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舒落蹲在地上,面面相觑。
地上是一把瑶琴,蕉叶式的琴身,黑桐木梓底隐隐泛着幽绿,弦丝温润,灰漆色略显旧,流水断纹通泛整块版面,一看就是块古琴。
只是如今这琴的两块桐木琴板从中间裂开,断成了两截。
良芷皱着眉头,说都怪你,你突然冒出来吓我做什么。
舒落忙不迭地喊冤,说明明是公主你自己拿不稳啊,又说没事,这琴看着很老了,又积灰,应是许久没人用了。
“不过,”她忽然道,“这上面的琴徽好像是玉质的……”
琴角的断纹下雕刻了什么东西,良芷抬手去摸,抚过时指尖刮出发涩的触感。
她低头艰难辨别一番,“琅环……什么东西?”
庭院深深,紫藤花开得热烈,花影摇曳,花香素雅缠绵,公主穿过花架,往最里面的一方角落走去。
那儿有一处浴房,很小的房子,门半掩着,传来隐隐水声。
良芷做贼似的靠近,又远离了些,她在外头站了半晌,听见里头水声停了,才推门进去。
浴房以一方帘子隔开,她方一踏进隔间,就感到一股热气,随后便听见帘子后头哗啦一声,水砸在地面上,有人影从浴桶中站起来。
“公主?”
良芷的步子便不往前了,她透过半透的帘子,虽只余一道模糊的影子,但那身型轮廓,也止不住让她浮想翩翩,她脸上一阵热,“洗好了,就出来吃早饭吧!”
她倒退一步,要重新出去。
“等等。”姚咸的声音飘过来,“劳烦将外间的素袍给我拿一下?”
良芷瞪眼,“你叫我拿?”
那头轻轻笑了一下,“是。”
良芷面上虽不情愿,还是替他拿了,她别过脸,靠近帘子,将素袍勾在手上递过去。
一只手撩开隔间的帘子,伸了出来,白皙的手臂上还凝着水珠。
这只手隔着素袍搭过来,顿了顿,往下握住她的手腕。
良芷“嗯”一声扭过头,手腕一重,整个人已经被一把子扯了进去。
“啊!”良芷下意识闭上眼睛。
耳边是不解的语气:“公主这是何意?”
良芷睁开眼,面前姚咸穿着一身白色单衣,身上带着湿气,几缕柔软的发丝乖巧垂在额际,他漆黑的眼眸里,不带半点杂色,面容清雅,整个人温和无害。
她松口气:“什么嘛,你穿着衣服的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姚咸好笑着问,“公主一直在外面不走,似是有话要同我说,怎么,要跟我一块洗吗?”
良芷脱口道:“谁一大早沐浴啊……”
那边姚咸已经扯开单衣,露出精瘦的腰腹。
“哇!”良芷捂住眼。
姚咸停住动作,深深望了他一眼,笑意里藏着一丝暧昧,“又不是没见过,公主现在才害羞?”
良芷眼睛再往下就能扫到他隐秘的部位,觉得此处实在呆不住,磕磕巴巴:“我先,我先出去了……”
姚咸:“哎。”
地上都是反光的水,还有破开融掉的皂荚,公主一脚踩上去,脚底一滑,“啊!”
“哎哟……”
良芷躬在地上,两手捂着头,后脑突突的,痛得她眼泪都出来。
“我才想提醒你的……”姚咸赶紧扶她起来,摸她撞到的地方,确定没伤到后,忍不住要笑,“这地面不平,水积在那,公主步子也是准……”
良芷捂着脑袋,红着眼眶,“你还说!”
地上湿哒哒的,她人也湿答答的,头发湿了一半,衣衫背后透了水,黏在皮肤上倍感黏腻,她抓一把头发,手上也是黏糊糊的,“啊,这上头是什么啊。”
姚咸顺着她指头看,默了一下,才道:“是鱼鳔。”
“什么?”
