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豪伟“嘿嘿”笑了两声。
方颉问:“红愁是谁?”
何天钧说:“成大公子最近的心头好,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成豪伟跟着起身,“说好了,到时候可别缺席,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子。”
到了六点,方家下人张罗着晚饭,大圆桌上摆了不少菜,但最后上桌吃饭的只有方颉方毓姐弟两。
刘一一站在方毓身侧替她舀鸡汤,方颉也递了个空碗过去,“给我也来一碗。”
她连汤带鸡肉舀了满满一碗,看着碗里油光发亮的鸡肉,方颉笑起来,“我不吃带皮的鸡肉。”
刘一一愣了下,她长这么大总共没吃过几次鸡肉,不懂这些,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道歉,“对不起,少爷,我……我再帮你盛一碗。”
方毓说:“不用管他,他就是事儿多,嘴巴叼,你要喝自己弄。”
“不不,还是我来,我再去拿个碗。”
等刘一一拿个新碗回来,方颉已经将碗里的带皮鸡肉挑出来扔在桌子上,她只好呆呆站在一旁。
方毓平日里除了去上课,就是约人外出逛街,再就是留在家里。这阵子学校放假,她在家里看书看得入迷,脸上时而兴奋,时而忧愁。
夜深了,方毓还捧着那本看了好几天的书不肯松手,刘一一说:“小姐,还不睡吗?快十点了。”
“马上看完了,看完就睡。”
刘一一小声问道:“这本书这么好看吗?”
“好看。”方毓点头,眼神没有从书本上移开。
刘一一不再问。
直到十二点多,方毓才终于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终于看完了!”
刘一一已经困得不行,她勉强打起精神说:“那就早些休息。”她服侍方毓睡下,关上房门离开。
刘一一回房路上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方颉,她慌慌张张喊了声:“少爷。”站的离他远远的。
方颉走近几步,问:“方毓睡了?”
“嗯。”
“这么晚才睡?她在干嘛?”
“小姐在看书。”
“什么书?”
刘一一有些窘迫,“我……我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小姐这几天都捧着这本书看,应该是本好书。”
“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她新买的《热血之花》,这书还行吧。”
刘一一不敢搭话。
“你想不想认字读书?”
“……”她抬头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对她说的。
他等着她回答。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我家没有钱,上不了学,也念不了书。”
“明天,你去我房里找我。”
她呆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信(3)
刘一一整晚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方颉说的话。直到天亮,她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推了推身边的人问:“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还没醒,嘟囔了句:“不知道”,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是真的,她默默对自己说。
方毓昨晚看书看到很晚,今日不会那么早起来,早饭大约也是在自己房里吃。方颉不到中午是不见人影,方家的早饭没什么人吃,都是各房下人做好送到主人房里。
刘一一在厨房准备方毓喜欢的小米粥和油条,送过去的时候,她刚起床。
洗漱后,方毓坐到桌前吃着早饭,昨晚看完的书还放在一旁。
刘一一给她盛粥时,假装随口问了句:“小姐,这是什么书?你昨晚看的那么入迷。”
“《热血之花》,讲的是一对男女为了救国牺牲的故事,很感人。你想看吗?想看就拿去看。”
刘一一慌忙摆手:“不,不用……我,我不识字,也看不懂……”
“没关系,晚点我讲给你听。”
“谢谢小姐。”
“上次成豪伟说请我们看戏,是哪天来着?”
“后天。”刘一一记得戏园子在太平街,她小心翼翼问:“小姐,后天,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方毓以为她是没看过戏想去见识见识,就说:“好啊,你跟我去,他送的票,位置一定不错。”
宜春园的传单发到浮生寻物坊,离我的铺子不远,几步路的距离,我就掩上门溜达着过去了。今日这出是顶有名的水袖居搭台子,我到的时候戏台下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剩第一排的位置还空着,我就随意选了个靠右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提醒我说这排位置已经有人定了。
我递给他一张票,他看完后立马换上笑容说:“原来是成大少爷的朋友,不好意思。我立马让人给你送上茶点。”
好戏开场前几分钟,这排位置的人来了,男男女女七八个。
“成大少爷这边,你朋友已经先来了。”
“什么朋友?”成豪伟走过来瞟了我一眼:“我根本不认识她。”
下人愣了愣,“可是她……有票,”说着他掏出那张票,已经变成了一张发黄的纸。
我搓了搓染上瓜子香的手指,起身:“班主是不是在后台?我去瞧瞧。”
我穿过这几个人,其中一个小丫头望向我忽然叫出声:“你……”
我对她笑了笑。
她身边的方毓问了句:“一一,你认识她?”
刘一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水袖居的班主出来了,他原本径直走向成豪伟的方向,却在看到我时停下来脚步,惊诧喊了声:“秦婆婆,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看离得近就过来瞧瞧,就是……没地方坐了。”
“有有,您的座位早给您留好了,楼上单人雅座。昨天叫人给您送票,但是好巧您不在店里。”他招呼着:“快,送婆婆去楼上。”
“有劳,”我微微一笑。
“等会儿!”成豪伟不乐意了,“班主,你什么意思?我问你的时候,你说楼上雅座已经没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是谁?”
“我是浮生寻物坊的秦婆婆,如果有一天你丢了东西想找回来,可以来找我。”我递给他和他身旁的方颉一张名帖。
方颉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来看了下,“秦昳,浮生寻物坊?”
“如果是你,价格可以优惠。”
周围人开始起哄,“方大少爷可以啊!”
成豪伟脸色缓了缓,“原来是方少爷的相好,早说,误会,都是误会。”
方颉横了他一眼:“什么相好?我不认识她。”
方毓有些不乐意地插了一句:“戏要开场了,你们还看不看?”
班主立刻接话道:“对对,各位请落坐。”
我上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回头看向戏台下那一排,泱泱人群里,唯有那个人身体里时不时发出若隐若现的白光。
戏唱到一半,底下忽然嚷起叫好声和鼓掌声,带头鼓掌的是成豪伟,他站起来使劲拍着手,不停叫好。
原来是甩着长袖的红愁上场了。
红愁是水袖居的台柱子,身段婀娜,嗓音更是一绝。她一开口,底下的声音更热烈,几乎要盖过台上的声。
这出《诛虎记》,她只是出来跑个龙套,唱了几句词后就下场了,紧接着成豪伟的座位也空了。
成大少爷追着水袖居的红愁姑娘这件事,几乎全城皆知。但以我相识的红愁,她是决计看不上成豪伟这样的纨绔子弟,他今日怕是又要碰个软钉子了。
戏没散场,我就先走了。
回到铺子里没多久,刘一一上门了,她站在门口喊了声:“姐姐。”
“叫婆婆。”
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用眼神在问“为什么要叫婆婆”。
“进我的店都要叫我婆婆。”
“哦……婆婆……”
“你找我什么事?”
“我,我是来谢谢婆婆的。”
“谢我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是提点了你几句,无需谢我。”
她被我一句话挡回去,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唯唯诺诺的神情永远都在担心会犯错。
“你先进来坐吧。”
她挑了个离门口不远不近,离我不近不远的凳子坐下,也不敢坐满,只擦着凳子边缘坐好。
“你一个人过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跟小姐说了,小姐只是说让我早点回去。”
“方家的人对你还不错。”
她点头,“方小姐和方少爷都是很好的人。不仅心善,还识字,懂得东西又多。”
我拿出鸡毛掸子准备扫扫尘,她走过来说:“婆婆,我帮你。”
想了想,我便把东西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