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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楚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主(1 / 2)

昨夜那场滔天之事所带来的诸般影响,在京中大多显贵眼中即便那少年张宏确实有冲动的理由,但显然不应至于那般疯狂不计后果,所以很自然的,昨夜之事为张宏惹来骂声一片,他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到了一定程度。可事实上,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看透张宏的本质,且先不提他本来便是要经由此事而引得来京中骂名,好难以继续立足京城,便是他那一步步行事时张宏也都是谨慎到算计到了每一个步骤。

令韦和率京畿重兵飞骑营围下平康坊,继尔悍然行凶于依凤阁,这般做张宏有三个目的,一是刻意表露出他心中的愤怒;二则是要将韦和放于台面,以震慑那些对他虎视眈眈之人;至于其三,张宏其实很想知道那位一心想要利用于他平衡平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皇帝陛下究竟能够对他容忍到何种程度,换句话而言,便就是张宏必须得知道皇帝陛下在利用他的同时最大限度的能给他多少权势,他的底线又究竟在哪种程度。

当众不顾宁王在场狂妄而格杀京中大皇商之子李少爷,当然也并非乃是张宏失去了理智而为,他这般做除了是想在京中树一强敌不遗余力打击他之外,倒也因为他一向知晓先前的两大皇商李家与黄家从来都是誓不两立,他既然已经选择了黄不学便注定要和李家为敌,所以通过这一举张宏也存心要为黄不学试试李家的水有多深,好为日后黄家的再次崛起京城铺垫一条并不显眼的小路;其次,最根本的是张宏实在想不出不杀那李少爷的理由,他又怎能容许那亵渎轻薄于玉儿的人还能继续存在这世间?那对于玉儿而言太残酷始终乃是一场噩梦。

当然,在许多人眼中这少年疯狂而格杀李少爷致使此时根基并不牢靠的他与京城根深蒂固的皇商李家终成不死不休之局面实在乃是一个十分错误的选择,可其实这样一个错误的选择也是张宏百般思虑之后才有的决定,李家毕竟乃是商家,即便根深蒂固实力不能小视,但始终因其出身而地位卑贱不可能具备能够轻易覆灭他的实力,若是换成王冉等人,那张宏无论再为不能容忍,怕也终不可能敢轻易下如此杀手。

最后便是令韦和擒下王冉等三位少爷以及范慎此时正以范门世子之身份飞蛾扑火般踏上了与那三家正面为敌一事,不得不说,此事也是张宏先前最难决定的一事,他对这事本身也没有太大信心,甚至也能预感到这事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可弥补的他也承担不了的后果,可他依然这般迎险而做了,那是因为张宏在做这些事时也不得不考虑太平公主殿下,既然试探了皇帝陛下,那自然也须得知道他此时在太平公主眼中究竟有多少份量。

处于如此动荡年代的张宏,因其出身贫寒并无任何背景而又不得不站在动乱的最前端迎接那太多的未知凶险时;他所能够做的只有充分利用,抓住一切身边即便仅仅是可能存在的,可能能够被他利用的资源。

虽然这些资源中有许多只是根本不可靠的,虚假的上位者青睐。可也只有如此这般,才有可能使他摆脱被这黑暗浪淘所覆灭,最终可以在这朝局连年大变,政治极其阴暗的大唐年间苟延残喘。

所以与其说这时的张宏乃是步步谨慎,所虑甚密,那倒也不如将其说之为以命博命,孤注一掷,期盼绝境中能有大逆转。否则,他实在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存活下去,无论是依附太平公主还是平王李隆基,甚至是当今皇帝陛下李旦。

不过,周遭环境毕竟乃是一个人走向成熟逐渐强大的最佳试炼场,也因此时的身处绝境,便也造就了这时的张宏能够极快适应甚至是游刃有余而处在这等阴暗之下,同时也更因他所处环境的阴暗使得张宏拥有着令常人动容的坚韧以及堪称变态的慎密头脑。

这也正是此刻张宏仍然敢在面对太平公主时只是恭身但却不跪的主要原因,他很敏锐的能够把握到似太平公主这等处于权势中心之人的些许心态;向他们垂头下跪的人实在太多,多到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少年之后很轻易的便能引起这些上位者的好奇与玩味,而也正因好奇玩味,才或许更能延长他们对张宏这一少年的青睐,从而使得张宏得以存活。

