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德兰一校的建造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极尽奢靡,那么德兰二校就是内藏乾坤。
这所建在巴固山最高处的学校,为了得到充裕的面积,竟硬生生铲平切开了山体。
比起古堡,称作古城更为合适,一堵十米高的围墙让人联想到关住千万人的皇宫,若是你在外面,从下往上看这面墙,会感受到肃穆和敬畏,若是你在里面,又大不相同,分人。
有些人从不会在意这堵墙,因为他们拥有随时进出的权利,而有些人会无助又绝望的站立于墙下,没有他人的许可,他们再想要也只能望梅止渴,这堵墙堵的是他的自由,也是命运。
越过城墙,其上的建筑带点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风格,塔楼、角楼、门楼,各种功能性建筑应有尽有,虽然放在如今科技发展的年代,作用应所剩无几,但是他们却依然保留了,目的几何无从得知。
之所以称它内藏乾坤,是因为它的外表再普通不过,是原始状态的石砖,未上过一点颜色,甚至可以称为残旧,在时光划过的日子里,墨绿色的爬山虎执拗地互相缠绕着爬满了整面城墙,在雨打风吹的作用下,那面墙也被迫雕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任凭谁无意中发现这座古城,也只会觉得是曾经在历史长河中辉煌过的哪位权贵政要,忽然倒台,导致这座本应该承载重大意义的山中城惨遭废弃。
可是——如此宏伟又暗淡的一座城,寻遍那厚实的围墙,也找不到门的踪迹。
一束强光从远处直直照射过来,慢悠悠地靠近这儿,才看清是一辆车。
世间美色千万种,不及白子一点春。
作者不甚清楚,只这单句诗传遍了万户千家。
白子是白家家主的长子白宸,据说年少时偶然出现在宴会中一瞬,冰肌玉骨、仙姿佚貌,见过他的人无不神色恍然,念念不忘,可无论如何设法,再未见过其一面,缘是白家主家隐于尘世,由旁系暂代其位。
车窗大开,白金色的长发仅由一根墨蓝色的缎带绑着,细柔如雨雪的发丝随着泠冽的风散乱飞扬着,可惜,这样的颜色是鲜少见到的,让人一眼就能联想到那家隐世的贵族,连头发都如此矜贵,他们不该由着它与风作舞的,那些空气中的尘埃会侵扰到它。
但它的主人却毫不在意,此时正一边听司机跟他汇报近况,一边捏着不慎掉落的袖扣,伸手抬高它至眼前,月光铺洒在上面,反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照射在他月白色的高定西装上。
不仅如此,他微微仰头的面容因为月光的温存,更似人间月,画中仙,分不清是月色更美还是这玉人更美。
玉人收回留在翡翠扣上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司机。
“凤君最近在研究古酷刑吧,问清楚谁缝的扣子,给他送过去。”
司机忍不住苦笑,眼底水意漫出,果然还是逃不过。
缝袖扣的绣娘是他的表妹,当初求着他想到白少爷跟前工作,掺的是想飞上枝头的念头,他知道白少爷工作和私人生活是绝对分开的,最厌恶底下的人想爬他床,本想回绝表妹,谁知道一个月风平浪静后,这小丫头自己另寻了路子当上新一批的绣娘了。
昨晚突然跑到自己房里,兴高采烈地说少爷明天要穿的衣服上有她缝的扣子。
分不清眼里是爱意还是单纯由利益生出的喜意。
当时他便心头隐隐作乱,没想到如今成真了,表妹与自己相处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浮现,张口想求情,但瞬间那些个温馨的场景又被白宸那张美人面占据,想起过往的种种,寒意从心底渗出,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安静地将车停在离围墙两三步的距离,地面隐约透出些红光,随后开始下陷,“咔”的一声传来,是到位置了,操控方向盘在这条地道里穿梭,弯绕了好一会儿才驶出地面。
还未开出一段距离,就见迎面开来一辆即将出校的跑车,火红的车身热烈又浓郁,正如他的主人一样。
“是恭少爷,要跟他问好吗?”
“继续开。”
白宸眼里闪过厌恶,神情恹恹地合上窗。
他讨厌恭沪身上的东西,明明树敌无数,内忧外患,却活得这么肆意开心,让人看了真是…想毁了他。
察觉到自己又滋生出那些阴暗想法,当机立断抽出暗格里的小刀,狠狠往手臂上刻了一刀,疼痛让他喘息了一瞬,鲜血涌出,滑落在所穿的休闲鞋上。
明明是昂贵的西装,却配了双休闲鞋,因为白宸不喜欢皮质的任何东西。
冰凉冷硬的触感会让他汗毛直立。
“哎,白少!赏脸吃个饭?”
恭沪眼尖地伸出大半个身子朝白宸招手。
“发情的公狗。”
白宸又划了一刀,跟上一刀组合了一个“叉”,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冷冷地看着恭沪。
“翁叔,兰园该来新人了吧?”
“是的少爷,今天下午就能到。”
“给他送几个质量好的。”
“是,少爷。”
刚开始赵路还是聚精会神地悄悄观察这些人,想要知己知彼,由此他也确实耳尖地听到了一些。
比如他们的年龄并不像自己尚在高中,几乎都是二十出头,有小部分只堪堪成年,又比如,他们都有着各自来这里的理由,迫不得已或是主动请缨,本想再多听些,耐不得路途太遥远,车子在山路中不断晃悠,又因为这段日子忧思过重,还受到了惊吓,赵路在半路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是被失重感惊醒的。
惊慌地挺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地道中,仅有的光线是车子自带的远光灯,借着光,隐隐约约能看到墙壁上繁复久远的花纹,类似于敦煌壁画,左右两边留存着安装石灯的痕迹。
几声压抑的哭泣声传来,很轻,只有靠她比较近的赵路听到了,是比他还晚来的,这辆大巴上最后一名乘客。
烫着梨花卷,穿着碎花裙,卷翘的睫毛,水盈盈的眼睛,还有柔软而饱满的嘴唇。
是赵路曾经最喜欢的类型,但如今是不可能了,天、地、人,哪个都不对。
虽然如此,他依旧心动了,心跳一瞬间的不规律让他手指都蜷缩了起来,不过也只一瞬。
听她哭得喘不上气来,犹豫着从包里拿出一颗奶糖递给了她。
看她略带诧异地回看过来,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
不该这样的,自己应该什么都不做,不清楚她的任何底细,你怎么敢妄自行动。
懊恼地闭上眼睛,惩罚般往腰上拧了一把。
直到感受到车停下后才重新睁开。
兰园,名取得雅致,园造得也雅致,第一眼看到会疑惑自己是不是步入了古时的皇家园林,殊不知里面隐藏了多少淫乱肮脏。
大门正上方有一块金色匾额,柔和温婉又暗藏凌厉笔锋的“兰园”跃于其上,一看便知是位书法大家所写。
赵路悄悄移到队伍的最后,用人群掩盖住自己。
“骚货们,看好了,这头大门,是你们的主人过的,你们要进去,只能钻它旁边的这个狗洞。”
乘务员趾高气昂地指着前方只能爬进的洞口,脸上是不掩盖的鄙夷。
看来他不仅是乘务员,也是给他们这群“新生”的一把火。
听了他浪荡的话语,当即众人皆发出不满的怨声,但也不敢太大声,直到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若干调教师时,才彻底的屏声息气。
来这工作,多少都懂点。这些手持鞭子、身穿制服的人,很可能是自己以后的二主人。
赵路双手握拳,接受不了,眼见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真的开始弯下腰,跪趴着往洞里爬时,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首先是车上脱衣服的那个黑衬衫男人,他之后一直是裸体的状态,此时也依旧,身上还沾了些白丝,脸上红彤彤的,但并没有太多羞耻,略带局促地爬进。
第二个是不幸排在第二位的,坐在赵路身旁的女生,她本不愿,啜泣着向乘务员求情,泪水打湿了睫毛,显得分外可怜,被无情地甩了一鞭子后惊慌地也胡乱爬进去了。
赵路有些难受。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往里爬,到后来已经没人反抗了,顺从地跪下,爬进,像流水线上的产品。
赵路紧紧捏着书包带,盯了乘务员许久,他想问问,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凤言的“情人”了?
又或许……自己对于凤言来说实在不是个玩意,根本没给自己后门走。
头皮发麻地僵在最后,再抬起头已是满眼血丝,正当他想主动提一提自己的身份时,远处有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等等等等!谁是赵路?”
来人身穿一身灰色工服,右手还牢牢捏住另一人的手腕,将他扯到了乘务员跟前。
“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也叫赵鹿,小鹿的鹿,我们那车工作人员搞错了,让他混到a车那里去了,你们这的赵路呢?赶快换回来。”
他看清当前的情形,着急地剁了好几下脚,狠拍自个儿的脑袋,自顾自又说道。
“完了完了,不会爬进去了吧?到时候被凤二爷知道,活不了了。”
见乘务员还没行动,着急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快呀!!!”
“哦哦哦…”
乘务员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再也没那小人得志的姿态,高声喊道:“赵路!”
果然!
喜上眉梢,松了口气,甚至是有点自豪地踏出那列队伍,“我在这!”
“哎哟我的爷,还好您没钻,快跟我来。”
一边走一边上手捏住赵路的腕。
好疼……
赵路忍耐着,听那个人继续讲道。
“算我求您了,千万别记小人的过,改天我张长弓给您送份大礼,别和凤二爷说哈,陈老酒——就是刚刚那个长得跟猴儿似的,他要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今天这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主要是万万不能跟凤二爷提起。”
一路上风风火火地反复道着歉,赵路想听点更多的信息,因此没应他,等看到不远处有一头小门时才朝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
“没事的,我不会和凤公子说的。”
“哎哟!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张长弓连道了两次好,放开一路上抓着赵路的手,点头哈腰地给他开了门。
“打第一眼看到您,我就知道凤二爷欢喜的人绝对不会像普通人一样。”
【还真是会拍马屁……】
赵路心里如何吐槽,面上依旧是一副被吓到的苍白样,本就淡如三月樱花的唇已无一丝血色,还带点安慰人硬挤出的笑容,让人看了很难不心疼。
“对了爷,给您介绍一下,刚刚您在的是南大门,一般还是不要靠近那儿,冲撞了贵人会很麻烦的,这头门是东小门,平时您要进出就从这头门,不过记得先禀告一下凤二爷,得凤二爷同意了,您才能出去。”
见赵路走进门了,张长弓锁上门,又不知道往哪摁了几下,这才跟上。
“刚刚陈老酒带他们的那个洞纯粹是玩儿呢,平常不会从那儿过的,也不怕那些人日后得宠了报复他,您呀,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会有人治他的。”
这人好像很喜欢带着儿化音说话,用的词也很有意思,总有种后宫争宠的错觉,赵路眨眨眼,看他满头大汗地跟在他后头,从那个小黄鸭包里又拿出一块方巾,不递给他,就亲手一点一点印着他额头上的汗水,完了才交到他手上,又朝他抿出一个青涩的微笑。
这下终于堵住他停不下来的嘴了。
不过也就安静了一会儿,走到一处种满梅花的园子里,又晃晃脑袋。
“完了,最近脑子怎么回事,到这儿来了。”
立马带着赵路往回走。
雷达响动。
“张哥,刚刚那里是干嘛的呀。”
略微睁大的双眼带着些无辜,安静地等待他解答。
“咳咳……爷您别这样看着我,刚刚那个地方是凤少爷小宠住的。”
“哦……那他是很喜欢梅花吗?”
“喜欢吗?也不算,是凤少爷喜欢,梅、兰、竹、菊…”张长弓掰着手指头,“凤少爷有这样的四个院儿呢!”
“四个?里面都住着人吗。”
“当然了,都是些一等一的美人,还记得何伊伊吗?”
何伊伊?
赵路从记忆里扯出一个人来,有些不可思议。
“是那个被雪藏的演员吗?”
“对咯,她惹凤少爷生气了,这几年关着禁闭呢,住在兰院。”
这群人…还真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啊。
何伊伊,影史上最应该留名的女星,有人曾这样评价她。
“貌若貂蝉胜三分,才比杨妃更绝伦。”
无数的作品流传于各大地区,其宣扬的美好品质令人动容,代表国家斩获了各项奖项,也令娱乐圈众多演员咬碎银牙,有何伊伊在的一天,她们就永远无法问鼎琉璃之星,这对于演员来说是最高的荣誉。
可突然有一日,关于她的热度慢慢退却了,也鲜少上映关于她的影视作品,始作俑者细水长流地让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等有一部分人突然惊觉这件事有蹊跷时,已无力回天。
没有想到她竟被隐藏在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蔓延到头皮。
那这里的人呢,是不是也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
赵路回头又望了眼梅园,正好看到那棵最大的梅树上有一清俊男人靠在枝头,发丝长至肩膀,可能是刚洗过澡,还带着股潮气微微卷起,眉梢带春,身上胡乱套了睡衣,花纹是十分幼稚的小丑鱼,与他的通身气质一点不符,此时正好奇地看着赵路,手上握着一束折下的梅枝。
张长弓顺着赵路的视线看去,也瞧见了树上的人,恭敬地作了个揖。
“给柳小主请安。”
柳小主?
请安?
