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他努力保持镇定,双手握紧父亲逐渐冰冷下去的手,不停流泪不停点头。
他当然会留在母亲的身边啊,他还能去哪儿呢?不用父亲开口,他也会这样做啊!
为什么?为什么在父亲临走之前,还会让他不放心,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浮躁没定性的孩子?
父亲不是一向赞许他懂事吗?
想通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他不敢再过多揣摩,不敢再往前追溯,一旦开始细想,他便惭愧得无地自容。
在父亲面前,他是个永远的罪人。
父亲病重那段日子里,他没有再接陈北劲的电话,没回任何陈北劲的询问他近况的信息。陈北劲学业繁忙,也并不是总给他打电话,只是一个月一两次的概率,临近期末周时,陈北劲更会直接忘掉他这个人,一心投入在复习和考试上。
那天送父亲火化完,他搀扶着憔悴不少的母亲离开殡仪馆,归途车上,他心灰意懒地坐在后车座,任母亲靠在他肩上沉睡着流泪。
又一个陈北劲的电话打来,手机屏幕上,他看着那个逐渐阳光起来的男孩自拍头像,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怎地又落了泪。
他挂了电话,决心以后再不跟对方来往了。母亲突然醒来,叫司机停车,说她晕车,要下车去透透气。
“我陪你吧。”他伸手去搀母亲。
母亲避开了他的手,扶着车门回过头来,眨着红肿的眼睛,鼓励般地望了他一眼。
“孩子,做你自己想做的吧,没有任何人会怪你。”那天的天气怎么样,沈致亭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那天的眼泪格外多。
像倾盆暴雨,雷电轰鸣,整个世界都是黑的,雨水浇遍全身,将满心的自责、愧疚、难过、绝望,和那日复一日折磨着他的那难以启齿的羞耻洗刷得干干净净。他以为自己麻木了,可母亲那句话让他知道,他的头顶永远都将是万里晴空,灿阳明耀。
强忍着哽咽,他花了几秒平复心情,接通了电话。
他还没开口,电话对面就问:“最近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孩,嗓音已经蜕变得十分低沉了,论起行为处事,更比他这个任性混账的不孝子成熟稳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