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催化了技术的进步,这是这个东西带给世界的唯一好处。在远东的战争告一段落,欧洲的战争在英国庞大军力的威慑下停止在萌芽状态。各国都发现,与统治了地球很多个年头的英国相比,自己的国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军备。
从1891年的中俄远东局部战争以后,军火工业就在加速向前迈进着。从美洲大陆传过来一种方法,可以使得钢铁装甲的硬度得到显著的提升,那就是在装甲加热后立即浇水冷却,如此下来,战列舰的装甲可以抵抗得住更猛烈的炮火。而在本年度的上半年,阿姆斯特朗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改进了这一方法,使得抗弹性能更加的优异,为了表示对大洋彼岸的那个美国人表示敬意,这种方法以那个美国人的名字命名为哈维法。
而法国人在为自己的盟友日本打造三艘战列舰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使钢材屈服度发生变化的方法,在某种条件下掺入其他金属,可以改变钢材的屈服度,但是这还不是一个可控的过程,地中海造船厂的技术人员正在研究这其中的奥秘。在怎样的条件下掺入怎样的金属才能获得想要的那种效果,对于法国人来说,也许他们还要研究几年。
当然,工艺的进步还是要看德国人的。在最近这几年的军火生意大发其财,又在远东准备展开他雄心勃勃的商业计划的时候,克虏伯公司的技术人员也没有给他们住在克虏伯城堡庄园的老板丢脸。1890年他们领先世界发明了渗碳法来成倍提高装甲的抗弹性,在这一年里,受到德皇建设一支与德国地位相称的海军的计划的鼓舞,聪明的德国人将自己的渗碳法与英国人那里学来的哈维法相结合,从而使得德国在本土为中国建造的战列舰“中华第二帝国大唐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号的抗弹性能较之十年前为中国建造的那两艘萨克森同型舰要提高了数倍,也要比这一批订单的其他三艘要好上许多。
这是一个技术革新的时代。也幸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美国人以及围绕在美国人身边的那些国家们所推行的技术封锁的机制。换言之,在这个时代,只要有钱,黄澄澄的金子白晃晃的银子花出去,什么都能买得来。而且,用已经故世的那位德国人的话来说,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益,资本家们愿意冒上杀头的风险。当然,在遥远的中国,除了大笔的银子之外,并没有什么杀头的风险。齐柏林在中国的成功成为一个传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通过他那天才的发明,改变了两场战争的结果,那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
所以,尽管齐柏林先生在远东完成了他的人生梦想,在开设了一家规模极大的皇家飞艇公司之后,他即将应德皇威廉二世的邀请回到德国,为骄傲的德意志贡献自己的智慧去了。但是从欧洲甚至美洲,仍然有许多在北国不得志的发明家或者工程专业人士,来到这个遥远的国度淘金。皇家研究院的规模扩大了,并且得到了内帑的资助,在北京的西郊,建了一个大型的综合研究院,各种试验设施齐备。让恩佐的神机营拨了两千人,从事护卫并兼满足各项洋人的各种器材及人力要求。各项支用,一应由内帑承担。
听说倭酋到来请罪,北京城看西洋景的人几乎要将这个古城挤爆,大街小巷里全是人,无需动员,京城的街面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北京人就是有这么一种特质,喜欢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现在远方来客面前,从而可以在远客们或羡慕或惊讶的眼神里为自己的优越感增添新的谈资。
睦仁于9月1日下午抵达北京,奉天子诏令宿于驿馆,次日朝会得简便,毕后乃是睦仁的入城式,9月2日上午10时,我终于在皇极殿见到了这位日本人视为现世神的君主,礼部的官员告诉我,这家伙在北京城内对各国记者和北京市民进行了忏悔,并且声称愿意向中国皇帝忏悔之前两国之间的误会,他以一国之君而至他国请罪的举动,博得了旁观者绝大的好感,善于原谅他人的中国人很快的就转而赞扬起他来。“有错就改好样的!”之类的叫好声络绎不绝。
当然,我也没有什么折磨他的意思,觐见天子有觐见天子的礼节,这就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之一。臣下执礼以恭,天子仁恕驭下,这也是另外一个方面。
所以,我也不能太不仁了,传旨出去,命其觐见,并命内阁总理大臣奕忻出午门代天子迎接。
火金儿此刻正与心情复杂的彩子,焦急地等待着赐宴的来临,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她们才有机会见到那个对他们来说代表着不同意义的日本人。同样心情复杂的,当然还有慈宁花园女官学校内那六个日本姐妹们。
觐见依照礼部的制程进行,这种冠冕堂皇的仪式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内容,我能够从他脸上看到虔诚的表情,但是我绝对不会傻到这个日本人真的就对我心悦诚服,对日本国遭受的惩罚就理所当然的视为应当。这家伙大约是想用自己来换取我的什么承诺吧。
我注意到他在向我行礼时东张西望,似乎是被这堂皇的建筑所吸引。温言训勉之后,便是我的示诚之诏,也是一个形式,大意是感念睦仁之诚,诏令东面远征军停止行动,将天子的仁德施布于占领区内云云。
随后是形式上安排好的赐宴乾清宫,在京三品以上臣工与宴。席间我将睦仁安排坐到我身边,与他谈笑风生的假意讨论着中日今后的关系。
用餐完毕,待众人渐次退开。我开始直截了当的问他了:“睦仁,中日和局已是不可避免,你本无需亲自来北京的。你不来,朕一样会停战。你的诚意朕自然感觉得到。但是超出常理的诚意就假了,你说呢?睦仁?”
睦仁点头谢罪道:“诚如陛下所言,罪人本无需来见陛下。陛下既如此开诚布公,罪人也实话实说,日本承受不起四岛失其三的结果,加之和谈后,料想必有日本无力承担之赔额。如果陛下以仁恕为念,宽宥日本过去的罪孽,退军返国,并能蠲免日本的赔偿,罪人愿长在北京伺候陛下左右,为日本赎罪。”
打得好如意算盘,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想了一阵才开口道:“你也不用把责任全往头上扯,朕过去总听人说日本人大体是好的,与中华为敌的,只是一小撮人而已。朕以为不然,你日本二十余万军队,非一小撮。为军资不足捐钱捐物,甚至捐出身体的,亦非一小撮。朕登基以来,中日冲突非为一次,乃一而再再而三了,也没有哪次是你睦仁一言而决的,总要内阁,总要军队点头嘛。若说是要请罪,你睦仁一个人也请不了那么多人的罪孽。朕可以对你加恩,然与我中国为敌而不知悔改者,朕断无宽恕之理。”
“陛下……”,睦仁倒也不惊慌,面上依旧虔诚的说道:“中日一水之隔,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正是兄弟之邦。如今兄弟阋墙,而西人得利。陛下,贵我两国购西洋之军火糜费,数亿之巨,此诚大日本之错矣。此等巨万之资,若造福于百姓,实天下之福也。如今大错已铸,万请陛下宽大为怀,恕大日本黎庶,睦仁愿代罪领死。”说完,深深伏下身子,跪伏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