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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单独辅导(1 / 1)

方晟从床上爬起,几年来他经常做同一个梦,每次做完就会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有些木讷,会盯着天花板看很久,这时敲门声响起。

“方晟你又不开门?妈妈好不容易请老师来了你不给我面子也要给老师一个面子吧。”

方晟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就烦躁,恹恹地下了床去开门,从门缝见看见刀削般的下颚线和熟悉的黑框眼镜。

“方晟,你妈妈让我来给你辅导一下英语,如果你不介意话”

门一打开,吴檞就看到方晟全身一丝不挂,眼睛马上慌乱地瞥向别处,却又偷偷地观摩了一下方晟的身材,肩膀宽阔,肌肉结实没有一块赘肉,紧绷的内裤勾勒出完美的人鱼线,更重要的是他的阴茎尺寸根本不像发育中的高中生该有的大小,由于方晟刚起床还处于晨勃的状态,龟头红润带有些许光泽,柱身上的青筋有略微紧绷的凸起。

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阴茎,吴檞刚想感叹一下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吴檞吴檞你都看哪去了?

还没等吴檞从懊恼的情绪走出来,刘梅花容失色,大叫道:“方晟你这是在干什么?快穿衣服!”

方晟头也不回地直径走向厨房,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情是多么愉快,让刘梅觉得丢人让他夜晚做梦带来压抑的情绪减轻不少。

“老师还没有吃早饭吧,我给你煮个挂面。”方晟还没有穿衣服就将挂在墙上的围裙拿起来穿,吴檞瞠目结舌,这是前几天跟我叫板的人吗?

等面端在吴檞面前后,方晟又煎了两个鸡蛋各放在碗里。

吴檞喝了一口面汤,一股暖流从喉咙直达胸膛,觉得几天前方晟对他的羞辱都可以一笔勾销,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方晟却撑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吴檞,刚才迷惘的样子全然消散,露出嘲讽的神情,“你不知道渣男pua时就是喜欢先给两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吧?”

这句话无疑像一盆冷水浇在吴檞头上,吴檞刚对方晟升起的好感度瞬间降到冰点,热腾的面在吴檞的眼镜罩上一层雾水,吴檞摘掉眼镜,他的眼角有一颗淡淡的泪痣,汤面的热气氤氲他的面庞,挡住吴檞因听了方晟的话而黯然神伤的表情。

“老师别每时每刻都用个黑框眼镜挡着,我发现你眼角有颗泪痣很好看——”

方晟还没说完话就被吴檞打断:“别废话,课程是按小时收费的,穿好衣服就来上课。”

换好衣服的方晟就架着个腿坐在转椅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相,占据书桌大部分位置,挤得吴檞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

“首先高中英语三千五的词汇你必须背,我知道你肯定想说就我这个英语成绩怎么背得了三千五个单词。”方晟果然没有再回嘴,因为吴檞确实要把他说的话说了。

“就算你背不下三千五单词,我也会帮你总结历年来高考的高频词汇,但背单词的事你要自己花功夫,我不会在课堂里讲。”

“其实我也想提高课堂的趣味性,每次上课我都会看到有同学昏昏欲睡。”吴檞的脸上写满了挫败感,“但我想尝试一下”说着吴檞从包里拿出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

“这是我大学时期特别喜欢的一本书,原版英文的诗优美,而翻译成语文也是字字珠玉。”

方晟内心开始抗拒,自己平时看到外国名着的封面就敬而远之,别说是英文诗集了。

吴檞却挪了凳子,坐在离方晟只有贴壁的距离,方晟却有点嫌弃地想离吴檞远些,可惜没有多余的位置再让他一栋。

“最有名的就是这句:letlifebebeautifullikesurflowersahlikeautunleaves”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吴檞说英文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又迷人,把这句话花开花靡,落叶归根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方晟不想承认但的确吴檞居然除了数学在其他地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吴檞把书往方晟面前挪了挪,歪着头问道:“你看看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句子,读一读领悟下,说不定就记住了那么几个你不认识的单词。”

方晟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定睛看到了一句话就念出来了。

“yheartbeatsher维乌斯attheshoreofthe沃德writesuponither塞哥内缺”

方晟用蹩脚的口语正努力地将单词念出来,吴檞在一旁很想笑,但作为一个老师要有教学素养。

“剃儿斯withthewords”

于是场面变得让人啼笑皆非,一位学生正磕巴地读着英语,老师在一旁抽动着嘴角忍住不笑。

“iloveyou”这三个单词一出,吴檞矜持不住了,恰好方晟说出这三个词是流畅没有卡断,甚至方晟本来就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吴檞心底起了一道道涟漪,狂跳不止。

“老师这句话我不太懂,你可以念一遍再翻译一下吗?”方晟因为自己英语念得太烂,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吴檞,一副期待他讲解的模样。

吴檞心有余悸,颤颤巍巍地接过书,碰到方晟的手又不小心把书翻到地上。

方晟弯腰捡起书说道:“老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我把书放在桌上一起看吧。”

“yheartbeatsherwavesattheshoreoftheworldandwritesuponithersignaturetearswiththewords,‘iloveyou’”

我的心把她的波浪在世界的海岸上冲激着,以热泪在上边写着她的题记:

我爱你。

吴檞读完时感觉胸腔都要炸,一本正经的英语教学怎么弄的跟情趣调料剂似的。

“这句话好适合撩妹,老师能多教我几句这样的话吗?”方晟微眯眼睛,有意无意地说着气吴檞的话。

吴檞可能是已经被气习惯了,对于方晟这种明嘲暗讽的话,你顺着他来他就顺势骑在你头上,你选择不搭理还可以防止被他的话气到吐血,他合上书一记敲在方晟头上,“一天到晚想什么,不准早恋。”

接着吴檞回归老师严肃的状态,说道:“我觉得用《飞鸟集》教你还是不合适,既然你英语常年在80分徘徊,估计是没打好底子,我会教你一些基础的语法。”

“啊”方晟摆出一副不情愿学的样子。

两小时枯燥无味的语法课过后,吴檞准备起身离开,一眼扫过方晟的书架,是一排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丛书。

