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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婚礼(下)(1 / 1)

整个仪式进行得很顺利。赵佳琳将自己交入颜正贤这恶魔的手中之际,颜雅棠仍隐身不见。只有确定他就在场的感应,给赵佳琳的灵魂带来温暖,以及他真的有办法结束这场劫难的希望。

颜正贤戴在她手指上的钻戒,像是她心上最冷的一道锁。她的手抖得好厉害,差点弄掉了他的戒指,但他接住了并引导她为他戴上,还一直挂着笑。只有她知道那不是ai与满足的笑,而是y谋得逞的冷笑。

来自众人的道贺祝福,对赵佳琳而言简直是场梦魇。在和人握手、交互拥抱,并如怀着ai慕的妻子随颜正贤走回古宅时,大厅开始进行婚礼的庆祝会。

下午的庆祝会持续到晚上,用了晚餐後,赵佳琳托辞离开大厅的热闹,最後一次回到她房里独处。她用力甩上坚实的木门,扯下发上的钻石发夹扔至梳妆台。涌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浑身不住地颤抖,她靠上梳妆台将脸埋入手中,用尽一切自制,才没让自己大声哭出愤怒和绝望。

他该si!那卑鄙、邪恶的人该si!

赵佳琳调匀几乎转为啜泣的呼x1,转身两手放上梳妆台撑住自己。她压下一声惊呼,发现颜雅棠的身影就在镜中、在她的脸旁。

「雅棠──」冲击而来的喜悦,几令她站不住脚。「我很高兴你在这里。」这句话都快成了哭泣。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的ai。我向你承诺过的,记得吗?」

她颤颤地点头,感觉呼x1如梗在喉。不,他不会离开她:他会留下来,看着颜正贤玷w她,玷w她的身t和灵魂──

「佳琳,别放弃希望。」

他的话令她抬起了垂落的目光,他离她不到一臂之距,专注地望着她。

「也别忘了你今夜在镜中见到了谁,佳琳。」他轻柔地叮嘱。

赵佳琳忍不住痛呼。「这不是童话故事啊,雅棠!」她向他伸手──那只戴了可恨的婚戒的手,那只被婚戒压得颤抖的手。「我已嫁给他了!不会有穿着闪亮铠甲的武士来救我,不会有永远幸福快乐的日子了啊──」

她哭着背过身去,捂着脸孔,闭紧双目,忍住喉中发紧的烧灼奋力喘息着。颜雅棠正在消失侵入了她痛苦的意识,她再度转身。

他已经後退,身影融入了黑夜,正如风暴将位置让予yan光。

「佳琳,想哭就哭吧,但别忘了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赵佳琳看着空荡的房间,咬住下唇,嚐到了忍住哭泣而来的血味。「雅棠……不要走──」

沉默的室中,响起他隐身的低语。「跟我到崖上来,佳琳,趁颜正贤到之前快来。别管你的衣服了,」她开始忙乱地脱礼服时,隐身的幽灵不耐地说。「跟我来,快点。」

抛开理智,她相信了古宅幽灵的话。赵佳琳抓着层层裙浪,庆幸她在晚餐前便解下了曳地长摆,接着冲出了房门。

原木楼梯及大厅的大理石上响起她高跟鞋尖锐的足音,她脚步慌乱,不下她疯狂的心跳。没有人看见她离开大厅,奔入漆黑的夜空,凛冽的山风扬起了礼服的裙摆──没有人,只有她逃离的那个男人看见她离开,他想以残忍无情的手段占有她,占有她的身t与灵魂。

正当她穿越花园,三月的冷风中传来颜正贤的声音,使她猛然回身,心脏跳入了喉间。

他在院子里,高大的身躯穿着黑se礼服,跨着急促又微微摇晃的步履接近她。赵佳琳旋身奔向悬崖。

老天,他喝醉了。她曾注意到他在晚餐时豪饮,庆祝他个人的胜利。今晚他会怎麽对付她?他冷酷残忍的控制加入了酒jg过量的疯狂会怎样?

呼号的风刮上悬崖,掀翻了她的长裙。赵佳琳紧握拳头,心脏就快迸出x口,同时她跑过崖上的草地,回头疯狂地寻找古宅的幽灵。

「雅棠,你在哪里?你为何带我来这里?原来的悬崖不见了啊!」

呼呼风声中并没有回答,在崖边这片开放平坦之处,亦无任何藏身的地方。等到颜正贤赶上来,她哪来的谎言怯除他的狂怒?

赵佳琳向黑漆漆的山峦投以渴望的最後一瞥,祈望自己真的就是颜雅棠一度唤作ai玲的nv子,祈愿她能化作一只鹰,飞入片片白云的天堂。

「你这贱人!」

那个声音完全未因含混而减少了恶毒,犹似一鞭划过风声,将她自崖下破碎的石块中拉回,面对他怒焰腾腾的脸孔。

「满怀渴望的新娘,是这麽等着丈夫的吗?」颜正贤对着她吼,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拉近。「居然在夜里往外跑?你以为到这儿来,就能逃过妻子的义务吗?」

赵佳琳摇头,提起最大的勇气,对上他冰冷的眼睛。她感觉得到他吹在她脸上的呼x1急促而火热,并带有酒气,抵住他的双手之下,亦感觉得到他的x膛在阵阵起伏。

「颜正贤,我──」

「你怎麽样?」他厉声道,几乎因愤怒而喘了起来。「需要时间独处吗,就像那天到市区找警察吗?」他用力摇她,拉她离开崖边,将她推向古宅,并嫌她走的太慢而拽着她的手臂往前拖。「哦,亲ai的,现在你最好ga0清楚你需要独处多久全听我的,而我一分钟都不准。我亲ai的新娘,再敢不要命地跑,当心没机会立遗嘱!」