赵路憋闷着心中的笑意,但隐藏不了眼里晃悠的碎光。
那位柳小主肯定瞧见了,不然怎会也笑起来,这一笑便荡开了满池春水,美不胜收。
赵路一愣,又快速转过身不去看他,结巴地喊着张长弓。
“张、张哥,我的房间在哪里呀。”
张长弓又给那个叫柳小主的作了一次揖,才带着赵路继续走。
不知道是不是凤言为了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很幸运这件事,他的院子竟是最靠近公奴院的。
一些淫靡的声响传来,有男有女,赵路脚步踉跄,逃也似的跑进房里。
“那爷您先歇着,我去向凤二爷复命。”
张长弓未跟着进房,只远远鞠了一躬。
等安静下来,赵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手机,原本手机是在上车时就没收了的,后来还是被张长弓拉着走时,陈老酒塞给他的,他的手机很好认,手机壳上就有一个大大的路。
路在脚下,但是还不明确。
卸下伪装后,赵路才感觉到心脏狂跳,力度大到生出闷痛。
按住止不住颤抖的手,打了几次都不对,在第三次时才按通了文青栀的电话。
“嘟……嘟……嘟……”
打不通,为什么打不通,急切地需要一个人跟自己说说话。
“啊!”
突然尖锐地一声嘶哑尖叫,赵路一颤,手机掉了下去。
是什么声音?
甚至忘记要捡起手机,惶惶然地凑到窗口看去。
看到了目前为止最污秽的场景。
他们怎么能这么多人一起?
在赵路院子的后方,有一处凉亭,几个身穿黑色校服的人或坐或立,带着三条杠的袖标,欣赏亭子地上一个男人发狂发浪的丑陋姿态,看他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肉体,又摆臀求欢。
那些黑色的恶魔不满足他,只人手拿着一根竹条四处抽打他。
地上的那个人嘴里含着东西,说不出话,但他眼里盛满了哀伤,痛苦万分地看着自己如此浪荡的身体。
又一个挣扎翻身,他的视线与赵路的视线交汇。
赵路急忙关上了窗,他不敢回应那人的乞求的目光,无论他是在乞求什么。
缩到床的一角咬着指甲,脑海里还是那人的眼睛,残存着过往温柔的双眼。
过一会儿又想到了那个狗洞,连李冉珂都出现了,猛然想起自己离校前太过兴奋忘记与李冉珂告别的事。
他和李冉珂是没有联系方式的——李冉珂厌恶地拒绝。
赵路开始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被人推断出自己曾经对她的事都是逢场作戏。
“同学们,你们这样可不太好哦。”
一道不赞同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但尾音又勾人的上扬,让赵路无来由地想起梅园里的柳小主。
再次推开窗,果然是他,已经换下了小丑鱼睡衣,换上米白色的毛衣,终于还上了五分雅致清澈。
“柳云澈,别管太宽了。”
说话的是中间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公主切、白长直,丹凤眼、平直眉,面上总带着些许冷意,是恭步尘,恭沪的妹妹,恭家的辅继承人,袖标上是两条杠。
恭家两兄妹,一个放肆如火,一个冷硬如冰,相同的是,都爱玩。
“不敢,恭小姐,我只是想您卖我个人情。”柳云澈笑的弧度大了些,凑到恭步尘耳边说了几句。
“这可是你说的!”
恭步尘眉头一扬,眼里透出些光亮,迫不及待应了下来,抬起右脚,露出了底下沾染灰尘泥泞的黑色解药,又起身扯起仍在痛苦中挣扎的男人,裙摆晃动,俯在他耳边,睥睨他满脸的红晕,厌恶又不屑。
“你呢,别以为恭少玩过你就会记得你,肖想些不该有的,你的好哥哥还在我手上呢,今天暂时放过你,陪柳云澈玩会儿吧。”
抬手一挥,带着身旁的那群人朝公奴院的方向走去,隐约还能听到什么“没玩够”“扫兴”之类的话语。
柳云澈等他们走远了,脱下身上穿的毛衣,露出里面大红色的保暖背心,给地上的男人套上,扶起他坐到刚刚恭步尘的位置,又捡起那颗黑色药丸,仔细地用指腹擦了几下,确认表面上的脏污都不见了才递到他嘴边。
“没事,不怕,把这个吃掉就好了。”
赵路这头见事情尘埃落定,才敢把窗户全开,提高声音朝那两人喊道。
“把他扶到我这来吧!”
柳云澈回头一笑,仿佛早已知道他在看,朝他抛了个媚眼,露出嘉许的神情。
等他们到了房间里来,那个男人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自己最淫乱的样子被他们看到了,低低地道了谢,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
“振作点啊。”
柳云澈抱他上了赵路的床,当事人在一旁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到床单上多了些沙砾。
“我的床!”
赵路惊呼一声,他还没睡过一晚呢。
“等会儿我会给你搬床新的,别急。”
柳云澈给男人盖好被子,又端来茶水让他喝,自在的像在自己房间。
赵路没想到明明住在象征着坚韧不拔,清雅高洁的梅园,他却十分随性。
事已至此,也寻了块毛巾过来替他擦身,看到一道道发红的鞭痕,有些不忍下手。
“别看了。”
那人尽管遭遇了那样的事,如今竟也能依旧笑着对赵路说话,可眼里全是赵路熟悉的自卑与怯懦。
“又不是你的错。”
没能力反抗不是他们的错。
男人介绍自己叫歌和,是被迫进来的。
“我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
在讲过往时都缠绕着麻木,唯有在说这句话时他才有几分人气。
过不久他就睡着了,柳云澈拉着赵路走到门外,指了指房间里的人,悄声对他说:
“刚刚本想带你去吃晚饭的,现在看起来我们得打包带回来了,顺带给人家带一份。”
赵路应了下来,他连中饭都没吃,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
兰园有三个食堂,分别对应了三重身份,赵路和柳云澈皆为谁谁谁的情人,自然去的是最好的那个。
路上远远瞧见了一顶轿子,定睛一看竟是24人抬的方辂,这可是皇帝出行的规格。
“坏了。”
柳云澈扶额,马上领着赵路往角落藏着。
“那是谁?”
赵路也学着柳云澈的样子佝偻身体。
“凤君。”
“凤少爷?!”
柳云澈用手心堵住赵路的惊呼,红润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小声点!他是个疯子。”
看赵路冷静下来并点头示意后,柳云澈才放下手。
他们二人一直等到了看不清矫辇后才起身。
柳云澈一路上被赵路期待注视的没有脾气,无奈地主动解释。
“我真是……我只能和你说凤君是个超级大变态,这个什么鬼兰园和普学那边的积分制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本来德兰还没这么恶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家的继承人都挺不正常的。”
“哦…那他怎么坐轿子?”
“可能喜欢古文化吧,反正他平常都穿的古服。”
“你不是他的那个吗,”赵路扭捏着叫不出称呼,“怎么好像不喜欢他。”
“哪个?情人?他的每个情人都不喜欢他啊。”
借由柳云澈,赵路知道了凤君的许多私事。
比如兰园里的何伊伊原本是一名十分有天赋的美术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漫画家,在毕业那年,出国旅行、街头作画,好不潇洒。
正巧遇到了出国工作的凤君,彼时凤君穿着一身青色直裾大袖衫,后面的发尾留长绑了条小辫子,用根同色的青绸缎随意绕着,面容矜贵,气质风流,一眼倾心。
何伊伊是一位敢于追求爱的女人,她喜欢这个男人的“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大胆追求,她拿起细心描绘他的画,自信又不失温柔小意的站在凤君面前,问能不能用这幅画换他的联系方式。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魅力,这张美丽的脸庞带来了数不清的桃花。
果然凤君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现在应该只剩下恨了。
又说起竹院里的男人是白家的弃子,兰园匾额上的字是他写的。平常都不出来,偶尔碰到他时,也会像只惊弓之鸟,浑身筋挛,吓得他再也不敢去他那串门。
还说起菊院里的女人是早赵路几个小时来的,来时指甲盖都没了,一边走,血一边留,泪也一边流,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爹似的,过了许久才有人给她包扎。
站在乘菜窗口前,赵路突然想起之前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想到和我一起吃晚饭的?”
“这个嘛……”柳青澈狡黠一笑,“当然是看你还是个小屁孩,却来做什么情人,又可怜又可爱。”
哼,我又不是真情人,还不知道是谁可怜呢。
“你还是快选菜吧,他那份也交给你了,我去门口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真是个小孩子。”
等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房间后,发现歌和双颊通红,额头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医务室在哪?”
于是赵路与柳云澈丢下刚运回来的饭,又马不停蹄背着歌和去了医务室,期间文青栀终于给他回了信息,说现在不方便多谈,让他再等等。
赵路:……
医生见怪不怪地给歌和处理外伤,又配了退烧药。
最后歌和的住处倒是犯了难。
“他回去公奴院那边肯定会被欺负的,他又发着烧,不能让他回那里。”
柳云澈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路没发言,因为他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太近,也不喜欢唯一能放松的夜晚时间被他人侵占。
“你那估计凤言今晚会来,不太方便,把他先放我那吧。”
二人一拍即合。
来来去去,结束救人大事回到房中已是天黑,赵路推开门,却看到凤言正站在桌前,手里是那盒尚未开封的盒饭,好生端详着。
看到他进来了,也不好奇他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连饭都来不及吃,只缓缓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凤言的笑容总让赵路很不舒服,与赵子今相同,都是为了社交习惯性的微笑,不带一丝真心。
不过,他对他们也没多少真心。
“凤二爷,你怎么来了。”
微微上前走了两步,又局促地停留在三四米的距离,再也不敢前进半点。
“凤二爷?跟张长弓学的?”
“嗯。”
“晚饭没吃?”
“嗯……”
“走,我带你出去吃。”
“嗯?”
“不用不用,我把这份吃掉就好了。”
惶恐地摇摇头,流露出几分不安。
“别怕我呀。”
凤言捉住赵路互相攥着的手,赵路的骨架本就小,更别提年龄尚小,还未发育完全了,凤言的手竟差点包裹住赵路的双手,温热的体温从他手上传来。
赵路强忍着不适,装成一幅被吓到的样子。
“怎、怎么了嘛。”
牙齿一用力,狠狠咬了口舌头,痛苦逼他的眼睛染上水意。
明明惧怕,但又连抽出手都不敢,每次和自己待一块总离得远远的,想跟他多聊会儿,又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的。
“没什么,我感觉心里痒痒的。”
笑意浸满了双眼,凤言嘴角的弧度终于显得真实了起来。
最终赵路还是被凤言带出了兰园。
凤言是自己开的车,可辅继承人怎么会没有司机呢,赵路问他为什么,他只说:
“我不信任别人。”
好吧,照电视剧里看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在激烈竞争中长大的,不像普通人才正常。
赵路想着有的没的,也不忘了记下路线的标志物,说不定以后能用到呢?
亭子、池塘、公园、塔楼、又一个公园、假山、又一个亭子……
记不住,头疼。
赵路收回视线,又坐不住地偷偷看凤言,脑海里却是响起柳云澈描述的凤君。
能让何伊伊那种大美人一见钟情的,长得也不会落于她之下吧。
从凤言饱满的额头,到清晰下颚线,不得不说,如今遇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极为优秀的容貌,难道是世界进化没带上自己吗?
看到赵路苦恼地盯着自己看,凤言还以为是他想要什么,因为心情好,难得的询问了对方的意见。
“有什么想吃的?”
“嗯?啊啊,那个、我想吃烧烤……可以吗?”
所谓要想让人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必须创造许多个第一次。
黑色轿车在环山公路上缓缓行驶,凤言也没想到自己会真带着人,在大晚上跑到遥远的小镇吃什么烧烤。
学校里面可以说得上是所有食物应有尽有,可赵路非说语成镇上的烧烤摊是最好吃的,想让他也一起尝尝。
语成镇可是要开两个小时才能到啊!
凤言已经在心里想好一套委婉又不容拒绝的说辞了。
再低头。
赵路正牵着他的衣摆呢,仰着头专注地看他,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乞求的表情,灯火映照下的双眼里好似装了星辰一般。
“我、我就小时候去那吃过一次,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就再也没机会去了。”
凤言转过头,一咬牙,去吧。
可是如此长的路程总不可能一言不发吧,那也太过沉闷,也容易让司机疲劳驾驶。
于是赵路贴心地起了一个话题。
“凤二爷,我今天下午看到少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讲话习惯,凤言的习惯先说一遍关键词,再问一遍关键词,比如。
“少爷?哪个少爷?”