能消除隔阂,抵过岁月漫长的大概只有热爱了吧。

“你没有参加过数学竞赛吗?”吴檞觉得有竞赛梦的人怎么样也会去参加竞赛。

“我之前回答过你了,我这个破城市的学校哪里会搞竞赛呢?”方晟无奈地耸肩。

吴檞从小成绩就出类拔萃,他自己喜欢数学,他的母亲看他感兴趣就报了个奥数班让他玩玩,没想到吴檞参加了几次竞赛就进入了省队。

吴檞的父亲是自己白手起家电商企业的总裁,毕竟家里只有吴檞一个独生子,他希望儿子能够继承父业,学习商业管理学。自从吴檞进入省队,别人寒假在没日没夜地打csgo,他在夜以继日地刷题,别人初二刚开学还在同旁内角互补,他写高考真题卷就已经能拿140以上了。

父亲从外地出差赶回家,看见儿子还在台灯下苦刷题,以为是功课学校里作业,满意地笑了笑,其实不知道儿子已经偷偷报考o中国数学奥林匹克。

吴檞对母亲撒谎说这只是场普通的比赛,吴檞母亲是农村出身哪懂得什么数学竞赛物理竞赛的,一股脑地支持儿子。吴檞家里虽然有钱,但也是近几年在靠父亲的一步步创业造就的,所以吴檞一直呆在北京没有机会出去。

飞机升至高空,吴檞看到连绵起伏的云在飞机下飘动,像汉白玉雕砌而成装饰品,他趴在窗边感叹不已。飞机正飞往上海,他要在复旦大学参赛。他的梦想如同这启程的飞机向天际远航。

那时正值冬日,考完的吴檞面带笑容,穷冬烈风吹得他面颊发红,他要做的就是静等分数。结果出来后,他获得了全国。

接着方晟又装模作样地捋着不存在地长髯:“登斯桥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吴檞这个大学毕业了的都记得这是《岳阳楼记》,他一个都要参加高考的人还会背混,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让方晟挨了一记。

蓦然间,一束水珠窜上无尽的夜幕,接着五彩缤纷的灯光照进,其他的喷口也涌出水来,立马形成五彩的喷泉。远处的鲲正绕着水柱升起,慢慢长出翅膀化为鹏鸟,乳白的月光洒下,给这只影像投射的鹏鸟镀上一层清辉。

广场的广播开始播放《opera2》,四声道环绕,开始调子轻松愉快,像是在田园间跳舞的俄罗斯女孩,更神奇的是喷泉也在跟着愉悦地摇曳着,当来到歌的高潮部分,随着一声海豚高音起,所有的喷泉都直冲天际,夜凉如水,共一色。然后“突”的一声几道光亮,划破墨色的夜空,亮点由中心向四周蔓延,绽开为朵朵夜放的花千树,转瞬即逝。

如此华美的景象,吴檞居然第一次是在一座小城市看到,听周围的人说事大老板想在这里先实验全息投影灯光技术。

明天就是国庆节,只是可怜还被逼在学校的高三学生还在上晚自习,根本看不到这番景象,明天照常上课。

美好的事物在艰难面前才会显得难能可贵。就像是朱元璋当上皇帝每天都可以面对山珍海味,他却依旧对自己当乞丐时别人施舍他的腊八粥念念不忘。

方晟转头看向正盯着烟花痴迷的吴檞,他的脸被烟花的光亮映照得流光溢彩,眼底的温柔专情于眼前一物。

他希望今晚时间停止,永远不要流逝,这样的烟花他还想再看几遍。

周六的课结束后,学生不用参加晚自习直接回家,吴檞打听到三中的作息时间与一中不同,三中的放学时间要晚十五分钟,吴檞在刷完下班卡以堪比学生听到放学铃回家的速度来到三中的门口。

罗轩学从门口出来,他脸上肿起的青块已经消得差不多,好几个男同学都围着他,罗轩学毫不掩饰地将自己从额角一路划到眼角的伤疤露出来,这彰显他是个不好惹的人,极有可能这个学校的恶霸,只可惜之前碰到更不好惹的主,方宬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手。

吴檞和罗轩学对视一眼,罗轩学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之前帮自己挡了一拳的人?他好像是方宬的班主任,找自己无非是想让自己不要纠缠方宬打自己打事情,给一中添麻烦,但他与方宬间打冤冤相报是了不了的。

正打算无视吴檞离开时,罗轩学脑子里浮现出方宬在出拳打到吴檞时,脸上露出惊恐,平日里的方宬习惯了装,天天摆着一副臭脸让生人勿进或者对熟人则整天乐呵没个正形,那一刻的方宬就像被拔光刺的玫瑰,卸下了所有的防护,在害怕,害怕失去什么。

罗轩学高一有段时间为了报复方宬,特意让一中的哥们跟着他摸清他回家的路线,自己偶尔也莅临跟踪方宬,借了件一中的外套披着,压低帽子,也装作走这条路回家的人,发现他回家喜欢抄近路走一段破旧小巷的路,正遂罗轩学的心意,他可以在这里实施报复。

被青砖马头墙夹住的夜狭窄而幽深,月亮完全被乌云遮掩,栖息在枯枝上的乌鸦发出啼血的悲鸣。

罗轩学带着小弟走进了小巷,准备围堵,方宬却没有走原来的路线,转了个弯,左绕右绕的,就消失在罗轩学等人的视野里。

正当罗轩学要罢休之际,一块砖头抵在罗轩学的下巴,自己整个人都被方宬圈住无法挣脱,小弟们手里紧握着木棍一步不敢前进,方宬眼神阴鸷,冷冷地说道:“你们太幼稚了。”

方宬用膝盖顶了一下罗轩学的腿窝,罗轩学站不稳直接跪下,砖头的在罗轩学的脑壳上轻轻触碰两下,但却是令人最魂飞魄散的威胁。

“你们这样跟踪可不好,弄得我跟男明星一样被私生饭追随,我会不好意思的。我就一普通人,没必要让我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方宬又浅浅笑了下,大晚上的有些渗人。

有个小弟忍不住了,觉得自己又被侮辱到,用木棍指着方宬道:“方宬,你要不要脸?”

方宬又噗嗤一声笑了:“当然要,没脸哪来的女生追我?”

