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你要去洗个澡再出去吃饭吗?”
呆住,吴晨瞟瞟一直关着门的洗手间,蓦地脸色发白,摇头道:“不洗……”怕周竟觉得奇怪,他使劲嗅了嗅空气:“我、我不臭,真的……”
“嗯,是不臭。”
周竟静静看了他几秒,附和道。
吃饭前,两人去了隔壁楼一趟。周竟买的是边户,三居室,面积比吴晨租的那间大了一半有余。里头有几个工人正拿着设计图丈量尺寸,边上堆满了施工材料。吴晨“啊”了一声,很快便释然,他早就领会到周竟办事的效率,不该惊讶的。“我哥家里有一家装修公司,很方便。”周竟解释说,“对了,等等我要跟他谈事情,你介意他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吴晨当然是摇头。
周竟只跟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便带他下楼。出楼道时,他开口问道,我家在几栋几楼?
“9栋2206……?”
“不错,记住就好。”
吴晨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只觉得时间难熬,哪里听得进他的夸奖。坐车途中,他接到妈妈的电话,果不其然,是来询问他搬家的事。这款苹果手机不知怎么回事,即使不开免提,听筒里的声音都大到足够让旁人听清。吴晨一再说等会儿给她回过去,她偏不听,说着说着便急了,连声问他是不是出了事,是不是从前那个人又来找他的麻烦。吴晨倒不怨她的执着,只怪自己果然又做错了决定。一开始他没告诉妈妈搬家,就是怕她多想;虽然想到过她从别人口中得知会更担心,但他早习惯于这样做事,没有办法。他说妈,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小声些。可再小声,他也知道周竟能听到。好在妈妈听了他的保证便不再追问,嘱咐两句便挂了。她还算幸运,几年前同调来单位的一位离异男人谈起恋爱,虽然没有领证,但对方对她实在不错。她仿佛找到了依傍,迅速投身到感情中去。她也怕,也懦弱,多年前知道儿子是同性恋时不打不骂,只看着吴晨默默地落泪。她从不多问,不问为什么,不问能不能改,因为即使问清楚了,她也不知能怎么办。吴晨自杀出院后,她虽然更担忧,但一直绝口不提这件事,好像不再说,它就没有存在过。吴晨小时候尚不能理解她,现在却懂了:像他和妈妈这样两个人,又怎么能谈得上互相安慰。
急于找话说,他便问周竟,要去哪里吃饭。周竟答说去城西那边吃烧烤。吴晨有些纳闷,秋城夏天的烧烤多是下午开门,这个点几乎没有营业的。不过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聂哥的神通广大。
车停在一个大院门口,看招牌,这里是家大排档美食城。走进里头,四周都是大门紧闭的商家,唯有一家开着门,聂哥和一个男人一起坐在门外的圆桌边。他一只脚搭在膝盖上,正看着手机,看上去好像很无聊;边上的男人很高,裸着上身,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见到周竟时冲他点了点头。他气势极盛,一双眼凌厉得让吴晨不敢同他对视。坐下后,吴晨才瑟瑟缩缩看清店里有位大叔和一个姑娘,正系着围裙在架子上做烧烤,肉在无烟炭的熏烤下滋滋作响,香味扑鼻。聂哥哼了一声,拿着圆桌上揉成一团、看起来像是件t恤的东西擦了擦桌子,说,阿竟,再等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周竟则和男人打招呼:“六哥,这是我朋友吴晨。”
六哥,这名字听起来就有些不妙。吴晨小心揣测着对方的身份,目光不由自主在他左胸口上一片叶子状的纹身上打转。聂哥不开心,猛地拍桌:“妈的,眼睛给老子放老实点!”
吴晨被吓得一怔。六哥则慢悠悠地说:“是你要把我衣服当抹布的。”
“日了狗了,”聂哥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冲着店里的姑娘喊,“幺妹,给我去街上弄件衣服来!”
被唤幺妹的姑娘瘦瘦小小留着短发,衣服上都是油污,但机灵得很;从聂哥手里拿过几张钞票她就笑嘻嘻地走了,看样子见怪不怪。周竟问吴晨想吃什么,还好烧烤可选的就那些,吴晨说了几样素的,周竟倒没意见,聂哥则道:“废话,点了等于没点。”
吴晨对敌意敏感至极。他知道聂哥不喜欢自己,现在这样和周竟吃饭,该是犯了他的大忌。这两兄弟看来关系亲近,聂哥应当是什么都说了的,可周竟为什么会一点都不在意?如果他露出些嫌恶的情绪,自此疏远,吴晨反倒安心。抓紧牛仔裤,他很有些无助,思绪飘得越来越远,连周竟什么时候进了店里都不知道。额头突然被弹了一下,愕然抬头,聂哥越过半张桌子,一张俊脸正做出恶狠狠的表情:
“小傻`逼,你知道阿竟那辆保时捷多少钱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