也是如此,张宏这一早便被太平公主唤来时,即便他刚做了昨夜那等惊天之事,却依然是一副从容之神态而恭身站在太平公主香榻一侧,未曾言语,但并无丝毫惊慌不安之意。

打量着那一俊俏,但却无太多复杂神情只是眼中晴朗一片的少年,太平公主其实很不解他那如猛虎一般的野心究竟何来的那般自信?毫无疑问,隐忍,城府,恭敬,卑微这许许多多太平公主眼中大多数人都有的东西,这少年身上并不缺乏,但同时这少年所有的,在别人身上确是实在罕见,便好比如他的那些自信。在现如今天下权势太平公主掌握大半之时,又有几人敢在太平公主面前如此坦然且自信着?除了皇帝陛下,怕也只有这出身贫寒的少年一人,所以这少年如此的特立独行倒也实在能叫太平公主好奇不已。

而又因太平公主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却也更叫她对这表面上也是自信异常的少年欣赏有加,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少年何来的如此自信。所以说,此时张宏的这般作态的确叫太平公主很为欣赏。即便若是此时的太平公主知道了张宏的这些自信只是强自,刻意而做出的一副嘴脸姿态,怕也不会使她太过恼怒,只会更为玩味觉得有趣。

毕竟,这天下敢像这少年这般如此猖狂而狼子野心的人本就没有几个,更何况这少年不仅头脑甚密,更做得一手绝妙好诗,讲得出许多希奇古怪但又极有兴趣的故事。

“这会儿可是将王冉三人都擒了下来?”轻声而如此问着,太平公主半身斜靠在软被之上,神情极是随意。

张宏稍有惊愕,并非是惊讶太平公主便就如此直接的言起了昨夜之事,也不是因为太平公主能够一早便清楚得知他昨夜所行之事而惊愕,他只是不解太平公主为何在这般问着他时为何言语间是那般的随意自然,而他先前来时乃是认定了太平公主即使不会勃然大怒,也定当呵责于他。毕竟他昨夜所为之事影响实在不小。

但即便惊愕,张宏也是在太平公主问罢,稍整神色,径自而道:“这倒实是不知,公主殿下唤小可来时早朝不曾退,故而韦和也不曾回来。”

太平公主轻轻点头沉吟着,她对这少年坚韧近乎妖孽的心性早已习惯:“你当真是要现下便彻底与那三家为敌?”

“为敌?”随意而站在香榻前的张宏永远保持着那副微为弯的身子,不曾平视太平公主,一味的仰视:“谈不上为敌罢,小可倒还不敢这般狂妄。”分明已经如此狂妄,但张宏依旧如此自然而说着,那双不曾正视太平公主的眼全然乃是淡漠:“只是要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该等同的代价。”

张宏的话叫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角,挂起一道微妙弧度时,太平公主显然也是不信张宏这话:“若你只是要那王冉三人付出代价的话,又何以有范慎此时手持那几册历年来王家等府上所谓的罪证?你应该知道,范慎这般做了,那此事便再无回旋之余地。”

“在今早王家,吴家,郑家的三位少爷由其府前被人掳走时,此事便断然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从先前过来,到此时,太平公主言语一直都很随意,这让张宏揣摩不到她的心思,故而张宏索性不去掩饰,迎着太平公主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继续言道:“小可不能再任由那三位少爷随意欺辱便只能选择如此,而若是动了手,则势必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范慎这一举也是小可刻意为之,小可本来便不曾具备任何优势,若是陷入被动局面,那定会节节败退,直到被吞噬被覆灭。”

这少年还真不简单呢。太平公主暗叹了声,即便她一直都在凝视着张宏,却依然看不透这少年究竟意欲何为:“若无范慎此事,那三家府上即便是想对付你,也须得顾及本宫的意思,因此你根本不须去争取什么先机主动,他们不敢放肆。”

