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如此行事,倒是把几位嫂嫂吓了一跳。这些福晋,均是贵族出身,在娘家时,谁不是学了矜持大方,就是有点儿财迷,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谁知,这位十二弟妹可是一点儿也不讲,瞧瞧,东西都捡好的挑。金如意就算了,那个玉笛,可是老坑翡翠打磨而成的。亏她一个包衣抬旗出来的,然还有这样的眼光。
几个人这么想,可就冤枉娇娇了。她家虽然抬旗没多少年,可并不是靠里头有娘娘。而是父亲十年寒窗考上进士得来的,好歹也算得上是香门第。更何况,她的母亲阿鲁特氏出身蒙古巴林,外祖父是位台吉。虽然没落,但好嫁妆总是有几件。再说,祖母张氏乃是乾隆娘,别的不说,过年过节,总是有些赏赐。知道点儿好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脸皮厚些,谁叫你们假正经呢?
瞥一眼众位福晋,娇娇故意站在宝物堆里,左挑右捡,不一会儿,就挑了两匹新供缎子,一手抱一个,抬脚出来,对着皇后行礼谢恩。
看地这些福晋们眼红。耐不住皇后再三催促,这几个也都领着丫鬟,走到堆放礼物旁边,指示丫鬟们上前去拿。
舒倩立在走廊上看看,淡淡一笑,扭头去问娇娇,“见你拿了笛子,可会吹曲?”
娇娇颔首应答:“回主子娘娘话,奴才只会民间一些曲调,不懂廷御乐。”
舒倩一听乐了,“所谓风雅颂,风最好听,最无聊的就是颂。你这不是寒碜我吗?”
说着,命小巧取来乾隆送的凤头焦尾琴,摆在廊下,看看几个儿媳都挑的差不多了,便叫过来,看一眼,几个丫鬟手里,都拿着衣料、珠宝之类的,唯独富察氏丫鬟,还握着一把玉箫。一抿嘴,舒倩笑着说:“平日里你们少来,我这个做额娘的,也没空跟你们聊。好容易今日来了,有个好曲子,叫你们听听。”说着,取出前几日,永瑆送来的《百鸟朝凤》,叫富察氏、娇娇坐在身边,翻开曲谱说:“这首曲子,唢呐吹的最好听。只是,看咱娘仨谁也不会,就凑合着合奏一曲吧。”
富察氏本不愿当众吹箫,奈何皇后兴致盎然,十二弟妹又早高高兴兴地取来笛子,擦拭调音。只得扶着丫鬟坐在皇后身边,呜呜吹了几下,好在音色正醇,便对皇后点点头。
于是乎,几位亲王、郡王福晋,齐齐见证了皇后带着贝勒福晋、贝子福晋一起抚琴、吹笛、吹箫,合奏一曲《百鸟朝凤》。
这曲子本就是喜庆调,一曲未终,永璜福晋便笑着对永璋福晋说:“我还是头一回听用琴笛萧吹这个曲子,还别说,听的人心里都高兴呢!”
永璋福晋跟着笑笑,“可不是?果然应了古人那句话,叫什么闲着没事儿,就该自娱自乐,心里纵算有郁闷之气,也能随之飘远。”
她二人在这里说话,西林觉罗氏则是想起自己大婚时,外头也是这么些调子。只可惜,欢喜过后,就是独守空房,眼睁睁看着自家男人,去宠幸别的女人,为了贤惠的名声,只能牙掉和血吞。如今再看皇后,堂堂一国之母,住在佛堂,平日里,连个慈宁也不得出。心中又平衡不少。至少,整个荣亲王府,都是自己的!眼下,愉妃额娘又怀孕了,若是个男孩,皇阿玛春秋正盛,等他长大了,如果,动用西林觉罗家势力……想到这儿西林觉罗氏笑了:不能当皇后,当皇嫂也是不错吧?
这边一曲已毕,舒倩收琴而笑,“难为你们听我老婆子弹琴,多久不练,都生疏了,跟不上俩媳妇的调了。”
几位福晋急忙恭维。富察氏急忙谦虚。听到媳妇一词,娇娇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正说笑时,门外秦媚媚高声通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十一贝勒到,十二贝子到。”说完,规规矩矩立在门口。和珅看佛堂一眼,捧着折子侯在院子外头。心中琢磨:怪不得这位皇后到这会儿还不死,原来,是擅长自娱呀!不过,琴确实弹的不错。或许,应该试探一下?
听闻乾隆与太后来了,舒倩命尹嬷嬷将琴捧回屋里,带着几个儿媳敛衽施礼。一时间,跪太后、乾隆的,跪皇后的,给嫂子见礼的,见小叔子的,忙成一团。
几个年纪大的福晋依旧立在皇后身边伺候,如富察氏等年轻一些的,则是站在佛堂廊下以避险。至于娇娇尚未过门,随众人拜见太后之后,便躲到小平屋里。小平原本在屋子里打瞌睡,听说乾隆来了,急忙收拾一番,容光焕发地忙着挤上去伺候。因为走的急,到门口差点儿没把娇娇撞倒。
扭头看着小平火急火燎地奔上去,跟小巧抢活干,娇娇扶着门框略一思索,随即冷笑,对身后丫鬟东喜吩咐:“到屋里来,没人招呼,别出去。”
东喜躬身称是,跟着自家姑娘进了小平屋子,竖起耳朵,细听外头动静。一面悄声问自己姑娘,“主子,哪个是十二贝勒呀?奴婢也跟着瞧瞧。”
娇娇起身,凑到窗户上瞥两眼,闷声闷气回答:“那个呆头呆脑,像个呆头鹅的就是。”
十二跟在永瑆身后,一眼就瞥见众位妇人装扮的嫂嫂中,有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心中猜到是自家媳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仔细看,只得低下头,装作没瞅见。等到众人往屋里走,故意留到后头,想仔细看一眼时,那人一转眼,又不见了。心中遗憾,只得随着永瑆往里走。
如今已是十月底,外头虽有太阳,气温毕竟不高。众人将太后、乾隆让进佛堂里。一入内,便是一股寒意。
太后立在门口皱眉,“怎么,皇后住的地方,还没烧炭吗?”