“凤少爷。”
刚刚还表情放松的凤言,下意识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赵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下班时间提老板不太好吧。”
凤言打着哈哈想略过这个话题。
赵路偏不让。
“可惜他坐在轿子里,我没瞧见他。”
“嗯,下次如果瞧见的话,得叫他一声哥。”
赵路反应了两三秒才听懂,狭小的空间突然燥热起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叫,我还不够格叫他哥呢,更别说你了,下次真碰上了,记得把头低得死死的,可别让他注意到。”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小情人啊,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可恶!总是用这些玩笑话作答,得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赵路闷闷地坐在副驾驶上,继续在脑中思索可以用的信息。
凤言看了眼后视镜,开口道。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了,兰园有兰园的课程,也有它的规矩,在第一节课上老师会介绍的。”
没听到回应,又瞥了眼。
赵路正乖顺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凝神看他,坐得十分端正,十足的学生气。
凤言心中一动,打算晚上多干点好事。
“有些课程你可能会不适应,接受不了你跟带班老师提出来就好,我会联系他的,有谁欺负你了就打我电话……”
忘了,自己到现在都没给这孩子联系方式呢。
凤言单手开车,抽了张名片给赵路,目光闪烁,眼神心虚。
两个小时后,二人终于到了烧烤摊前,赵路兴奋极了,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这个烧烤摊确实是仅小时候来过一次,也确实味道令他念念不忘,但真正再也没来吃的原因是离家太远,他们家的人都有点懒。
因此没想到如今有机会再见,既能完成事业指凤言,又能满足口腹之欲,自是开心至极。
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点了许多,招呼凤言坐下,又拿起手机打算付款。
“等等,我可没带人出来玩还让他付钱的习惯,钱我来付,烧烤嘛,我就不吃了,我在车上等你。”
透过车窗,赵路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在那一大堆烧烤后,身影也渺小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也要吃的,点了好多……”
“吃不完剩着就好。”
“可是我想要你——”
“我先回车上了。”
赵路总是吃几口就要看向他,隔一会儿要来他这边问问是不是吃得太久了,要不要先回去。
凤言起初是想陪着他吃的,做事向来追求滴水不漏的他习惯不拂人面子,但这不代表他要自降身份。
烧烤摊是街角随意围着的一方天地,顶上是塑料棚,桌椅上扒着擦不干净的油污,地上随处可见的烟头与垃圾,争吵声、怒骂声、脏话连篇,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味道。
这样的地方,他不会去。
“嘟…嘟……”电话的振动声打断了凤言的思绪。
“有什么事吗。”
凤言语气平平,面上神色也没有以往般带着假笑。
“凤二爷……没找到那位。”
张长弓尽管在电话那头,明知道凤言看不到,也弓着腰跟对方说话。
凤家这位二爷,虽说平时和和气气的,从来都笑脸迎人,但是出了什么岔子,生起气来也是会要你半条命的。
“没找到?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爷!再给小的几天时间,就算他死了也把尸体给您带回来。”
凤言冷哼一声,聊起这个话题通身气质都变得阴郁了起来。
“你最好别拎回来一具尸体,看了晦气。”
“哎!懂了!明白!”
张长弓冷汗直出,胡乱地应答着,只想多留点时间给他,东卫区这么大,他派了大半人力去也只搜索了三分之二,更别提那是个会动的人,东跑跑西走走,如何这么快地找到。
无论下面的人如何唉声载道,显然这些个主子是不会搭理的。
“还不快去?要不是你们防守松懈,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掉吗。”
“是是是,那小的继续找啦?”
张长弓迟疑地等待了一会儿,对面已没再回应,应该挂了,但是这手机怎么显示还连着。
“二爷,那个,要不您先挂?”
凤言一愣,又缓缓笑了出来,他习惯了礼貌性地后挂电话,此刻忘记对面的人不用如何在意了,心里又不由得夸赞这张长弓也是个懂规矩的。
挂了电话,再一转头,赵路拎着一大袋吃剩的烧烤站在车门外,瞧他看过来,抿唇牵起一丝微笑,鼻尖都被冻得泛了红。
语成镇大半面积都被绿化覆盖,冬天的夜晚更是寒风凛冽,也不知道他站那多久了。
凤言按了左手边的键,给赵路开了车门,在他要进来时,又忍不住皱起眉。
“你要想吃,下次我再带你来,那个袋子别拿进来了。”
赵路低头看了眼袋子,摇摇头。
“没事的,我带回去吃,这么多好浪费啊。”
没想到这句平常的话却让凤言的语气加重了许多。
“我说了,别拿进来。”
赵路如此才听出凤言的言外之意,闻着车内隐隐传来的淡雅幽香,面带羞郝,立马弯腰向他道歉,小跑着把袋子放回了桌子上,又向店家寻了地方漱口,在身上四处闻了闻,才小心翼翼地到了车边,手捏在门把上看着他,车门是开着的,但他不敢进。
凤言当即有些后悔,赶忙让他进来,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上歉。
“……抱歉,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
赵路连忙摆摆手,受宠若惊般。
“不不不,是我不好,差点弄脏你的车了。”
似是已经习惯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凤言从毕业起便开始接手上一任辅继承人的工作,接触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岂能不知道赵路那样的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甚至可以说是美德,只不过是迁怒罢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背叛者,这十几年来辛辛苦苦维持的理智就像不见了似的。
一路上静默无比,赵路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刚刚的事情显然是对他造成了影响的,此刻他如鲠在喉,是说不出一点话的。
凤言也不像来时那样平和,心中郁结,眉头紧锁。
一时之间,谁也没再开口。
待终于看到那堵熟悉的城墙,赵路竟有几分解脱之意,也才晓得他们当初怎会进了地道。
含着好奇心,这次观察的愈发仔细了。
这地道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道黑黢黢的缝,过了好几条缝赵路才看出点名堂来,那是石门,这个地道可以用一道道石门隔开。
【万一哪天机关不灵了,不是在里面出不去了吗,这连信号都没有。真吓人。】
赵路上一秒还想着的事,下一秒就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颤动袭来,灰尘漫天,被远光灯一射,更是连前路都看不清。
“怎么回事?!”
赵路也顾不上之前的事情了,害怕地看向凤言,见凤言一语不发,快速刹车后更是心中没底了起来。
“别怕,可能机关年久失修,我先下去看看。”
凤言语调语速未变,倒安抚了赵路。
他开了车门,疾步走到前后堵着路的石门下各看了一眼,正沉沉思考对策时,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似陈年的酒酿,又隐隐透出来一股快要腐烂的血腥味。
熟悉的味道吓得凤言连忙后退了两步,慌张坐回了车上。
“不是机关年久失修,是人年久失修,看我那么多年来都笑着跟他们讲话,还真把我当成谁都能踩一脚的软脚虾了吗。”
凤言气得顾不上风度,大力关上了车门,车身狠狠震动了一瞬,似是还觉不解气,在方向盘上狠拍了几下,响起的喇叭声在狭小石室里四处撞着,十分刺耳。
赵路很想问怎么了,但是当前他是不敢去触这个有暴力倾向人的霉头的,只像个小媳妇一般,安静地缩在副驾驶上,用担忧的眼神望向凤言。
但还没维持到让凤言不经意看到他这一幅可人的样子,他身上就有如密密麻麻的羽毛拂过般,浑身痒了起来。
“好痒……”
赵路伸手去挠,却怎么也得不到要领,这股痒意更像是从肉里渗出来的。
凤言显然也是相同的处境,眼尾已然发红,原本斯文清朗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与控制不住的欲念。
半晌,他眸光沉沉,用沙哑的嗓音轻声问。
“赵路,你知道我们这最厉害的春药叫什么吗。”
【不会吧……】
“一晌清欢。”
【。】
“出去后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别画饼了哥。】
“我查过你,身份证上的年龄小了是不是,你已经成年了。”
【?这你怎么查到的。】
赵路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件事,当初爸爸记错了他的生日,导致他身份证上的年份也是错的,可这件事他只对幼儿园、小学同学和一些好朋友讲过啊,凤言难不成还让人去问这……不会是文青栀吧?
“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我……我之前只喜欢过女孩子。”
“真可怜啊,还是第一次吧。”
……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怜悯心,凤言选择了承受的那方,与只会纸上谈兵的赵路不同,他混迹在各种人群里,替凤家办事,早就见惯了藏于青天之下的黑,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实操起来竟十分熟练。
赵路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块,对于生理欲望,他飘飘欲仙,如登天庭,可是在心理上又忍不住泛起恶心。
曾几何时也幻想过拥有一次美好的初夜,那人可以是青涩的,可以是不够完美的,但是却没有想过不是女人,还是自己并未交心的人,但这是自己选择造成的必然结果,时间早晚罢了,不该为了这点事而烦忧的。
“你哭什么?是不舒服吗,还是太舒服了。”
凤言喘息着说道,经他提醒,赵路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上的湿意。
在泪眼朦胧中,凤言的身影也显得虚幻了起来。
这不就是他正想要的吗,恍如雨降甘霖般大大加快了他的进程,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难过。
“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凤言的动作缓了下来,不知怎得开始怀疑起赵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眼睫垂下带出了阴霾。
有他的参与吗,可是,他没有任何势力的牵扯,看起来就是个清白的普通学生,起码表面是这样,是自己查的不够深?
赵路混混沌沌地在欲海里浮沉,见凤言突然停了动作,也不敢行动,只呆愣愣地看着他,泪水不停歇地滴落在皮质的座椅上,和凤言支在他耳边的手背上,还是温热的。
“没事,我乱说的。”
凤言低头一笑,若赵路真的有什么背后的力量,也无法做到装十几年。
后半段时间是有些磨人的,赵路不想再做了,但凤言又把他按了回去,眉眼有些狠戾,他只能瑟瑟地继续窝在那块狭小的空间里,囚于凤言的双臂之下。
做得过多了是会麻木的,他已然畅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头顶的凤言还在继续耕耘,正当他想着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的那刻,可能是石门下的缝隙,也可能是哪个通风口,他听到一声不耐烦的怒斥。
“靠,这傻逼门怎么掉下来了!”
这道声音里充斥着烦躁与愤怒,但你会因为他过于气急败坏的语气下意识觉得那人不是真的生气,而更像朋友间故作姿态的胡闹。
“我的车都差点被刮花了,今天谁值班的?!”
他继续怒骂道,在这样的疾言厉色下,终于有人回应他了,声音尖锐,又带着讨好。
“哥!今天是陈老酒,就是那个陈久,我上次去控制室还看到他喝了好几两白的,这酒鬼肯定醉了,看我出去不把他嘴给缝咯。”
这个声音赵路听过,在窗户外,亭子下。
因她之前所做的战绩,赵路此刻是害怕的,他挣扎着想从凤言身下逃出来,但由于他反抗的动作过于激烈,惹怒了人,又被凤言按住狠压了几下,立刻一片头晕目眩,无法再出一点力。
“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的。”
凤言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继续。
“你别做了!”
别做了别做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如崩溃般地喊出了这一声,萦绕在心头的委屈也倒了出来。
凤言顿住,又低头仔仔细细地看遍赵路的脸与遍布痕迹的身体。
“真生气了?”
赵路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不出错,理智与情感好似分割开来一般。
因此,到最后也只能回他一个软绵绵、没脾气的笑容。
是了,凤言愿意和自己做是好事,肌肤之亲是可以迅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的,他应该开心。
“还好碰上我今天去进货了。”
同样被困在地道里的那人突然说道。
凤言暗道一声不好,拍拍赵路的肩膀让他穿上衣服,自己也拎起皱得不成样的衬衫往里套,还好外套是首先脱的,没有受到太大的摧残。
只听一阵刺耳的声音响彻耳边,那仿佛铜墙铁壁般的石门开始出现了裂缝,伴随的还有石屑掉落。
“轰”的一声,困住他们许久的石门碎裂了,勉强能辨别对方的车子是鲜艳的红。
“哎哟,这不谁的车吗,”破碎的石块堆积着,那两人只能步行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前方的车。
假规矩得不得了的,除了凤言还会有谁。
他的步子也跟他的人似的风风火火,女生则稍稍落后,努力地跟上他。
等他们敲响车窗时,里面的二人已经整顿好了,一个目视前方,一个低头装死。
凤言叹了口气,还是降下了车窗,轻声说道。
“恭少爷,恭小姐。”
赵路吸取了在赵子今身上的教训,也跟着念了一遍。
恭沪是何人,他对欢爱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可里面还夹杂着“药”味,凤言是不可能用这个药来助兴的。
眼珠一转,他就想明白了。
“被算计了?”
说完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不是精明的很吗,谁……哈哈哈哈…算计的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霎时间,延误了路程的怒气都消失了,比起凤言吃瘪来说,那些都不算什么。
凤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是很想接这个调侃。
“不劳恭少费心。”
赵路虽然低着头,但是也会偷偷撇他们几眼,凤言这货他刚刚绝对是嘴角抽搐了吧!
恭沪扯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装作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
“别不好意思了,正好白宸这段日子也回校住,哥替你做主,放到德委会,今天不查清楚这件事,不睡了。”
德委会,全称是德兰学生自治委员会,专由学生与其家族自行解决问题,起初学校是排了领导去管理的,但后来发现根本插手不进各个家族的事,那些个子弟也不听他们的劝阻,遂作罢,干脆放手让他们内部处理,除开省心不说,也不用得罪人,事情再大也不会闹到外面去,德兰给他们围了一块肆意挥霍的土地,他们那些纨绔子弟这样的分寸还是有的。
如今,这个圈子人才辈出,后起之秀多如牛毛,但白家作为建国的老牌世家,依旧占据强有力的一席之地,也被称作正统,旁人是轻易动不得的,这些年虽在外交给旁支管理,若你真信他们会移权的话可就错了。
每任家主在继承人培养完善后,都会逐渐放权,退居幕后,只在旁看着把握大致方向。
能妥善解决牵扯各个家族的纠纷,是继承人必上的一课,因此,德委会的会长理所当然的是每一任的白家主家继承人,如此也是大家都信服的,这也是恭沪提起白宸的原因。
凤言听到这些话只想冷笑,他原本便打算将这件事抬到德委会去说,好灭了这股刚刚冒头的邪风,况且这是凤家的事,哪轮得到恭家少爷来做什么主,废话连篇。还有你这只手,当真的是欠得很!
