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分明,他眸间闪动着的光瞬时熄灭了。
”看吧,你做不到。那你凭什么要求我抛弃我的家、我的一切,来追随你呢?”
他要做个有情有义之人,却反过来要她背叛家国,顶上那“叛贼”的帽子,从此活在无边的悔恨与痛苦中,了此残生。
凭什么呢?
凭什么一个两个的,嘴上说着在乎她、非她不可,却三番五次牺牲她的利益,迫使她妥协,强逼她承认“他们的确在意她,所作所为全为了她好”的假象?
她元月不欠他们的。
杜阙四面楚歌的处境,不是她造成的。
公孙冀众叛亲离的结局,也不是她谋划的。
她只是一个局外人,这种种苦难与她无关,她为什么要替他们分担?
明明是他们打着“爱”的幌子,一再伤害她罢了!
这样的结果,她,不认。
怒火烧红了元月的双目,赋予她无穷底气,她直勾勾盯着公孙冀,他躲,她便用手掰回来。
顷刻之间,她占据了主导地位。
“你回答我啊。只要你肯放下执念,莫说嫁给你,立马同你洞房也无所谓。”她冷冷逼问,“公孙冀,你敢吗?”
她的话语来回敲打在公孙冀的心弦上,让一向迎难而上的他,竟萌生出退却之意来。
元月和仇恨,他选什么?
前者是他的命,后者是他的念,他哪一个都舍不下。
贪得无厌,说的就是他公孙冀。
“圆圆,我都要。”公孙冀不再躲闪,驱身向前,将她逼至角落,宽厚的肩膀完全遮盖了她的身躯。
“你与复仇,我都要。”他重复道,话音掷地有声。
以前为谦谦君子时,在忠、义之间摇摆;而今君子面具剥落,又在国仇与情爱之间为难。
究竟为何?
旁人皆可夙愿成真,为何独他得一样失一样?
为何他不能两全其美?
老天待他不公。
那又如何!他偏要逆天而行!
“圆圆,阿月,元月!”公孙冀捉住她的手腕,重重摁在心口,“你情愿也好,被迫也罢。你嫁我娶,已成定局!”
他打横抱起她,走近床榻,轻轻将她放在边沿。
“明日一早,我会让巧林送你进城。城中有我的宅院。三日后,我们成亲。”他注视了她半晌,放低身子替她褪下鞋袜,语气有多么果决,动作就有多么轻柔。
此情此景,恍然如梦。
元月傻傻坐着,由他解鞋袜,也由他盖被子。眼见整副身躯没入锦被之下时,才找回知觉来,可他已经不在了。
如他所言,三日后的婚事,不容拒绝。
浑浑噩噩半夜,晨曦穿过细密的枝叶洒入房间,为处处弥漫着死气的屋子平添了几分暖意。
巧林按时到来,悉心为元月料理好一应事宜,送她登上马车。
巧林不是多话的性子,见她面如死灰的模样,也只不咸不淡道一句“看开就好”而已。
元月明白,她在怪自己,怪自己害了阿武。
“早知如此,我还跑个什么呢。”车轱辘咯吱咯吱晃动,元月面前的帽纱也跟着微微摇摆。
青州城遍布公孙家的人手,可谓是公孙家的地盘,连当朝太子杜阙亦难于踏足,只能缩在城池百里之外安营扎寨,静心养伤。
照此来说,她大可安安心心进城,帷帽也不必戴,然公孙冀多疑,即使她所乘马车前后俱有暗卫跟随保护,却也怕人多眼杂将她认出来,让杜阙得了信儿,使手段把她抢了去。
她没有异议,不止乖巧戴了帷帽,还叫巧林给自己贴了人.皮面具,扮做一个平平无奇之人行走于街头巷尾。
不论公孙冀如何,杜阙是个小人的事实改变不了,她宁死也不愿再落入他之手。
除非,他有能耐把父母、缀锦劫走。
思及此,元月心头一酸,忙转脸询问巧林:“我父母和我的婢女应该到金陵了,他们现下怎么样了?”
巧林素来有问必答,这回却迟迟没有回应。
帽纱迷糊了视线,叫她无法从微表情来推断巧林的想法,于是她急掀开来,凝睛又问:“你怎么不说话?莫非他们出意外了?”
巧林平静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无奈。
她提着的心慢慢沉落,一时间竟怯于追问下去。
“元姑娘,二公子已遣人日夜兼程往金陵去找寻你家人的下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耐心些等罢。”无话归无话,有话直一口气倒完,半点悬念也不留——这便是巧林的个性。
元月突觉双耳发闷,脑袋发涨,她禁不住按住头左右晃了晃。晃动间,似有一汪水流过。水声中夹杂着巧林说过的话。
猛的,脑内喧嚣尽散,有一个声音悠悠回荡:你敢走,那我只好把你抓回来,日日夜夜锁在身旁。如此,你便插翅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