舒倩搀扶着太后告罪,“平日里,不到晚上,就不烧,除非太冷了,屋里坐不住。不知皇额娘来,要是知道,一定提前把炭火烧的热热的。还请您稍待,媳妇这就叫人捧炭盆来。”话音未落,就见小平捧着一个铜炭盆,从人群里钻出来,火光通红,躬身行礼,请太后享用。
太后摆手,“罢了,横竖外头日头正好,哀家就在外头坐了。”
乾隆也觉得外面比佛堂里暖和,吩咐高无庸摆椅子,与皇后一左一右,作陪在太后两侧。
太后打眼在众孙媳中扫一下,知道十二媳妇避嫌躲着,其他的都站在跟前说话。每个人身后的小丫鬟怀里,都抱着一堆东西。随即明白,皇后还真叫她们随便挑呢!
笑着拍拍皇后的手,“你这几年也没什么进项,好容易有点儿东西,还不自己留着,巴巴地给她们。”
舒倩一笑,“皇额娘疼媳妇,就不许媳妇也疼自己的媳妇?横竖媳妇屋里还几样值钱的。再说,媳妇这两年没什么进项,可也没什么花销。前两日,婉贵妃和愉妃刚派人把媳妇俸禄送来。这不数不知道,媳妇现在,好歹也算个富婆了呢!”
说起婉贵妃和愉妃,太后也很高兴。“难为她们怀有身孕,还要协理务。魏氏也是,自从有了九公主,就一直病歪歪的。要不是这几年,你在佛堂里住着,哀家倒觉得,凤印还是你拿着好。”
说着,看看乾隆,等乾隆说话。
舒倩瞥一眼乾隆,那厮只当没听到。想了想,还是笑笑,“皇额娘啊,刚才还说您疼我。怎么才几句话功夫,就又让媳妇心。媳妇不管,就是要赖在小佛堂不走。闲时给皇额娘、皇上、先头主子娘娘们念念佛经,也是媳妇的功德。您就是赶我,我也不走。”走了往哪儿去?
太后听了,看乾隆死活不肯答话,只得作罢。“好了,不想心就省点儿心。横竖,如今还有庆贵妃。哀家看,豫妃跟淳嫔也算不错。叫她们一同协理务,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提起近来比较得宠的两位妃子,乾隆笑着点头,“就按皇额娘说的办吧。”
永瑆、十二站在乾隆身后,互相看一眼,没说话。
西林觉罗氏想了想,上前对着太后、乾隆跪拜,“皇祖母、皇阿玛,孙媳斗胆,谏上一言。”
对孙子媳妇,尤其是几个年轻守寡的孙媳,太后一向甚为怜惜。叫陈嬷嬷上前扶起,问:“老五家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西林觉罗氏低头笑笑,“孙媳年纪轻,想事情不周全。府里有什么事,总是来里,求长辈们给拿个主意。以前,有愉妃额娘帮着。可是,这几个月,额娘身子一日一日重起来,孩儿不能帮多少忙,也不好老去烦额娘。皇祖母这里,孩儿想劳烦,可是总觉的不能日日孝顺您,反而还要叫您心。也是不好常来讨教。好在,听十一弟妹说,皇额娘常常说些管家之事,受益颇深。孩儿想请皇祖母恩准,能经常递牌子,进来向皇额娘寻求些管家教孩子的法子。孩儿无能,还请皇祖母、皇阿玛降罪。”
富察氏站在八福晋身后,看一眼五嫂,低头冷笑。谁闲着没事儿跟你提皇后,好想拉我做筏子,真够狠的心!
再看上头,五福晋这么一说,太后也想起来了,皇后自从进了佛堂,金册金宝就被收走。别说递牌子进来见她,就是平日里,皇后连个慈宁也不好出。今天,也是自己先同意,叫几个媳妇一同来看皇后。
再看乾隆身后恭敬站立的十二,眼看就要大婚了。总不能嫡亲儿媳进门,不拜正经婆婆,先拜魏氏那个皇贵妃吧?
太后能想到的,乾隆早就想到了。以前太后提起,叫皇后掌管凤印,乾隆觉得,那是太后想借皇后的手,把持后,没有答应。可是,如今这话从老五媳妇嘴里,变个法子说出来,乾隆还是听进去了。别的媳妇都有正经婆婆,纵使没有,也能跟其他娘娘聊。可是,十二媳妇过门后,只有皇后一个能亲近。老把皇后放在佛堂里,也不是个事儿。
想通这些,乾隆也乐的卖老娘、儿媳一个人情。笑着说:“老五家的说的对。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平日无事,是应该常来请安问好才对。更何况,皇后管家,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几年,皇后说要给太后、给朕、给大清国诵经,这才不怎么管事了。皇额娘,您看,皇后也在佛堂里住了六年了,您也早跟儿子提过,叫她搬出去。依儿子看,不如,就趁着十二大婚,皇后挪挪地方,住到东西六里,您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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