面上凤言还维持着体面,只身体微微向前倾,状似无奈道。
“恭少爷,虽然很谢谢你,但是您的肢体动作能小一点吗,我不像您那么强壮,也是会受伤的。”
赵路在一旁听得肉疼,暗暗想这个恭少爷的力气可真大,每次貌似轻描淡写拍打在凤言肩膀上的手却发出了沉闷的“咚!”声,害得他也共情得颤了一下。
还没缓过神,又见他屏了笑,露出背在身后的东西,向前走去,黑色风衣在身后掀起一抹凛冽的弧度,恭步尘亦步亦趋地跟上他,打破了第一印象的冰冷,面对恭沪时,她始终是依赖的态度,长至腰间的白发随着急促的步伐而摇曳,在这片昏暗的地方十分惹眼。
恭沪把那半人高的器具抵在墙上,按了开关,有类似蛛网的蓝光散开,铺满了整面墙,随后,那面堵了他们许久的石门就这样裂开了。
“…啊?”
来自于普通人家的震惊。
凤言经过刚刚一事,对赵路的态度多了点自己都没发现的亲昵,他安抚地握住赵路的手,一时间只觉触手升温,看到赵路唇色发白,眼里更是含了点怜惜之意。
“别担心,他不敢做什么的。”
“好的。”
赵路生硬地回答道,觉得被凤言摸到的地方都生了刺般。
前面二人交颈交谈着的样子又勾起了自己在车上的种种回忆,再一看四周,好似都充满着溅出来的水光,淫乱的、肮脏的、随意的、廉价的,还有残留着的异香,头脑本就因为地道中空气浑浊而昏沉,这下更是把自己想到反胃,额头上不停冒出细汗。
“凤二爷,我们快出去了么。”
他们所在之处光线是不明朗的,外面是沙土、石块,里面是爱欲留下来的残局,赵路饱经蹂躏,廉价的衬衫质量无法保证,凤言稍稍用力就撕坏了,就这样欲盖弥彰地掩住赵路的半副身子,粗糙泛黄的布料更显得赵路露出来的那部分肤若凝脂,一晃神,好像都能在黑暗中莹莹发着光。
凤言一时移不开眼,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路皮肤这么好呢。
“凤二爷?”
看到人不理他,赵路有些忐忑,生怕刚刚抗拒的态度让他不喜了,着急地反握住凤言的手。
赵路的体温是十分稳定的温热,不知道是不是跟他正午出生有关,最有代表性的是在大部分人都会手脚冰凉的大冬天,他依旧是温暖的,火热的,因为这个原因,他曾经在初中时,还替一个当时十分要好的朋友暖过手,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不算好的事,如今也没了联系。
凤言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终于从那片肌肤的引诱中逃脱了出来。
再看他的脸,是一张带着小心翼翼笑容的脸,眼里的东西简单的很,只有他一个人,散落的发丝略微遮住了眉眼,显得人温和又乖顺,此时正专注又期待地看着他,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露一丝不满,即使是因为如此啼笑皆非的缘由失了身。
凤言说不上心头的思绪,他算半个商人,平常也惯会用交易的手段,不欠人情,也不想别人欠他的人情,说简单了,欠来欠去,到后来是会说不清的,真正要算账时也总会顾及着这些个人情,因此,他开口了,看着那双水润清澈的眸子。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赵路快急哭了,这里的空气是被他们污染过的,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再待上一段时间怕是要吐在凤言车上了。
“我想出去!凤二爷我想出去!!”
焦急地说出来了,担心凤言觉得他语气不好,只敢用小声的气音。
【耳朵聋了吗!】
“哦…出去啊,确实该出去了。”
凤言的大脑仿佛是逐渐生锈的机械,转得比以往慢多了,一晌清欢的副作用上来了,他只能认栽地甩甩脑袋,让自己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
正好此时恭家二人也结束了交谈,经过他们车窗时轻描淡写地丢了句话。
“凤言,这些石块就交给你了,你的车是加固过的,这点小小阻拦肯定难不了你,努力开辟出一条道路吧!”
凤言迟缓地眨了眨眼,若是放在以前,他断不会如此轻易吃了亏,就算不得不答应,嘴上也要阴阳怪气几句,但放到现在,他只能轻轻地应一个“好。”
他无力去考虑这么多事情。
看到凤言如此“听话”,恭沪强压住翘起的嘴角,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坐回了自己车上,待关上车门后才控制不住地嗤笑出声。
“你看!我就说他不会反驳吧,一晌清欢这药是拿来练性奴的,药效中欲火焚身,不灭则亡,药效后头脑发昏,别人说什么他应什么,堪比听话水,用的次数越多,人就越听话……哎呀,也不枉我拖了那么久时间,这下我的爱车可保住了。”
“还是哥厉害!”恭步尘捧着脸作仰慕状,“早就看他不爽了,不就排名比我们家高出那么一点点嘛,平常看到我就摆着一副臭脸,恶心谁呢!”
“哎哟,”恭沪赶紧替自家妹妹捏肩,“别气别气,哥给你出气了。”
要说这恭家,也真是德兰里的异类,大家谁不是亲兄弟姐妹,确立了继承人之后还不是该恭敬的恭敬,该避嫌的避嫌,哪能像他们那样真混成了平常兄妹的样子,让人不得不怀疑起他们家培养辅继承人的环节是否正规。
就此事,恭沪在她妹妹刚入校时,没少替她立威的,牢牢将恭步尘护在他羽翼之下,就算如此,也过了整一学期才止住了风头。
他们俩一边吃着随手买的零食,一边大声嘲笑凤言被滑出纷杂线条的车子,直到入了德兰内还未收住笑。
见凤言停车了,默契地同时咳嗽两声装不知情,也停了车。
今晚彻查当然是玩笑话,凤言的状态要是真去了,第二天就能成为整个德兰的笑柄,只见过奴隶用这药,主子用还真是稀奇,更何况是凤家的。
所以恭沪秉着责任心,把凤言送回了凤家住所,又吩咐恭步尘送赵路回兰园。
赵路回到房中,整整洗了三遍澡,又刷了几十分钟的牙,吐出满口血,牙龈破皮了。
疲惫地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沉沉地往下坠,昏沉的打开手机,消息栏依旧没有红点,他点开文青栀的那栏,最近的一条信息是他发的。
{早上好}
文青栀没回他。
又点开妈妈的那栏。
{妈妈,我被选上去特训了,都在学校住,你不用……}
依旧没回。
再点开爸爸的。
最近的一条终于不是他的了。
{爸爸513:你能不能别每次一找我就是为了钱,我也有新家庭了,负担重了,你得为爸爸着想……}
他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足足看了十三分钟,眼眶酸涩却流不出泪。
爸爸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已经有新家庭了,我不该再给他增加负担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找爸爸要钱,他只是不知道还有谁能给他,妈妈欠债太多了,外公外婆也无力帮忙,爷爷奶奶从小就不怎么喜欢他,他身份证是未成年,大部分店都不要他,敢要他的都是体力活,他好累啊,他真的好累啊。
消息提示音震得他心头一颤,急忙解锁。
是凤言发的。
{凤言文青栀的二老板:今天你受委屈了,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牵连到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和我说,明天给你带。}
没过多久又发了一条。
{凤言文青栀的二老板:你的转学材料我让人去催了,漏了些文件,得重新补,大概还要一个星期。}
在夜深人静寂寞的时候,有人来找你总归是开心的,赵路翻了个身,驱散了一些负面情绪,无意识的弯起小腿摇来晃去,嫩白的脚心朝向天花板。
{我:谢谢凤二爷!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发完后又扫视了一遍,觉得有些单薄了,思索着加上一句。
{我:我在车上不小心听到你们说的话,德委会什么的,到时候如果需要我作证的话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随叫随到的。}
紧接着又从表情包库里面挑了几个他觉得可爱的发了过去。
赵路虽然有着“豪情壮志”,但是心理上实打实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大孩子,也没有经历过爱情,从前追李冉柯是学着校园剧里面的……现在也只凭着直觉追凤言。
【反正!反正凤言看自己理完发那个样子挺喜欢的,应该是偏向柔弱无助好掌控的类型吧。】
心虚地随便想了一下,不对的话再随机应变。
他不曾考虑凤言是不是喜欢男人的问题,因为现如今,十分之九的人都是双性恋。
不得不说赵路坎坷这么多年,可能运气都花在同性缘上面了,凤言是个双性恋,并且确实被赵路误打误撞的猜到了心仪类型。
又是一阵震动,赵路抬起埋在怀里的手机。
{凤言文青栀的二老板:谢谢你,有需要一定会喊你的,不过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有什么想要的?}
有什么想要的?
这可真是个难题,怎么样回答才更符合他现如今的人设呢。
又看了一眼手机,突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文青栀见面了qaq,发消息给他都不理我,我在这里只有他一个好朋友。}
皱着眉打完了这些字,死死盯着中间的那个颜文字,删了又加,加了又删,最后还是决定留着,发送。
对方回得很快,也很简洁,简洁到好像带了股淡淡的不满。
{凤言文青栀的二老板:明天中午,我让人送饭,他到你房间一起吃。}
赵路激动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生出一种跟凤言相处十分愉快的想法,简直是有求必应。
但马上又拧了把自己的大腿,暗自骂自己不争气,到底是凤言攻略他,还是他攻略凤言啊。
黑沉沉的梦中,他在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远处传来伤感的小调钢琴曲,他捂住耳朵,但阻止不了,那音乐无孔不入,在他的耳边,在他的脑中。
“救命……救命!!”
喉咙被火烫过般疼痛,急促地发出一串若有似无的气音。
抬头望去,浓密的树木犹如沉重的黑色帷幕,遮蔽了大部分的天空。
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淡蓝色的光影在地面上跳跃,却难以驱散这片森林的厚重和沉闷。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腐朽的树叶味道,令人感到窒息。
地面上的落叶堆积如山,他奋力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软绵绵的枯叶上,仿佛踏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陷阱。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经历了这些。
身后的那道黑影似跗骨之蛆,冷冰冰的,是海水深处的窒息与孤独。
“求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前方没有路了,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
几块碎石不慎被踢落,磕碰在崖壁上,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这里有多高?
他跪在地上哀求那道黑影,苍白无力的,怯懦软弱的,地上的沙砾无情地刺入他的膝盖和手掌,带起一阵刺痛。
敌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追击就像一场静默的舞蹈,优雅而致命,附和着钢琴曲的节拍。
他似乎在享受这场追捕的游戏,而他,只是他众多猎物中的一个。
梦境的最后,只能看到一只病态苍白的手朝他伸来,食指侧面有一颗鲜艳的红痣,像是点在白玉上的一颗朱砂。
……
天光大亮。
…………
柳云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想无时无刻不跟人在一起玩闹。
刚把歌和送回院里,又马不停蹄地去看昨天新认识的赵路。
那时,他还残留着梦中的恐惧,双眼无神地发着呆。
“你怎么了?”
平静又清澈的嗓音将赵路从那片阴郁的森林中拽回,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柳云澈,眼神闪烁着慌乱与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我、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做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了?”柳云澈自顾自地泡了杯茶,嘴唇靠着杯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说不清,很奇怪的一个梦,我在好大的一片森林里被人追,怎么样都甩不开他,最后好像要掉到悬崖下去了。”
再次回想,那样刺骨的阴冷依旧顺着衣摆下的空间渗入,让他不由自主地发起颤。
“你这个倒让我想到最近的一件新闻,”水雾从柳云澈手执的茶杯中缓缓升起,遮住了他的面容,“听说过吗,隔海崖杀人案,受害人也是像你梦里那样,穿过长长的森林,到了悬崖边,最后无路可走,跌落了悬崖。”
他停顿了一会,似在回忆。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腐烂得都能看到骨头了。好可怜啊,嗓子还被浓烟熏过,何姐说可能是从凶手底下逃了一次,那样程度的损伤只有在四周都被火点燃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没想到他逃出了火场,还是躲不过死亡。”
陶瓷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细小的碎片。
“诶!你桌面清理器吗,我刚泡好的茶,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柳云澈心疼地处理地上的碎片,忍不住怨道。
“火烧……喉咙痛,掉下悬崖,在森林里。”
赵路眼神空洞而迷茫,发出微弱的呢喃声,状态十分异常,像是陷入了梦魇。
柳云澈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唤他。
“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我不说了。”
……
“姐——姐!你快来帮我。”
想起何伊伊辅修过心理学,柳云澈把赵路一路扯着到了她的院子里。
兰院里栽植着许多兰花,可惜不是盛开的季节,但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们却依旧能让人感到清冽而深邃的美丽。
何伊伊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画着画,眉眼深情而专注,几缕发丝轻轻地拂过脸颊,显得抚媚又柔情,尽管被“拘禁”在这,但她依旧还是从前那位名扬四海的女艺人。
听到柳云澈一路嚎过来的大嗓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又是怎么了?”
