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家属,无外乎就是陪着。递个水倒个尿,发现不对,帮着按铃就行了。
他宁可这样,不用面对薛振没完没了的质疑。跟孩子保证婚姻的完整,那是骗人,跟孩子解释婚姻的复杂,更是扯淡。
不明就里的陈妍,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只有老薛明白,那个始终不愿正视的自己又开始龟缩起来。
一如现在躺在75厘米宽的窄床上,适应了屋子里黏稠的老人味,监控器有节奏的答答轻响,老薛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道德宽恕。
冰场奠基的前一天,正好有个外差,他自告奋勇地去了。跟付总说得很冠冕堂皇:“你去,出了那么多钱,当然该你这个正总去风光风光露露脸。”
他猜想董超多半会很失望,但是他未必搞得懂这边的流程,那么就想不到自己是在刻意回避。
返程的头天晚上,在宾馆收到付总发来的视频。主角是两个公司的一把手,董超在一干随从中被镜头扫到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老薛反复倒带着看。
比众人略高的身影,抿着嘴,皱着眉,紧张得象一只雨季消失前的羚羊。
老薛记得董超第一次参加全运会,强手如云,小组赛前就是这副表情。
他心里估摸着也许董超会给他来个电话,报报喜什么的,但是又怀疑真来了电话,自己也无话可说。
结果董超的电话没等来,陈妍的电话来了,一接通就是忙乱的哭声,声音哑得都快听不见了:“我妈……我妈快不行了。”
赶回去连请了几天假,老薛在重症室侯了几个晚上。
老人临终前憋得气肿脖粗,嘴边秽物四流的场面,让他内心颇受了点惊吓。但此时此刻,陈妍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自己都打晃,一家老小全压上肩头,老薛硬着头皮打理后事。陈妍的哥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自从老薛陪床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老薛懒得跟他计较,自动自觉地把能干得都干了。
就在这事赶事中,忙得昏天黑地,火化完,他只想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多天了,手机扔在公事包里,都没顾上拿出来看一眼。
他取出手机,重新充电,等充好了,打开一看,夹杂在一堆短信中赫然有董超的名字。
想必是为了奠基的事,他想你报喜也不赶时候,我身上还带着黑章呢,点进去。
董超就写了两个字:“保重。”
老薛以为他知道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发这话固是为了提醒自己注意身体,大概也不乏试探的意思。想了想,拨了过去,却只有“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过了几个小时连打再打,都是这样。
等一觉睡醒,第二天再打,还是关机,他这才奇怪起来。
又过了几天,老薛终于忍耐不住了。
这么多年来只要他想找,总是能找到董超,他对自己就是一块不设防地带。就好像有些东西,不一定随时会用,但放在家里,你知道有,知道在,就觉得很放心。
他打了个电话到董超公司,是某个同事接的,语气很恶劣。
“你找董超?他辞职了。”
老薛大吃一惊,开什么玩笑:“为……为什么?”
“为什么?你上网查查不就知道了。哎,等会,你是谁啊?”
老薛夹着电话在笔记本上搜,话筒掉下来,砸在桌面上,还不断地从里面传出:“喂?喂?你是谁啊?一帮神经病。”的循环音,跟着就只剩下了连续的嘟嘟声。
一页页某某节目嘉宾爆料帖,董超是同性恋,欺骗观众,基佬相亲诚信何在……老薛的眼睛被这些满屏的关键字冲击得一阵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