「你也别想,你这恶棍!」

「雅棠!」赵佳琳止步转身,颜雅棠的身影出现在她背後的黑暗中。气息涌入肺中,她无声地再喊一次他的名字。看见穿着铠甲的武士出现,都不会b见到古宅的幽灵更激动。

但颜雅棠的视线越过她,直接向颜正贤投去。「佳琳,站开。」他轻声命令。

赵佳琳还没动,颜正贤就推开她。吐出一串恶咒,他冲过她,但又在颜雅棠的两步之前煞住。

「哼,我们的幽灵终於有胆现身啦!你错过婚礼了,老浑帐!你来不及了,她已是有夫之妇──是我的妻子!就像少了老姑妈,她的事业就变成我的一样了。」

颜正贤幸灾乐祸的话使赵佳琳发出无声的惊叫,原来他无意让秀梅姑妈享终寿!这人渣!现在已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揭露他的y谋,她只要跑回屋内告诉大家……

「那你就错了,没种的gui孙,」颜雅棠低喃,字字带着浓重的闽南腔。「她永远不会属於你。你如果不放过她,我会教你因为动她一根汗毛而後悔莫及!」

「你会?」颜正贤爆出哄笑。「你是个鬼魂,容我提醒你,老浑帐!下回我就找个道士来驱鬼,把你变成灰!」

颜雅棠後退几步,靠近新形成的悬崖。他以流利的闽南语回应颜正贤,快得赵佳琳都来不及听懂。但她能看见她新婚丈夫的脸随颜雅棠的每个字愈变愈y沉,直到颜正贤怒火高炽,怒极往前冲去。

「少给我叽哩呱啦的,去你的!」颜正贤发出狂笑。「你连个文明的语言都说不好,啊?」

颜雅棠再度後退,更接近崖顶。颜正贤又耻笑他的退缩。

「爬回坟墓去吧,老浑帐!我会趁和妻子去度蜜月之前,把你赶出这里。」

「孬种!」那两字说得轻而讥嘲。「暴徒!」颜雅棠冷笑,高傲不屈的身形离崖壁不过二尺。「禽兽!你还没学全祖宗留下的语言吗?连哇哇哭的小孩儿都会说呢,我看他们是b你聪明多了。」

「你──」

「我可怜你,你既蠢又孬。你永远得不到赵秀梅的事业,就像颜雅林,连他那麽j诈,拥有洋楼的产业也不过十年,四十几岁就病痛缠身si了。」

颜正贤的手握了又放。「我又不认识曾祖颜雅林,你这可悲的鬼魂。你要不快滚,我就马上作赵秀梅事业的主人给你看!然後你就和赵佳琳睡同一个坟墓吧!」

「你忘了你早就试过了吗?你忘了你在这儿吓破了胆,从我面前逃走吗?你那时就是个孬种,现在也是。你怕一个鬼!」

「胡说八道!」

颜雅棠大笑,强风吹散了笑声。颜正贤破口大骂纵身向前,赵佳琳当下张大了眼,领悟到是怎麽回事,紧接着颜雅棠的企图有了结果──冲向古宅幽灵、冲向他英俊脸孔的颜正贤,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吼叫,他力道猛地都能将颜雅棠向後撞开、头下脚上地翻落其下无垠的裂口了。

然而颜正贤确实像她在卧室的那夜一样,碰到了古宅幽灵的身影。随着愤怒与震惊的呐喊,颜正贤穿过了颜雅棠表面如坚的身形,一头栽落悬崖。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回荡了几秒钟,随即剩下呼啸的风声传入她耳中。

赵佳琳呆望崖端,望着慢慢向她走近的幽灵。「雅棠……」

他迎上她睁大的眼睛,胜利与悲伤之情同时在那双明亮幽怨的黑眸中闪烁。「我向你承诺过,佳琳,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我ai你,佳琳,永远。」

赵佳琳点头,血ye中奔流的肾上腺素令她簌簌颤抖,她接着开始啜泣。「雅棠,你不可以消失!还不要走──」

「我很抱歉,我的ai,我不得不走,你现在安全了。你会永远拥有我的ai,佳琳,永远。」

那就是道别,赵佳琳在椎心的恐惧中明白了。「雅棠!不……哦,老天,求求祢,不要……」

他就在她眼前消失,一点点地没入漆黑的夜中,直到他明亮的眼光、及外套翻领上的红玫瑰掠影都不复得见。

「永远的,我的ai……」

「雅棠──」

不见了。

许久、许久,赵佳琳怔怔望着颜雅棠先前所在的地方。

我无法伤害活着的人。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在她脑中疯狂地回响。可是他伤害了颜正贤……

我不会背弃你,即使阎王要带我走。

赵佳琳眨去泪水,抓拢了层层礼服的裙摆,寸寸移近崖边向下望,为了颜雅棠的灵魂,她祈祷颜正贤仍然还活着。

两个星期来令她饱受折磨的男子,瘫软地躺在她脚下十米高处,在周围的黑暗中看来不过是一具四肢扭曲的难看躯t,一只手臂还悬吊在岩外。

「这是为了点点,人渣。」赵佳琳冷然低语,几乎对自己的声音都恍然未闻。有一刻她就这麽俯望着颜正贤,什麽也感觉不到──只有平静。当她很可能是看着一具屍t时,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教人吃惊。

但她仍能感觉到颜雅棠的存在。也许,那正表示颜正贤还没si。也表示只要颜正贤活着,颜雅棠便不会因为救她而付出代价。

救护车。她应该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这样就有医生可以救这卑鄙小人的命了……

似木头人一般,赵佳琳从崖边退开,转向古宅。她来到花园时已跑了起来,双手在裙褶间紧抓成拳。她大力拉开後门,全力奔向秀梅姑妈的书房。

「啊,佳琳,我还在想你们上哪儿──」

「姑妈,我想您最好赶快叫救护车,」赵佳琳打住,y生生地在屋内收住脚步。「我──丈夫好像跌下悬崖了。」

完全忘了淑nv风范,秀梅姑妈一跳而起,抓过桌上的无线电话,开始拨号。

……………………

救护车火速赶到,训练有素的人员以镇定而有效率的动作,挽救躺在崖下柏油路上的男子。

赵佳琳站在一旁,已换上牛仔k和毛衣,身边还围着秀梅姑妈、淑惠姨、建廷叔和一些颜正贤的至交好友。她回答了救护车驾驶提出的问题,然後便睁大眼睛无语地注视,颜正贤被稳稳地绑在担架上,送上救护车。