“不是,姐,这次真有事,”柳云澈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院中的长椅上,把赵路推到何伊伊面前,“你快看看他,他跟被鬼上身一样,可吓人了。”
“呃……”
经过刚刚一路上的冷风吹刮,其实赵路差不多已经清醒了,此时面对眼前这个曾经仰慕过的女神,显得异常的紧张。
心中想法千回百转,最终鼓起勇气开口。
“我我,我能要个签名吗。”
柳云澈沉默了,开始后悔带他到这。
何伊伊也沉默了,好久没有碰到人向她索要签名了,不禁想起过往被千万人追捧的时光,落寞地拿起了笔,写下那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字。
可是一张之后还有一张,最后一张后面是赵路窘迫但渴望的双眼。
……好吧。
赵路捏着手里的十张签名傻笑。
【太好了,能卖好多钱。】
柳云澈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别乐了,快说说你早上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赵路就收了笑容,心有余悸地说了昨天晚上的梦如何与那案件相似,就好像身临其境般。
“啊?”柳云澈张大嘴,上下看了眼赵路,“你这说的不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吗,你别故意编故事吓我。”
“我没有!”
赵路有苦说不出,虽然这事情的确荒诞,但他确实有这一遭。
“嗯,我觉得有可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能你真的通灵了呢?”
何伊伊将自己散乱的头发用细皮筋扎了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若有所思地说道。
“通灵?!我又不是道士,也不是巫师,他通我有什么用啊。”
赵路眉头紧锁,眼眶微微发红,被吓得不清。
何伊伊见状,递给他一块莲花形状的精致糕点。
精巧的东西总是惹人喜爱的,赵路果然被转移了一些注意力,眼里不再渗出水意。
“说不好你能帮他抓到凶手呢?”柳云澈几步便走到了何伊伊原本坐的秋千旁,长腿一垮,再一蹬,秋千便载着他晃悠悠地荡了起来。
“我怎么帮他,我连学校都出不去。”
“这也是,他到底为什么要托梦给你。”
听到这,柳云澈忍不住插嘴。
“诶等等,已经确定是托梦了吗,我们是不是得科学一点。”
“这说不好,科学解释不了的就是玄学了。”
“那只是玄学还没来得及用科学参破!”
“那不就成了,还是玄学。”
“你!!”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院子里好一通商讨,最后什么结果也没得出,话题早已歪倒千百里之外,先是赵路问起何伊伊如何拍戏,后又聊到柳云澈小时候的趣事,据说被狗咬过一口,原因竟然是想知道被狗咬是什么感觉。
【不是啊兄弟,你这个也太离谱了吧。】
赵路默默地改变了对柳云澈的看法,第一眼见到他,属实被他的外形骗了,本以为是位清新又灵动的玉人,谁知道如此……嗯……随心所欲。
这样深入的谈天说地,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连日的孤独终于有了疏解的通道。
不过他们默契地守着底线,不提任何关于凤家的事,赵路觉得那是何伊伊和柳云澈的伤痛,而对方也同样。
直到有一个穿着德兰制服的寸头学生满头大汗跑过来,气息不匀的带话之后,赵路才想起来中饭好像约了文青栀。
【!】
“何姐,柳云澈,我先跟朋友吃个饭,谢谢你们和我聊天,跟你们说话好开心呀,我还会来的!”
一边小跑一边回头道别,身上透着青年人的朝气。
“年轻就是好啊,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像我,都快成一滩死水了。”
何伊伊独自坐在石凳上,遥望赵路在阳光下的背影,眼中的情绪柳云澈看不懂,她一向藏着自己的心思,谁也不告诉。
她所经历的事但凡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要死命闹的,但是何伊伊始终十分平静,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自由,不在乎自己戛然而止的事业,也不在乎昔日心动的人是否爱自己。
她真的不在乎吗?
当然是不能问的,不说有不说的理由,那是她的过往。
因而柳云澈只是拿起随意堆叠在一旁的毯子,给何伊伊披上。
“何姐,那我也去吃饭了,下午我再来看你。”
他们来,这兰院便热闹,去,又只留她一个人,冷冷清清,才是何伊伊的日常。
“小路!”
文青栀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明亮又温暖。
看到他如过往一般神采奕奕,赵路也就放心了,但还是有点怨气,不轻不重地踢了他的后脚跟。
“你怎么这么忙呢,消息都没空回。”
本意只是想挪揄一下,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带了许多委屈。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校园里,有一个好朋友在却无法见面,遇到的挫折与快乐都无法分享,就像在家里等着主人心血来潮过来瞧一眼的宠物。
“我也想秒回你!”文青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了下去,“但是你知道吗,我一天到晚要学好多东西,凤少爷说我打架有天赋,就给我排了好多节课程,什么空手道、跆拳道、柔道,各种各样的道,一天下来我简直倒头就睡。”
“你看你看!”少年撩起衣服的下摆,原本干净小麦色的肌肤上多了好几处青紫,“他们下手可真不留情,我们每周还有考核,筛掉的人就不能待在这了,幸亏凤少爷护着我,私底下给我请了好多厉害的人,有世界冠军呢!”
话里话外都是对凤君的仰慕与感激。
赵路见状,有些心疼地翻出包里的药膏,“你怎么不涂药啊,这得多痛。”
文青栀大手一挥,继续吃饭,每一口都是急匆匆的。
“凤少爷有给过我药,可灵了,一涂就不痛,我今天忘擦了,过会我回寝室擦那个药。”
才短短几天,赵路就插不进文青栀的生活了,他不知道他如今的交际如何,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自己好像可有可无了起来,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是被附带着加进来的。
不上不下地拿着药,有点不是滋味。
“嫌我药不好呗。”
略带涩然地撂下一句话。
“哪能啊,”文青栀闻言,知道赵路敏感的心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把人牵到凳子旁坐下,“我现在就涂,你先吃饭。”
说着抢过赵路手中的药膏,当着他的面解开了扣子,脱完衣服后,赵路哑然地发现文青栀身上竟找不到几块好的肉。
他试图说点什么,但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尽管这样的情况不是他造成的,但赵路依旧感到些愧疚,好像自己把好处都占了,徒留文青栀替他去受那些苦。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无论自己占不占好处,文青栀都是要受这些苦的。
【好兄弟,等我以后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
只能在心里立下誓言,缓解内心深处的不安。
“你快吃呀,过会儿我们还得去德委会那边一趟呢。”
文青栀穿好衣服催促起赵路。
果然逃不掉,昨天的口嗨今天就要付出行动了。
哭丧着脸被文青栀带出兰园,走向普学区。
德委会的办公室选在普学最高的那层楼上,赵路与文青栀经过重重确认与搜身之后,才被凤家的人带入。
会客厅里以深色调为主,墙面上挂着古老又精致的油画,中央摆放着一张黑色木料的长方形茶几,沙发上铺着细腻而柔软的绒布,整体给人的感觉十分威严与压抑。
这样的氛围让赵路感到不安,因此当瞧见与他人商谈什么的凤言时,带着些许雀跃地走向他身边。
“凤——”
被文青栀一瞪,未说出口的字又憋回去了。
“凤少爷、凤公子。”
文青栀在替他打样,原来边上的人是凤君。
他便也学着文青栀给前方的二人鞠躬,因为不熟练,做出来倒有股笨拙的可爱。
“这是?”
拖长的尾音似夜晚的微风,轻轻吹过树梢,在心头带起一片片落叶。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是春风吹过枝头,是羽毛扫过心弦。
没有凤君的允许,文青栀依旧鞠着躬,赵路见此也不敢起身,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温润而精致如瓷器的手在拨动一串佛珠。
他想,这凤少爷果然如文青栀所描述的那般。
“是我的小情人。”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凤言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含着笑。
“凤二爷的小情人?”
赵路脸上尚且带着因凤言而起的红晕,猝不及防停滞了下来,只因那道存在于黑暗记忆里的声音。
心脏猛地皱缩,不管不顾地抬起头看声音的来源。
他还是记忆里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面上永远带着凉薄的笑意,轻描淡写地让赵路过了最难熬的几年。以前他站着,赵路跪着,如今他依旧站着,赵路弯着腰。
从那时到现在过去多少年了?
将近三年的时间。
本以为该忘的都能忘了,但再次见到姜淳,依然止不住的发抖,怨恨、厌恶,如潮水般袭来。
三年太短了,存在于身体记忆里的颤栗都消失不了。
恍惚间,他又被困在了那个商场里,亦或是体育馆的换衣间,那么窘迫,那么无助,那么孤独。
他怎么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好好站在他眼前?
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生命里。
凤言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伸手揽过,表面看去是一个好好情人的样。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出了好多汗。”
赵路无措地抬头看他,张口却不能言,姜淳既然能够在凤君和凤言的旁边,就代表他们有莫大的关系,自己是敌不过的,他不能赌。
唯有抱紧凤言,躲在他的身后。
“没事,胃有点痛。”
他脸色苍白,如同一只将被暴雨侵袭的雀,不安地到处寻求庇护。
“既然胃疼,不如我送你去医务室,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熟悉的贬低。
姜淳一点都未变。
他起身似要从凤言背后把他拽出来。
“凤言!”
赵路揪紧凤言的西装,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他厌恶姜淳,也惧怕姜淳,连直视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别让他带我走,我不要跟他走。
这倒轮到凤言诧异了,赵路不像是能跟姜淳认识的人,但姜淳从不会多管别人的一点闲事,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
“你们认识?”
这样的情形多像之前他与文青栀面对赵子今。
可是如今面对的敌人,比赵子今要恶劣百倍。
姜淳轻笑,勾起了一抹赵路最熟悉不过的笑容,那是他兴趣昂然时独有的神色。
“何止认识,他以前还是我的‘小跟班’呢。”
赵路微微颤抖着,一言不发,就像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文青栀皱起眉头,赵路明显是怕得过分了,他想上去替好朋友解下围,却被凤君持着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胸口。
他还没看够戏。
文青栀止住脚步,他不能违抗命令,这些天的“教导”已经有了进展。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若有似无地朝他们看过来。
但姜淳无所谓,他依旧向赵路逼近,先是覆住赵路紧拽凤言的手,后又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与凤言的衣服剥离开来,看着轻缓的动作,只有赵路知道他的力道有多大。
他本以为删了他的好友,换了新的电话卡,再磨着妈妈搬家,便能永远躲开他。
赵路紧闭双眼,眼前的情形与三年前重合,骨子里的懦弱一遍又一遍冲刷他的神志。
但他还是不肯放手,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直到。
“你的那些照片我还留着哦,想让他们都看看吗?”
突然之间,赵路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姜淳嘴角微微上扬,自然地牵过他无枝可依的手,当着凤言的面。
“凤公子,您在这还有事要忙吧,我替您照顾下你的,嗯,小情人。”
最后的“小情人”,是学着凤言刚刚的语气,一模一样念出来的。
凤言面色沉沉,第一次嘴角下垂。
“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好心。”
他语气冷淡又生硬,姜淳的行为不止践踏了赵路的自尊,更踩了一脚他的颜面。
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凤君轻笑了几声,十分悦耳。
他重新开始拨动手上的佛珠。
“凤言,让他去吧,不过一个情人,没了让姜淳赔个给你。”
他口中的情人,是可以随意更换的物品。
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天经地义。
他是凤言的情人又如何,他是文青栀的朋友又如何。
寒冷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让他无法抵挡,任由姜淳牵着他往外走。
踏出门便是满地的阳光,天空湛蓝如洗,他应该要感到一丝温暖的,他应该沐浴在阳光下的。
可与他手指交缠着的姜淳,马上要带他回那个地狱了,为什么文青栀不管他,为什么凤言不帮他,为什么自己从来得不到好气运,刚刚有起色便要剥夺,便要让他失去。
他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赵路第一次动摇自己的决定。
初中,他们急匆匆地想让成熟把幼稚驱赶,独立把依赖打倒,迫切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掌控人生的“完全”之人。
在这个阶段,他们无往不前,什么都不怕,不用承担起责任,也不知道人是被各种石头磨圆的,强行长大的孩子会在探索路上犯下各种错误。
在那样恍惚的年纪里,姜淳被他们推上高台,塑造成了神。
所有人都在狂热地崇拜他,你若不喜欢他,你就是异类,你就去死吧。
赵路作为学校里的边缘人物,连追捧姜淳都排在了最外围,每次只能紧紧捧着给姜淳买的零食,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被迫挤在角落远远地望上他一眼是常态。
姜淳身边是不缺朋友的。
“姜淳,你下周末有空吗,我爸爸要带我去海边玩,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姜淳,你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姜淳有手机了?!还是最新款!!”
