觉得它是如此卑微渺小。
修士的心静忌大悲大喜,最好是宁静如湖面,这样的沉寂于悲意中,不是个好兆头。
随意捏了个诀,眨眼之间,老顽童已经到了数十里开外的小镇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气氛总算打破了他心中的伤感。
严谨还记得司空山里对他讲这个事情的那一年,他十七岁,正是年少不知愁的好年纪,他意气风发,精神饱满,并不能理解司空山里所说的那种伤感的感觉。
那师父,你到了繁华集市,心情不就好了,不过是见不到物是人非罢了,一会也就过去了。
司空山里抱着酒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