“此物以温水化为胶,辅以矿砂混做颜料,我今早以尝试以不同水温调配,剩下放那儿,嗯,可能这太热了,融了一些……”
良芷欲哭无泪:“你为什么要在浴房放这个东西……”
去院子里找了张躺椅,公主躺上去,姚咸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洗头。
良芷乖乖躺好,斟酌了一下,“那我要说了,你不许怪我啊。”
姚咸轻轻一句:“我怎么敢?”
说着将她发上的簪子抽掉,乌丝便如瀑布般散开,他拢在手里,将底下的木盆挪近些,用水将头发打湿。
“就,就方才,我是见你书柜上头有块东西,我好奇,就抽出来看,结果舒落进来吓了我一跳,我一失手,琴就……”
“琴,什么琴?”姚咸以手捋去她发上的胶质,顿了顿,“断了?”
良芷点点头。
姚咸似乎想起了什么,方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断了就断了吧。”
“你不怪我?”良芷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些别的情绪,但是没有,她悻悻道,“可那看起来是把很久的老琴。”
姚咸垂眸,只说:“公主下回取物还是要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手落在她发上温柔地揉搓,湿过水后,往上沿着头皮轻轻旋转。
良芷闭着眼睛,舒服地叹息。
头发过两道水基本就算洗干净了,姚咸将布巾顺着发丝吸水,忽然开口,说他想了想,觉得公主眼下并不方便,他一个人在斋清宫挺好的,就先不搬去芳兰殿了。
良芷躺着,在下方仰面瞧着他额间的碎发,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就说:“嗯,你想住哪就住哪儿。”
姚咸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诚恳道:“公主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亲自过去。”
良芷:“也好也好,距离产生美嘛。”
姚咸:“……”
他一手捞着她沉甸甸的发丝,腾出一只手捏她的脸,笑道:“公主心性奇特,有时候我都招架不住。”
“是吗?”
良芷眨眨眼睛,可算逮到机会,她忽然撑起来,去咬他下巴。
齿牙划过下颌的皮肤,松开时带着水汽散开的凉,只能算是一个恶作剧般的吻。
姚咸将手垂下,秀美的容颜浮出一丝很轻的红。
他摁住她,“别乱动了。”
良芷难得想调戏他一下,勾着他下巴方才咬过的地方,调笑道:
“没办法,谁叫你长得这么秀色可餐。”
姚咸:“……”
海藻般的头发揉干后,良芷站起来,略微湿润的头发就垂落在腰间,顺滑明亮,她挑了一缕,闻了一下,发丝上还带有植物的香气。
“洗得不错。”
姚咸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抓过她的左手。
良芷:“?”
他闭眼亲吻她的手背,说:“公主,该还我了。”
姚咸贴得那么紧,两人的体温在单薄的衣衫下传递,渡到嘴里的吐息是如此香甜,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消片刻就被亲得晕乎乎的了。
她方才衣物都是湿的,于是换上本来该他穿的浴袍,身体又软又暖,浴袍本就松垮,只在腰间系了条带子。
他没抽开,而是一寸寸从下摸上去,顺着腰部的弧线摩挲。
良芷一声呜咽,扭头躲开他的吻,“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招呀。”
姚咸淡淡一笑:“公主还是要快些习惯为好。”
他冷不丁将她托起来,放到半人高的木柜上。
灼灼的水蒸气漫满整间屋子,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令她抵抗无能,只能顺从对方的动作。
姚咸将她的袍子拉到胸脯附近,露出光洁的一片锁骨,他并没有急不可耐,而是以不太重的力道在雪肤上留下印记,他先吻过她的耳垂,下巴,肩头、再到锁骨,舔咬乳尖。
最后绕进腰下,托高臀部,拉开来。
樱花瓣般带点粉色的一处,除了他的手指外,再没有容纳过别物的幽径。
他看了一会,缓缓低下,埋头含住。
只不过是嘴唇覆上去,良芷就软了腰,看清了底下的情形后,用最后一丝理智去推他,勾着脚想逃。
他只好抓住她大腿内侧,头压过去先故意重重舔舐,她立刻就被卸去全部气力,软得任凭摆布,他又慢下来,唇舌间一次次擦过红核,逐步攻城略地。
安静的浴房中,湿和热交织在一起,良芷混沌的意识一片模糊,身体里好像有流不完的水不断涌出来,再被吞掉……
直到最后,她啜泣出声,整个人从柜上弹起来,手指抠紧他的发间,浑身战栗。
半个时辰后,姚咸亲自抱她出来,她浑身都像熟透了,颈里全是汗,裹着白色的袍子,搂着他的颈埋在他怀里。
不过姚咸真见到桌上的断琴,还是怔了一下。
良芷探出头:“怎么了……”
姚咸面色十分平静,“没事,只是想起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来。这琴既然断了,便扔了吧。”
他将她放到木椅上,眼睛扫过断琴便移开,淡道:“此琴算是故人所赠,只是他不知道我此生不会再碰琴,此琴在我这里不过是蒙尘,如今断了,只能怪它命途如此。”
此生不再碰琴?
