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枫是在最短的时间用了最快的方法到达程意城所在的下榻酒店的。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乱,不能慌。虽然打点好了一切,一路畅通无阻地拿了门卡到达程意城的酒店房间门口时,他还是手抖得连门卡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弯腰捡起门卡的一刹那,卫朝枫脑中闪过了三种画面——
第一种,程意城被大卸八块,房内血肉横飞,白墙上留有触目惊心的一行字,是以她的血写成:,yourturn……——这是美国r级血腥复仇片。
或是,是他更不想见到的,房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有桌上放着一只盒子,收件人姓名分明是他,他打开,认出了,里面放着的,是程意城漂亮的左手……——这是我国小成本制作的鬼片。
还有可能,房内没有血,只有伤害,程意城孤身一人躺在床上,□□,身上已布满了可以被出版社枪毙八百次的xx印记,更悲伤的是她已在巨大的伤害下疯了,看见他走进来,她便缠了上来……——这是日本限制级.avi。
他不知道唐家是不是存心对她下了手,下了哪种程度的手。
卫朝枫觉得自己有点要疯了。
他定了定神,稳了稳发颤的手,刷卡进入了房间。
此刻正是清晨,窗帘拉着,室内一片黑暗。
没有血腥味,卫朝枫稍稍松了口气;可是一个转念,毁尸灭迹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卫朝枫刚松的一口气猛地又提了上来。
男人一声不响地从玄关走进卧室,室内光线很暗,床上有一个人睡着,蜷缩在被窝里。卫朝枫不能肯定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死人。他握了握拳,发现手心全是汗,闭了闭眼,连眼角都有额头冷汗滑了下来。
他静悄悄地走了过去,屈膝半跪了下来,脸也不敢凑上去近看,明明是在酒店,他却感觉像是在火葬场。抬起左手似有千斤重,抬了好几次才抬了起来,缓缓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的被子。
“程意城……?”
床上的人皱了下眉,就在以为是自己幻听的情形下不经意睁了下眼睛。
这一睁,硬生生把程意城吓得从睡梦中一下子弹了起来。
“……呵?!”
程意城算是不一惊一乍的人了,可是即便如此,睡到一半睁眼忽然看见有一张青白色的男人脸凑在跟前,魂还是被吓飞了。
她整个人这么忽然弹了起来,卫朝枫也被惊得一跳,一屁*股倒在地上。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地上分别坐着,眼睛对着眼睛,一时间都被惊到了,连说话都忘了。
程意城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再看他一脸用参加追悼会的表情看着自己犹如看着一个死人时,程意城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受不起这样的待遇,“……卫朝枫?!”
卫朝枫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这是个梦。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轻轻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罩住了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摸到她的温度,是温暖的。这是一个活人的温度,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像条搜救犬似的从头到脚把她摸了一遍,程意城的一切还在,身上一个零件都没少,卫朝枫全身的重量一下子倾泻而下,将她狠狠按进胸膛,发出一声颤音:“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
这个人吧,动作是感人的,嘴巴是欠抽的。
大清早地,他千里迢迢跑到她床前,就为了扯这个淡?程意城脑门降下一排黑线,被他紧紧按在胸口也没了感动,简直想抽他。
“卫朝枫,我说你啊……”
虽然这一年,她早就见识过此人跳跃性的神经性行为,但像今天这样连夜跨省,在黑酷隆冬的大清早蹲在她床前一脸悲情地喊她名字,还是很具震撼性的。
程意城被他抱得几乎透不过气,稍稍挣扎了下才挣脱开,扶着头痛的额头对他道:“你这个人啊,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然而下一秒,当她终于看清眼前的人煞白的脸色时,程意城忽然就被惊住了,后面责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整个人靠在墙上,左手撑着头,埋得很低,即便程意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一眼就懂了,他很不好这回事。
卫朝枫从来不会这样子,他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的人。世界就在他手边,他也只会大笑着碰一碰它,玩游戏看着它转个圈,笑一笑就过去了。
程意城忽然声音有点干:“你……”
他没有说什么。
他绝望地发现,他的语言能力已成为一种丧失。
站在断头台也说不出一句真话我喜欢你。
一团糟,就像散兵游勇。
程意城之于他,好似树林之于古罗马人,在光线进入的时候,他们会认为,这是神圣的,并且感到敬畏,称之为圣事。卫朝枫绝不允许,内心最后一片干净的圣林,被人血染遍地。
他忽然整个人向下滑,以一种迅疾的速度,就像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了的样子。顷刻间坐在了地上,坐在她面前,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我打你电话打不通,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出事了。”
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个卫朝枫,程意城很有些惊魂未定。
不正经、吊儿郎当、得过且过、不思进取,这些劣根性他都有,卫朝枫唯独没有的就是恐惧。
卫朝枫从不恐惧,长久以来他都没有恐惧的动机和感觉。
所以此刻面前的这一个卫朝枫,令程意城震惊的同时,也让她隐隐明白了一件事:这是一个有秘密的男人,而那些秘密,他并不愿意讲,也不愿意谈,因为那使他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