“听说了吗,上次隔壁学校的人两三下就被姜淳打趴下了。”
“姜淳又是年级第一!!他是最厉害的,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我好害羞呜呜,你陪我一起去找姜淳,我做的巧克力分你一份。”
姜淳、姜淳、姜淳。
他们的所有话题都围绕着姜淳旋转,他们是姜淳忠实的信徒。
能被这么多人喜欢,真的好厉害。
赵路好想让姜澈看他一眼啊,在又一次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在地时,他终于忍不住蜷缩在角落,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怀里给姜淳准备的方巾。
他哭得太过忘我,连什么时候姜淳踏下高高的台阶,站在他面前都不知道。
“真难看。”
那块方巾用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姜淳没有控制力道,略显粗糙的布料磨得赵路脸生疼。
可是,这是姜淳在替他擦眼泪啊,那个对所有人都不在乎的姜淳。
姜淳抬起手下的方巾,看到了一张满心欢喜的脸。
自那以后,赵路就进入了追捧姜淳的内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十次的示好会得到一两次的回应,这就够了。
姜淳接受他,代表大家都会接受他,他再也不用在仰卧起坐时,为没人帮忙按住腿而担忧。
好幸福。
可惜姜淳对他的好并不稳定。
他在看到赵路被挤到一旁时,会停下脚步,侧过身等他,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也会在赵路被嫉妒他的人阴阳怪气时,在一旁露出一个难得的灿烂笑容,这是一副鼓励的姿态,鼓励更多的人去欺负赵路。
每当姜淳对他好的时候,赵路就会获得一段十分顺心的日子,他也会像姜淳一样,下课被人围着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们认真地听他说话,会在意他,这让一个从来都没怎么被关注过的小孩上了瘾,他好像也成为了姜淳。
对他坏的时候,他就被科学课上拿来做研究的蚯蚓砸,被堵在教室里做别人的值日,被撕坏书,被划三八线,被关在厕所,被所有人讨厌,再一次变成那个毫无用处的赵路。
直到姜淳重新允许他走在自己身边。
赵路的精神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逐渐崩溃。
他模糊地感知到自已的状态并不正常,姜淳对他好,他会担忧下一次的坏是什么时候,对他坏,他又会期待姜淳什么时候能再次牵起他的手。
他的心灵被无尽的忧虑与病态的憧憬割裂得千疮百孔。
后来每每听到姜淳的名字,他的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恶心得想吐,但同时,又无法抑制地去期待、渴望姜淳的关注。
他再也受不了了,人体的求生机制让他下意识逃离。
他小心翼翼地做着反抗,向老师申请了一个人坐在离门最近的角落,那么他就不会被同桌挡住路出不去,也可以在放学时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姜淳身边,他就不去凑了。
他天真地想着只要他不再出现在姜淳面前,时间会淡化一切,再过一段日子,就可以做回他的透明人。
可是他与姜淳的关系,早已变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想单方面抽身,只会让纠缠在一起的丝线更加紧密,仅有的空间被挤压着,牢牢束缚着他。
这天来得有点突然,他被他的同学们带到姜淳面前,在这之后……
赵路闭上眼,不愿再去想那段被当成教具的日子。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在初中时,姜淳就比同龄人高,如今的他,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树,但又如此让他感到压迫与不安。
任凭赵路如何呼喊求救,姜淳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裹挟着怒气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赵路是被他拖拽着走的,脚步踉跄,身体时不时的与地面发生碰撞,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深深的疼痛,因此也错过了姜淳脸上阴狠到令人胆寒的表情。
可他开口时又恢复了那副孤傲又冷漠的样子。
“三年,整整三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地狱深处挤压出来的。
“贱人。”
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姜淳突然温柔了下来,是赵路听到过的,姜淳最轻柔的语气了,与不堪入耳的内容形成了剧烈的反差感。
他无暇思索里面隐含的深层含义,只想从姜淳的手里挣脱,他不放手,赵路便咬,他不停下脚步,赵路就用剩下的那只手抱住路边的路灯。
但是力量悬殊,他所做的徒劳无功。
普学区是学生聚集的地方,路上有许多学生捧着书,他们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一路被姜淳拖到塔楼底下的赵路,等二人都瞧不见了才开口。
“姜淳刚刚拉的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没见过。”
“姜少怎么又来我们这了。”
“靠你小声点!”
……
“宝宝,你怎么没死呢。”
姜淳将赵路的双手捆着,固定在了床头的铁杆上,说话声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赵路听得头皮发麻,用力拉扯手腕上的红绳,发出一阵碰撞的声响。
“怎么不说话,嗯?”
粗糙的麻绳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姜淳轻轻地拂过,好似万般怜惜。
但下一瞬他猛然扯紧绳头,毛糙的边刺入皮肉,让赵路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这疯子。
“才几年,就把我之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姜淳低头,在赵路身上到处扫视。
最后评论道。
“瘦了,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
这句话倒让赵路回想起了姜淳微末的一点好——起码从结果上看起来是好的。
他会在对自己做完那些事后,叹息般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太瘦了。”
于是,他之后每天的一日三餐加水果点心,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吃什么,喝什么,不是由他决定的,很快他便圆润了起来,无论姜淳对他做了什么,在吃食上从未短缺,可是很窒息,赵路甚至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娃娃的错觉,每天只需要被姜淳随意摆弄。
“凤言把你养得不好。”
他此时也俯身埋在赵路的脖颈处,做深深的呼吸,一瞬间,他们俩好似依旧在那个昏暗的体育馆,互相依偎着。
“没事,我会重新做的,无论是你的规矩还是
你的身体。”
“滚开!我现在是凤言的人,他不会放过你的。”
赵路狐假虎威,提醒姜淳现在他是凤言的情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赵路了。胸膛不断起伏着,双腿被姜淳早早地压制住,使不上一点力,于是他扭头咬在了姜淳抚摸自己脸的手上,力道之大,在松口时,留下了一圈血印子。
姜淳也不抽手,就在一旁看着他咬,眼睫低垂。
他是感受不到痛吗。
他似是还觉得好笑,笑声先是低低的,断断续续地溢出,然后才逐渐放大,笑声在房间里持续了许久才平息。
“怎么着,觉得凤言会来救你?”
他用那只留着鲜血的手拍了拍赵路的脸颊,黏稠的血液弄脏了身体。
赵路一时被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震住,不敢再开口。
此刻他才回忆起眼前的这个人,做事有多极端。
他会报复我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这么重的,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姜淳听到他道歉,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真怀念。”
塔楼顶层的空间不小,只是空荡乏味,与古朴的外表不同,内里被改得面目全非,正中间的电梯贯穿整座建筑,运行需要特定的指纹,那是链接地面唯一的道路,不知道是哪一届人的恶趣味,空出这个房间作为对不听话情人的惩罚,就像长发公主故事里的塔那般,被关住了便无法自主离开。
可是赵路没有长发,也没有王子。
“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害怕才不跟你说就走的,我以后不会了,你先帮我解开好吗。”
赵路挣扎着,衣摆堆在了腰间,露出一抹稍显脆弱的弧度。
“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真傻了。”
姜淳疑惑地看着他浸满泪水的双眼,满是不解。
“你不会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吧,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你以前跟王哲他们说的话以为我不知道?”
王哲?
思索了许久,赵路才在记忆里找到这个人。
他是自己初中时的同桌,他们无话不说,他也是在全校孤立他时,唯一一个还会跟自己讲话的人。
可是,姜淳怎么会知道呢。
趁着赵路还在思考,姜淳又掏出了一跟绳子把他的腿绑上,这下能动的就只有头和那截嫩生生的腰了。
“你真的好天真啊宝宝,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在我面前说你白痴了。”
姜淳嘴角的笑意太过灿烂,让赵路恍惚了一瞬,他以前也是那么容易被牵动情绪的吗。
“原来你这几年,就压根没想过当年我那么对你的原因。”
赵路眼睫一颤,用来惹人怜的泪珠从眼眶流出,滑出一道水痕。
“……什么原因”
“啧,别哭啊,我都有点不忍心了,”虽然姜淳嘴上说着怜悯的话,但脸上又是一副恶意的笑容,十分矛盾。
血液不停从伤口流出,姜淳盯着看了会,皱着眉头似是嫌脏,忍无可忍地起身离开床铺,从抽屉里取出治疗箱给自己包扎,咬着纱布,眼神却紧紧咬着赵路,含糊不清地复述当年赵路所说的原话。
“姜淳?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
“都是为了和别人合群才跟他玩的。”
“你可千万别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他会给你下蛊。”
“等一毕业我就跟他绝交。”
看着赵路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惶恐,快意与隐秘的酸痛在姜淳心底缠绕,赵路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赵路的离开就像一根刺一样横贯在心头,与他日夜纠缠的记忆,每每想起便会喘不过气,可自己爱他吗?这种情感是爱吗。
无论是不是爱,他还没放手,赵路有什么资格先离开,这些年他把能去的学校都去了,没想到原来早跟了下家,被好好保着,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被他爱!
赵路注意到姜淳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了,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让他这样的原因一般只有两个,动情或者愤怒。
“你还真是蠢得离谱,王哲在你面前附和,转头就告诉我了,你猜他说什么?
姜淳的每个字眼,都像是带刺的箭矢,随着他回忆里的王哲,一起让他遍体鳞伤。
“他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就该被狠狠地教训一顿,怎么配跟在您身边的。”
原来这就是理由吗,就为了这几句话,自己毫无尊严地被随意玩弄,每时每刻不在胆战心惊,随时有可能被拖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被打骂侮辱,一想到要上学就呕吐。
赵路放空脑袋望着塔楼顶部,那里有扇窄小的窗,一束强光直射进来,照在了密不透风的石墙上。
觉得恶心就该把我丢开啊,现在又来找我是算什么。
他恍恍惚惚地听着姜淳继续说。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能像你表现的那么喜欢我呢,演习要演全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该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他,对我好吗?
那种对待路边野猫的态度,喜欢了摸一下,不喜欢踢一脚,这叫好吗。
“不过你倒聪明了一回,”姜淳给自己简易的处理完伤口,向房间里唯一的床走去,气息逐渐稳定下来,“没毕业就走了,那时候我没能力,确实找不到你。”
他翻身压在赵路身上,失而复得,空荡荡的胸腔终于被填满,这种错觉让他幸福得发抖,埋头在赵路脸颊边,落下了一个又一个无比珍视的吻。
“被吓到了吧?都怪我不好,做得太过了,否则你也不会着急要走。”
【什么做得太过了,都是嘴上说的好听,要是真会反省就怪了。】
吻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唇上,赵路眨了眨眼,移开头,下一瞬被捏住了下巴,挤压的痛楚让他被迫张开了嘴。
“我不想再伤害你了,所以你乖一点,把舌头伸出来,我们好久没亲过了,你也想我的对吧。”
无论他伸不伸舌头,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就确定凤言会放弃我吗?”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抛弃了,但在此时,他特别想拿凤言膈应姜淳。
“我是凤言的,我喜欢他,他也在乎我。”
果然,他又开始变得情绪失控了,从赵路嘴里撤出来,唯有那粘连着的一丝粘液证明他们刚刚做了多么亲密的举动。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
姜淳沉着脸,拳头就在赵路侧前方悬着。
明知道是这种结果,但还是会产生害怕的情绪,身体对于疼痛的恐惧,已经刻在脑海了。
赵路闭上眼,早知道就忍一下了,之前不也忍了一个学期吗。
可是没想到那拳头最后却化成了春水抚摸自己的脸庞。
“我不打你,别怕。我想和你打个赌,如果他来救你,我立马放了你,如果他没来,你就跟我去清成,大学也得跟着我,这辈子都要在我的身边。”
“好不好?”
姜淳的语气又变得温和了,阴晴不定的。
他算准了赵路胆小懦弱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跟他打这个赌的。就算真的反常答应了,按凤言保全自身的德性也不会插手。
果然,赵路安静了下来,不发一言,一辈子实在是太久了,而且凤言确实没什么理由来救他,顶多一个上过一次床的情人。
意料之中,姜淳嗤笑一声,又开始解赵路的衣服。
“别难过了,凤言有什么好的,恋童癖,人又老,跟你一样是个胆小鬼,甚至还把亲弟弟玩死了,跟着这样的人,你最终也会被抛弃的。”
“什么亲弟弟?”
赵路抬眼看他。
“嗯?凤言没跟你说过吗,那个总是站在角落的男人,是凤言的亲弟弟啊,也对,他怎么可能认他呢。说起来凤言也真是不求上进,想当个什么医生,哪有手握权力好,被他弟弟毁了也是活该。”
一张默默无言的脸从眼前闪过。
他,死了?
“是李合吗?!他怎么会…不可能,我前段日子还见过他。”
姜淳闻言,感兴趣的挑高眉。
“啊,还没死吗,不过都差不多啦,你是哪里见到他的?”
“在——”
正要说出地址的时候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扭头紧紧闭着嘴。
姜淳掩唇轻笑。
“哈,还是比以前要聪明的,真可爱啊。”
衣衫堆叠在一旁,空气逐渐升温,时机恰好。
“你想玩铃铛还是糖果?”
姜淳捏着一颗硬糖,笑问赵路。
铃铛,糖果……
“不!我不要玩这个,恶心呜呜,我不要,你拿开,你不能再用这个捉弄我了。”
见他又重新反抗起来,姜淳皱起眉头。
“既然知道反抗没用就该好好听话,你又在这里惹我生气做什么,得寸进尺是没好结果的。”
赵路闻言,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不…什么都可以,不要玩这些,其他的我都能做的!”