罗轩学想让自己的小弟赶快闭嘴,他们这群人就像是一群被耍的猴,面子荡然无存。

方宬只是想吓唬这些小蝼蚁,他让罗轩学滚,还将砖头慢慢悠悠地放回原地。

罗轩学不肯善罢甘休,他示意小弟们接着上,木棍逼近方宬,换作别人早就哭着喊求饶,方宬毫无畏惧,他直接登上早已备好的自行车像风一样从小弟们面前呼啸而过,小弟抄着家伙追赶他,却最后个个累得像一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只能指着方宬渐行渐远的背影,脱口大骂。

为了掌握更多信息,罗轩学偷窥方宬的qq,发现他的头像全黑,介绍也是这主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他以为像方宬这种看得就像海王的人必会把自己的个人资料弄得花枝招展的,比如在扩列资料写:列表人不多,一人孤独寂寞,如果你能来必定对你深情不辜负,一中数学学霸,手把手教你数学题,还会唱跳rap篮球,期待与有缘人相见,【爱心】【爱心】【爱心】。

最后他也只是发现方宬特意写的个性签名: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这句话出自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罗轩学看到这句话冷笑一声,他觉得方宬不过是装的,很有青春疼痛博取他人同情的味道,他方宬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他母亲第三者篡位,到时候父亲公司股份还有他的一份。

直到罗轩学现在再次看到吴檞,他明白方宬留了三年的个性签名为什么前几天变回了空白,这不经意的改动暴露出了方宬的破绽,说明他现在开始害怕失去什么东西。

罗轩学眯起眼睛,用赤裸裸的眼神打量这位让方宬做出改变的人,他很普通,戴个黑框眼镜,不是像方宬一样招摇过市的帅哥,甚至不多看一眼就很容易埋没在人群中。

他旁边的小弟疑惑地问道:“轩哥,你一直往那里看,是有什么认识的人吗?”罗轩学站在校园门口一动不动,任由人潮挤兑。

罗轩学向吴檞的方向走来:“那个人好像是我地远房表哥,很多年没见了,我去看一眼是不是。”

吴檞看到罗轩学貌似认出自己还向自己走来,走进的罗轩学让吴檞看到他的额边的疤愈发凸显,吴檞不由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方宬和罗轩学之的矛盾起源是什么,他来找罗轩学的目的就是了解情况,化解矛盾。

吴檞的肩膀被一把揽住,罗轩学一副和他很熟络的样子,开心得声音都高了几个调:“这不是我的表哥吗?大老远跑来累了吧,赶快我带你回家歇歇。”

吴檞被突如其来的表哥身份搞得晕头转向,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对对,表弟,好久没去你家我都忘记长什么样了。”

旁边的小弟从没见过罗轩学对谁这么热情,就识趣地跟罗轩学说他们还有别的事不和罗轩学一起回家,让他们两个人独处。

眼前的人城府深,吴檞被他一弄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聊,罗轩学就先开头:“你是方宬的班主任,对吧?”

省去客套话,吴檞直接开门见山,“你和方宬之间究竟是为什么?”

罗轩学耸了下肩,笑着说:“不过是男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倒是老师为这事专门跑我这来肯定累了,我家就在旁边可以请你喝杯茶。”

这下反客为主,吴檞也不好拒绝,还是跟着罗轩学走才能捞出更多信息。

罗轩学家的小区是坐落在一堆旧楼危房周围的花园小区,犹如万颗小草中的一朵鲜花,而罗轩学家就是鲜花中的花蕊,发育出精贵优雅的别墅。

一开门,罗轩学只是默默地穿上了拖鞋并打算给吴檞拿一个,当他弯腰的一瞬间,吴檞却看到让他的世界崩塌的画面。

两件浴袍散落在地上,赤裸着身体的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地摊上还残留着暧昧的余痕。

男人立马抓起浴袍穿起来,呵斥罗轩学:“你怎么不讲一声有外人要来。”

吴檞瞳孔剧缩,视线一时间挪不开,只是看着卧躺在地摊上的女人披头散发,他知道这是非礼勿视,但那个女人他没认错的话就是方宬的母亲。

刘梅看到吴檞,刚才高潮过后的兴奋荡然无存,她吓得心一下紧缩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檞后退两步,他明白这是罗轩学故意带他回家看的,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与方宬之间的隔阂如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再者,还有吴檞不知道罗轩学的一层目的,就是要让吴檞从心底恶心刘梅,从而不信任甚至厌恶方宬。

让方宬体会到被自己在乎的人嫌弃,那种自卑、委屈、失望对方宬实行任何肉体的折磨都是看不到的。

刘梅也认出站在门口的是吴檞,她大气不敢喘一个,毕竟在她眼里自己浪是自己的事,但浪到自己儿子老师的头上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吴檞夺门而出,这件事情超乎他的认知范围,他发现处理学生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只是他们俩之间单纯的利害关系,这关系到根深蒂固的原生家庭背景。

罗轩学跟着吴檞出门,他觉得他的目的达到了,看吴檞这么剧烈的反应一定是被恶心到。

罗轩学以为自己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吴檞却要刨根问底:“如果愿意的话你介意把自己家庭的状况说一下吗?”

他居然还想知道具体的细节,只怕会恶心到倒胃。

罗轩学带吴檞到藤蔓缠绕的回廊中,吴檞坐下能感受到石板凳的冰冷,心也跟着一起做冷。

好似煮酒论英雄,罗轩学也想借此机会告诉关于方晟母亲的罪恶,试探吴檞对方晟是否态度大为转变。

罗轩学开始促膝长谈,他说的过往没有添油加醋,因为现实本就是魔幻的。

罗轩学的母亲祝兰是农村家的第八个孩子,那年祝兰只有十岁,收成不好,家里闹了饥荒,地主人家要给自己一个7岁的娃罗雄生招个媳妇,礼金丰厚,祝兰嫁出去的那个晚上哭哭啼啼的,她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外婆告诉他丈夫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必须唯命是从。祝兰才十岁就什么都会做,打水砍柴弄饭都是她一人做,别人都夸她贤惠。

过了几年,她完成外婆嘱咐她一生最重要的任务——给他生孩子,但是那时罗雄生年龄还比较小,只是当时男性发育阶段的一时冲动,因此生下来的孩子没过多久就夭折,祝兰为此抑郁了一年。