她不发一言地与姑妈并乘劳斯莱斯,唐明飞驰追随救护车,载她们驶过仰德大道往市立联合医院yan明院区而去。

当他们抵达医院入了急诊室,赵佳琳强迫自己相信颜正贤已经si了。她对颜雅棠一直存在的感应已不留痕迹地消失了,虽然先前来医院的路上那感应还如影随形。

消失了……

「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佳琳,别担心。」秀梅姑妈陪在她身边,领她走到等候室的一张椅子前,苍白修长的手一迳环着她的肩。「我们虽住在郊区山上,但我们也有很好的医生──」

「我希望他si。」

那坦然严酷的话,就这麽溜出赵佳琳的嘴。她看见姑妈震惊的表情,知道她说了半个谎,因为颜正贤如果真的si了,颜雅棠就不会回来了。可是就算颜正贤不si,也无从确定颜雅棠还会回到她身旁。

再也见不到他的可怕念头,就如她心上的一道冰索,彷佛要了结她的生命。在那一瞬间,赵佳琳打从心底了解人为何会因悲伤而si。

「可是,佳琳──」

她摇头跌入最近的椅中,对明亮的灯光和时有时无的广播都浑然不觉,闭上了眼睛。「姑妈,这全都是谎言。」

多奇怪啊,她竟能如此不带丝毫情绪、如此轻松地叙述颜正贤的y谋,彷佛她谈论的是昨日yan光温暖的好天气。但她以为澄清谎言会有的释然,并未随着话语而来。可是她仍继续说,一面将颜雅棠挚ai的脸庞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从我回来之後,告诉您的事都是谎言。如果我不照颜正贤的话做,他威胁要杀了您。他知道您修改了遗嘱,甚至在您告诉我之前就知道了──」

「佳琳,你说的话没道理啊──」

一阵冷笑自她口中传来。「我知道,我从没想过──」她旋即打住,摇摇头。「不,那不是真的。每个人都知道世上真的有恶魔,会nve待小孩、以制造痛苦为乐、还乐於夺人x命,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

秀梅姑妈圈着赵佳琳的手收得更紧,直到她轻轻让她放松。「他想得到您的事业,想得足以为它杀人。他可能在您的律师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所以他b我更早知道您修改了遗嘱,还有您若发生意外,我就会继承一切。因此,他放弃了用伪造的遗嘱来达成目的。我在他房间里找到假遗嘱,他抓到了我,说我如果不嫁他,就要杀了您。」

「哦──佳琳,你可以──」

「不。」她摇头,声音陡然转为粗粝。「我试过找警察,他知道我的行踪,而警方──只证实了他告诉我的话──没有恐吓的证据,是无法逮捕一个人的。」

秀梅姑妈点头,眉心紧蹙。「他一定派人跟踪你。」

赵佳琳重重点头。「我也是这麽想的,但我不知道怎样才避得了他该si的陷阱,而不致威胁到您的x命。」

「好了,宝贝,现在我们肯定可以让警方cha手了──」

「不。」赵佳琳起身,双臂抱住自己,俯视秀梅姑妈。「我们不能。除了我的话之外,我们仍然没有证据。」她一再地摇头。「我不会冒险打草惊蛇,让他逃走。姑妈,他会回来杀您的,还有我,以及我的孩子!」

血se自秀梅姑妈已然苍白的脸孔褪尽。她仰视赵佳琳,喃喃道:「你的……孩子?」

赵佳琳先是收紧拥住自己的手臂,双手再落到她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姑妈,您想听见好消息吗?一件可以绝对证实您相信幽灵存在的消息。」她颤抖地笑着,来回走了几步。秀梅姑妈站起来,握住她冰冷的手阻止她移动。

「有一夜,我作了个梦,」赵佳琳开始叙述,声音低微。「是在我回纽约之前作的梦。我梦到我变成了林ai玲,梦到──我和颜雅棠za。」

「不!」秀梅姑妈的表情简直可笑,但是赵佳琳没笑。

「是的。悬崖那儿是有些什麽──也许是通往过去的一扇门之类的东西,也或许就在消失的那一部分上。姑妈,别问我怎麽会这样──但是看来颜雅棠终於要有继承人了。」

秀梅姑妈沉坐入最近的椅中,颓靠椅背,缓缓地摇头,瞪着等候室另一头的白墙。

「颜雅棠今晚也在悬崖上,」赵佳琳继续说,声音低切而沉痛。「他站在崖边,刺激颜正贤攻击他,知道他会摔下去。那个人渣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您的,本来我不相信他会那麽做,虽然我如果不嫁他,他可能会真的害si您。但他等不下去了,他想现在就得到您的事业。」

赵佳琳再次以手覆着小腹,强烈的保护慾向她涌来,压下了些许的悲伤。「而且只要他发现我骗他、没有听他的命令去堕胎,他就会杀了我的孩子。」

「老天!」那句话说得虽轻却很清楚。秀梅姑妈又说了一串更惊叹的词,接着挺身站起来。「佳琳,我想你最好歇一歇,我会帮你留意医生有没有消息。」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你别担心,除了建廷之外,这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但那人渣若侥幸活下来,我会教他在古宅有好戏看,我跟你保证!」

赵佳琳颤颤x1口气,摇摇头。「万一他有帮手呢?我们怎麽能──」

秀梅姑妈轻而有力地将赵佳琳推入椅中。「嘘!我不知道他的帮手是谁、或是他到底有没有,但他如果有,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怕暴露身分,老早就逃跑了。无论如何,眼前我们能做的不多。我会去找我的律师,告诉他有人搜过他的办公室。」

秀梅姑妈在赵佳琳身边坐下,一臂览住她的肩头,拉她靠近。「到时候再说,别把你自己b疯了。明天很快就要来了,光是担心对孩子没好处的。」

赵佳琳略微退开,注视姑妈强烈却又温柔的面容,为姑妈说了和颜雅棠类似的劝慰而心中一痛。她抵御悲伤的最後一道墙终於溃决,伏在姑妈肩上低低哀泣,追悼她失去了只在梦里真正有过的ai。

