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臣却没什麽可自豪的,他的过去并不光彩,未来也看不见一丝光明。
原本,他只是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很快也会回到混沌中去。
在异变半年後,他几经辗转,终於来到一处村庄。他还记得一觉睡醒,满脸褶子的老妇揭开灶盖,和他对视片刻,而後发出一声惊叫。老农拿著钉耙赶来,看见他,钉耙掉在了地上。
那时他们的眼神里有惊讶,更多的是欢喜。
这对老夫妇没有子孙,他们收养了他。
教会他语言行事,教会他怎麽和人类相处。
这麽过了两年,每天鸡鸣而起,日落而眠,吃著热腾腾的糙米饭,喝著带点苦味的粗茶,做著和村人同样的事,偶尔坐在门槛上和老夫妇一起看看傍晚的火烧云,老妇嘴里哼著不成曲的小调,老农在一旁啪嗒啪嗒地抽水烟。
那段时间,连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
而後有一天,他淋雨後生了场病,烧得神智糊涂,好容易清醒过来,却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他那时还不懂得控制回爻,一场高烧让他在无意识中变回了黑豹。
它还没明白过来,老农已经一柴刀劈了下来。
黑豹仓皇逃跑。村妇拿锅碗砸他,小孩拿石子丢他,男人们手执农具,跟在他身後撵了好远。
它找了个山洞养伤,想起村人眼里的恐惧和厌恶,趴著给自己舔了很久的毛。
他们都叫它怪物。
蒋予臣後来想了想,怪物这个形容词,放在他身上确实贴切。
但他忍受不了蒋乐也这样看他。
胡力见他不回应,转开话题,问:“後天就结婚了,今晚上想干嘛?”他一挑眉毛,“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干嘛。”
蒋予臣勾起嘴角。
“走吧,不醉不归。”
确实是不醉不归。蒋予臣难得能放开了喝,和尹文博一杯接一杯的拼酒,竟然从凌晨一直喝到隔天下午。
尹文博只是脸色些微发红,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表示认输。
蒋予臣放下酒杯,站起来才觉得晕眩,後退一步险些跌倒,胡力赶紧一手撑在他後背上。
“小心点。”
蒋予臣点了点头,一手搭在胡力後颈上,一手取过外套。
“找个宾馆?”胡力问他。
“回家。”
喝再多酒,不回家就无法入睡。
家里才有蒋乐的味道。
酒劲上头,晕得厉害,等躺上自家沙发,意识才清醒了些。胡力把他安顿好,嘱咐说:“记得把证件带齐。”
蒋予臣把胳膊搭在眼睛上,疲惫地说:“嗯。”
鼻腔都是酒精的香气,他躺了一会,感到酒精在他血液里发酵,指尖发胀,额边的血管突突跳。
他说:“真是想不到,我这种人,这辈子还能结婚。”
胡力没有答话,房间里安静了半晌。
而後他听见一个声音说:“你要结婚。”
语气几乎没有起伏。
蒋予臣猛地坐起身来,看见了蒋乐那张苍白的脸。
“乐乐?你怎麽会……”
你怎麽会在这?
胡力把钥匙放在茶几上,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他和蒋乐。
蒋予臣茫然地眨了眨眼,喝醉後思维有些迟钝,他还没有想好要怎样解释,蒋乐已经一句句逼问过来。
“你要和谁结婚?!”
“我、我才走了几天……”
“你连一个电话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