讨好的表情不错。
也知道说点好听的话了。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爽呢。
“你还是要拒绝我吗,改正你这一点是个大工程呢。”
“既然你不选,我就替你选了,我们今天,玩铃铛。”
姜淳随手一抛,只听见几声碰撞声,那颗糖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赵路的视线艰难地去追逐那颗糖果,他多么想变成那颗糖,被姜淳不在意的丢掉。
姜淳又从外衣口袋中抽出一条精致的细绳,上面串着若干小巧的金铃,他轻轻摇晃着绳子,那些铃铛立刻发出悦耳的声音,唤起荒诞的回忆。
“响一次多十分钟,你肯定记得。”
是啊,怎么可能忘呢。
“你抖什么,那种小孩子的玩法也能把你吓成这样,现在可要玩点大人的了。”
“嗡——”床的角落里传来震动声,是姜淳的手机,赵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谁来救他了。
姜淳皱着眉头拒接。
“嗡——”电话很快又打来了,没有显示号码。
拒接。
“嗡——”
“该死,谁在这时候打我电话!”
姜淳被打断,烦躁地捶了下床板,捞起手机就是一声冷笑。
“喂?你最好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
“撤了你的继承人算不算要紧的事?丢人现眼的东西!让你去德兰签协议,你跑去玩男人,还想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就给我赶紧滚回来!”
电话中传来男人暴怒的声音。
“滴——”
姜淳面无表情地挂断。
“我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了。”
“啊……真头疼,三年前死了或者再过两年被我找到都行啊,怎么偏偏是现在。”
他跌落在床上,额上冒出了细汗,眼眶里都是血丝。
“头好痛啊,我不想再把你放开,可是父亲他……好碍事。”
此时的姜淳像是陷入了梦魇,不停地喃喃自语。
“我可以把你装在行李箱里带走吗?那样他们就发现不了了。”
什么……行李箱
赵路惊恐地睁大眼,打断姜淳,“不,我不会跑的,没有他们的允许我出不了学校,你、你可以等安排好所有事之后再过来,我会等你的。”
听到赵路的话,姜淳内心烦躁不安的情绪才逐渐褪去,好像以前也是这样,混乱的情绪可以被他的一声哭泣轻而易举地抚平,这让他怎么能放手呢。
他靠在床角喘息,略带满足地眯起眼。
“好乖,以后多说点这种我也不会总是生气了,”叹了口气,无奈地捡起衣服穿上,“既然这样,你就先待在这吧,在这期间,希望你别做什么过分的事,不然就算是把你分成几块偷渡出去也是有可能的噢。”
不顾被吓得不停摇头的赵路,又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毕竟,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是吧?”
……
……
姜淳的出现,打乱了赵路的所有计划,也许是那三年的分别加深了他对赵路的羁绊,若是继续待在这,姜淳一定会按他所说的那样。
“一辈子在一起”赵路喃喃自语,眼下带了显眼的乌青,“绝对会被玩死的。啊啊啊好烦,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脸朝下扑倒在床上,在棉被中争抢氧气。
不是没有做过努力,被人解救下来后,他一刻也不停,循着记忆寻找德委会办公室,把那些人抛在身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得找人救自己,他有一种预感,若是现在不找他们,很有可能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姜淳教过他,如何在他们的圈子里存活。
顺从、知足、畏惧,这是必不可少的。
顺从可以取悦他们,知足为他们规避风险,而畏惧,姜淳以为畏惧是赵路的枷锁,拴上了就断不掉,因此利用周围的环境不断打碎他,再组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乖顺的,不敢反抗的人偶。
不知道中途哪个环节出了错,本该依赖他的赵路,竟义无反顾地置身于金钱之中,让金钱替代他成为被依赖物是失误,但是无所谓,他拥有金钱,赵路喜欢金钱是好事,可是他没想通,赵路为何最终还是离他而去。
这几年的自由与独处,让赵路淡忘了过往的生活,也松懈了面对他们的姿态,再次与姜淳产生交集,他才回想起被他教导的“知识”。
在大楼底下碰到了散场的众人,他跪倒在在凤言面前,手腕上还留有淤青,脸上被眼泪浸湿的一塌糊涂,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明眼人都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所有人都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是的,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跪了,这并不代表自己失去尊严,这只是一种博得同情的方式,把自己摆在最低的位置,做出依赖的样子,争取被怜悯的可能,他还没过上有钱人的日子,怎么能就中途失去自由,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几乎不用努力,眼泪便夺眶而出,以前每当自己跪在姜淳面前,抱着他哭的时候,姜淳都会很兴奋,不计较他的不敬,也会在事后送他许多昂贵的饰品。
但是好像不管用了,凤言只单单用那种怜悯的眼神俯视着他。
因为我只是个连情人都算不上的攀附者,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具,他要是对我有放不下的感情才能另当别论。
确认过凤言的态度,赵路有些失力,跪坐在地,呆呆地望着地面。
在旁观看的文青栀终于忍不下去了,之前姜淳带走赵路的时候,他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他已经伤害了赵路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去帮他的。
他上前想扶起赵路,也因此第一次无视了凤君的命令,他为赵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赵路会把他推开。
“你别碰我!你能做什么?走开!”
看着发红的手背,文青栀眼眶有点发酸,他离弃了赵路,赵路却在此时还担心牵连到他。
我确实无法做什么,我现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凤少爷的支持,而凤少爷的态度很明确,他不会帮,我现在所做的,是不是没有意义,反倒添乱?
不是的,这样是不对的。他的朋友正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衣不蔽体,在那段妈妈住院的日子里,只有他愿意借给他钱,这份感情不该被轻易地背叛。
文青栀缓缓收回手,皮肤上还留有刺痛的余韵,他换了方向,强制性地把赵路搂起来,为他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起码,他不能让赵路就这样被当作乐子。
“小路,我先送你回去,我们想想办法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点发哑,他心想,真是对不起爸爸了,答应好的男子汉不能哭,他也对不起妈妈,说好的回报每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
在途中,他哭得越来越凶,无力与悔恨来得太过汹涌,让他控制不住,他现在才察觉自己曾经做了多么残忍无情的事情,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欺负。
赵路反倒收了眼泪,木着脸走在前头,二者的状态仿佛颠倒了。
“不应该把你带过来的,是我害了你,要是你——”
“文青栀,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你就别管我了。”
赵路如何与他说呢,来这是他当时期盼不已的,倘若文青栀没帮他,他也会想办法,因为他是个贪心的人,而现在,他也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了代价,可是他并不打算怪自己的贪心,他只是悔恨没提前规避姜淳。
文青栀是无辜的,他不像他,他有才能,他可以靠自己的实力过得很好,跟着凤君前途无限,冷静下来一想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他插手除了吃亏没有任何好处,这次,他不能像之前那般求助于他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了,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反倒被兰园的管理者收走了手机,还被派人把守院门,这下对于外界的信息,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期间,柳云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进来看他,赵路挑挑拣拣,与他大致说了发生的事情。
尽管删减了许多,柳云澈显然还是被吓到了。
“没想到姜少爷是这样的人。”他如此说道,“有点麻烦,姜少爷不是德兰这边的,我尽力帮你。”
若说德兰是金字塔顶端的私立学校,那么清成就是最顶尖的公办学校,他们两是齐名的,他们既是竞争者,又是互相促进的好友。
二者井水不犯河水,所擅长的领域不相同,执行模式倒是相似,直属高中部在大学部的校区里面,在进入大学前会统一测试,只取最优异的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分配到分校。
尽管是分校,教育资源与人脉也不是普通院校可比拟的,况且,无论是哪种学历、哪个分校的毕业证,只要沾着“德兰”或“清成”二字,那么在社会上就必定会被另眼相待,例如:求职时免除笔试。
因此,才有人前仆后继地想考入,当初赵路没有犹豫,选的是德兰,因为清成名盛,也同样清廉自守,他并不是有才的人,能靠近德兰也是因为没日没夜的死记硬背,通过正规的途径达到自己的目的堪比登天。
“真没想到姜淳那种自私任性的人会去清成,清成不是最注重学生的品行了吗,怎么没人管管他啊。”
赵路憋不住气,翻身仰躺着,微微喘息。
“如果我假装跟他去清成,然后寻求老师的帮助会不会有用呢?”
清成的老师都是本校毕业留任的,肯定不会跟德兰这边一样,但是姜淳既然能在那边上学,说不定打草惊蛇后吃亏的是自己。
“不行不行,还是得换一种,还有什么办法能远离姜淳那个疯子呢。退学?不可以,从德兰退学估计没人会要我,而且退学之后更方便姜淳了。”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多日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柳云澈,他神情倦懒,侧身亮出身后的人。
赵路不解地看着他们。
最先开口的是那位陌生男人,他有着显眼的金发,稚嫩的脸庞,蔚蓝色的瞳孔让他看上去像是橱窗里那款最经典的洋娃娃。
是从北边的国家来的吗?只有他们那才有那么纯正的金发。
赵路盯着他猜想到,但逐渐又被他话中的内容吸引。
“您好,我是赵鹿,我一直很仰慕你,您的事迹都快在公奴院那边传遍了,作为凤公子的情人入校,还没上课就夜不归宿,不仅不用被惩罚,听说凤公子为了你特意申请了这次的德委会呢,一定把对方套得牢牢的吧!您真是个传奇,现在甚至姜少爷也对您特殊,您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我吗?”
他的语气狂热、兴奋又谦逊,赵路愣住了。
【这个人精神真的没问题吗。】
“您是怎么获得那么多人的欢心的?”见赵路没回答,他又不厌其烦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赵路向柳云澈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柳云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我是在涟水亭那边钓鱼碰到他的,他说他是你的粉丝,特别想见你,本来我想拒绝的,但是他说有办法帮你解决目前的问题,我才带他过来的。”
赵路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太靠谱,但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再看向那个金发男人时,显得郑重了许多。
“请问你说能帮我,是真的吗?”
赵鹿见他依旧不回答问题,略微弯下腰,金色的刘海滑落,逐渐遮住他精致的眉眼,发丝后的双眼正对赵路,谦卑又庄重,好脾气地换了个问题。
“您先告诉我,您对凤公子和姜少爷是真心的吗,”似是还担心赵路对他防备,后面跟着一句,“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
赵路不信他,斟酌着开口,“我和凤少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姜少爷他也只是因为之前的一些矛盾对我放不下而已。”
得到答案,赵鹿埋头低笑了几声,话语里也维持着笑音“这样啊果然和我想象的相同,那么,我和您就可以继续聊下去了。”
显然,他是满意这个答案的。
他直起身,转向柳云澈,“柳小主,可以先请您去客厅休息吗?”
赵路控制不住地脚趾抓地。
【难道就没有其它称呼了吗,非得叫这个!好奇怪的!!】
被如此称呼的柳云澈却十分平静,他好像最近睡得也不怎么好,在一旁直打哈欠,听到赵鹿说的,马不停蹄应了下来,丝毫不留恋的走了。
在失去赵路后的一年里,姜淳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他推开一扇门,空中扬起灰尘,周围很黑暗,行走的时候撞到了杂物,定睛一看是体育器材。
想起来了,这是器材室,每次赵路被欺负完后都会先躲到这里来平复情绪。
想到这,姜淳忽然感到一阵的开心。
他知道赵路在哪个角落,胸有成竹地向那里走去。
果然,在整齐叠放的瑜伽垫上找到了酣然入睡的赵路。
初中的赵路骨架比同龄人要小,很瘦弱,穿的衣服也总是起球,每次和他说话都会把他吓得瑟瑟发抖,像是路边没人要的野猫。
可他的头发很黑,姜淳蹲下身抚摸那些令他记忆深刻的发丝,耐心地将他过长的刘海理到耳后,露出了一张满是淤青的脸。
姜淳先是吓了一跳,过了会儿才想起这些伤都是他引导的。
盯着那张因营养不良而凹陷的脸,姜淳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要睡在这?”
在香甜睡梦中的人被惊醒,看到是他,反应极大地缩到墙角,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那双眼睛……
他好像没跟赵路说过,他的眼睛很漂亮,让他一下子就想起妹妹养的猫,那只猫后来做为训诫妹妹的道具而牺牲了。
“我……我……对不起,我不睡这了。”
赵路很害怕他。
这个时机很好,姜淳想说点什么,但他想不起这次是因为什么才惩罚的赵路了。
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
“你以后会听话吗?”
听到这句话,躲在储物箱后的赵路探出半张脸,像是不确定,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后,才激动地跑出来,紧紧抱着他的小腿。
“我很听话的,我一直都很听话,呜呜呜你让他们别针对我了,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淳也不想继续这个惩罚了,他点点头,正想答应下来。
趴伏在他腿边的赵路突然不见了。
“去哪里了?”
刚刚还在这的。
他转身,沿着墙壁,仔细地摸索了一圈,好像是不见了。
“得出去找找。”
走出器材室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操场上人声鼎沸,他们面目狰狞地兴奋交谈着。
姜淳朝人堆走去。
王哲看到他过来了,像狗见了骨头,流着口水朝他挥手。
“姜少爷,快来看——”
透过那些人的身体,姜淳看到了赵路被扒了衣服。
那些人故意将衣服举高,引诱赵路跳起来争抢,舒展开光裸的身体,在火光中,无处可避。
他冷眼瞧着,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他没有心,感受不到难过,也感受不到开心。
直到篝火中的火星子跳跃到赵路身上。
那真的是非常小的火星子,但是一碰到赵路瘦小的身体就着了起来。
“不!”
姜淳呼吸一滞,他不是很想玩了。
火焰席卷的非常快,白生生的赵路转眼间就被烧没了。
姜淳不可置信冲上前,在那块草坪上确认。
“宝宝?”