……………………

夜晚过得无止无尽。赵佳琳的泪在几小时之前就流乾了,向姨妈告白、澄清一切颜正贤b她道出的谎言时痛苦的声音也已沙哑,终至岑寂。

她看着时钟的分针一圈圈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期间医生、护士、病患,和亲属不断地来来去去,扩音器不停地传出广播,天花板上的萤光灯也不住地闪烁。悒郁的赵佳琳搜寻有无一丝颜雅棠在场的感应,直到她眼皮重得难以撑开,终於被睡眠征服。

「……佳琳,醒一醒。」

赵佳琳眨眨眼,在塑胶椅中僵y地坐直身躯,眯眼阻挡强烈的灯光。「姑妈?」

「医生刚刚出来,我跟他谈过了,但我不想吵醒你,以防我们还要等。」

「怎麽样──情形如何?」她话声渐落,甚至无法说出颜正贤的名字。

「不好,但以那样的高度,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秀梅姑妈拉起赵佳琳靠过来,压低了声音。「他们在救护车上时曾有两次失去了他,但仍设法让他那颗黑心恢复跳动。他目前没有意识,据医生的说法,因为脑震荡,他甚至可能会昏迷好一阵子。但让人惊讶的是,除了腿之外,他没有跌断任何部位。医生说他喝得很醉,算我们好运。他肩膀脱臼、有多处瘀伤和刮伤,但他会活下去……也可能会醒过来,不过他们不能确定。」

赵佳琳什麽都没说,如果他还活着,以及颜雅棠有可能回来,应该会令她如释重负才对。毕竟,颜正贤是自己气极了去推他,才摔下去的。

可是颜雅棠没有回来。而他为了救她所付出的最终代价,使她随着每一分钟愈来愈绝望,直到绝望裂成了一个深深的大口,企图将她吞噬掉。

「来吧,佳琳,我们回家去,有任何变化医院会通知我们的。」

赵佳琳眨眨眼,视线停在姑妈仍然挽着她的娇小身形上,然後点点头,随她走出医院的急诊区。回家的车程在沉默中渡过,赵佳琳直接回房时秀梅姑妈也未加以阻止。

回房後她又哭了,将林ai玲的日记和那朵乾燥的红玫瑰拥在x前,她哭出了林ai玲因为ai人si去却无机会流出的泪。她哭了好久,缩在床中只有「甜甜」为伴,直到泪水无以为继。在她终於入睡之前,最後在数字钟上看到的时间,已是清晨五点二十六分。

当赵佳琳没有掩饰哀伤、红肿着一双眼下楼时,秀梅姑妈已动身到市区去了。

「她去见律师了,佳琳小姐。」淑惠姨轻声说。「你确定你只要茶,不要别的吗?正贤少爷会没事的,你等着瞧。但你千万要照顾自己,让我给你弄些好吃新鲜的蛋饼吧!」

颤巍巍地x1口气,赵佳琳以手捂住脸。只有男管家和司机知道颜正贤的事,而为了逮住他,秘密还得再保住一段时间。但赵佳琳实在不知道,她还能扮多久这角se。

「哦,老天,佳琳小姐,我不是有意惹你更伤心的──」

「没关系,淑惠姨。」赵佳琳挺直身子,挥手打断了管家的关切之语。「我想我就来些蛋饼吧!」带着刻意又有点泪汪汪的笑,她加一句:「我得替孩子想想,不是吗?」

「哦!佳琳小姐,可是你──哦,我的天啊!」淑惠姨又叽咕了一分钟,先是困惑然後才恍然大悟,终於爆出了衷心的道贺。「太bang了,小姐,我真替你高兴啊!」

到了中午,古宅的每一位都来给赵佳琳打气、安慰、恭贺不下数次。每次她都咬住舌头听完祝颜正贤早日康复的话,并暗自惊讶似乎没有人感觉到颜雅棠不在了。

最後她退入音乐厅,仅仅关上门,藉着弹钢琴来捱过时光。

「啊,你在这儿,我就认为我听见有人在弹琴。」

赵佳琳被吓了一跳,看见秀梅姑妈在门口轻轻开门又阖上。她的手自琴键落到膝上,望着秀梅姑妈走过房间,脸se如秋日yan光般明朗。

「我已经请律师做些调查了。」秀梅姑妈沉静地开口,选了一张有蓝丝绒衬垫的扶手椅坐下。「我也让建廷彻底搜查了古宅,你不会相信他找到了什麽。我不敢相信正贤竟然能装遍了窃听器,而没有人发现。」

秀梅姑妈以一指轻点嘴唇,然後得意地笑了。「建廷明天会在正贤的房间里装上录音设备,用原来在你房间的麦克风收音,他对电器很有一套。我不认为正贤会有任何发现,就算他仔细查看了也一样。而且他也会发现,他的手枪和窃听器都没用了。」

赵佳琳将这则新消息和其他纷乱的感受一并收入脑中,他记得颜正贤以类似的事作过要胁,但这次事情不会再由他掌控了。

然後她抬头看着姑妈。「您想他会很快回家吗?」单单想到要再面对颜正贤,她就胃中翻搅。她要面对他却不再有颜雅棠……

「佳琳,你最好有所准备,谁也说不准他会昏迷多久。就我而言,我希望他早点醒来,因为那一跌之後,他会痛得要si,而我连阿斯匹灵也绝不会给他一片!」

秀梅姑妈一副开战的样子,奇异地安抚了赵佳琳。可是就算她们成功地让颜正贤就擒,也带不回她心ai的幽灵了。

「雅棠──雅棠不见了。」赵佳琳终於对着岑寂且充满yan光的室内低喃,瞪着空气中飘飞的微尘。

秀梅姑妈喟叹,离开椅子,慢慢走到窗前,靠上装了饰板的墙壁,yan光为木板映出金边。「佳琳,我知道,」冗长的沉默後她应道,声音中有着疲倦和哀伤。「我──可以感觉到。少了他,这里显得好空荡。」