再到后来,农村拆迁罗轩学一家靠自己地盘多,得到的拆迁费也是一笔常人无法想象的巨款,成为当地有名的暴发户,罗雄生自己靠这笔钱成立一家公司,搞得风生水起,接着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罗轩学。

只可惜家花哪有野花香,罗雄生常常流连于酒吧不着家,他看上夜色酒吧的驻唱daisy,想花些时间熟络后再下手。

不料一天晚上daisy唱了一首自己新编曲作词的歌,歌词的内容居然是表白坐在自己旁边一位不起眼的男人,那个男人每天都只点一杯柠檬茶,然后埋首在纸上勾勾画画的,罗雄生根本看不懂他到底写的是什么符号。

daisy辞去酒吧驻唱的工作后,就和那个男人结婚。

然而好景不长,罗雄生本以为会记恨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因车祸去世。罗雄生再次看到daisy还是在酒吧,她当回了酒吧驻唱,她变得比以前更放荡,一甩染成金色的波浪卷头发,穿着黑丝的腿盘绕在钢管上,眼里却没了光。

罗雄生开始疯狂追求daisy,用糖衣炮弹哄骗她,为了完全把daisy追到手,他直接答应daisy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如果不是碍于其他人夸赞祝兰贤惠他早就不想要这种没有文化的乡下女人,现在他一个人把公司做大没有人敢说逆耳的话,于是他申请与祝兰离婚。

罗雄生权大势大,祝兰前半生都带在罗雄生,几乎没见过其他男人,却被告自己重婚,证据无中生有,导致祝兰净身出户,一分钱的财产都没有得到,罗轩学当时并没有主张他觉得吃好喝好就行于是选择了父亲。

罗轩学有些哽咽:“你知道我母亲现在是三中的保洁员吗?我身上带着名牌手表,穿着鞋子,她却穿着陈旧的工作服,我和她每天相见却不敢相认。”他握紧拳头,不想再说下去。

这样的经历落在任何一个人肩上都是大山一般沉重,吴檞其实打心底佩服罗轩学把这些事讲出来。

要说罗密欧与朱丽叶之间的爱情都要为世家的仇恨变为坟墓,那么方晟与罗轩学之间的问题就是无解的。

吴檞听完陷入良久的沉默,思索偏刻后说道:“我觉得你和方晟之间应该做个了结。”

罗轩学觉得好笑,他吴檞难道还不明白自己讲那么多话,“他妈毁了我的家庭,你让我原谅他?”

“我可没打算让你们和解。”吴檞淡然一笑,“你们俩的事情当然是当面解决好,我只是引渡人。”

方晟不知从那个旮旯里出来,踟蹰不愿前进,站在离他们有一点距离的位置拿起手机问:“老师你给我发定位就是为了让我见这个乐色?”

罗轩学一时看不懂走势,这请方晟来不仅不是调和矛盾,还打算加剧?

斜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消失了,夜色笼罩在广阔空地上的三人,刮来一丝刺骨的寒风让吴檞感到噤寒。

高三这个阶段如果还让他们仇视相对,勾心斗角无疑耗时伤神,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将仇恨释放个够。

吴檞轻咳一声,说道:“你们只要不动手打架,随便你们干什么都行。”

罗轩学正感到匪夷所思之际,方晟毫不犹豫

地直接出口:“我只想骂人,不想骂你。”

罗轩学在想不骂自己难道还骂吴檞,结果过了

好一下才转过弯,气得直咬牙:“方晟你有本事骂人就直说,在这里内涵什么?”

方晟挑起眉毛:“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那我满足你。”

“你整天顶这个苦瓜脸,脸上的疤跟个屁眼样的,我看你是从小出生没有屁眼,都长到脸上去了,费劲长成这样我学习了一天困顿看到你的脸都有神清气爽的作用。”方晟说出的话跟机关枪一样,突突地往外冒。

罗轩学跨步想上去揍方晟一顿,但他们两中间横着个吴檞,这时他出手也很掉价。

接着罗轩学嘴巴上明显比不过方晟,他只会用最粗暴的话口吐芬芳:“你就是狗娘养的,贱婊子生的贱货。”

“我看你在这里龇牙咧嘴的,才像狗一样的在此狺狺乱吠。”

吴檞看他们大战好几回合,方晟总是喜欢拐弯抹角地骂他,罗轩学则毫不给对方留颜面地骂。吴檞发现方晟并没有生气,接话自如,与当时篮球赛上的他判若两人。

骂到最后,方晟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我可以是狗,但你真不是人。”然后学狗叫“旺旺”了两句。

罗轩学被他这样一下给弄笑了,他没想到方晟学狗叫有模有样的,让人笑得停不下来。

然后看到罗轩学笑成这样,方晟也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面对这样滑稽的场面,吴檞惊讶到一时语塞,男孩子的快乐原来这么简单。

罗轩学笑着笑着就哭了,自从他和母亲分开后发现父亲带来的荣华富贵并不能让他笑,甚至他的笑都是笑给人家的,这发自内心的笑居然是仇家的儿子给逗的,像个傻子一样太丢人了。

吴檞上去拍了拍罗轩学的肩膀,纵然罗轩学不是他的学生,他依旧是如同当做他的学生来安慰罗轩学,他说:“没关系的,这些事不是方晟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你看过多瑙河畔的维也纳吗?我当年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就去过,飞机要越过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是不是只吃过阿尔卑斯棒棒糖?还有那里每一栋建筑都跳动着百年来贝多芬的音符"

方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此刻他是局外人。

他知道吴檞的温柔是他作为老师所具备的品质,他贪恋的只是大家都能拥有的一份而已。

“你想去吗?”吴檞娓娓道来的描述让罗轩学一个大老爷们都对维也纳的浪漫心驰向往。

吴檞接着轻声细语道:“你想去的话,高三这一年你好好攻读英语,你先用你父亲的钱让他送你去国外读书,到时候你凭本事到大城市自己开一家公司,你可以把自己母亲接过来和你一起住,你的人生到时候只由你做主,明白吗?”

