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才刚刚收拾好的地面,立马又脏了。
但她只是神情麻木的过去收拾,骨头滚在桌子底下的墙角,恰好被彭老伯的腿挡住了,他却根本不动半分,任由着秋娘伸手去够。
眼看着秋娘够不到,他不耐烦地踹了一脚:“走开点,没用的东西。”
“嘶。”一直蹲着的秋娘腿脚麻了,被这么一踹直接跌坐在地,她手上本还拿着碎瓷片,一下子就将手心划破了一小条口子,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寒霜看得一股火气直往头顶冲,死死捏住拳头才没有立马冲进去打人。
秋娘既然没求助,想来也是不愿意声张闹大的。
里面的彭老伯却是先叫嚣起来了:“装什么呢,还没用力呢!哎哟你这晦气玩意,你能做成个什么,这不是触霉头呢!”
见到秋娘的手上都是血,那小孩顿时哭着叫了声娘,却被自己祖母抱住:“别去,快吃饭。”
秋娘的眼眶也红了,她咬着唇,却还是不敢顶嘴,默默爬起来去用水冲洗了一下伤口。
寒霜收回目光,靠着墙,努力平息内心的翻涌。
或许她明白秋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原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但是没想到这件事情涉及她的家里人,到底怎么做,寒霜还是决定回去请示一下小姐。若是小姐下令,她非要今晚就打回来不可。
屋内已经平静下来了,寒霜借机翻身出去,回到之前的路口,捡起了地上的灯笼,这才回了府。
沈倾云自然是还没有休息的,她捧着书在烛火下静静看着,一旁倚翠拿着针线正教珍珠绣花。
寒霜一回来,三人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等她说完所见所闻,珍珠已经是气呼呼地挥着手:“小姐,这老头也太过分了吧!”
寒霜看着沈倾云,只待她一声令下,她已经想好回去就一个飞踢先将那彭老伯人踢傻。
沈倾云沉吟半晌,说道:“明日再看吧,想来明日秋娘会来的。”
珍珠有些泄气:“小姐,不帮帮她吗?”
沈倾云继续翻动了手上的书页:“有些事情,还得看自己怎么选。若是她自己甘愿忍受,你帮她一时,或许反而是害了她。”
珍珠与寒霜似懂非懂,但小姐这么说了,她们也就不再强求。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秋娘果然来了。
但她没进来,只是在门口问了一句:“昨晚小姐身边的丫头可平安回来了?”
得知寒霜无事,她就准备走了。
门房却叫住她:“秋娘,你先等等,小姐说还有东西要拿给你呢。”
秋娘愣了愣,便想到恐怕是灯笼。
没一会,果然见到寒霜提着灯笼出来了。
秋娘伸手去接,寒霜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哦,没事,昨日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碗,收拾的时候划伤了,很快就能好。”秋娘瑟缩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寒霜把灯笼交给她,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秋娘既然不愿意挑破,那就像小姐说的,倒也没必要上赶着去帮忙。
秋娘看着寒霜离开的背影,也是难受得紧。
她心中想着,忍忍,再忍忍吧,只要小宝长大了就好了。
可等她回到家里,却听到了屋内传来孩子大哭的声音。
“小宝!”秋娘惊得顿时往里冲,却瞧见了小宝坐在灶台旁边的地上,似乎是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半边衣裳都湿了,一旁的盆倒扣在地上,里面的汤和菜叶撒了一地。
小宝的右手手背和手臂上被烫得起了泡,见到秋娘,他大声哭喊着:“娘,娘,我好疼啊!apot
秋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想抱起小宝,可又怕弄痛了她,赶忙出去叫了大夫。
她的婆婆听说家里出事了,匆匆从地里赶回来,瞧见孙子的手臂全烫伤了,一巴掌就扇到秋娘的脸上:“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吗!哎哟我的心肝儿诶,遇上你这么一个娘啊,你咋不自己烫死喃?!安?!”
秋娘哭得不行,被打也不还手,恨不得自己真的能够替小宝受罪。
小宝瞧见娘这样,用另一只手拉住秋娘的衣角:“不怪娘的,是祖父让我去端汤给他喝。”
秋娘一愣,这才想起彭老伯一直没影,冲到里屋一看,他大中午就喝醉了,躺在炕上打鼾睡得正香呢,外面的声音都丝毫没有吵醒他。
婆婆也跑进来,看着这一幕傻了眼,带着哭腔骂道:“个老不死的,又喝成这样,害了我的乖孙孙哟!”
可她不过也只敢在这时候骂上一句罢了。
秋娘看着公公,眼中阴沉沉的。
一直以来,他打骂自己就算了,至少对小宝还是很疼爱的。
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强忍住恨意,转头去接着照顾小宝,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小宝才满脸泪痕地睡了过去。
彭老伯此刻终于悠悠转醒,他躺床上喊着:“秋娘,秋娘,人呢!我要喝水!快点,我要喝水!”
听到喝水两字,秋娘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了。
她冲进屋里,端起尿壶一下子全倒在了彭老伯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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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腥臭味顿时炸开在屋内,彭老伯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此刻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老高。
秋娘的婆婆看到这一幕人都吓傻了,她捏住鼻子尖叫着大喊:“秋娘,你疯了!你疯了!”