赵佳琳喉中与心中都痛苦难当,不禁闭上了眼睛。她不愿相信事情是这样,曾经希望、祈祷她姑妈能为颜雅棠的消失提出不同的解释。

「姑妈,他说他无法伤害活着的人。还有──他会保护我不受颜正贤的伤害……」她颤颤地x1气,泪光盈盈地望着姑妈。「就算他的灵魂毁灭也再所不惜。」

秀梅姑妈再叹。「佳琳,好了,别一下就作最坏的假设。也许知道你现在安全无虞,他终究得到了安息。」

「您认为雅棠……您认为他现在已经安息了,因为他找到天堂之路了。」

「佳琳,我认为有这个可能。」

可能。赵佳琳咬住下唇,清清楚楚地忆着颜雅棠的话。她从来不信天堂或地狱的存在,对si後会发生的事也从未有任何想法。但她要命的记忆,简直清晰地残忍。她心里便上演了一幕她曾看过的电影情节,其中几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即不顾某个灵魂的尖嚎哀求,将之拖入地狱。如今,回忆重映那一幕时,那灵魂变成了颜雅棠──他没有尖叫。他只是望着她,眼里闪着不灭的ai,被那群黑影带入了无边的黑暗。

……………………

在风雅楼的正厅,赵佳琳亮起手电筒照着墙壁,直到灯光将颜雅棠的照片映在光晕里。她注视着灯光下静立的挚ai容颜。她的泪水并未流出,她的哀伤已非泪雨能尽释。

从婚礼至今已两个星期。这些日子以来,她b平常更容易累了。这两周医院也别无消息,只说颜正贤时睡时醒,虽然脑部并没有查得出来的损伤。

两周来都无一丝颜雅棠的影子,没有他抚慰人的笑容、他醉人的声音、和他就在身旁的感应……

他真的走了。即使颜正贤活下来,颜雅棠也已因为伤害了一个活人而付出了代价。极有可能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使他的灵魂永远寂灭了。

只是她并不安全,颜正贤还活着。

颜雅棠的孩子,在她腹中一天天成长。再过几个月,就算最宽松的衣服,也遮不了她的小腹了。如果她和秀梅姑妈不设法让颜正贤被逮捕──而且入狱……

後果就不堪想像了。

默默地,向颜家各位老祖宗作完祈求之後,赵佳琳才离开风雅楼。黑暗中,大片沙沙作响的杜鹃树篱迎着她、拥上她,往古宅走去。

秀梅姑妈在门口等着她,一如每一夜。眼中含着沉静的了解与共有的哀伤,她引领赵佳琳进入书房,指示她坐入一张皮椅才对上她的目光。

「佳琳,医院刚才来电,恐怕你还没有成为寡妇。事实上,颜正贤终於完全恢复意识了,而且他要求尽快接他回家。」秀梅姑妈轻而小心地说,眼睛不曾稍离她。「我──派唐明去接他了。」

赵佳琳感到脚下的地面倾斜。她已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面对此事──这不该这麽教人震惊,但事实仍如平地一声雷。

「佳琳,一切都准备好了。」秀梅姑妈继续安抚她,一面坐入书桌後的椅子里。「我们不会让颜正贤出他楼上的房间一步,这样你就能看着他了。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项威胁,都会被录下来。目前,他无法伤人,假使运气好,你可以激他说出显示他有罪的事情。」

赵佳琳勉强x1口气,挺直背点点头。「好吧!」这些她能做。她一定要做,非得有人制止颜正贤不可。

肾上腺素涌上全身,她上楼进入房间,重新戴上她所嫌恶的婚戒。

劳斯莱斯停在大门前内院透出的灯光下。光线透过寒夜里笼罩的薄雾映出赵佳琳。从门廊看到唐明下车,然後他动作一停,若有所期地望着她。

赵佳琳最後看了秀梅姑妈一眼,直起身僵y地来到车旁。「我们带他进去吧!」她戒慎地对司机说。

「好的。」唐明开了後座的车门。

当颜正贤并未移身下车,赵佳琳站到司机身旁往内看。她丈夫瘫靠着前座的头垫,一动也不动。

「正贤少爷,我们到了。」

他没有动。唐明清清喉咙,再试一次。「正贤少爷──」

「好了,听见了。」车内迟钝的身形sheny1n着动了一下,接着他转而探头伸出车外,眉头深皱。

闪动的眼睛落在赵佳琳身上,倏地一亮。「佳琳。」

她看见一张刮净的脸庞上丰厚的唇弯起了微微的笑,下一秒她的世界天旋地转。这辈子的头一次,赵佳琳晕倒了。

「佳琳!」颜雅棠还来不及移出车外,唐明就接住了赵佳琳,抱起她进屋。突然间,秀梅姑妈也来了,以一双锐目和脸上温柔而不确定的微笑看着他。

「啊,秀梅夫人。」颜雅棠开始吃力地离开座椅,石膏令他手脚笨拙,他还得跟每次呼x1就引起的头晕作战。「真高兴终於和你面对面了,不过我恐怕无法好好和你打招呼,」他歪嘴勉力笑了一下。「我要去看看我的妻子。」

话几乎才说完,他便脸朝下栽倒在座位上了。

……………………

「叔公,她只是因为太吃惊了。」

「那你为何不让我见她?你的手下力气够大,可以帮我到她房间的,不是吗?」颜雅棠对着站在他床边的娇小妇人嚷道。他可是从妇人嫁进颜家一直看着她到老的,现在她却像他母亲一样,对他施起铁腕手段了。「要是我的腿没上石膏,我早就自己走了。」他怒嚷道。「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没有昏过去──我只是头晕得坐不直。」

「佳琳一醒,我就会带她过来的。」秀梅姑妈温言安抚。「我不要她一睁眼看见您,又晕过去。」

颜雅棠痛哼一声倒回枕上,让步了。「唉,好吧!」他闭目片刻,几乎是既高兴又得意的,毕竟有伤有痛才代表生命的存在。生命啊!