罗轩学脸上的刀疤因为自己的哭倒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像一只眼神凶恶却没有实际性伤害的二哈,他破涕为笑:“老师你和方晟上辈子是不是夫妻呀?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把我弄笑弄哭的,又来哄我,骗我上当。”

吴檞也没想到方晟会和自己配合地这么完美,解决了一桩桩琐碎繁琐的事,化解师生的矛盾,却越来越看不透方晟的想法,他想不明白方晟愿意来配合他的理由,换作以前早就拳脚相向。

罗轩学走向方晟,神采飞扬:“接下来一年我不会来打扰你,我会参考老师的方法试一试,希望将来你有资格和我竞争。”

来到方晟身边,罗轩学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得亏你遇到了这样的老师,我算是明白你变在哪里了。”

望着罗轩学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方晟陷入沉默,天边的星星也在沉默,遥远而明亮。夜晚潮湿,他转身看到吴檞披着一身清辉向他走来。

罗轩学说的没有错,作茧自缚几年以为自己人生大概就这么个定型,但是那个人冒然闯入他的世界,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解决罗轩学的事情,吴檞同方晟一道回家,吴檞一路都在说罗轩学其是一个有上进心的男生,只字未提吴檞在罗轩学家看到的污秽场面。

方晟只是瞥了一眼吴檞,一言不发,吴檞也不好唱单簧,俩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你家有英语的学习资料吗?”方晟突然问道。

吴檞为了每周天给方晟补英语,也是抽空给方晟精心挑选英语学习教辅之类的书籍,现在有空正好拿给方晟。

但吴檞没有想到方晟居然主动学习英语,他都要感谢上帝带给方晟的洗礼。

回到家吴檞将听力书拿给他:“你先坐在客厅练一下听力,我洗完澡再给你讲一些练习。”

方晟按部就班乖乖地拿起耳机听听力,虽然耳朵里放的是英语,他的眼睛盯的却不是书。

浴室的白光在玻璃磨砂门晕开,衣服褪去,隐约的肉色露出来往前一步消失在视线里。

方晟收回了目光,开始专注于英语听力。

十分钟过去后,吴檞的声音传来,即使在遥远方晟却能在戴耳机的情况下还听得到,“方晟,我没有拿浴巾,那个你方便拿吗?就在阳台上晒着。”

方晟拿好浴巾进入,吴檞背对着他冲掉头上的泡沫,还有轻盈的泡沫在室内乱飞,触碰到方晟的脸就绽开破碎。室内的水汽雾似轻纱,吴檞身上的水珠像是早晨留恋在荷叶的露珠,圆润晶莹,盘旋而下。

因为洗澡水的温度较高,吴檞白皙的皮肤里泛着红,方晟感叹道不愧是从大城市来养尊处优的人,从脊背到腰肉眼看都是平滑没有瑕疵的。

吴檞听到脚步声停下,就转头拿方晟手上的毛巾,方晟看吴檞转过身连忙看向别处,却无意间看到浴室镜子旁边的插座下有个小圆点,里面好像有东西一闪一闪,方晟冲去把浴室的灯关掉,原本只凭眼睛根本看不出来的微弱灯光变得稍微明显了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吴檞满脸狐疑,“方晟,你干什么关灯?”

方晟立马夺去用来慢悠悠擦身子的浴巾,他死命揩去吴檞身上的水,弄得吴檞又难受又别扭。

“你到底要干什么?”吴檞被方晟粗暴的行为给吓到,缩成一团不让方晟继续他的动作。

“你知道你的裸体已经被多少人看到过了?”方晟又赶紧给吴檞套上衣服,怒吼道,“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

方晟让吴檞自己到外面穿好裤子,他太过心急甚至自己都没有往下瞟一眼。

方晟接着从自己家拿出螺丝拧将插座打开,果然里面装了微型摄像头。

这事情刻不容缓,方晟立马报了警,然后把大致情况告诉了警察。

警察找到房东也就是包租婆,平日趾高气扬的包租婆看到警察也开始害怕起来,“警察同志,我根本不懂微型摄像头是个什么东西啊!”

吴檞也是第一次听说微型摄像头的存在,他一想到自己每次洗澡都有人在窥视就不禁打个寒颤。他还听警察说这个微型摄像头是直接传云服务器,自带4g卡联网上传,排除房东的可能,只能是前租客留下的。

警察认为这件事情可能涉嫌犯罪,立案标准严格,且包租婆也就是自己私下租房子,房屋租凭协议都是手拟而非正式的,前租客的身份证号码没有核对过,经警方调查发现也是假的,取证的难度加大,一时无法破案。

吴檞也被警察好好教育了一番,说自己身为老师安全意识还不如学生强,要他好好向方晟学习。他也承认,老师与学生在一起本就是教学相长的过程,正所谓“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

但现在最让吴檞担心的是他到哪住,他在附近酒店住了一两天,在笔记本电脑上查询租房信息,吴檞手头紧,自己的存款只有一万不到,而没有房东愿意按月收费,经过多次沟通都不行。近期的教研活动连绵不断再加上租房问题弄得吴檞焦头烂额。

方晟在数学周练结束后收完全班卷子后来到吴檞办公室,吴檞拿到方晟递来的卷子,准备起身前往专门扫描卷子的机房室,却一阵晕眩,幸亏抓到桌角才没摔下去。

方晟急忙扶住吴檞,他近距离地看到吴檞镜片下厚重的黑眼圈,黑中泛紫,看到这样精神萎靡的吴檞,方晟不禁皱起眉头:“你这是多少年没睡好了?房子租到了没有?”

吴檞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晟:“实在找不到,你就在我家暂时住一下。”

即使不想说话,但吴檞还是要把拒绝的话说出来:“那怎么能行,我不打扰你的生活。”

见吴檞已经放好试卷,方晟硬拽着吴檞往自己家方向走:“我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留一个房间是空的。”

吴檞实在是累了,他根本掰扯不动方晟,任由方晟带自己回家。

方晟简单整理了下另一个卧室,铺好床垫,却看见吴檞又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

方晟:“老师你怎么还不休息?”

吴檞依旧强打精神表示自己不困:“没事我不困,今天我参加市里的教学调研,立体几何的这种题型很可能会成为高考的重要考点,我平时看大部分同学的立体空间感不足,我针对这种题型为明天的课程写一下教案。”

“快、睡、觉、去。”方晟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然后把吴檞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直接关掉。

吴檞惊呼道:“我的教案!”

