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第一个想到的是反思自己是不是松懈了,如果吕秀宁是刺客,那自己岂不是死得最窝囊的穿越者?
苟道还没大成,这可是随时可能嗝屁南北朝啊。
苏泽决定以后无论是见谁,都要带着苏备在身后。
日后还要召唤几个护卫性质的内侍和女官。
等等,女护卫,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还是南北朝好啊,没有经过宋明礼教的束缚,还有这样的胭脂马。苏泽预感自己驯服这匹“胭脂马”,也就隔着一层膜了。
——
第二天,封述就从苏泽手里带走了自己的新手下。
这些日子封述都在完善他的《十科条》。
按照苏泽的建议,封述梳理罪名,就这些罪行分成“不赦重罪,重罪,轻罪”。
不赦重罪,顾名思义,就是遇到大赦也不能赦免的罪行,这是要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重罪则是比较严重的犯罪行为,但是可以酌情减免的。
最后就是轻罪了,所有的轻罪都不能重判,厘定轻罪的最高判刑标准,这就是最近封述在做的工作。
此外还有杜绝私刑,将从秦末到现在积累等各种残忍畸形的刑罚统一化。
苏泽认为,只有让百姓知道做什么事情是犯法的,才能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犯了什么事情会受到什么惩罚,只有这样的标准建立起来,人们才不会犯罪。
封述更是觉得遇到了知音。
律学在秦代是显学,在汉初也有不少律学世家,他们专门钻研律法。
但是律学自董仲舒以后,就被儒家改造成了维持统治的工具。
儒生认为钻研律学,会让百姓争讼,从而败坏民间风气。
而儒学也在强调律法的不可测,用这种不可测来恐吓管理百姓。
正所谓是“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
比如当年战国的时候,郑国的子产铸刑书,向百姓公布法律条文。晋国的叔向致信予以谴责,信中说到:“民知有辟,则不忌於上。”
也就是说百姓知道律法后,就知道官员只能根据律法来惩罚自己,那就会失去对上官的畏惧,从而产生专门利用法律来滋事的刁民。
这条精神贯穿于整个唐以后的律法精神中,在苏泽看来就是古典律法的糟粕。
封述的想法,更接近于“子产铸刑书”,通过让百姓知道法律中禁止什么,从而教化百姓不触犯法律。
封述又要帮着苏泽编纂科条,又要帮着苏泽处理梁州的案件,可以说是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看着封述的成果,苏泽感慨幸亏现在还是南北朝。
现在还不是那个儒学独大的时代,反而是一个儒学式微的时代。
经过几百年乱世还活下来的儒生,基本上都是王猛、崔浩这样的实用主义者。
儒家甚至都要和佛教争夺意识形态高地,苏泽偷偷修律这种事,也没有人意识到不对。
封述忙着修订科条,这种充实的生活也正是他想要的。
但是再加上对付汉中杨家,封述就有些忙不过来了,所以才向苏泽讨要能通晓律法的属下。
本来封述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他一番考较下来,发现苏泽推荐的这五个人竟然都能通晓本朝律令。
这让封述有些惊讶,苏将军到底是从哪里网罗的这些人才啊?
在封述看来,苏泽推荐的这批人中,以苏原(【坚守原则的刀笔吏】)最是得力。
封述也是世家弟子,他当然知道苏泽用他是做什么的。
在封述这样的律学大家看来,汉中杨氏可以说是破绽百出,都不用罗织罪名,他们本身的违法行为就足以搬到他们了。
这种时候,反而要保证程序上的正义,这样才能让其他家族无话可说。
而且封述作为有志于修订天下律法的律学大家,也天生厌恶那种操持律法打击别人的刀笔吏。
有专业人士(封述)带领,又有业务娴熟的刀笔吏打下手,在负责巡视完南郑附近的田庄后,梁州刺史府颁布政令,要求各地审案断案的律官文吏集中到州城南郑,参加律学考核,不合格的不得继续审案。
有封述这个专业人士出题,汉中杨氏控制的几个县的律官文吏果然都考核不合格,被苏泽要求留在南郑继续学习律法。
为了不影响这些地区的司法工作,苏泽从州城派出了巡院,轮流前往各县处理挤压的案件。
以汉中杨氏为首的梁州豪强表示了不满,但是他们也只是当做是苏泽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之一,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引起苏泽更大的怒火。
苏泽举行的律学考试,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合格的,一些州县的律官文吏还是考过了。
只能说汉中杨氏把持地方太久了,平时也太无法无天了,连这些岗位都是安排的家族纨绔子弟,他们一些人连基本的公文写作都不会。
封述也将批改的卷子全部贴出,那些没通过的虽然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在南郑学习律法。
看到这些梁州豪强的反应,苏泽也暗笑。
虽然门阀豪强的力量大,但是他们并不是一个整体。
苏泽还是被后世史学家提炼的“集团”概念给束缚住了。
包括“关陇集团”在内,这些都只是一个目标相同的利益集团而已。
但是利益集团不代表就是政治联盟,梁州这些豪族之间也有互相争夺土地人口的仇恨,他们本身也不是一条心的。
甚至有的家族找上了苏泽,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杨氏的那几个县做律官。
苏泽暗暗发笑,还是拒绝那几个豪族的要求,他的目标可不是一个汉中杨氏,而是梁州所有的不法豪族。
此时整个梁州的豪族,还没有意识到苏泽的真正意图。
但是苏泽也没有催促封述,对付汉中杨氏这种庞然大物也不能操之过急,等待这个腐朽的巨物自己露出破绽的一天。
先将基层的司法权掌握在手里,以汉中杨氏的跋扈程度,苏泽也相信这一天不远了。
不过在对付汉中杨氏的时候,梁州另一个杨氏也闹出事了。
武兴县以北,仇池山下,白马氐人首领杨绍兴正在和各氏族首领会盟。
白马氐世代居住在仇池附近,前秦建立了仇池国覆灭后,杨氏反复叛乱自立。
最近的一次,就是十七年前,也就是萧衍以梁代齐的时候,南梁为了攻略汉中,南梁封杨绍兴为武都王,支持他在仇池复国。
但是羊侃的父亲羊祉带兵平定了梁州,杨绍兴被俘送到了洛阳。
当时北魏朝堂顾及杨氏在白马氐人中的影响力,倒是没有杀了杨绍兴,而是将他囚禁在洛阳。
宣光政变后,杨绍兴想办法贿赂了江阳王元乂,终于将他放归,偷偷潜回了仇池山。
杨绍兴深恨北魏,返回仇池山后就要起兵复国。
可是返回部族之后,杨绍兴却发现,二十年前追随他起兵立国的族人根本不支持自己,甚至自己留在族内的两个儿子,杨智慧和杨辟邪都反对他在这个时候起兵叛魏。
“什么?苏泽?一个区区索虏(对北魏蔑称)的安西将军就把伱们吓成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他!”
(本章完)