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此举倒是可圈可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李郁听出了黄文运赞许的话,背后的含义。
这钱,的还不够刀刃。
上一轮打击反清反满分子,抄家所得的三分之一,准备用在地方上。
此举的好处是,既赢得地方上的官声,朝廷那也算成绩。
“在下还有一个想法。”
“讲。”
“不征发百姓,而是雇佣流民、乞丐、还有运河沿岸的苦力。发给工钱,以工代赈,安稳民心。”
黄文运点点头,
相当于,不给经手胥吏分润的机会,而是发给最不安稳的底层群体。
此举,
倒是亮点多多。
“好。”
“具体的工程,可否交给维格堂承办?”
黄文运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本官答应你。”
“大人放心,工程质量,我担保。”
至于说,
要修哪些桥,铺哪些路,以及疏浚哪些河道,加固哪些河堤,
自然是按照上一次乾隆南巡的路线。
而这个路线,
也是李郁将来用的上的造反路线。
双向奔赴,银子都在了刀刃上,一分都没浪费。
江苏布政使,朱珪听说了,
也派人召来了李郁,叮嘱此事。
这位老大人,清廉是真的。
如果大清朝搞个财产排名,他大约是在末尾的5%。
李郁准备了一份厚礼,
不出意外的被委婉拒绝了,朱大人追求的不在黄白之物,另有其他。
……
“李堂主,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老大人请讲。”
“抄犯官的家财,建朝廷的工程,赈一贫如洗的苦力,此举若能办妥,就是今年最耀眼的成绩。大清朝的很多事,出发点都是好的,可办起来就变了味儿,你可明白?”
“在下明白。”
“朱某刚到苏州,就听人说维格堂如何如何嚣张,和胥吏们来往密切。还有你那个东山团练,争议颇大,段同知多次抗议。”
“朱大人明鉴,这些都是谗言。”
朱珪,突然睁大老眼,摆摆手:
“本官治学三十载。看人,只论迹,不论心。”
“你是江湖中人,行事难免跋扈。有些瑕疵,倒也不算大污点。”
“但是这一次,你要好好为朝廷出力,少赚点。”
“待工程竣工,验收之后,本官亲自保举你个正经出身,百年之后,地方府志也会留下你的大名。两代之后,李氏就是本府书香门第,正经士绅人家。”
“老夫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
李郁摆出了一副震惊的模样,
眼眶微红,哽咽,半天才拱手道:
“在下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谢大人垂爱。”
“老夫的话,你可以相信。去吧,好好办差,皇上是圣明的。”
李郁走出布政使司衙门,
坐到马车里,才放松了表情管理。
开始琢磨,朱珪的话。
先敲打,后许诺,手段无懈可击,炉火纯青。
你说他是画大饼吧,听完了你还感激的道一声“谢谢啊”。
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果然没有几个是简单人物。
他最怕的,
就是这一类不贪财,不露声色的官。
一旦被他看破了,密折抵达紫禁城。
乾隆就会异地调兵,围剿自己。
……
乾隆干的事,看似昏聩,实则是面子、享受作祟。
在提防权臣,打击反清势力方面,他是非常冷静理智的。
以朱珪的分量,若是说自己是反贼,乾隆会信的。
“下雪了。”
街上孩童一声惊叫,李郁掀开帘子。
铅灰色的天空,大片的雪纷纷扬扬。
乾隆40年的第一场大雪,来的比往常早了一些。
气温,
骤然降低,积雪过脚踝。
对于穿越人士来说,这雪就不小了。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小冰河的影响,还得持续200年。
江南的冬季,大雪纷飞,湖水结冰都很常见。
甚至在华南一带,
都有过池塘结冰,大雪压垮房子的灾害。
意识到了思维误区后,
李郁立即下令,临时招募数百苦力,去长兴煤矿下井。
抢囤一批煤炭。
没地方存放,就露天存放在东山团练营区附近的空地。
同时,
溢价收购4000石大米。