“word会自动保存。”方晟说完就把吴檞拉到床边,吴檞不乐意地爬上了床。

吴檞坐在床上生闷气,委屈巴巴地控诉方晟的暴力行为,“到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怎么命令起我来了?”

看到吴檞最后还是乖乖地盖上了被子,方晟关上房间的门打电话给包租婆让她开一下门,自己把吴檞还留在对面出租房的行李搬过来。

方晟进入吴檞原来的卧室,吴檞果然不是爱打理的人,书堆砌在桌上到处都是,但桌上有一块空间是他特意留出来的,那里摆了一个实木相框,里面装的照片一看就是从某个完整的照片剪下的一部分,是吴檞和另一个男生的合影,他们俩都高举着io金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晟对吴檞的过往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前途光明的人要到这里教书。还有他知道吴檞的性取向,那照片上的人是他的男朋友吗?他们还保持联系吗?一团团迷雾缭绕着方晟无法拨开。

帮吴檞收拾完行李搬回家后,方晟不知不觉地打开了房门,屋内还亮着床头台灯昏沉的橘色灯光,他走到吴檞旁边,不带一点声音。

吴檞的黑框眼镜还架在坚挺的鼻梁上,方晟俯身帮他把眼镜拿开,眼镜框架轻轻划过耳背,吴檞可能是感知到什么,嘴里轻哼一声,扭过身子,脸往方晟的一侧倒去。

凌乱的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他的半张脸,露出雪白的颈脖,方晟在一旁仔细地端详,床头还有半瓶没喝完的水,而吴檞的唇上还残留水渍,方晟伸手想用自己的指腹抹去,却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

他以为自己对吴檞的敬重与爱慕不过是普通学生对老师的,但现在所有复杂的感情交杂在一起就变得一锅粥,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把房间的台灯关了,周围归于死寂的黑暗,长夜漫漫,方晟却只觉彻夜难眠。

一早起来,方晟就看到刚进门的吴檞,手里拎着装了四个烧麦和两个包子的塑料袋,方晟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肉包流出的油和烧麦混在一起。

更离谱的是,吴檞另一只手还拿着霉豆腐的罐子,他的口味这么重吗?

吴檞拘谨地在方晟的餐桌前坐下,他拿起一旁干净的盘子,用筷子夹起烧麦和包子到盘子,往方晟的方向挪了挪。

方晟见肉包的油已经布满烧麦,甚至还在缓缓渗入,表情变得更加扭曲。

吴檞见方晟半天不动筷子,有些许疑惑,边吃包子边发出含糊的声音,“方晟,你怎么不吃,你没有胃口吗?”

说完吴檞就用筷子的另一端挑出一些霉豆腐往方晟的包子上抹,“这样肯定更好吃。”

方晟绷不住了,直接起身单肩背上书包,刚升起太阳的朝霞落在方晟身上,投下金灿灿的影子。他勉强地笑了下,“我今天想早一点去学校背英语,先走了。”

“那也不能不吃早饭,待会上课没有精神的。”吴檞在背后想把方晟叫回,却只听到咔嚓一下门关闭的声音。

方晟近期的学习态度大有转变,让吴檞有些适应不过来。

上数学课时,方晟是从来不屑于听讲,说实话站在吴檞的角度他肯定是要根据全班的情况进行讲评,而对于方晟来说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听了也是浪费时间。

倒不是说他听课不好,听课当然是好事,但是吴檞总觉得他的眼睛盯得不是黑板上的板书,而是自己。用余光看方晟,方晟会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人感觉灼热,而礼貌地向方晟的视线碰撞一下,他就会立马错开。

张一航早觉得不对劲,下课时他穷追不舍地问:“方神,这段时间上数学课怎么这么专注?吴老师半夜化作狐狸精魅惑你了?”

方晟喝到一半的水直接喷出来,有的直接甩到张一航的领口上,张一航嫌弃地“啧”了一声。

“儿子,祸从口出,小心老师明天就给你拿来《金考卷45套》。”方晟把张一航的头按回去写作业。

吴檞发现自己的书落在讲台忘记拿,回到教室就听到“狐狸精”、“魅惑”从张一航口里传来。他觉得这个方晟才好好学习没两天,又偷偷看起什么网文,还给自己的同桌津津有味地讲,看来是学习压力不够大。

时间来到期中考试后,此时已经入了深秋,同学们加厚了衣裳,从远处看来就是一团一团的人遍布教室。

朱娅迅是附近农村送来城里读书的孩子,她身上带着几百元的二手手机,平日里喜欢拿手机记录一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间,学校明确规定不让带手机,吴檞第一次发现朱娅迅带手机还是因为看到她拍摄一只鸽子衔着一朵鲜花,落在学校门口的女神像上,当时正值午休校园路上没有人,朱娅一人转换个角度拍摄,活蹦乱跳的。

吴檞也没有打扰她,他认为规则里也存在人情,朱娅也从没在课堂上用过手机,她的成绩一直不错,于是吴檞没有向学校报告她有手机这一事。

吴檞这样的老师在学校里属于稀有物,温柔年轻长得又好看,别的老师都需要特意找某些人谈心,学生都是主动在找吴檞谈心,今天主动找到他的就是朱娅迅。

朱娅将自己每天记录晚上回宿舍学习到一点的过程,发布到网上就开始有人冷嘲热讽。

——学习到这么晚一定是因为学习效率太低了吧。

——哎呀,真是卷死我了。

——这样的人就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本科以前的学生时代除了埋头苦干啥都不会,凭借最低效的依附于输出量的学习方法活得一些成就,一旦进入大学以后会慢慢发现自己社会化程度低,眼界和能力根本比不上大城市里的人。

朱娅因为这些评论,心里闷闷不乐的,学习也没了动力,她畏惧自己真的成为网上说的一样,靠高考进入大城市,没钱没势,最后撞破南墙也无法扎根北上广。

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在加上负面情绪翻涌,朱娅迅哭了出来:“老师,我不知道我学习是为了什么,我想考出去,却又怕出去。”

吴檞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用纸巾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学习从来不是可耻的事情,你只管放心去学。”

“别哭了,哭多了脑子不好使,题都做不出来了。”吴檞看到朱娅鼻子都哭红了,心疼起自己学生,“我们改变不了体制下教育地域间的差距,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后悔。有的事情不是看到希望才努力,而是努力后才能看到希望。”

吴檞来到语文办公室找到本来下周一晨会发言的蒋老师,“蒋老师,下周一的晨会可以让我发言吗?”