但她看着秋娘猩红的双眼,此刻也不敢上前招惹她。
彭老伯看清了秋娘手中的尿壶,一下子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就吐起来了,一边吐的昏天黑地,一边还不忘大声咒骂秋娘。
平日里,这边院子时不时爆发出吵闹声,隔得远,窗户关着,周边住的人也习惯了。可如今夜已经有些深了,开着窗,那些肮脏话一下子传的老远,黑暗中有人忍无可忍骂了一句:“老东西睡不睡,大晚上闹什么呢,招鬼呢!”
彭老怕听到了,却没有回怼回去,而是悻悻地关上窗。
但屋里的味道腥臭难闻,他只能把窗再打开透气,心中火气在这尴尬的一瞬间达到了顶峰,随即抄起旁边的棍子,恶狠狠地往秋娘身上砸过去。
秋娘想要躲闪,反而被他砸中了后脑勺,一下子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婆婆有些怕了,她走过来踢了踢秋娘的身子软绵绵的,吓得腿软,赶紧用手去探鼻息:“还好,还活着呢,还活着呢!”
说着,她终于埋怨地低吼了一句:“你就不能下手轻点,打死她了,谁来养小宝!”
彭老头也有些被吓到了,但是此刻还是余怒未消,十分嘴硬:“狗娘养的,她要是不躲,最多打到手臂,怪谁!”
说着,嘴里还嘀嘀咕咕咒骂着。
两人将秋娘抬到床上,彭老头冷哼一声,打水去洗了好几遍,始终觉得自己嘴里好像还有臭味。
直到清晨,秋娘才慢慢醒来。
“好疼”她低喃一声,手摸到脑后肿了一个很大的包。
屋内臭气熏天,她借着晨曦微弱的光环顾了一下四周,炕上一片濡湿,地上横着棍子和尿盆,显然所有的东西还等着她醒了自己收拾。
至于公婆,应该是嫌弃这个味,到外面去睡了。
秋娘坐在榻上。
往日这个时候,她也已经起来了,甚至要醒的更早一些。天还没亮就要开始准备东西,烧水揉面,包子馒头花卷上了蒸炉,她还要给一家子做早饭,自己随意对付几口,就得忙着去支摊子。
但这一刻,她疼的眼冒金星,面对满屋的狼藉,突然就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动力。
但意识告诉她,她要去看看小宝。
等她走到院子里,声音似乎惊扰到了旁边屋子睡着的公婆,他们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躺在床上,像往常那般喊着让秋娘快去做吃的。
秋娘来到小宝的身边,小宝也还睡着,一张小脸通红,迷迷糊糊喊着:“娘亲,疼”
摸摸额头,竟然是有些发烫。
她将小宝放进背篓里,又翻出家里藏的银子,背起小宝一声不吭就跑了出去。
随着她走动的颠簸,脑后疼的就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了一般,好不容易咬牙撑到将军府门口,她放下背篓,扑上去拍门。
“大清早的,谁啊?”
“我是秋娘,我要见小姐,夫人,麻烦让我见她们。”
说完这句,她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身下软软的,手脚都没有力气,脑袋却沉得像灌了铅一样。
一旁的小丫鬟满脸惊喜:“秋娘,你终于醒了!”
她想要说话,嗓子却干的厉害,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小宝呢?”
丫鬟端了水过来,帮她扶起来喝了一小口:“你放心吧,小宝被安排在旁边的房间了,神医替他开了药,发热已经退下了。倒是你,唉。”
说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秋娘,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之前连如风替她看过了,都惊叹她竟然还带着孩子一路跑了过来。
这时,秋娘才发现自己的头被包了起来,脑后似乎敷了药,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可也完全无力下床。
她就这样将养了天,这才勉强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小宝给韩柔和沈倾云磕头,哽咽着说不清话:“夫人,小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可她头上还有伤呢,自是马上叫丫鬟把她扶了起来。
至于她家中发生了什么,沈倾云已经派寒清打听清楚了。
那彭老伯夫妻,听说秋娘带着小宝来了将军府,几天来竟然丝毫不关心,还对外说:“打的妙哟,这下小宝可跟着她娘去将军府享福啦,那可是将军府!”
一副自己仿佛占到好事得嘴脸,让人直泛恶心。
有人问他:“彭老头,你就不怕秋娘带着孩子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彭老伯十分得意:“跑,她往哪里跑?她敢!小宝是咱彭家的种,她是我彭家的儿媳妇,将军府还能让她们住一辈子呢,迟早也是要回来的,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一旁秋娘的婆婆的笑得见眉不见眼:“这儿媳好呀,孝顺,如今还得了这造化,以后指不定鸿儿也能跟着沾将军府的光咯。”
旁人听了,心中也有些泛酸,撇撇嘴不再说话。
秋娘知晓他们这般无耻,已经是无颜住在将军府:“夫人,小姐,还是让我回去吧。”
韩柔止不住地叹息,不知道劝慰什么,只能说道:“还是先把伤养好吧,到时候叫彭鸿回家一趟,总不能让你继续这样挨打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