仓中有粮,心里才不慌。
这两样事,
一下子就把李家堡的人手,全部调动了起来。
所有人忙疯了。
而这个时节,靠运河吃饭的苦力们是最凄惨的。
因为航运量,商业来往,
都开始急剧萎缩。
他们也就没了挣钱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
“李家堡招募临时工,下井挖煤,包吃住。百斤10文,多劳多得。”
招工的风声一放出去,
胥江码头,顿时人山人海。
报名的苦力,甚至打来了起来。
直到园区的护卫队,鸣锣举着棍子驱散,才恢复了秩序。
“排队。”
“谁踏马的再乱挤,以后就胥江码头就没他吃饭的地儿。”
威胁很有效,
苦力们一下子就噤若寒蝉,开始排队。
等待挑选,
标准自然是年轻,力气大,看着憨厚不油滑的。
一个咳嗽不止的苦力,被筛选掉了。
他苦苦哀求,甚至下跪。
但是,招募的人不敢开这个口子。
一旦,有传染病暴发,
在人员高度密集的矿区,就是灾难。
而李郁,恰好前来视察。
6个带刀护卫,左右簇拥。
杨云娇,为他撑着伞。
这种富贵逼人的派头,一下子就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苦力们都低着头,害怕恶了贵人。
这可是苏州府最传奇的江湖大佬,心善人帅的李爷。
不知道是谁带头,
说了一句:“李爷大慈大悲。”
苦力们都忙不迭的附和,不是虚伪。
而是发自内心的。
码头旁的“苦力食堂”一直开着,一文钱的专供餐,敞开供应。
不过,
若是有人投机取巧,重复购买,
再悄悄拿出去卖,赚差价。
脑子活泛的赵老六,就是最好的下场。
先被园区护卫,从队伍中揪出,一顿毒打。
打到满口吐血,
后又被闻讯赶来的吴县差役,抓进了站笼。
2天了,
大约是死了。
……
“李爷,我不是肺痨。就是最近受凉了,咳咳咳,家里等米下锅,给我个机会吧。”
“既然病了,就找个大夫瞧瞧。”
李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随从立即掏出些碎银子,塞入汉子手中。
咳嗽的汉子,激动的跪在雪地里,
磕头大喊:“谢谢李爷。”
而李郁,则是两步走上附近的高台。
平日里,这是工头分配任务的地方。
他拿掉伞:
“下雪了,商船少了,诸位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
“我李某人深知不易,所以给你们争取了一些活计。”
哗,在场众人都兴奋了。
李郁手一压,立即鸦雀无声。
“这世道,谁都靠不住,但是我李郁靠得住。”
“我是拜关二爷的,最讲义字。一句话,跟着我,忠于我的,都是兄弟。私下挖我墙角,想搞我的,我就白刀子红刀子出。”
“都吃饭去吧,今天全场的饭,我请了。天寒,每人加一碗黄酒。”
欢呼,
苦力们激动兴奋,有人作揖,有人磕头,有人说吉利话。
还好,没人喊李爷万岁。
……
虽说这一顿饭,平时也就收一文钱。
可是白捡的便宜,还饶了一碗温黄酒,这让平日里受尽了白眼的苦力们,感受到了人格上的尊重。
用一个苦力的话说:
“我活了30年,头一次被人请客。”
大清朝的底层百姓很容易满足,因为平时极少能接触到善意。
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工具人,或者叫骡马。
稍微受到一丝恩惠,就能惦记很久。
但是,
古人又说,升米恩,斗米仇。
李郁深以为然,所以并没有在工钱上,给与优待。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人心收益。
他和杨云娇感慨过,
在大清朝,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是走不远的。
由此可以推断,
封建王朝帝王将相们的私德,大约都是很糟糕的。
所以说,曹丞相那样的枭雄很寻常。
刘皇叔很不寻常。
大争之世,豺狼遍地。
身披重甲尚且如履薄冰,何论坦露自己的软肋“善良”。
至少,李郁扪心自问,是做不到刘备那般善待百姓,宽仁待友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