蒋老师没想到吴檞会如此积极,他以前从来没有在晨会发言过:“吴老师,这我当然求之不得,只不过下周一我要搞什么安全防火知识讲解,市里的领导好像还会来检查。”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安全防火知识什么时候都可以讲,但是我这个事关系到很多高考生心理状态问题。”吴檞火上眉梢,“你讲完腾出一点时间给我,可以吗?”

蒋老师笑着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老师,她想到自己刚教书时也是热血难凉,每个学生她都想管好,但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现在变得只对好学生青睐,在一般下游的学生付出心血回报远远没有好学生来得多。

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做不了为学生出头的好老师,于是答应吴檞的请求,“好。”

晨会几乎没有学生不讨厌的,讲台底下的学生不是在扣手就是在拿个背诵的小册子也半天背不进去。

学生却意外地发现在蒋老师演讲完后离平时晨会结束还有五分钟。

吴檞接过蒋老师的话筒,攒在手心的话筒略微颤抖,这是吴檞第一次做晨会的演讲,还没有讲话,手心里就全是汗。

“请原谅我耽误学生们五分钟。”吴檞讲出了他的第一句话,有些同学就已经不耐烦了,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回教室。

吴檞向前走动,走在主席台的栏杆前,“我想和同学聊一个话题‘小镇做题家’。”

“最近网上流行一个词‘小镇做题家’,或许这个词背后涉及的教育公平、阶级流动、就业问题是暂时无法解决的,但像现在这样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句话污名化,用‘小镇做题家’一词来打击平凡出身的读书人,那不过是一些自己不肯努力而眼红嫉妒的人说出来的话。努力永远都是人类的美好品质,‘小镇’做题家’从来不是贬义词,它是指出身平凡却不甘命运,愿意用自己努力开辟出星河万川的勇士们。”

吴檞从来不擅长演说,他不是教育家,他只是一位数学老师,所以这篇稿子他准备了一个晚上。

“高考制度固然有其一定的局限,但它是唯一能公平地让你们与其他阶级并肩的机会,你们现在无需忧虑到大城市后会遭到怎么样的不公,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做对一道数学题而开心,为自己的成绩进步而喜悦,几代人一辈子都没走出小镇,你却靠你的勤奋、踏实、坚毅走了出去,这样的你们就已经是最棒的了。

“你们可以看到北京的故宫,那是中国的古老颜色;你们可以看到上海的东方明珠,那是中国最亮的星;你们可以看到南京的六朝古都,那是中国的文化符号,让憧憬美好的良辰之景成为你身边的风景,就是我们‘小镇做题家’奋斗所能换来的天地。”

吴檞没有自信能发出足够嘹亮振奋气士的声音,他尽其所能地发出高喊,下面的学生都齐刷刷地看着这位在主席台上讲话的老师。

“我最后想用张桂梅校长所说的华坪女子高中誓词结束我这段演讲。”吴檞深吸一口气,用他这一生最有力的声音喊出。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这声音穿破云霄,曦光恰如其分地从云层间透过,金光撒满吴檞整个身上。

方晟在那一刻看到了光的轮廓,让他明白真正的老师教会题目只是第一步,而育人却是老师追求一生的必修课。

吴檞每次起床都会特意避开方晟起床的时间,先买好早饭放桌上然后一人只身去学校,让别人知道学生和老师住一起招来非议也不好。

他想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尽量搬出去住,但是方晟说只要给他补英语就免去他的住自己房子的费用,还拿了一把钥匙给吴檞说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租下来的房子,你可以拥有进出这里的权力。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也是现在唯一的一条路。

期中考试一过,吴檞开始复盘分析班级的成绩以及不足之处,这位成绩排名倒数第一的同学早就引起了吴檞的关注,他叫何莫。

自从吴檞接过班主任一职,何莫就一直是稳居倒一,吴檞倒不为奇,奇怪的是何莫在高一时的成绩都是排在全班前几名,到高二下学期时成绩断崖式下滑,都可以让人合理怀疑前后不是同一人考出的成绩。

最为烦恼的是何莫每个晚自习都不来上,他手上有病例说自己的病必须每天晚上定点回家吃,与晚自习的时间冲突。何莫在白天也经常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说是自己的药效发作,反正何莫也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不会打扰其它同学,长期以来就没有老师愿意管这位学生。

在吴檞为方晟补了两个月的英语后,不说是大进步,起码能考九十分以上踩着及格边上。吴檞想要试一试,拉何莫一把。

吴檞没有把何莫叫到办公室,他只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趴在栏杆上,来一场普通朋友之间的交流。

微风吹开了吴檞搭在额前的头发,他先开口说道:“你最近的病好些了吗?”

何莫本来低下头,听到吴檞的话后稍微抬起些,他好久没有听到过关心的话,说同学把他当死人都不为过。

吴檞说:“如果你的病好一些,你介意我给你补一些课提高成绩吗?”

如果不是何莫喜欢用刘海遮住自己的额头,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吴檞第一次知道何莫的眼睛原来这么大。何莫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何莫问:“补课要花钱吗?”

吴檞笑了,原来他只是在担心这个:“无偿的,不然我找你来干什么。”

“我不信你肯定是想要除了钱以外的其它补偿。”何莫像一只害怕生人的小仓鼠,往后退缩,发现后面是墙就一下字钻进教室,落荒而逃。

其它补偿?