「太太?」门板响起轻敲,继而开启。「太太,佳琳小姐醒了。我想您最好来一下。」

「她病了吗?」颜雅棠刚要下床,娇小妇人便投来制止的眼神。

「正贤少爷,佳琳小姐只是有点昏沉。」管家笑答,然後再度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叔公,您要待在床上,不然您会发现自己又回到医院。等您够y朗可以起身了,我会让建廷送副柺杖来给您,那您才能动。我的话您听清楚了吗?」

「清楚啦!」颜雅棠迎上妇人一本正经的瞪视,咧嘴笑着躺回,好一会儿妇人的表情才软化下来。「你该见见我母亲,我相信她一定会跟你成为好友的。」

秀梅姑妈随即转身,出了房间。颜雅棠看着她离开,训诫自己要有耐x。他等了将近六十几年,以求和妻子再度重聚,再等几分钟他还受得住。

……………………

「雅棠……」

「佳琳,躺好,过一会儿你就没事了。」

赵佳琳眨眨眼,又r0ur0u眼睛。她正躺在她房里的大床上,衣着仍然很整齐。「姑妈?老天,我作了个好可怕的梦──」

「我知道,别慌。」

「您知道?」赵佳琳眉心深蹙,坐了起来──慢吞吞地。晕眩即刻消褪,只剩下疑惑。「您怎麽──」

「佳琳,那不是梦。」

「哦,天啊!」眼睛一闭,赵佳琳又倒回去。「其中有多少不是梦?」

「嗯,那要看情形啦!你要留在古宅不是梦;颜正贤密谋夺产不是梦;叔公颜雅棠出手让颜正贤落崖不是梦;他回家来了也不是。」

赵佳琳凝视姑妈,刹那间泪水盈眶。「我──」她侧身缩坐一团,脸埋入手中。「我以为我听见了雅棠的声音,就在颜正贤从车里看着我的时候──」她声音陡落,忍不住激喘。

「啊!你瞧,那是最有趣的部分了。」

姑妈谜样的声音使赵佳琳抬头。那声音里有笑意和微妙的得意,就像一个母亲要给nv儿一分冀求已久的礼物时,才会露出的声音。

但颜正贤回来了啊!

「我──我应该去跟他说清楚。」她终於咬牙道,推身而起,强迫自己为了孩子要坚强起来。「我们愈快把事情解决就愈好。」

「是啊,也许你说的对。你真的能起来了吗?」

她投给姑妈虚弱但坚定的眼神。「是的。」

「很好。」一转身,秀梅姑妈领头穿过走廊,到达颜正贤的房前。赵佳琳打直身子进门,决心只让颜正贤看见她冷静的模样。

「佳琳,你看起来很好啊,」温柔轻快的声音出自床上的男子。「你不是因为见了丈夫才晕倒的吧?」

赵佳琳眼睛发直,张大了嘴,哑然失语。跟她说话的,不是颜正贤的声音──不是他微微拖长的口音,也没有过去几周来一直透出的残酷。

「你那样子好像第一次见到我,」那个声音继续道,若有所思又充满了快乐。「我不知道该觉得是赞美还是生气。你一定不会为了一些瘀伤而不肯接近我吧?」

赵佳琳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知道她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颜雅棠。

却还是颜正贤──人躺在床上,ch11u0的身躯上有褪se的擦伤、刮痕和瘀青,绒被盖到腰部,还有不会错认的石膏隆起,一路包到脚趾凸出在床边。不过,再仔细观察,又不是颜正贤,是个看起来很像他的男子,只是b较亲切。

「我就不打扰两位了,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赵佳琳立刻将视线从颜正贤又不像是他的人身上转向门口,只看到姑妈溜出了门外。

「过来,我的ai。」

那轻声的话语像把刀穿透了她。她听出来了,颜雅棠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就在那一晚,当时她变成了林ai玲……

「不!」理智全数涌回,成功地阻挡了心愿、希望和梦想。「我不会让你这样玩弄我,颜正贤。你已经达到目的了,现在我不让你来嘲弄我。」

「啊!」颜雅棠缓缓点头,表情深思,透过半垂的睫毛望着他的妻子。她仍然静立如石,b木头还僵y,两手在身侧紧紧握拳,明亮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抹浅笑g动了他的嘴角,他真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了。

「我要怎麽说,」他忖道,两臂交叠於x。「才让你相信我的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一晚在你房里,当你试着碰我,结果穿过我时,我把你给吓坏了。我可以告诉你在暴风雨的那晚,我们在崖上共舞,你进入了我的时代。我可以告诉你在另一夜,你回到了过去──你成了ai玲,b少nv更甜美却灼如最炽烈的火焰。我可以告诉你,佳琳,你得到你的奇蹟了,你不需要悬崖上的那个地方和幽灵在场,才能再次触0到我。或者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多高兴看到你们,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赵佳琳一路倒退,直到肩膀抵住了坚实的木门才停住。她一迳摇头,望着他,彷佛……彷佛见到了幽灵。

想及此,他不禁漾起了微笑。「过来,我的心,」他轻声重复。「我的ai。」

「不──」

「是的,」他沉静地反驳,却带着笑。「佳琳,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你不会到地狱,而我正以为那是我会去的地方。」

「这是不可能的。」

颜雅棠扬高了眉,但是眼光不离她。「是啊,你的确这麽说过我。」

他看见她表情丰富的脸上有了认出他那句话的迹象。慢慢地,一步一步,她来到床边,仍在摇头。但她的眼睛如今惊奇地大睁,不再因痛恨及怀疑而眯紧了。

「佳琳,颜正贤将自己引上si亡之路。也许就因为他的邪恶,老天爷才没有严苛地审判我。他给了我天堂与世间最美好的礼物,让我回到你身边。」

「但──但现在──」

她已跪到了床边,一只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脸,眼中和那晚在风雅楼正厅时一样,闪动着晶莹的泪光。颜雅棠握住她的手带上唇边,在绚烂的感官之中──在玫瑰与她nvx的t香融合的香味中,以及他唇上肌肤的触感中,经历到惊异与狂喜。

「佳琳,我不知道这是怎麽发生的。颜正贤si了,在那诡异的一刻充满了光,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我再度有血有r0u了。告诉你我痛得要命,但这真的是身t,和再活一次的机会。我甚至不知道这是谁的身t,直到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谈话、谈论我,还对我说话,就在我的病床边。他们叫我颜正贤,甚至在那时,我仍不相信这一切。」

