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文武百官皆是大气不敢出,偏偏唐弈站出来求问。
要不怎么说文官死于谏呢。
叶瑾诺下颌微微扬起,抬手示意羽林军停下,这才看向被羽林军架着的魏沥:“本宫问你,文官入仕参与文试,文试之中必考科目是什么?”
魏沥不知她此话何意,还是梗着脖子回答:“自然是史书!臣科考之路清白可查,殿下所问臣都知晓!”
“好!”叶瑾诺双手一拍,哈哈大笑。
可她笑容转瞬即逝,眸光骤然冷下:“你说你不是舞弊,那能入殿试一甲,你必定熟读史书,本宫再问你,史书中是如何写本宫受封当日的?”
魏沥张口便想回答,可脑中灵光一闪,忽地便面色煞白冷汗涔涔。
史书有言,叶氏女受封异姓公主,御赐封号曦玥,加封一品镇国公主,赐曦玥令,见曦玥公主令牌者,如见陛下亲临。
叶瑾诺下颌抬起,分明是站在平地上,她却有睥睨众生之态。
她目露轻蔑,淡淡开口:“既然你不是舞弊入仕,那熟读史书知晓当年圣旨,今日不起身,便是抗旨不遵,本宫定你个欺君罔上之罪,你可认罪?”
抗旨不遵,欺辱王室威严,罪该万死。
唐弈低着头,嘴角却慢慢扬起。
就冲这惹不得的脾气,还是他当年一点就着的凤灼。
欺君罔上四个字从叶瑾诺口中说出时,魏沥身上顿时被冷汗浸透。
“臣……罪臣知错!罪臣知错!求殿下恕罪!”魏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羽林军,跪在地上对叶瑾诺连连磕头。
叶瑾诺冷冷看着魏沥磕头,默了良久才转身走向阶梯之上,“若是想试探本宫脾气,本宫便让你们知道本宫是什么脾气,来人,将魏沥打入天牢!欺君罔上,便是有不轨之心,传本宫口谕,御史台协同大理寺彻查魏沥,朝堂之上,不可有半只蛀虫!”
话毕,她提起裙袂,大步走上阶梯。
苍语看着叶瑾诺的背影,不自觉悄悄咽了口唾沫。
他忽然想到,方才唐弈若是不强行把他提起来,或许出事的就不是魏沥,而是他了。
今日殿下不过是杀一儆百,其中那个“一”是谁都无妨。
魔界不缺有才华有能力的妖魔,杀一个,很快就会有新的血液补上空缺。
唐弈也看着叶瑾诺的背影,嘴角笑意渐深。
不管是当年的唐墨熙还是现在的唐弈,都秉持着君子之守,但他终究只是作为臣子。
他做君子便已足够,坐在高堂之上的叶瑾诺只需要做好一个杀伐果断的明君便足够。
魏沥被拖出朝堂,叶瑾诺也回到了高堂之上。
她靠在椅子里,单手托腮时,脸上散漫神色与王座上的造物主神如出一辙。
开口时,她话语依然淡淡:“还在跪着的,是觉得本宫敢斩正二品吏部尚书,不敢斩你们么?”
话音刚落,堂下众臣皆是站得腰背挺直。
这便是王权。
生杀予夺之权。
谁又能想到昨日宴席上交谈甚欢的吏部尚书,今日便因一个举动沦为阶下囚呢?
叶瑾诺看着满堂肃静,总算满意,这才对聂荣抬了抬下巴。
聂荣跟了玄湛数不清的年份,算是陪着玄湛看着叶瑾诺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叶瑾诺出了一口气,大太监在旁边险些开心得笑出声来。
这会儿得了主子示意,连忙一甩拂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中静默片刻,是无大事上奏。
叶瑾诺乐得清闲,又对聂荣抬了抬下巴。
聂荣连忙又开口:“退朝!跪——”
文武百官再次跪地叩拜,恭送两位掌权者离开。
叶瑾诺屁颠屁颠跟着父神回了落暝宫,总算是不用偷偷摸摸去了。
只是刚在她的小桌子前边坐下,叶瑾诺便听主位上传来淡淡一句:“聂荣,传我口谕,魏德妃多次勾结母家朝臣,祸乱朝纲,屡教不改,赐白绫。”
叶瑾诺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却只见父神面上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她莫名觉得心中怅然不已,在聂荣应下之前便起身行下一礼,低着头小声提醒:“爹爹,魏沥还未定罪。”
早知帝王心难测,宠爱不过缥缈云烟,可同样身为女子,哪怕魏德妃顶撞过她,她还是不忍看魏德妃就这般被赐死。
“魏沥做过什么事,逃不过我的眼睛。”玄湛语气依旧淡漠,似乎对他来说,生灵性命不过沙粒芥子。
神向来如此。
从不在意自己创造出的生灵的悲喜。
“可……”叶瑾诺欲言又止,抿着唇看着父神的眼睛。
良久,她跪在地上,膝行至父神身旁,脑袋枕在他膝上,轻声道:“后宫都是可怜人,爹爹教会瑾儿看见众生皆苦,瑾儿无法不怜悯她们。”
造物主神冰冷的手掌落在她发顶,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
罪不至死。
求情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说。
可是叶瑾诺说,她知道众生皆苦,所以才怜悯众生。
一如五百年前,她舍身救世时那样。
“聂荣,吾念旧情,只罚魏德妃禁足三月,贬为采女。”
神明终究偏向了他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