言到此,太平公主一时也不再开口,只是雍懒且深具媚惑的躺在那处,伸出一只洁白浩臂侧目看着张宏,似乎是想要从张宏那双清澈的眸子间看出一些端倪。

而张宏却也仍然那般站着,即便他知道这时的太平公主是在等他的解释,但他却也不曾再去开口说些什么。他与太平公主似今日这般谈话其实已然有许多次了,而在思及以往的每次,张宏都能深深的觉察到这个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女人绝对不是他所能轻易敷衍,所以即便是这殿中气氛温和且稍显暧昧,但却只能是让张宏更加的小心谨慎。能与太平公主似现下这般谈话,看似得意,其实极为劳心伤神,在太平公主的面前,再为寻常的言谈也不得不叫张宏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片刻之后,当太平公主感觉到这不曾再有言语的少年似乎依然没有要去言语的意思,她终于稍稍正了身姿,轻轻坐起身来,向着张宏嫣然一笑时,妩媚顿生:“罢了,你不就是想要试探本宫的意思么?那现在本宫便可以告诉你,无论你闯下多大的祸,都有本宫来许你一世尊荣。”

张宏眉角轻跳,诚惶诚恐而深深恭身:“谢公主殿下。”显然,太平公主这一言确实是让张宏大为惊讶,他在此之前倒真的不敢想象太平公主能够如此回护于他。毕竟,这一言看似寻常简单,但其实太平公主要为这一言所付出的绝对不会简单,甚至极有可能因这张宏而使得京中各大世家对公主府心存芥蒂。而若真有这一后果,那想来即便是以太平公主现如今的权倾天下怕也不能轻易应付京中所有世家!

像是完全未曾见到张宏那般的动容激荡,太平公主在与张宏说罢这话后,忽而收起微笑之意,转而不以丝毫感情而言道:“说罢,现下你可以放下心来将你心中的那些欲盖弥彰之事言予本宫了。”

“是。”张宏应声而言,并不虚伪,他本来便是要清楚的知道太平公主的意思,尔后才能去决定那些事的走向:“殿下,依您看来,昨夜小可冲动之下的那些事,若无今日一早韦和与范慎分别的举动,是不是更好处理些?”

“那是自然。”轻拂衣袖,带动暗香一片。

迎着太平公主那稍显淡漠的面孔,张宏却是心底实在轻松了些,便连神态间也微见畅意:“若无韦和,范慎,那此事处理起来终可推到韦和头上,小可所须承担的最多便是皇商李家,虽然影响颇大,但毕竟可从容处理。但若有了韦和与范慎,那便又牵涉到了京中几个世家,而小可却是知道这京中世家在京中影响从来不浅,所以事情便也更麻烦了许多,便是陛下也不好轻易处理。”顿了顿,张宏稍稍抬正了身躯:“既如此,前者可令小可损失许多,而后者看起来虽然很有可能置小可于万劫不复,但毕竟有那么一线希望可以毫发无伤。两者相较,小可还是倾向后者。”

付出一定的代价可以抹平昨夜之事,这是张宏一早便知道的,但他却令所有人都惊诧而选择了将此事越闹越大,终不肯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可能落入绝境。

真不知是该说这少年偏执强大,胆识过人,还是该责备他太过吝啬,冲动。太平公主听罢张宏这一言,再看向他时,却是显得更为玩味:“很好,你的确把握到了朝廷与京中那些世家之间的敏感。”不掩赞赏,太平公主继续言着:“便如你所说,此事最终不好处理。但你可曾想过也是因此那些世家更不可能放过你,而在那些世家全力的对付之下,你,或是范慎究竟凭什么去应对?况且,还有一个皇商李家,由你的态度来看,本宫可以断定,你确实轻看了李家。”

“没有任何优势便是小可最大的优势。”张宏淡淡一笑:“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小可,但他们究竟能以何种手段来对付小可?首先小可不曾入朝为官,而在朝上唯一之人韦和怕也被罢了职,其次,小可不曾有家世背景也累及不到他人。至于范慎……这也正是小可要他仅仅是以范门世子的身份来做这事的原因。”

没有优势便是最大的优势。太平公主轻叹着,这时的她也终于意识到原来她之所谓如此重视,青睐这少年也绝非不存理由。似这等少年,怕是放眼李唐天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但,叹归叹,太平公主自然也能看得出张宏一举的弊端,故而言语下她也是显得不解:“就目前来看,连本宫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所言所为。但是,就本宫对你的了解,你不应当是如此肤浅的一人,你的眼光应该足够使你看得出你现下可能会因这没有优势而转化由最大的优势,可日后呢?难不成你始终不会入朝?始终不会具备优势?你要知道,等你入了朝,具备了优势,那些世家宗族依然会不遗余力的打击你,介时,你又该如何处之?”