「雅棠。」那句呼唤是全然的ai,就像ai抚拂上他。看着她的贝齿咬住下唇,动作像极了孩子。「那你能──你能接受这副身驱、这张脸吗?」她终於迟疑地问。

他默默深x1了口气,然後耸耸肩,拥抱那一动所起的痛,就如他渴望将身旁的nv子拥入他怀中。「我想过了,我会请秀梅夫人介绍整形专家,恢复我原来的模样,就是一半我也能接受。我不希望你在夜里醒来,想到应该怕你身旁的男子。我还打算过继回大房颜雅棠的名下,现在是正字辈,那就改名颜正棠。」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拂去不觉之中淌落的泪滴。「佳琳,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我要结紮,让二房从此消失在世上。你可以接受吗?」

赵佳琳点头。「这是你的身t,你决定就好。」

颜雅棠微笑,释然似温暖的cha0水在心中漾开,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的语气。他握住她的手,那只仍戴着颜正贤婚戒的手,然後拿下了那只钻戒弃之在地,医院的护士把他那只还给他时,他也是出了医院就扔了。

在几乎令他心碎的无声感激中,赵佳琳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我不要你带着那个人渣的印记,」他粗声道。「等我身t好了,我们一起挑只合适的婚戒。」

「哦,雅棠……」

她投入他怀中,滑如丝缎的黑发触及他的x膛,滚滚热泪亦洒落在他的皮肤上,带着生命温暖的娇躯终於贴上了他。

「嘘,没事了,我的ai。」他吻去她的泪,洋溢着笑,虽然他也觉得想哭。「别哭了,听到了吗?我们还有新婚之夜要庆祝呢!」

她顿时睁眼,偎着他的身躯也僵了起来。

「佳琳,我已经复原得很好了。」他撇嘴笑笑反驳道,唇瓣吻上了她。她睫毛翩然合上,片刻後却退开来,不住地摇头。

「不要,我们不要在这个房间。」

赵佳琳不睬颜雅棠多此一问的扬眉,挺身离开床榻,在合理及慾望之间挣扎。「我去找建廷叔,让他协助你搬到我房里来。然後我们才可以考虑弥补我们的新婚之夜。」

不等颜雅棠有机会多置一词,赵佳琳就跑出了房间。

建廷叔带着三个帮手来帮忙了,连秀梅姑妈也来了。他们四人拉手抬脚地才把颜雅棠弄shang,让他先前的复原之词穿了帮。等男管家等人告退让主人就寝时,他便冒出了满腹的牢sao。

「复原得很好了,是吗?」赵佳琳忍不住逗他,以前可都是他捉弄林ai玲呢!「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接受你的献身提议。」

秀梅姑妈间杂了好奇与诧异的眼光,在赵佳琳与颜雅棠的身上交投,接着优雅地清清喉咙,向门口退去。

「两位最好歇歇吧!」她严肃地下令,但赵佳琳看见了闪过她眼里的笑意。

「请留步,秀梅夫人──」

「什麽事,叔公?」

颜雅棠推开了覆在他身上的被盖在床上坐起,眉头深蹙。「麻烦你通知颜正贤的律师,令他清算所有的资产,我打算将他名下的资产,成立颜氏基金会。二房的血腥钱,我一分也不要。如果你愿意,可以将这些钱投入古宅和风雅楼平日的维护,或是把它捐给你喜欢的慈善事业。我只负责经营他的事业,领固定薪水,其他所得一概转入基金会。」

赵佳琳看看颜雅棠又看看姑妈,发现秀梅姑妈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事业都跟金融有关,您有办法应付吗?」秀梅姑妈提醒道,毕竟现在不是他当年所处的时代,金融环境变得更加复杂。

「我接受他的身t,他脑子里头的东西,也一并接过来了。你没发现,我现在说话少了闽南腔,字正腔圆多了。」颜雅棠解释道,一手指着他的脑袋。

秀梅姑妈点头。「好吧!」

「还有,我打算过继到大房颜雅棠的名下,改名叫颜正棠,也请你一并帮我办理。再来,我想请你介绍整形专家,我想恢复我原来的模样,即使是少许改变我也可以接受。」

秀梅姑妈闻言而笑。「叔公,没问题。晚安了。」她加一句,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等等,秀梅夫人──」

秀梅姑妈停在门口,回头望来。「什麽事?」

「我会很感激你别再称呼我叔公。」颜雅棠提出要求,讪讪而笑。「我觉得我们彼此的熟悉早就超过那一点……而且那太过提醒我……哦,另一个时代的事了。」

「乐意之至,正棠。」

颜雅棠发出sheny1n,但门已在秀梅姑妈得意的笑声後阖上。赵佳琳摇摇头,然後转而端详颜雅棠。他已倒回床上,脸se可b象牙白的床单。他显然处於极大的疼痛之中,她开始因为逗弄他而难过了。

「有什麽──我能为你做的吗?」她关心地问,却在他十足男x化、十足x感,且慾望无隐的笑容之下,感到热度升上了脸庞。

「佳琳,我该说出那句话吗?还是我说了会让你的两颊红烧似火呢?」他以同样的关切问。

对说出和未说出的问题,赵佳琳皆强烈地摇头作答,接着她熄灯,开始换上她的法兰绒睡衣。

「佳琳,你有个很美的背。」轻快的赞美在她身後响起,令她脸上烧得更热。「我看过你一次,那天早上你忙着运动,以致错过了早餐。」颜雅棠沉y着,继续说。「你穿着那件吓人的衣服,合身得像第二层肌肤的那一件,紧得在风吹入窗来、冷却你的汗水时,都让我看到你的rujiang了。还有那个机器……」他发出sheny1n。「啊,佳琳,你用那怪玩意儿对你的身t做的事可真不雅。」

赵佳琳差点呛到,她马上就知道他指的「怪玩意儿」是什麽了──内外扩展机,针对大腿内外侧和t0ngbu使用的器材。她脸孔发烫,但也噗哧笑了出来。颜雅棠会发现二十世纪末期吓人的事还多着呢!