宝宝是那只猫的名字,也是他对赵路的称呼。
他细心地拨开每一簇杂草,但最终也没见赵路的踪迹。
“王哲?”他维持着蹲的姿势询问,“你看到赵路去哪了吗,刚刚还在这的。”
王哲脸上抹了红色的颜料,也学着他蹲下来,“不见了吗,不见了更好,他那种人留着也是浪费您的时间。”
姜淳平静地等他说完,然后将那些火棍按在王哲的脸上。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也依旧没什么起伏。
“你懂什么。”
等烧红的火棍变成黑色后,姜淳松了手,撇下凄厉惨叫的王哲,继续朝前走去。
“宝宝,你去哪了,你现在出来的话我们就和好哦。”
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赵路真的不见了,学校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无处可去,又回到了那间器材室,也学着赵路坐在瑜伽垫上,离近了,才发现垫子上有许多血迹,地上堆放着用过的纸巾,也渗出一两点血色,这些都是赵路的血。
奇怪,原来一个人待在这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有点想他。
“天呐,这种无聊的课程我在家里都学过了,怎么还得坐在这听,”在充斥着国家最新教育技术成果的教室中,一位银发男人靠在窗台上哀嚎,“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该死的清成!”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已习以为常,但听到如此大的分贝,依旧忍不住开口。
“姜行均,你这么想出去玩,跟你堂哥说一声不就好了,他也是落花组的吧。”
清成的法则是强者至上,学生们自由组合,每支团队不超过十人,通过考评、获奖、替代执行等各类活动进行加分,分数最高的那组在学校拥有最大的权利。
每位进校的学生第一件事就是被强制带上一块只在清成内部流通的手表,那是通行证、资金、权利,手表内涵盖了一切在校生活的内容。
你的团队排名越靠前,手表内的权利开放程度就越大,学校对你的限制就越小。
落花组,是排名第一的团队。
听到这话的姜行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李一甜小姐,你他妈,你让我去跟他说,还不如让我去跟我爸说呢,我爸还比他稍微有点人情味。我这个堂哥,你别说,不动的时候的还以为是死人,跟他待在一起浑身不自在。”
姜行均想起了偶尔几次家族会面,不得不跟他这位堂哥问好的情形,赶紧摇摇头,把那些恐怖的画面甩出去。
与姜行均对话的是位身材火辣的女生,即使穿着宽松的统一服装,也依旧性感撩人。
她身旁有一位长相甜美的学妹,正小心翼翼地拿着卷发棒替她卷大波浪。
“说的也是,姜少爷以前还是挺可爱的,我差点被他掰直了,可惜这几年越来越冷了,看不懂他。”李一甜无所谓地笑笑,展开手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
“谁知道呢,”姜行均坐在最后一排,自然地顺着李一甜的视线瞧去,疑惑道:“上次你不是被那些死人脸强制卸掉了吗,怎么还敢做,手指不痛吗?”
“啪!”
被戳到痛处,李一甜砸了本书到姜淳桌子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昨天赢了场比赛,我们组一下子加了十分呢,正好把你们组挤下来了,我可以做美甲咯,你的头发倒是可能保不住了~”
“啊???”
姜行均反应极大地站立起来,“我靠!我靠!!!!我这个头发漂了好多次才染成功的,李一甜,我恨你!”
李一甜不管,只咯咯娇笑了几声。
教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满面笑意,跟姜行均待在同个班,其他的不说,氛围是真的好,都没什么架子。
坐在第一排的是位带眼镜的小哥,他在进清成之前是个有学问的混混,他扶着镜框有感而发,“真羡慕德兰那群人,听说里面还开妓院呢。”
“妓院”这个词,引得整间教室哄堂大笑。
“小文啊,用词别这么粗鲁,说不定他们卖艺不卖身呢。”
“就是就是,别把人家想的太坏。”
“草你们别笑了,我是真羡慕,整天关在这,我又不是苦行僧,我都成年了。”
“怎么,你的五指老婆满足不了你?哈哈哈哈哈…”
“手指也有用腻的时候。”
“姐姐这有些玩具,你要的话拿去。”
“诶可别!我可不喜欢被捅。”
正当他们说着浑话的时候,手表上不约而同收到了一通短讯。
“拟定下周六与德兰进行联谊,具体内容如下:
xxxxxx”
与此同时,大大小小的教室都传出一片欢呼声,场面十分壮观,想必是都收到了同一条信息。
德兰有什么!
酒精,性欲,毒品,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也有。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到联谊会上的兴奋情形了!
“靠靠靠,外面的德兰还是里面的德兰啊。”
“不会是外面的吧,那也太瞧不起人了。”
“我去,说是会有特殊服务,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所有人都开始畅想未来。
但是——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学校为了避嫌一般都不会跟德兰有明面上的交流的。”
姜行均怎么想怎么不对。
“怎么这次突然要和德兰联谊了,还这么急,下周联谊这周通知,这种事一般要提前一个月的吧。”
面对他的这一疑惑,所有人都表示。
“管他的呢!爽了再说,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
“淳哥,你刚去完德兰,就有了这个通知,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在清成洁白的实验室中,身穿白色制服的人一边混合着试剂,一边朝一旁闭目养神的男人询问。
姜淳眼睛都未睁开,只冷冷回了句。
“奉命行事。”
“啧。”
何幕饶是已经跟姜淳待上许久,也还未适应他的交流方式,总觉得是在给自己摆脸色似的。
缓了神,终究还是忍不住先递出橄榄枝,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姜淳的回答依旧很简洁,“不去。”
他其实是要去的,但目的与他们不同,他也懒得解释。
“为什么?我们是一个团队,你怎么总是独来独往。”
这些情绪已堆积许久,在此刻喷涌而出。
但是何慕讲完便开始后悔了。
“团队?”姜淳睁开眼,低声重复了一遍。
“你是指,你的所有研究资金都由我支出的团队吗?”
果然!
何慕手背捂脸,恨不得扇死刚刚的自己。
才能需要金钱的加持才能焕发生机,他与姜淳是合作者不假,但最后的目的还不是找份好工作,姜淳是他物色已久的主子,他有心在姜淳面前表现,就是希望能在他家得到一份满意的职位,怎么现在反倒因小失大了。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朋友,朋友间应该互相关心的,人是群居动物,总是一个人待着会出问题的。”
他赶忙补了几句,想挽回些损失。
说完后忍不住忐忑撇了姜淳几眼。
但是只看到他的背影,姜淳没有理会他,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走了!
他妈的姜淳。
何慕环顾四周,确定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后,才开始愤恨地咬牙切齿,“目中无人的…未来老板!!呼——不气不气,看我不做出无色无味的药…给您强身健体!淳哥,您怎么又回来了,丢了什么东西吗?”
何慕吓的瞳孔骤缩,东碰碰西摸摸,就是低头不敢看返回来的姜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助桌子挡住发抖的双手。
“等新药研发完,你试着做一下可控的戒断药吧,我要百分之百的可控。”
没想到人回来是给他布置新任务来了,何慕手不抖了,心也不慌了,只不过气好像要没了,百分百可控的戒断药,真当他是神仙呢。
“知道了淳哥,等我好消息吧。”
“这样真的能行吗?”
赵路羞郝着扭过头,但又忍不住偷瞄镜子里的自己。
穿着只有成人电视里才见过的透视兔女郎装,绯色的脸庞上,纯与欲交织成一副矛盾又吸引人的景象,视线往下,毛绒绒又圆滚滚的小巧尾巴下,是一双掩盖在渔网袜底下的白嫩双腿。
自称能让他躲过这场危机的男人正蹲在他腿边,抚摸着他被网线勒出的一点嫩肉。
看到他摇摆不定的样子,不认同地皱起眉。
“希望您只是装成这副样子,而不是真的如此犹豫不决,”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对吧?不然我会后悔帮助您的。”
赵路沉默着不作回答,与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的金发男人又站起身,温柔地替他整理做了一次性微卷的头发,细致地检查弧度,末了,半强制地带起赵路的脸,让他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很适合您呢,您的骨架小,皮肤又是我见过最白的,是不怎么晒太阳吗?穿着这身,没人会不喜欢您,不愧是能驾驭住姜少爷的人!”
【喂!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敬佩我啊!】
“但是……”因为被固定住了脸颊,所以他只能用眼神追寻镜子里的赵鹿,“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又是怎么让我替代了别人的名额的?”
那天这个奇怪的男人自顾自地发表了一通奇怪的言论,完全理解不了。
例如:
“诶?凤公子也帮不了的忙吗,姜少爷对您很生气?”
“这样的话……那就找个新主人吧!”
“德兰最近会拿出一批调教优秀的公奴进行联谊,如果运气好,可以找到十分优秀的主人呢,像您那么厉害的人一定会遇到最好的主人。名额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为您找寻合适的人选的。”
【总感觉跟他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
但的确,目前来看,摆脱姜淳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附一位比他更强大的人。
赵鹿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痴痴地蹭了蹭赵路的脸颊。
“原因吗?因为我特别特别仰慕您,我想,您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您只需要,只需要让我一直追随您就好了,看到您成功我也十分满足。”
脸上的温热让他有些不习惯,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于是赵路伸手推拒了一下。
“可是你不是……又是怎么能做到这些的。”
未尽之言是赵鹿的身份,明明是地位最为低下的一类,如何如此云淡风轻地帮助到他。
“啊,您是在想这件事,您不知道吗,公奴院有多乱,每天来往的人有各种势力,他们在兴致高涨时总会说点什么,把那些主观的信息东拼西凑起来,再推论,就能得出比较靠谱的结论了,再加上我目前结交了一些还算不错的‘候选人’,换个人还是挺简单的。”
赵鹿笑弯眼,显得异常无辜。
【好……好恐怖,他怎么会沦落到做性奴的。】
“不过即使您十分有天赋,为了保护您,我还是得对您进行一些简单的培训。”
“别担心,都交给我。”
……
“喂,季零含,看那。”
珠宝玉器、香槟美人,巴洛克水晶灯下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雾气,这场联谊会举办得十分有德兰的特色,平常受到清成大大小小制约的学生们都像脱缰了的野马,一眨眼就四散开来寻乐子了。
独有身穿全黑制服的两个男人还依靠在大门附近,几乎与穿着黑金制服的侍者们融为一体。
“哪?”
季零含神情恹恹,他不明白这样肮脏的聚会有什么举办的意义,因此拉着他的好友躲在边上不肯上前一步。
“那啊!香槟塔前面的,戴雪芙纳墨镜。”
冯阳抬起下巴,鼻尖正对那处。
季零含转了小半圈终于找对了方向,说来也巧,冯阳说的那人在他看去时,正把一杯杯香槟往跪在他脚边的人身上倒,见酒水滑落到价值千金的手工地毯上,稍被勾起的兴致立马消散。
“不认识。”
“啊?”冯阳张大嘴,“白尘乐啊,那些人不一直把你们两放一起的吗。”
“他只是条被恭沪教坏的狗,我跟他不需要什么来往。”
余光中,白尘乐又踹了身旁的人一脚,伸腿的姿势与幅度都像极了恭沪,真不懂白家为什么要把白尘乐寄养在恭家,虽说只有一年时间,也足够一个孩子学坏了。
越深入他们的圈子,知道的不可理喻的事情就越多,季零含厌恶地挪开头,是一点影子也不想看了。
“是是是,我季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正义凛然、气宇轩昂、国家栋梁,跟他放在一起完全被拉低了水准,还什么黑白双煞呢,我看他当我季哥的小弟还差不多!”
冯阳习惯性地顺毛撸,又拿了几块慕斯蛋糕,递给了季零含一块,鞍前马后地搬了备用椅子,就坐在安保人员后面,一边吃一边看这场宴会中上演的戏剧。
没过一会儿,冯阳又开始大呼小叫了起来。
“你看那!你看那!”
这次倒是好心地用手指了方位。
顺着方向看去——
一列列身着特殊服装的男女从大厅二楼走过,被安排着进入不同牌号的房间,朝着大厅的那面墙是透明的,因此经过此处时能被轻易看到,一楼的众人爆发出了目前为止最为热烈的欢呼声。
“哦,不就是公主王子么,你想去就去。”
季零含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邀请函,背面附着自己的房间号。
“我是503,你跟我一样么?”
冯阳也拿出自己的邀请函,一对照,挠挠头,“一样但是又不一样,我这多了颗星。”
星?
季零含接过,对比了几番,又去寻了几个同学交换信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带星的是未成年,没特殊服务,你今天晚上还是安分点,吃你的蛋糕吧。”
“怎么这样!”冯阳瘫倒在宽大的椅子中,“我就差一个月就成年了。”
“那也不行,小孩子别学坏,跟白尘乐一样我就不跟你玩了。”
“那我能喝酒吗?这里的酒看起来好贵,不喝很可惜。”
“不行,你大脑没发育好,喝酒会喝傻的。”
“你才大脑没发育好呢!谁管你,我就喝。”
冯阳作势去拿酒杯,但被季零含的动作吓得缩回了回去。
“你别打我妈电话,我不喝了。”
冯阳家的家主,是他的妈妈,大概无论什么人坐到那个位置上都会变得严厉起来吧,冯阳很害怕他的妈妈。
季零含莞尔一笑,开口想再逗冯阳几句,但是视线里闯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神情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我离开一下,看到熟人了,你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