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多天,程意城没有卫朝枫的消息。
这件事的发生,令程意城意识到了一个原本错误的观念。在这个信息社会,一个人想要失去下落,仍然是可以很容易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
万物生死有期。
也包括感情这件事。
时间临近年底,公私募近一年的业绩渐渐浮出水面,各大公司老总心中有数,做得好的,提前庆祝以示表彰,程意城所在的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合伙人心中一算今年的收益率,心花怒放,立刻财大气粗地在本城奢华会所之一,伏见山庄,订下了公司四季度员工宴会。
程昕这一组业绩斐然,居功甚伟,敬酒时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个打前锋的。老总面前,谁敢不给面子,程昕几杯白酒干下去,胃里一股热流直窜喉头,心里很清楚再不溜他就要彻底挂了,遂直直摆手只说‘海涵海涵,不行了不行了’,顺势把手下几个研究员推出去做了炮灰陪老总接着干,演技一流地跑了。
男人心里放了心思,这一溜,倒也不全是因为酒量不行,他是趁机溜出来找人来了。
找程意城。
程意城今晚只在宴会开始时和各位总各自敬了一杯酒,之后就不见了人影。她这人在工作上挺努力,私底人情交往上却颇为不求上进,对今晚这种明摆着‘以酒上位’的机会场合兴致缺缺。幸好老总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身为一个‘总’,平时被各方奉承捧多了,偶尔遇见程意城这一款的,老总也觉得挺稀奇,不以为意,笑哈哈地说了句年轻人,心性高,也不是坏事。
程昕转了一圈,终于在三楼宴会厅的阳台上找到了要找的人。
程意城一身露肩小礼服,正坐在露天阳台的茶座,面前一杯侍者送来的纯净水,也不见她动一口,就这么背对着宴会厅的方向坐着,给一方热闹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程昕看了她一会儿,内心挺矛盾。
他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程意城似乎是真的把她那一位男朋友放进心里的,换言之,这是一个心里已有人的女生,这才是要紧的事。是个聪明的男人,都不会去挑战这种高难度的把*妹游戏。
程昕站在阳台前矛盾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怀着一股‘人生难得几炮灰’的悲壮豪情,一步跨了进去。
“程意城,这么巧?”
闻声,程意城从失神中清醒。
抬眼一看,当看清了来人是谁时,又看了看两人现在身处的这阴暗猥*琐的角落,程意城挠了挠头,觉得连个顺着他的话自欺欺人的梯子都没有,勉强接了一句:“能找到这里……好像也不是巧合啊……”
“……”
程昕难得地脸红。
好吧,他承认他这搭讪水平实在太水了,可是程意城这也太实诚了,当场拆穿也就算了,好歹考虑下他的玻璃心吧?
“程意城,”反正被拆穿了,男人倒也放开了,自己找了句自嘲顺着梯子爬下去了:“男人喝了酒比较脆弱,这种时候,你应该对他施以爱护。”
程意城笑了。
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一晚她去接的那个人,也是喝了酒,伏在路边墙角吐得天翻地覆的样子。想到那个人,程意城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没有了。
程昕看了一眼她对面空着的位置,“约了人?”
“没有,”好歹是上司,程意城连忙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就我一个人。”
程昕也没有跟她客气,落落大方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种时候,一个人在外清清冷冷的,程意城,做人不能这么不分场合不讲情趣。”
“我看起来像是不懂情调的人吗?”
“情调,你应该是懂得,但不见得会喜欢,”机会难得,程昕揶揄了她一句:“下班后赶紧去男朋友的小吃店,才是你的风格。”
程意城没有接腔,连笑容都少了些,端起水杯喝了口,当中的掩饰即便是个外人,也察觉得出实在太明显了。
程昕年轻时也曾是个热血少年,读过所有当年流行的通俗文学,其中有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当一个男人陷入感情的盲点时,就会做出很多会令其后的自己瞧不起的事。
年轻时的程昕对此嗤之以鼻,然而现在他却有点不那么确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正控制不住地向对面的女孩子靠去,并且愿意牺牲宝贵的私人时间,问了一个十分鸡*婆的问题——
“程意城,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程意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当真让程昕同志无地自容。
好嘛,他也觉得,一个平日里在属下面前教导‘市盈率怎么怎么样’‘估值如何如何’‘杠杆放多少多少倍’的精英型人物,忽然问了这么个婆妈的问题,他也觉得实在是太有损他的光辉形象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憋不住啊。
他心想,万一呢!
万一程意城真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分手了,不就是他的机会吗?做金融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懂得抄底才是重要的!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就在程昕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时候,程意城忽然说话了。
“我只是……没有办法确定一些事而已。”
程昕愣了下。
程意城放下水杯,对他道:“总监,你见过蜀葵吗?”
“没有,我来自北方,北方这些花比较少。”
“这样,也好的。不见有不见的好,”程意城淡淡道:“这种花会长得很高,甚至到丈许;很像一类人,心志太高,便会容易褪色倒伏,不晓得下一个花期时又能活多久。”
程昕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