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和掖庭令长揖送走了惠后,转头看时,左昭仪眼里分明满含了泪。那眼神是清醒的,不过不肯在死对头面前示弱,宁愿装疯,也不愿意挺腰子让她往脸上啐唾沫。
掖庭令和星河交换了眼色,“娘娘……”
左昭仪站起身,抿了抿发,理了理裙裾,“上意如何?赐死么?”
星河犹豫了下,说是。
她笑起来,“我十七岁进少阳院,整整二十五年,随王伴驾享尽荣华,今天固然一死,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只是觉得不甘,受了这样的冤枉,女儿不明不白先走了一步,儿子远在千里之外,连娘和妹妹的死讯都不能及时得知。霍青主……这招釜底抽薪果然是高,我要是早知今日落得这样窘境,当初就应该先下手为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晚了……”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官,嘲讪一笑道,“宿星河,别以为现在倒戈,太子就能放过你们宿家。他暂且不动你们,不过是为搏一个宽宏的好名声。宿寓今当过日讲的总师傅,太子欺师灭祖,说出来总归不好听么。等着瞧,等他登基,他会一个一个收拾你们,到时候你们宿家还不如咱们呢,你信么?”
掖庭令像听见了了不得的大新闻,直勾勾看着星河。太监就是事儿多!
星河原本还忐忑,但在听了她的这些话后,反而平静下来了。转身微微一颔首,后面端着金屑酒的宫监上前来,杯盏还是华美的杯盏,里头的酒,泛出了沉沉光晕,如同缭绫般绚烂。
星河依旧恭敬,但话却说得入骨,“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将来太子如何处置宿家,都是后话。臣只知道娘娘对下并不和煦,倘或娘娘有机会高坐凤椅,宿家恐怕败落得更快,臣说得对么?”
左昭仪脸上的肉丝儿猛地一抽,她胆敢直言顶撞她,然而自己却再也指派不动任何人来掌她的嘴了。
年世宽从门后露出了半张哭笑不得的脸,这种奴才,树倒猢狲散时,连尸都没法替她收。左昭仪轻蔑地转过了脸,伸手拿托盘上的酒盏,也许多少还是有些惧意的,可尊严不容她却步。她的脸白得发凉,默然凝视了良久,最后横下心,仰脖一饮而尽——杯子从她手里脱落下来,撞击青砖发出一声轻响。她转过身,从容坐上南炕,在一片日光下,戴上了她的镂金菱花翡翠护甲。
狸奴跳上来,还如往常一样盘身卧在她腿上。她低头,一下一下慢慢抚摸它,走到末路上,只有畜生对她不离不弃。
毒发作的时候,疼得冷汗淋漓,她依然咬牙坐得笔直。星河最后不忍看了,和掖庭令交代一声,匆匆走出了凤雏宫。
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是会觉得彻骨寒冷,这皇宫大内就是这样,看着花团锦簇,其实辉煌与冷烬仅一线之隔。她这回弄垮了左昭仪这一支,简郡王回来不知会怎么样,说不定会生吃了宿家。接下去她还得想辙祸害他,她自暴自弃地想。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生了反心的奴才,不一口气灭了旧主,终日都不会安心。
腿里好像没力气了,她背靠宫墙缓了缓。如果说生死,控戎司里看惯了,有什么了不得。可是左昭仪母女的下场,让她徒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慨来——宫里的女人,性命都系在一人身上,哪天叫你去死,不过一杯酒的工夫而已。太子说要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