吴檞看何莫反应如此剧烈就没有再去找他细问。

上课的时候,吴檞手机不断在讲台上抖动,吴檞没有管它接着讲课,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吴檞看到来电显示蹙起眉头,拿起电话直接挂断然后开了静音。

吴檞的一举一动都被方晟看得一清二楚,他从吴檞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悲伤的暗流在涌动。

下课后,吴檞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打开手机全是微信弹出的消息。

[楚河川]——小檞,过了这么久我发现还是你最好,跟我重新开始好吗

[楚河川]——我听别人说你离开京城去了一个小城市,我们在一起过不好吗

这一条条消息就像一根根刺扎在吴檞心上,吴檞看到自己上一条发的消息已经是在八月份:分手吧,我们各自不要再相见。

吴檞自嘲道自己为什么犯贱还把这个人的微信留下。

吴檞很久没来到酒吧这样的场所,扑面而来的香水味,黑暗条件下中心发射出多重颜色的彩球闪得晃眼,底下的人群沸腾,他来到一个小角落坐了下来,远离尘嚣,黄色灯泡发出幽暗的光打在油腻的桌面上,默默地点了一杯几乎没有度数的鸡尾酒。

吴檞天生不喜喝酒,就算是低度数的酒,流入喉咙里只觉得苦涩和火辣。

他想起自己的前男友楚河川,他们俩是在国家集训队认识的,当时少年的他们意气风发,可谓是天之骄子,一起拿金牌,一起报送北大。

当时国家集训队是封闭式管理,吴檞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楚河川主动和他交朋友,楚河川跟他弄一些暧昧的小动作他也不介意,因为他自己心底也喜欢着楚河川。

大学后,楚河川约他来到酒吧,吴檞从小都是乖乖孩子,从来没来过酒吧,滴酒不沾,那是他第一次来到酒吧。

楚河川请他喝酒,吴檞浅浅地喝了一口就觉得很辣,但楚河川很能喝,与吴檞边聊边喝。吴檞看到楚河川脸颊变得微红,楚河川借着酒劲壮胆向吴檞表白,吴檞也有些酒头上劲,再加上他本来就喜欢楚河川,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楚河川是一个很高调的人,他喜欢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牵着吴檞的手,吴檞会扭过头感到害羞,学校里的人都觉得他们俩般配。楚河川还喜欢把一些恋爱的短视频发在微博,评论区都是“摩多摩多”、“啊啊啊北大双学霸的恋爱!!”,吴檞不太喜欢自己的私生活给别人看但还是由楚河川来。

到了大四,吴檞发现楚河川没有以前对感情热烈了,他认为应该只是过了热烈期接下来就是细水长流,吴檞为了给楚河川安全感,就选择跟楚河川说自己回一趟家准备向自己家长公开他们俩的事。

吴檞向家里出柜后,他的父亲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大骂自己家没有这样的儿子,母亲只是在旁边默默地流泪。吴檞头也不回地离开家,父亲还想追他后面用拖鞋打他,被母亲制止住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家里吃一顿久违的晚饭,现在却灰溜溜地流落街头找一家普通的馄饨店吃,透过店内的玻璃窗,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楚河川。

只是楚河川旁边有一位陌生女孩挽着他的手,吴檞不敢贸然上前,他怕这是误会,也许那个女孩只是他妹妹,于是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就低下头继续吃混沌不让楚河川发现。

待楚河川走远后,吴檞立马将照片发给同系的女生问认不认识,女生惊呼道这是新来的学妹。

可能楚河川也没料到吴檞会被家里人赶出去以至于能在街道被吴檞看到自己的行径。

顿时间吴檞感到由衷的寒冷,如同坠入冰窖,他的眼泪和混沌汤混在一起,和他的心一起凝固。

吴檞颤抖着手将图片发给他,他死盯着微信的聊天框,对方毫无反应。

学妹发来一大段安慰他的话,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失魂落魄地坐在店里,直到店里打烊,他出门来到荒芜一人的街道,一排排的店铺熄了灯,四周归于死寂。

手机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不起,当时在国家训练队没有女生,都是一群男生,就如古希腊的同性恋军队,我把你当作同进出的爱慕对象,这样才会给予我前进的动力。直到我发现我对女生更有感觉,我应该是异性恋,不能给你幸福抱歉。”

话是说得客气,既然发现自己是异性恋为什么不主动跟自己说然后和平分手,非要等自己发现才摊牌。

那一天吴檞是在酒吧过夜的,如果他的家人支持他的恋情,如果他和楚河川能幸福地一起生活,他会毫无顾虑地继续攻读数学,读完研究生再读博。

他觉得自己单纯,单纯得可怜。

他想换一座小城市,远离这里的一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吴檞曾经规划读完博士到科研院所从事科研教学工作,留在象牙塔里,而现在他放弃这条路的他发现本科毕业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当高中数学老师,于是他大四下学期通过笔试面试顺利拿下教师资格证,坐上火车彻底告别自己从小到大的地方,来到异地成为这群孩子们的老师。

吴檞还留着和楚河川的合照放在相框里,他想今天回去就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吴檞又闷了一口酒,借着这口酒,他决定把楚河川的微信删除并拉黑,他逐渐习惯新城市的生活,作为高三学生的班主任根本不能与过去藕断丝连。

在酒醉微醺的状态下,吴檞看到了一副熟稔的面孔,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视线摇晃不定,反应也要慢半拍。映入眼帘的是银色有轻盈的丝纱质感的吊带裙,一只手顺着大腿根伸进裙内,穿裙的人身体微颤,但依旧有条不紊地给面前的客人酌上一杯酒。

在搭下的齐刘海下,吴檞看到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他还记得今天在学校何莫正是用这双深邃不见底的大眼睛盯着他。

吴檞算是知道何莫从不来晚自习,早上昏昏欲睡,原来是到酒吧当陪酒!

酒吧也算是公共场合,他不敢恣意妄为,就到前台买下一个带沙发桌子的小区域指定让何莫陪酒。

何莫拿着未开的酒瓶来到吴檞面前,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然后下一秒就冷笑一声。

原来在学校人模狗样地教书,衣冠楚楚;在学校外就花天酒地,点陪酒玩。

何莫拿起酒瓶,熟练地给酒杯续上酒,将一只大腿跪在沙发上,正好陷入吴檞的两腿间,何莫的假长发扫过吴檞的颈窝,他将酒杯的边缘放在吴檞的唇边,轻轻触碰又挪开。

吴檞直接一把把酒杯夺过扔到沙发的一边,漏出的酒立刻染湿沙发,使那块区域颜色暗沉下去。

“何莫,你为什么在这里?”吴檞见到何莫举止如此轻佻,更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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