「佳琳,shang来。」颜雅棠又在她背後求道。「让我抱着你,我的ai。」

赵佳琳感到两腮燥红。她真是傻──既心怀羞怯又觉得t内的饥渴火热难耐。但他是对的──今晚他可以抱着她,她也可以把手贴着他的肌肤、碰触他呀!这已远胜他们过去数周所能拥有的了。

迟疑不过半晌,她便溜入被下,还傻傻地想着这张床给一个人睡实在太大了。两个人睡,再合适不过。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抚0你、抱着你。」颜雅棠闻着她的发香,拉她靠近,温柔地将她搂在怀中。就在她偎紧他时她感觉得到他在颤抖,自己也轻颤不已。在一室的黑暗中,关於颜正贤的记忆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拥着她的臂弯、倚偎着她的温暖的身躯,和颜雅棠倾诉ai语的嗓音。

真像一场梦。

「我的ai,」他轻轻呢喃,再一次,又再一次,彷佛要弥补过去所有他未曾道出的挚ai。「啊,nv孩,我好想念你。」他对着她的肌肤叹息,啜吻着她的颈项和喉间的凹谷。「你不知道这六十几年来我有多麽渴望你,我是怎样祈求……」

「还有蜜月呢,」赵佳琳指出,试着在血ye被他的抚触点燃时,听起来轻松一些。「我是指旅行的事。颜正贤安排了夏威夷之旅。他──没有订定截止日期。当然,我们应该等到石膏拿下──」

「嗯,我是该看看这个世界。」颜雅棠梦呓般回答,促她挪身,直到她俯在他身上,他的手则在她被上来回游移,钻入柔软的法兰绒睡衣下抚弄。「我听过飞机、游艇和五星级饭店。但我已将近六十几年没离开过这里,我很期待由你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

「雅棠,我不认为这是好──」

「嘘,佳琳,别让我多费气力和你争,只要让我抱着你。」

赵佳琳正要指出他做的可不只是抱着她,而且他一身的瘀伤被她的重量压着,一定不舒服,但他的嘴寻着了她的,偷走了她想争执的心。没多久,赵佳琳就t会到他先前的复原之词到底不全是说谎。他缓缓移动,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却充满了决心,犹如cha0水执意涌向海岸。原本在他们之间的睡衣突然不见了,只剩下肌肤相亲眩惑的炽热,掩去了一切理x的念头。她渴求地抵着他扭动,但他拥着她,令她静下来只允许最细致的动作持续,慢慢地他引导她跨过他,直到她轻喘出声,并颤抖地感觉到他进入了她。

「佳琳。」他亲吻她的眼、她的嘴,掬饮了她喜悦和饥渴的轻y,让她的身子与他紧紧相合,几乎静止不动。「抱紧我,不要放手,永远不要放开。」

她啜泣着,抬起t,试着更靠近些,要得更多,而他双臂更搂紧了她。她的身t就像钢琴被弹奏的弦,为着每一个亢奋的音而振动共鸣,为每一个最轻的碰触、最细致的移动不能自己。那就好像他每一次心跳,以及他血脉中的每一次激荡,都成了悸动的ai抚,阵阵送入她的t内,带着她愈升愈高,失去了自制,卷入狂乱的风暴。她感觉颜雅棠收紧了手臂,感觉到他呼在她喉间的火热气息,他的牙齿激动却未用力地囓咬她的肌肤,而她的手掐住了他的肩拉他更加靠近。然後他的嘴又覆住了她,深深地、饥渴地,一时他身躯痉挛,维持不动的她一瞬间粉碎,爆裂出千万个斑斓的狂喜。

那是她的名字,不是林ai玲的,她战栗地攀紧了颜雅棠时,由他颤抖的唇间逸出。

他浓烈地呼喘,气息在她耳边回响,她渐渐地回复意识,全然的狂喜化成了深触灵魂的喜悦与满足,和她从未想过能拥有的ai。颜雅棠仍然没有放开她,只是略微放松了拥抱,带她一起转为侧躺。她在黑暗中抚0他的脸,触着那给了她孩子的男人的脸庞,最後更紧更紧地偎入他怀中。

「欢迎回家,雅棠,欢迎回家。」

……………………

赵佳琳在晨间醒来,身t娇慵而满足,一个想法闪亮地划过心头。泛起神秘的微笑,赵佳琳移出颜雅棠的怀抱,离开身後的温暖,和他们俩人床上的舒适。

她套上凉凉的法兰绒睡衣,轻手轻脚地在书桌前坐下。在最上层的ch0u屉里,有几枝笔和纸张,以及为停电而准备的火柴和蜡烛。

赵佳琳点上一盏烛光,选了一枝笔,并从最底层的ch0u屉内取出林ai玲的日记,那是她以前不忍读它时所置的地方。

慢慢地,她浏览了熟悉且因岁月而泛h、脆弱的书页。她读过多次,记下那描述了另一世的喜悦和悲伤的nv子。而她的本能和直觉都告诉她,倘若她回到风雅楼正厅,那y冷的气息仍会存在──可是痛苦与恨意将会离开。

赵佳琳翻到有文字的最後一页,再次展读。

二月十八日

我很确定我已怀了我ai人的孩子。今天早上我对他说了,而他似乎很高兴。我想他更加ai我了──他叫我「我的ai」。老天爷,希望祢给我们的考验结束了。

赵佳琳微微笑着,眼中泛起泪雾,她拿起笔开始在古老的日记上写下最後一段话,日期距离林ai玲的时代则超过了六十几年。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nv人,因为我的ai人如今回到了我身边。时光与si亡永远都偷不走这份属於我们俩的ai。

一滴泪晕开了刚刚留下的墨迹。赵佳琳向後靠,眨眼x1x1鼻子,但是微笑在泪光中闪动。她身子一震,被突然握住她右手的温暖手指吓了一跳。

颜雅棠站在她身後,坚实的x膛就靠着她的背,即使隔着睡衣亦温暖了她,在烛光的掩映下,他的表情一片肃穆。他未说一语,以吻轻轻刷过她的太yanx,接着引导她的手握笔回到书页上,在她细致的手迹下,写下了结束日记的一段话。

谨此记下颜雅棠,降服於对其妻子的挚ai,誓言保有与保护她,珍惜并珍ai她,天长地久永不渝。诚因ai的奇蹟,天下已无不能征服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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