良芷心头惊了一下,下意识问:“为什么?”
“没什么旁的原因,我才疏学浅,乐理无甚长进,索性就不弹了。”
他挪开椅子坐下来,唇角微微翘起,慢慢道:“公主,我有些饿了。”
公主回了芳兰殿,顺便把断琴也带走了,还直接叫了修琴的工匠来。
工匠看着断琴,惋惜说已无可能,又说这琴胚,或许宫外有能手能修。
良芷便想着出宫去。
舒落给她换了身简易的衣衫,嘱咐她说天黑前记得回来。
良芷答应,觉得有些热,她看了一眼,见案头放着那把折扇,没多想便拿过来揣着走。
拖拖拉拉,午后才到西市集。
途径易货市集有条街道,路边飘着诱人的香气,良芷见露天的位置没什么人,肚子虽不太饿,仍抵不过这味道,捡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一碗馄炖。
耳边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我要同她一样的。”
良芷怔了一下,随即一道阴影落下。
她抬头,“井阳?”
“阿芙。”
青衣,束发,面庞英朗,蔺井阳双手交迭在背后,立在她面前,清淡的眼眸里映着她的模样。
良芷的心砰砰跳了两下,“你,你还没回荆山?”
“你很想我回去?”
蔺井阳抽出长凳坐了下去,微笑,“上回在世子府见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同你好好说话。”
良芷抽了双筷子,笑道:“不是不是,自然不是。”
她心里自然是欢喜得很。
馄炖很快就端上来,又香又鲜,良芷时刻瞧着对面,直起腰,将吃食的声音放轻。
她望着蔺井阳这双玉白的手,想起他也曾向名师学过琴,便问他听说过一把叫“琅环玉”的琴。
蔺井阳顿了顿,“嗯,是有这么一把琴,怎么了?”
良芷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勺子放下,“实不相瞒……”
她从背后的包裹里倒腾出断琴,递给他看。
蔺井阳一眼认出这名贵的材料,和断弦的材质,他细细辨别琴上的刻字,终是肯定地点首,说没错,就是这琴。
他说此琴是名师所造,是百年前卫大师亲手斫造的最后一对琴,一木双胎,一把叫西江月,一把叫琅环玉。
这两把琴以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琴音举世无双,弹的时候,似若有仙人在眼前起舞。
蔺井阳道:“传闻渊国慕容夫人一舞动天下,背后那把琴功不可没,后来慕容夫人嫁入王室,带走了西江月,而琅环玉却就此失踪了。”
他叹息道:“这把就是琅环玉,想不到在公主这里,可惜见到了,却也毁了,实在可惜。”
良芷心虚,“唔,你说这种级别的琴咱们大楚还能找到相似的么?”
“自然是可以。”蔺井阳见她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宽慰道:“大楚名家收藏也有几把好琴,如果愿意,可以以公主的名义上门问问。”
名琴世间无两,太贵。
良芷摇摇头,说不值当。
蔺井阳想了一下,说他认识好的斫琴师,或许能修一下。
良芷松了眉头,“真的?”
蔺井阳看了眼天色,站起来说:“正好,我带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