“要么,岌岌无名到任何人都可不屑。”张宏微眯着眼睛,以他两世三十来年的眼光,当然看得出面前这位太平公主对他的意思,所以这一时他显得奔放异常:“要么,便强大到让他们颤微而终不是他们所能撼动。”

为之动容,为这少年异常强大的极端偏执动容。在这少年的身上,太平公主像是忽然看到了她那些年的影子,何尝不是一味的隐忍继而一鸣惊人任谁也不敢轻视?

但也正是这一瞬间,太平公主似乎隐隐感觉到她把握到了这少年其他的目的,但也只是隐隐察觉得到,模糊不清。

莫名轻声叹息着,不知为何太平公主对这少年的好奇越多之时陷的也便越深。在张宏一眼愕然之下,太平公主却是在那张异常宽大的香榻之上向后挪了挪,继尔拉着那张锦被遮在身上,伸手拍了拍身前空位时,眼中有许多令张宏心悸的复杂神色:“坐下来罢,怕是你站了这般久也会乏。”

这太不寻常,甚至可说得上是万分诡异。对于太平公主这突然一举,张宏一时间竟然完全不能理解,而在他那清澈的瞳孔间却也绽放出些许妖异之意。

于是,怀揣着那颗既有蓬勃野心又有胆战心惊等等情绪的难以相信,张宏向着那张宽大的香榻步步走去,虽是显得万分小心犹豫,但最终还是依太平公主所言那般,坐了下去,坐在了太平公主那张香榻之上。

一个男人的强大,首先必须须要征服一个强大的女性。

这时的张宏坐在那张软榻之上,距离太平公主那张媚惑众生的容颜不过几寸,充斥在他鼻中的全然乃是一阵芬芳,这种浓郁且高贵的幽香所具备的诱惑,绝对不是张宏所能轻易抗拒,他虽然现下年岁仅为少年,但毕竟心境却是已过三十。

“如你所说,即便你刻意将此事影响扩大,终致我那皇帝兄长不好处理,但也仅仅是不处理。这并不影响李家,王家等世族对你的报复。”轻轻而言着,太平公主微微泛红的面孔也在逐渐靠近着张宏。

张宏回头,那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庞在他眼中甚为清晰,甚至便连一抹红晕也落在了他的眼中,于是他惶恐,继而复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太平公主,声音沙哑了起来:“我知道,其实不仅仅是那几大世家,便连朝上的许多官员也都会暗中对付我。”

像是因张宏的窘迫,太平公主轻笑时发出了声音,柔腻且也深具磁性:“不过你若是愿意,我倒可以压制着他们,有我一言,他们即便再为不甘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你有任何举动。”说话之间,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之上全然乃是自负:“其实你用范慎来对付王氏那三族,倒不得不说是你运道实在不错。”

用范慎去对付那三家跟这运道有何关系?于是张宏极为不解间,也转过了头,只是一双手却依然谨慎的放在他的腿上。

当然看得出张宏的奇怪,而太平公主显然也没有要瞒他的意思,只是在她轻笑罢,微眯了凤眼:“想来你也不会知道,王,吴,郑三氏,至少其中有两家都如范门一般须要听那老狗的意思行事。所以我说你用范慎这一招用的极妙,那老狗怎会允许他门下之人有内讧发生?”

太平公主这一轻描淡写的一言,却是让张宏再也不能面色平静,他一向知道王公公高深莫测,但实在不能想到原来王公公竟然把持着京中不少世家!单单是由范门以及太平公主现下这些言语中当然可看得出王公公显然不仅仅只掌握着这几家而已。而也是因太平公主这些话,更能让张宏从中明白一些太平公主与那王公公之间的关系,很显然,王公公并不受太平公主控制,最多只是相辅于太平公主罢了。不过张宏想不明白的却是,为何太平公主这些言语中似乎透露着她与王公公近来有些不和之意?

太平公主与王公公之间的复杂盘亘交错,显然不是这时的张宏能够完全了解,而他当然也更不会知道,由王公公派范门行刺他之日,太平公主便已然是与王公公生了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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