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典素问带着王臻华一路七拐八弯,停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前是一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铺面,屋檐下一个木架子支出来,上面挂着一个脏得看不出图案的旧旗子,只模糊能认出个“药”字。
典素问上前一步,推开门。
门一推开,里面顿时荡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灰尘,典素问掩鼻退后一步,等到灰尘落下,才带头进了门。外面这么大动静,里面都没人出来招呼客人,王臻华对此颇觉好奇。
王臻华左右打量,屋顶很矮,几乎伸直手臂就能够到横梁,屋里乱七八糟摆满了桌椅板凳,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瓶瓶罐罐,有的泥封掉了,半躺在地上,流出青黑色的粘稠液体,干涸在瓶颈上。
典素问熟门熟路绕过一大堆障碍物,从柜台后推开一扇齐腰高的暗门,示意王臻华跟着进来。
王臻华怀着对奇人异士的憧憬,紧随典素问进入暗门。可惜里面不是她想象中的别有洞天,而只是一间比刚才外间更杂乱无章、让人几乎无处下脚的低矮屋子。
而从书堆后探出头的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男人,也让王臻华想象中世外高人的形象瞬间崩塌。
幸好这个时候不需要她出头,典素问自动上前,跟大夫搭起话来。这名大夫看起来像个三四十岁的流浪汉,却是出人意料有一把年轻清亮的嗓子,袖下的手也是意外的干净修长。
典素问给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名大夫名唤张士诚,祖上做过太医,但因为一些事被罢黜,阖家流放。也是好几代过去,张士诚才得以返回汴梁,但不敢抛头露面,只窝在这种贫民窟的地方,治得也是些付不起钱的穷苦百姓。
王臻华递上脉案药方,“还请您看看,这中间有无蹊跷。”
足有两寸厚的脉案药方,张士诚仿佛只一眨眼功夫就翻完,口气有一点兴味盎然,“单拿出每一张脉案来看,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前后联系起来,这里面却是大有深意了。”
张士诚没管两个听众瞬间变了的脸色,“譬如代赭石、殷黄……这几味药材鲜少用在药方里,虽然也对症,但若有一物作引子,就会使病人气血两虚、邪风入体,不知不觉之间病入膏肓……”
“敢问先生,这种药引所为何物?”王臻华蹙眉问道。
“一种极罕见的东西,名唤药玉。”张士诚回转身,从摞成小山的书堆里费力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浑不在意抖了抖书脊,荡起一阵灰尘,随后翻到某一页,“药玉,古称浊玉,色质浑浊,通体药味,因玉质不同,而各有奇效,或可解毒、或可下毒……”
“我以前听说过药玉,但一直以为它是解毒的奇物,今日倒是第一次听说它可以下毒。”王臻华心想难道是她孤陋寡闻了?她探头瞄向书的封面,书名《齐术药典》,“这书在市面上流传如何?”
“市面上绝对没有,就连这本都是家祖亲自手抄而来。”张士诚嘴上说它是珍本,手上却一点不见珍惜,随手把书它到书堆上,开口逐客道,“三个问题三百文,钱放在门口瓦罐里,慢走不送。”
典素问一脸无奈,悄悄比了个手势,示意王臻华别跟他计较。
王臻华摸了摸鼻子,拱手作揖,道了别,和典素问一齐离开暗室,出外间门的时候,确实在门边看到一个半点不出奇的瓦罐,揭开盖子,里面确实有薄薄一层铜板。
虽然问个问题就要付钱,似乎有坑人之嫌,但人家确实有本事,也的确为她解了惑,而且就庞老死因真相而言,这三百文的价钱绝对物超所值。
王臻华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颠了颠,约有二三两,抬手准备放入瓦罐,却被典素问拦住。
典素问解释道:“张大夫一向是这规矩,诊金全由他定,一文不多取,一文不少要。”说着,典素问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钱,开始数铜板,“别的大夫若是多得了诊金,多半会求之不得。但换了张大夫,多得的钱必会退还不说,日后想要求诊,就算捧着金山银山,也绝对会被拒之门外。”
王臻华若有所思,“这种规矩,倒是闻所未闻。”
典素问点齐了三百文钱,放到瓦罐里,“他一向是这副孤拐脾气,其实心地很好……”
王臻华收了银子,她身上倒也带着些铜板零花,但绝对不够三百个,因此没跟典素问抢着付钱,只寻思着一会儿到中午,正好请个客……
两人离开这间不起眼的铺子,慢慢走在路上。
现在庞老先生的死因确实另有隐情,关键点就是能否找到药玉了。王臻华沉吟道:“药玉极其珍贵,以它来下毒害死师父,确实神不知鬼不觉,就是不知何人才拥有此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